夏侯凌在圣清宫待了近四个月,就带着两个老婆离开。原因不是夏侯凌再也受不了那些毒物,而是紫云怀孕了,毕竟圣清宫并不适合孕妇居住,宫主和琼楼也颇有同感,也深觉纸不住火,梦泽派早晚会知道此事,便送给紫云一些补品,同时派人护送他们前往蜀地。
夏侯凌的目的地可不是田令孜的地盘,而是祁连山的祭坛。他买了些羊,就在附近牧起羊来。到了冬天则前往神秘山谷的外面,筑了幢茅屋让紫云待產,也过冬。
这两处全是可以增进功力的地方,夏侯凌深知早晚会被找到,因此一有空便勤练功。篠茜和紫云也有此体悟,不时切磋武艺,勤练内功。
不过,有时夏侯凌还是会戴上面具,奔到千里之外的小城镇的酒楼,佯装借酒消愁,然后颓废地走在街上,一副很落魄的样子,然后连夜离开。
因此武林中便传言贱侠虽然没有再碰到衰事了,但自从娶了两位悍妻,被迫隐居之后,就日夜鬱鬱寡欢,借酒消愁。别人娶了两个老婆是享齐人之福,而他是受齐人之衰,果然衰到洞房花烛夜时揭开新娘的红头盖,才发现娶的是媒婆!
而且,去年八月不是天象乱成一团,据说夏侯凌就是在前一夜决定娶亲的,可见他多可悲,连天象也为他悲怜到忘记该站在那里。
这个传闻当然也传到巴音库楞和申昊江的耳里,他们的反应起初皆是愣了一下,然后是啼笑皆非,最后则是在心里嚷着——活该!因此之故,他们的怨气也就消退了许多,毕竟他们跟夏侯凌并没有深仇大恨。
这就是夏侯凌的用意,不然他干嘛学刘备到处演戏给别人看呢?
他为了不惹毛天敦派,有时也会前往沙州找敦观,埋怨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同时也了解当下的天下情势。
如今的黄巢已经变了个人,了无当时梟雄的气魄,而是沉沦于宫廷里各式各样的玩乐,终日被諂媚的宦官与宫女包围,过着纵情声色的生活。官员也是不遑多让,当年他们是为了反抗朝廷腐败才加入叛军,这时却开始过着纸醉金迷的堕落日子。
也就是说,他们佔领了长安,也将唐朝腐败继承下来。
要叛军溃烂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称帝,尤其佔领首都,定都下来。让人迷乱的官僚制度、以及惊觉“这才是活着”的玩乐,自然会让他们走向衰败之路。如果能挺过这些诱惑,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也因此,在黄巢所控制的领土上,百姓纷纷逃亡,导致无人耕作,庄稼任凭荒废,米价如洪水般高涨。而齐军居然将“俘虏”卖给敌人——唐军——当“食物”,唐军也同样四处抓老百姓,然后像卖牲畜般以肥瘦论价贩卖。
夏侯凌听到此,只能猛摇着头,不时叹气。
但是不管敦观怎么问他现在躲在那里,他都是说当下是在沙州,明天就不知道了。他有说错吗?没有,所以敦观是气得啼笑皆非,于是乾脆问他,那么紫云跟篠茜呢?这要怎么掰呢?他只好随口说,今天住汉朝的古墓、明天住隋朝的唄。
敦观当然知道他在胡扯,但这也是在保护妻子,也就不多加计较。
但是夏侯凌的心里却隐隐作痛,号称农民领袖的黄巢怎么不再有雄心壮志,变成只知躲在皇宫内苑玩乐的昏君呢?而且,连让唐朝的将领痛恨朝廷的监军制度也继承下来,导致大将朱温杀监军严实,率领军民投靠大唐,王鐸则先以皇帝的名义封他为同华节度使。
是因为朱温(尔后大唐皇帝赐名为朱全忠)看到齐朝已成为扶不起的阿斗,还是因他是奸邪之人,或者齐朝逼他叛变,就跟唐朝的腐败逼得百姓变成叛军一样呢?
或许,都有吧!
“刘邦跟刘备不是依附过许多人吗?高祖和太宗当初不也是隋朝的臣子吗?所以要将视野撑开,关注他们为国家和百姓做了什么,是否有能力撑起一个国家,不要只看到反叛这一点,尤其是带着偏见看反叛!”敦观如此说道。
那我的反叛呢?我自己该如何去看待?夏侯凌苦笑地想着。
有时,我们越想躲着人,而且世界是那么大,就是会偏偏遇见认识的人,就像夏侯凌在安徽的小镇,居然碰到拓拔昭尉师徒正坐在一座庙宇的前面打哈欠。于是他悄悄地晃到他们的后面,偷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师父,渠犁或轮台两国的墓怎样,当时汉朝开通了河西走廊,同时也带动西域的经济,这两国的皇墓应该不错吧。”李保州说。
“鄯善、于闐、龟芝、焉耆、疏勒都是大国,要挖也要挖几个国家的皇墓。”黄景业说。
“乾脆把西域三十六国全挖了!那两国家早已消失在荒漠中,要去那里找呢?就算有传闻,还是必须深入大漠,那是相当危险呀!而且他们再富有,也比不过汉唐,更甭说秦始皇了,与其到那里冒着生命危险,还不如把精力花在做一个盔甲人,到秦始皇陵随便挖一下,所得也比那些还多。”
“夏侯凌以前衰到误闯的那座神秘山谷,那里原本所住的人是殷商妇好的部下,她的墓就在河南,就找她的,就不用跑那么远。”黄景业说。
“现在经济已经处于垂死的状态,局势又那么乱,挖那些青铜器出来有人要买吗?陪葬品的做工会比后代精美吗?我们又不是史学家,就留给后代去挖吧。”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挖那里呢?”李保州颓丧地说。
“你们知道西施的情夫的墓在那里吗?”
“西施的情夫是谁呀?”拓拔昭尉问道。
“就是范蠡,也就是后来富可敌国的陶朱公呀!”
“对喔,挖他的墓才有看头嘛!不过……”拓拔昭尉他们仨面面相覷,然后猛然转身,阿……
“后面有鬼吗?”夏侯凌转身察看。“没有呀!”然后转了过来。“你们嘴巴张那么大,不会痠吗?”
“你来也不会喊一声,存心要吓我们呀!”拓拔昭尉嚷着。李保州和黄景业则是兴奋地握住夏侯凌的手,问东询西的。
“呵呵……别问了,我的生活是乏善可陈,过着浪跡天涯的日子。”
“不管怎样,至少有两位娇妻陪伴。”黄景业羡慕地说。
“唉……深爱一个人是幸福的,深爱两个是自找麻烦。被一个人爱恋是甜蜜的温馨,被两个人爱恋是痛苦的纠缠。”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拓拔昭尉不屑地朝他挥了挥手。
“以前只有ㄚ头管我,现在多了紫云,我还不痛苦吗?”
“你这次又是出来放风声吗?”
“没错!总要不时出来表现出很悲情的惨状,让那几个傢伙消消气,唉……活着还真痛苦!”他们仨想到夏侯凌就像演技一流的刘备害怕曹操嫉妒,必须表现出很庸蠢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夏侯凌接着说。“不过,你们有西施的情夫的下落吗?”
“只知道应该在山东。”拓拔昭尉搔着头髮说。“霍去病跟卫青的墓,里面的东西应该比他的多。”
“他们都是大英雄,就不要去打扰人家睡觉了。你为什么那么不想去挖范蠡的呢?”
“唉……范蠡那么聪明,又能急流勇退,怎么会把财物放在墓室让我们拿出来花用,而不留给子孙呢?不过,你不是隐居,两个老婆又管的严吗?还想挖墓呀!”
“我又没说要参与,只是一直听你们谈不拢,才出言建议呀!而且晚上我就要溜了,不能待太久,不然被逮到就完蛋。”
“想不想挖曹操的墓?”拓拔昭尉急忙问道。
“但是他生性多疑,传说中他设了几十个疑冢,要怎么找呢?”李保州说。“听说太宗皇帝曾前往曹坟祭拜,但因当时曹操的祭殿早已毁坏,而且也无封无树做标示,再加上改朝换代的战乱、以及水患等等,早就无法确定正确的地点了。”
“曹操六十六岁过逝,他的遗言是,殮以时服,葬于鄴之西冈,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今玉珍宝。而且在曹丕所作的“策文”与曹植写的“誄文”都描写曹操是穿着补过的旧衣入殮,倡导简约风,那还要挖吗?”黄景业也困惑地说。
“另外,他不是设置摸金校尉一职吗?除了捞钱之外,也是叫后人不要把丰厚的珠宝埋在土里发霉。因此,他的墓怎么还有珍宝呢?”夏侯凌也接着说。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挖,永远都只是猜想。再怎么争论,都只是空谈!”拓拔昭尉的话虽短,却让所有人闭嘴。因为他说的没错,不管“猜”到多么有道理,都只是“猜”而已!
“夏侯凌,要去跟曹操斗智吗?”拓拔昭尉接着说。
“我必须回家询问过两位娘子大人的意见,才能回覆。”
他们仨重重叹着气。反正不管曹操的墓在那里、有几座,肯定就在鄴城附近,因此他们便约在鄴城碰面。
夏侯凌赶回了神秘山谷,篠茜劈头就说。“不行!你也不看看紫云姐不久就要生了,你还要去冒险。”
“我们又不是没钱,你干嘛还要跟拓拔昭尉挖墓呢?”紫云也不赞同。
“每个朝代的末期,不都是群雄并起吗?因此曹操虽然奸诈,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也是一代明君,比汉末那些昏君好太多了。另外,也是因为他,北方才能保持安定的局面,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所以他的墓不会有怪东西啦。而且这次不是单纯的盗墓,而是要跟他斗智!”
篠茜听了之后,忍不住问道。“他的墓在那里呀?一样有巨大的封土吗?”紫云则莞尔一笑,篠茜的好奇心还是被夏侯凌勾起了。
“就在鄴城之西!不过,这只是据说啦,所以这次就像发生诡譎神秘的分尸案那般,必须跟狡猾的兇手斗智,而不是拿刀拿剑跟强盗廝杀的冒险。所以,请妳留在山谷陪紫云好吗?”
“喔,有危险的就叫我去,没事的就将我撇在一边。”
“我还有三四个月才生,妳就跟他去吧。我会叫邻村的周大妈搬来跟我住,也照顾我,这不就行了吗?”
“紫云姐,我是故意说的啦,又不是真的要去挖墓。”
“如果妳不去的话,肯定会心痒到他回来!呵呵……夏侯呀,你也说句话,到底要不要篠茜陪你去?”
“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带她去吗?”夏侯凌扬了扬眉头。
“这种人!我还不知道一切都是你故意讲的,无非就是要勾起我的好奇心,主动要求跟你去呀!”篠茜嘟着嘴说。
“唉,妳就不要老是说实话好吗?都那么大了,优点也不改一下!”
有这种老公还能怎样呢?她们只能撇过头去叹息。
于是夏侯凌就带着篠茜北上,紫云向邻村的周大妈说篠茜的家人过逝,赶回去奔丧,因此拜访她过来照顾。反正有钱赚,紫云的个性好、更是看了就令人舒服,周大妈便带着十二岁的儿子搬过来住。
拓拔昭尉他们在等待夏侯凌的这段期间,阅读了史籍、三国志、晋书、曹丕兄弟和晋人陆机兄弟与司马懿等所写的文章,然后访谈当地居民的軼闻传说,以确定墓冢的位置。
“师父,你也知道夏侯凌隐居起来是为了躲人,我们也帮他宣传,你为什么还要找他来挖墓呢?难道……曹操的墓里有符咒、怪物、鬼魅、神秘却危险之物?”李保州担忧地问道。黄景业也点着头,表示赞同。
“格局、格局呀!曹操是什么人,跟刘备、孙权一样是一代梟雄呀,文学造诣更是比那两人高许多,不是那些小王、或者富豪,怎么可能在陵墓装那些怪东西呢?我是怕……里面有机关!”
“嗯,曹操的功过难定,但他设立了摸金校尉,难保那些祖坟被挖的后人怀恨在心,也企图去挖他的坟,因此可能在遗嘱中表明他的墓里只有一具骷髏,更埋设机关来预防万一。”黄景业说。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才怂恿他一起来挖墓。反正我们都是好兄弟,又不会出卖他的行踪。”
“什么……你们连我也算计!”“相公,我们回家吧!”
他们仨猛然转身,黄景业和李保州是羞愧地垂下了头,拓拔昭尉则摇着头。“你不要每次都偷偷摸摸来好吗?以后出一点声音啦。”
“如果我不悄悄地来,怎么能知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夏侯凌嚷着。
篠茜则板着脸,拿着棍子敲着他们的肩膀。当然,打在拓拔昭尉的力道最大。“大公子最坏了!”
“痛啦……妳下手也轻点呀!”拓拔昭尉喊着。“反正不管我有没有说担心里面可能有机关,你肯定会来参加的嘛。而且,你回去稟告,不就是要带篠茜来动脑筋吗?”
“唉……交友不慎呀!看在你刚才说的最后那句,就原谅你吧。”夏侯凌发现篠茜正在瞪他,急忙转移话题。“不过,墓在那里呢?”
“已经找到西门豹祠的遗跡了,所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咦,都六七百年了,你们是怎样找到西门豹祠呢?”夏侯凌问道。篠茜也好奇地凝看他。
“曹操是因西门豹开渠而敬仰他,因此西门豹的祠就应该在他所开凿的渠附近,依照这个方向,再凭当地的史籍记载河道的变化,就可以找到了。”
“我们正等着你们来,就可以开工尝土了。”李保州说。
“可以的话,尽快挖吧,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他们都知道夏侯凌的难处,于是天一黑就开始铲洞尝土。为什么要选在夜里呢?原因很简单,就是怕被人发现!
他们以“可能”的西门豹祠遗跡先往北掘洞,因为这里的土地贫瘠,刚好对应曹操在“终令”中所写的“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也就是把肥沃之地给百姓耕作。
“不过,你确定这个石碑就是曹魏时期石门豹祠的碑吗?也可能是后代所立的碑呀,听说石门豹祠改了好几次地点。”夏侯凌歪着头,望着一块半掩的石碑。
“万本不离其宗!再怎么重修、改变位置,也不会差距太大。更何况曹操只说把墓建在西门豹祠的附近,一里是附近、两里也是,所以盗墓跟钓鱼一样,都是训练耐心。”
那就拿着铲子桩土吧!夏侯凌跟李保州和黄景业一组,篠茜则跟拓拔昭尉一组。
因为小康不幸往生,拓拔昭尉就严加训练两位徒弟尝土的功夫,逼得他们不时嫉妒起詹庆复,只要照顾好庄园就没事了,不必老是尝到拉肚子。
“他有像你们两个这样有钱,知识与经历比你们丰富吗?”每次拓拔昭尉说这句话,他们俩只好闭嘴。
第二晚,他们才开工了一个多时辰,李保州就尝到墓味。这还等什么,当然是确定墓室的大小与深度,以区分是平常的墓冢、还是公侯之墓。
经过量测之后,拓拔昭尉露出了诡譎的笑容,可见此墓乃是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