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盗墓的好时机。于是他们朝墓道的应该方向挖了下去,也幸亏这里的土地贫瘠,没有农作物,可以让他们大挖特挖,黎明之前再将墓穴掩埋,就能避免被村民发现。
拓拔昭尉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深知怀有武功只有利、没有弊,因此他们没挖墓时就练武,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他们挖了半个时辰就掘到墓道。依其规模,应该是侯级之类的墓,符合曹操节约的遗言。
不过,他们也不抱着太大的希望,一次就找到曹操的墓。依照惯例,先清了秽气,他们才躡手躡脚地走入墓道。
夜的深沉,彷彿是千年的堆沉。幽晃昏明的火把,儼如魂魄的跟随。他们,屏息凝神、不时注意八方的动静,悄悄来到墓道的底端。前方应该一块石岩,表面有着淤泥。
他们先远远地用长竿朝墓道底端的四方既拍又刮,确定没有暗藏暗器,才全都趴了下来,用盾牌盖在身上。然后由最前面的李保州拿着特製的加长型小铲子,从最高处开始刮去淤泥。如此的话,就算有暗器,也不会射中既趴着又有盾牌的他们。
没一会儿石壁已清理完毕,他们站了起来,在火把的照耀下瞥见墓门上居然有文字,他们既惊又喜地凑过去瞧个仔细。
然后,他们讨论要不要开门!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乃是晋朝的一位皇族之墓!
“要不要顺便挖一挖,先把工钱赚回来?”拓拔昭尉问道。
“顺……便……!这句话如果被墓主听到,不知做何感想!”夏侯凌说道。
“这个嘛,如果要挖的话,进去之后再问他好了。要不要挖啦?”
大家面面相覷,反正都挖到这里了,而且篠茜有度母鐲,鬼魂也不敢接近,于是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就不用等了。拓拔昭尉叫李保州拿出拐子钉,学着如何推开自来石。李保州小心翼翼地将拐子钉插进门缝里,慢慢地往下挪,只碰到一些泥土和碎石渣,没有碰到硬实的阻碍物。“奇怪!这道门该怎么打开呢?”
大家瞥见篠茜打算开口,急忙朝她比着噤声的手势,她只能耸了耸肩,让这些大男人去思考。
“不晓得这座墓是否被盗过?”夏侯凌一边摸索着石门是否有暗孔必须插钥匙,一边喃喃自语。
“这里曾经发生过水患,沉积泥不少,因此很难看出来。”拓拔昭尉说。
喀……在幽明的墓道里猛然窜出这声儼如摧魂的声响,他们慌地猛往后跃,火把的光芒也随之晃盪,映照在墓道和石门彷彿鬼魅狂舞。在全然的死寂中,他们紧绷地全身聆听八方的声音,没有机关运做的声音,也没有暗器射出来,这才重重吐出浊气。
不过,离门最近的李保州却发现夏侯凌刚才所摸的那扇门出现一道罅隙。他提起胆子,冉冉走了过去,然后稍微用力往里推。门,没有卡住的跡象。他转身看着众人,点了点头,接着所有人又趴了下来,然后他拿起镐子抵住石门,用力推去。
喀……门,居然打开了!
李保州接过黄景业递来的小火把,往里掷去,拓拔昭尉用眼角的餘光往里一瞅,重重叹了口气,因为有根自来石倒在里面,难怪没卡到任何东西!“这座墓被盗过了,希望只被盗一次而已,我们先到外面等吧!”
还真的是自己吓自己!其他人不禁摇着头,想着类似的话语。
不过,这能怪他们吗?毕竟谁也不知道此墓有没有盗过呀!而且他们曾经碰过那么多机关,一听到喀喀声响而感到紧张也是正常,不是吗?
当他们进入之后,顿时傻了眼!
是有僵尸吗?棺材还盖着,僵尸也要先敲门才能跳出来!难道有怪虫吗?天底下那有那么多怪虫,这里更是千百年来都有人居住,当秦始皇率领大军攻击邯郸时,有怪虫的话早就被杀光了!该不会墓徒四壁吧?盗墓贼大都会留一半东西给后来者。那么,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在棺材的旁边有块石板,是第一位进来的盗墓者所立,是请后代的盗墓者在堆垒于一旁的竹柬写下进来的年代,所发现的情况,比如土方、淤泥、沉积土、各种腐烂程度、石门的状况等诸如此类,好让后世做为参考,经由这些现象推断将盗之墓是否被盗、盗过几次。也就是盗墓工作日誌。
这可是奇书呀!那个专业盗墓者不想看呢?这是历代的经验之谈,也是另类的统计学呀!
他们粗略检查了堆砌于一旁竹柬,研判至少有六批盗墓者进来此墓,首位乃是在晋朝就进来搜括,而且是墓主下葬没多久,此墓就被盗。最近者为唐肃宗时期,距今也有上百年历史。
他们仨是看的津津有味,然后拿起摆放在墓室的竹柬和握起来相当顺手的长钉,刻下他们的所见。拓拔昭尉见过此竹,名叫樱竹,质地柔软,易于刻字,也能保存良久。这是因为此墓不管被谁盗了之后,墓道肯定再被封,回复到原本的密闭状态。下一批人进来之后,同时也将新鲜的空气带进来,如果是纸张的话就可能逐渐变得脆弱,甚至无法翻阅,因此才用竹柬取代之。
夏侯凌夫妇对那些没多大兴趣,就先挑选剩下的陪葬品。夏侯凌瞅着棺槨没有封钉,于是问道。“还要开棺吗?”
“那个首位开棺者说,此墓主乃是被毒杀,死状相当凄惨,而且里面贵重的东西他早就拿光了,因此建议我们不要再打扰墓主。”拓拔昭尉说道。
“放在墓室的陪葬品应该还能赚回一点工钱!”夏侯凌嘀咕着。
“这个傢伙到底是在写记录,还是骂人呢?”李保州翻着另外几块竹简。“朝西方走一百一十三步,有座北齐相当变态到恨不得将它挖成公共茅坑、好让农民有个大粪池可浇肥之墓。除了墓道藏有残酷冷血毒辣的机关之外,墓室还有卑鄙无耻下流的毒沙、以及阴狠到恨不得嘶声哀嚎的陷阱。而且,这位史上最为变态之墓主死了那么久也不腐烂,居然变成三分之一是蛇窝、三分之一是僵尸、三分之一躺在棺外被一堆呕心到害他吐了好几次的好几种顏色的小虫包裹起来,果然十足变态到令人十分到再外加好几分不耻,害他的两位兄弟惨死、一位吓到发疯,一位受伤。最令人气愤的,里面简直没啥陪葬品,气得他放一把火将僵尸火葬。
“至于那些懒惰成性到四肢萎缩的同行们,可以试试东南方一百二十八步的墓,挖掘相当简单,没有任何机关,而且陪葬品相当丰富,可见墓主是位十分爱护乡里的大善人,死后肯定上天堂呀!因此小弟盗完之后,虔诚地给墓主清理家园,整理尸骨,更换新寿衣,焚烧纸钱、外加一栋豪宅、婢女、轿子和轿夫以感谢之,同时保佑吾辈开棺发财。隔年,小弟再次回来上香。”
“盗了人家的墓,还要人家保佑他开棺发财,唉,什么样的人都有!”篠茜啼笑皆非地说。其他人也只能垮着脸,耸着肩。
他们在里面逗留了一个时辰,才退了出来,将墓道口重新掩埋。
接着,当然是拓拔昭尉面朝东南方,面容严肃地走了一百二十八步,然后在周遭钻土。那位前辈虽然喜欢发牢骚,但是所写的资料十分正确,墓就在拓拔昭尉的脚下。
此墓的格局相当简单,墓道不到三丈,墓室被整理的一尘不染。棺前有一只贵重的青铜香炉,有曾经焚香过之痕跡,四周仍有些不错的陪葬品,却是各个朝代都有!
不过,里面竟然出现了绝对不是陪葬品的东西,让大家看傻了眼。
“不会吧,居然有感恩的金牌和小棺材,还写着升官发财、开棺大吉!”夏侯凌的眼睛差点蹦出眼眶。“乾脆送匾额算了!”
“难怪这座墓特别整齐乾净。”篠茜环顾着四周。“公子,你就把这里当成是阴庙,不要非认为它是墓不可,而这位墓主对前来膜拜的人有求必应,那些金牌则是信徒达成心愿之后的谢礼。至于墓主的陪葬品嘛,就如同庙宇免费给信徒的平安符,这不就得了吗?”
“篠茜说的太有道理了!包袱、包袱、包袱!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墓室里应该只能有什么东西呢?”拓拔昭尉严肃地说。“可见墓主相当灵验,来过此墓之人膜拜之后,才会回来感谢。嗯……墓主应该是盗墓的前辈,因而暗中保佑我们。”
拓拔昭尉说完了话,就朝棺木叩拜,默念祈祷。其他人想想也有道理,尤其是夏侯凌,于是也纷纷朝墓主叩拜。所求为何呢?当然是找到曹操的墓。
也因此,他们更加小心谨慎地开棺,历批盗墓者相当礼遇身穿华服的墓主,没有将其移动,最重要的是还有不少东西可拿!那……就不用客气了。
隔晚,他们依照惯例,给此墓主焚香祭拜,然后继续铲土找墓。
87
接下来几天,他们找到不少墓,偏偏就是没有曹操的墓!
拓拔昭尉气得破口大骂,才咬牙切齿地嚷着。“疑冢这词到底是谁掰出来的?所有挖到的墓都有墓主在里面睡觉,根本就不是空的!自己找不到曹操的墓,就坦白承认嘛,又没有人会笑,还用疑冢这个词来掩饰自己的无功而返,以保住连一串钱都不值的面子,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曹操也够倒楣了,被这些满脑子塞满幻想、却不务实之人害了那么多年!”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穴,但肯定是阴宅的风水宝地,不然怎么除了有晋朝的坟,还有后赵、前燕、前秦、北魏、北齐的一些贵族之墓呢?”黄景业说。
“曹操的墓到底在那里呢?!”李保州垮着脸说。“我想,这里除了风水好之外,曹操更应该是葬在这里,尔来的达官贵族才会不约而同葬于此地。”
“你说的很有道理。曹操曾言“其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陪寿陵”,我猜曹操的用意之一,就是让后世的皇族大官跟随他的脚步葬于此处,也就等于为他的墓当掩护,后人要找到就变得相当难。”拓拔昭尉说道。
“大公子,反正我们也捞了不少,还要再找下去吗?”篠茜嘟着嘴说。
“再挖……两座。如果没有的话,就打道回府!”
“我还以为你要说一座耶!”夏侯凌白了他一眼。他眺望漳河,感概地说。“风萧萧兮,漳河寒。孟德往生兮,葬何方!”
不管如何,大家都花了那么多的心力再这上面,不找到曹操的墓也是心有不甘,于是大家再次铲土试挖。依照所挖出的墓冢判断,年代越久远的,位置就越北方。于是,他们就在挑已挖掘之地的北方试铲泥土。
隔天,篠茜找到太宗年间的皇家器皿,随后其他人也陆续发现,虽然都只是碎片,却可证实太宗皇帝曾在这块土地祭拜曹操,他们挖掘的方向没有错!
过了两天,黄景业率先尝到墓味,这下子所有人的精神全来了,赶紧量测墓室的范围,居然比他们第一次挖到那座还大,就算不是曹操之墓,至少也是大墓。他们依照前辈所留下的记录,研判墓道口的土方不曾被掘过,不由地更加兴奋了。
不过,他们越挖掘、心就越空虚,墓道乏善可陈,只摆放了一些陶罐器皿之类的东西,跟其他的墓冢比较起来,相当朴实,也没传说中的机关,他们不由地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又挖错坟了。
他们来到了墓室口,用同样的方式刮下淤泥,没想到墓门上一样有字。他们仔细瞧了之后,不禁喜上眉梢,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毁誉参半的曹操之坟!
不过,有上下三根横摆的石柱栓住两扇石门,长度与两扇墓门同宽。其安装应该是先放于固定于墓门的两只ㄩ型铁环上,然后工匠放一块精铁于ㄩ型环上方,再用铁水将两者融为一体,如此石柱就无法被取下,更甭说打开墓门。
上下三根的横向石柱,中间是踪向的门缝,乍看之下就像个王字。虽然曹操有能力称帝,取代腐败的东汉,但他连死也不愿僭越。(约至宋朝,曹操才逐渐被视为奸雄。也许是惧怕有能力的大臣,取代赢弱的赵家天子吧。)
不过,要如何将这三根石柱取下呢?众人讨论了许久,仍无好的建议,只好硬行破坏了。
夏侯凌仔细观察铁环的结构,选中了铁水浇灌的边缘,这里应该是结构上最脆弱的地方,于是他建议从这里破坏。其他人先用各种铁具猛敲击此处,让淤塞于ㄩ环与石柱间的铁锈和碎石脱落,也将铁环敲出凹痕。然后夏侯凌才拿起篠茜那把汉朝宝剑(纯鉤剑留在山谷,让紫云防身),溢满了真气,奋力朝凹痕处砍了下去,ㄩ环应声断裂。
此法可行,于是他们用此方式敲砍其他的五根铁环,由夏侯凌和李保州将石柱扶了下来,安放于一旁。拓拔昭尉再用拐子钉打开墓门。
曹操叫后世将他的丧葬一切从简,没想到曹丕和司马懿还真的照做,墓室虽然十分宽敞,但里面却只有一些日常的器皿,装着五谷与醇酒的陶瓮,以及泥塑却雕工精美的佛像。石棺的右侧摆着兵器架,上面有几把剑、戟、枪等兵器;左边则是书架,丛书中当然少不了史记与曹操的诗文集,表示他文武全才。
夏侯凌一一拔出兵器端看,当他拔出一把长剑时,璀美的剑身在火把的照耀下燁燁生辉,上面金镶着“倚天”两字。“话说曹操有两把宝剑,一名“倚天剑”,一曰“青虹剑”,倚天剑曹操自佩之,而削铁如泥的青虹剑则赠予夏侯恩。尔后夏侯恩在长板坡之战被赵云所杀,青虹剑同时也被赵云夺去。”
“如果当时赵云不在长板坡奋不顾身拯救阿斗,也许刘备死后是由诸葛亮继位,那么历史又将改观了。”黄景业说。
“谁会猜到阿斗居然是乐不思蜀的君王呢?”夏侯凌鄙夷地说道。“也因此,亡国之后他才能保住一命,没有被谋杀。”
“公子,这把剑可以给紫云姐用。”
“嗯,娘子说怎样就怎样,倚天剑就给紫云好了。”
“唉……你们一家三口怎么都喜欢拿陪葬品当兵器呢?一枝越、一把汉、一个是曹魏,还真的是不怕被带衰!”拓拔昭尉摇着头说。“快来帮忙抬石棺啦。”
夏侯凌缩了缩脖子,将宝剑交给篠茜。李保州先在棺槨的前方钉了两条紧贴的木桩,其他人则将鍥子敲入棺盖与石棺的接缝处,撑开咬死的地方,再将数根木头从棺盖底下穿过去,然后众人合力推着底下宛如装着滚轮的石棺盖,篠茜则将棺盖已滑过的木头挪动另一头,如此大家就不必太过费力。
当棺盖近乎移动一半时,夏侯凌将悬空的一角往下压,棺盖就直直砸到地上,再往前滑行,直到被木桩卡住。
石棺里是一座红色的大楠棺木,他们拔了封钉,小心翼翼地抬起棺盖,安置于一旁。然后,所有人拿着火把,神情紧张地往里一探,没想到曹操还真的穿一件相当陈旧的官服入殮,周遭更是连一样陪葬品也没,这叫他们怎么能不叹气呢?
“这下子真的是做白工了!”拓拔昭尉猛摇着头。“史书全对,传说全错!”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从别座墓挖到不少黄金,也算是不需此行。”黄景业有气无力地说。
“你在看什么呢?”篠茜不解地瞅着夏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