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一直望着骷髏发呆呀?还是棺木里有机关?”李保州一边不解地问、一边也不自觉地往后退,其他人也不禁紧绷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夏侯凌满脸严肃,紧蹙着眉头,犀利的视线盯着手骨。“此人不是曹操!”
“怎么可能!墓门跟石棺外面都写着墓主就是曹操没错呀!”拓拔昭尉蹲了下来,凝看石棺上的文字。
“你们看死者的右手骨,是不是有脱落的现象?”众人仔细一瞧,伸出衣袖的右手掌跟左手比较起来,的确过长,很不自然。“这座墓没有人盗墓过是吗?”众人点头表示赞同。“如此的话,尸骨就不可能曾遭到破坏,又为何右手会断裂呢?”
拓拔昭尉用铲子拨起衣袖,果然右手自关节处脱落,才会显得突兀。“怎么会这样呢?”
“我猜想,曹操可能认为他死后,曹丕一定会派人照顾保护墓园,就算有人盗墓,也应该在数十年之后,那时自己已化为一堆白骨,才事先安排一具骷髏穿上旧官服,躺在棺材葬在此地,如此盗墓者就会认定这具骨骸就是曹操。因此,这里是他掩人耳目的衣冠冢。”
“手臂会断裂,肯定是在穿官服时不小心弄断的!”黄景业说。“而且此事应该只有屈指可数之人知道,再加上葬礼一切从简,他又叫子孙不要来此祭拜,因而没有人发现,史书也都按照当时的情景写下来。”
“如此的话,从简与不要祭拜就有道理出来了!一是符合他倡导的简约风。二是不引起盗墓者的注意。三是预防后代子孙前来謁陵,而让有心人士趁机篡位。没想到齐王曹芳还是带着宰相曹爽一同前往祭拜魏明帝,司马懿趁机怂恿厌恶曹爽的郭太后免了曹爽之职,同时派兵控制京城,然后将曹芳骗回洛阳杀害,进而控制曹魏。四是躺在这里根本不是他,为何还要来祭拜呢?”拓拔昭尉说道。
“唉……那么,他的墓到底在那里呢?”李保州拉耷着肩膀,望着不是曹操的死者。
“还是边想,边把棺槨恢复原状吧。”夏侯凌说道。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他们闔上木棺之后,将石棺盖抵住木桩的那一端抬了起来,同样搁在木头上推回原位置,然后塞入鍥子,抽出木头,最后再将鍥子敲离,让石棺恢复原状。这也是刚才为何要先钉木桩的原因,一则搬运石棺盖时比较轻鬆,减少危险的发生机会。二则可以尽量让棺槨保持原貌,也是尊敬死者。
他们在黎明之前,将墓道再次掩埋,回到一间没人居住的简陋屋宇。他们累了一整晚,一回到暂时的住所倒头就睡。
午后,拓拔昭尉拿出所画的九张地图拼接起来,其以西门豹祠的石碑为中心点,标示出所有已挖掘之墓跟中心点的距离、年代、大致内容、风水格局、以及地型与水纹。众人便盯着地图,讨论曹操真正的陵墓可能在那里。但是过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定论。
“该不会墓道就在漳河之下吧?”李保州突发其想地说。
“如果是的话,工程肯定很浩大,一定有施工人员洩露出来。另外,盗墓者一听到墓道可能在漳河附近,不管是谁笃定会想着墓室藏着金银财宝,不然为什么要如此做呢?曹操如此聪明,肯定会想到这两点,因此不可能这么做,而引来盗墓者挖他的墓!”拓拔昭尉说。
众人思索了一番,皆认为拓拔昭尉所言极有道理。但是,真正的墓究竟在那里呢?入夜之后,他们再到荒野探寻了一整夜,依然一无所获。他们回到小屋,极为不甘心地瞪视着地图,希望能在中午之前能想到可能的地点,不然就必须离开此地。毕竟他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会引人注意。
中午,他们仍然想不出来,只好打包行李,而拓拔昭尉仍死盯着地图。篠茜歪着头凝看他,喃喃自语着。“当年曹操跟诸葛亮、孙权他们斗智,皆是虚虚实实……”
“阿,ㄚ头,你想到什么了?”拓拔昭尉惊嚷着,其他人也不禁回头张望。
“哎呀,大公子,我的思绪都被你打乱了!”所有人全都不敢发出声音,凝看着篠茜。她想了一会才接着说。“我记得你说过,曹操是病逝于洛阳,然后曹丕才将他的尸体运回鄴城埋葬。如果当时在这里挖两个墓穴是不是很奇怪,前后有两座棺槨运来此地是不是让人起疑?”
“阿,他的陵寝根本不在鄴城之西!”拓拔昭尉嚷着。
“而是在东也!真棺与假棺前后运出洛阳,然后各自葬在东西两边,而且文武百官又是在鄴城之西举行葬礼,史书当然如此记载。真棺那里应该是相当低调地埋葬,因此无人知晓。这样,也符合曹操多疑的个性。”
“我还傻傻地看这张鄴城之西的地图,就算看破了也找不到!”拓拔昭尉气呼呼地将地图揉成一团。
篠茜急忙阻止。“真确的地点可能必须用这张地图来对照呀!东即是西、西即是东,虚即是实、实即是虚。”
“唉,到底谁才是盗墓者呀!”夏侯凌垮着脸说。
“我是当局者迷呀!一旦揹着思维上的包袱,也不自觉地忘记它的存在,就难以见到另一片天空!”拓拔昭尉摇着头说。“反正我们也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就到城东找住的地方,顺便量测距离。”
已经露出一线曙光了,要叫他们放弃,怎么能甘心呢?于是他们佯装是从洛阳逃来此地的难民,在东郊找了间据说闹鬼的屋子,
鄴城早在北周末年因战争而被焚毁,尔后被不时氾滥与改道的漳河所掩埋,不过还残留着金凤台与铜雀台的遗跡。曹操在遗令中提到“时时登铜雀台,望吾陵墓田”,既然东即是西、西即是东,他们便拿着罗盘,用双脚量测所挖到的假墓跟铜雀台的距离,然后再以铜雀台为基準,朝东方走去。
这时他们的目的已不是陪葬品,而是要跟曹操斗智,找出真正的墓穴所在。
虽然鄴城已毁,但四周还是散落着些村庄,难民住进鬼屋之事不久就传开了,因此当村民看到他们像僵尸般东走西晃,直觉被鬼附身了,一边为他们悲叹、一边急忙闪人。戴着面具的篠茜则佯装成没有被鬼附身的正常人,向附近的邻居打探那间屋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半夜总会听到哭声,而且家人也感觉怪怪的。如此,大家更认定屋子闹鬼。
这就是他们的用意。被鬼附身了,在村民眼中的不合理之事也变成合理,因此他们可以像僵尸般确实量测距离,也不会有人报官,顶多是暗示篠茜赶快到别的地方逃难,不要留在这里。
确认了大概范围,他们就利用夜色铲土。毕竟他们全靠着罗盘与双脚,不可能正确找到对应的位置,因此直到第四晚,他们才尝到古墓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假墓是座北朝南,因此他们认为真墓应该是座南朝北,于是在墓室的北方寻找墓道,却一无所获。夏侯凌不等篠茜开口,就拉着她在南边开挖,没想到居然让他们挖到了,不解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嗯,曹操想当皇帝,却又不好意思,因此墓室才座北朝南,环视天下也。”拓拔昭尉解释道。
不管怎样解释,只有曹操才知道正确答案,说不一定他的魂魄正在解释到口沫横飞之人的旁边,捧腹大笑呢!所以大家懒得猜了,快快挖墓比较实在。
不到半个时辰,就掘到墓道口了,没想到纵深比假墓还短,却相当陡峭。掩人耳目,大家也只能如此猜想了。清空了秽气之后,他们绑上绳索,进入墓道,跟假墓一样了无机关,而且墓门只有自来石挡住,却没有用石柱栓住。
这下子,所有人都萌生疑竇了。拓拔昭尉的解释是,城西有那么多墓可挖,盗墓者肯定都齐聚于那里,再加上又没资料与传说,怎么会知道城东有大墓可挖呢?
不过,他们还是不敢直接开啟墓门。曹操击败势力庞大的军阀袁绍,也征服了鲜卑与乌丸,乃是一代兵法家,他们怎么能不怕呢?因此他们砍了一颗树,然后用树干将门顶开,确定没有暗器与毒器,才再滑入墓道,进到墓室。
墓室狭隘,里面只有一排兵器架与书架,以及一座木棺,难怪当初一开始挖掘墓穴就没有引起注意,因为连公侯之墓都不及呀。
棺前有个小石碑,上面简略描述曹操的生平与魏王的名号。
“终于,找到曹阿瞒的坟了!”李保州感概地说。
“必须开棺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夏侯凌从兵器架上拔出一把剑,仔细一瞧。“怎么又是倚天剑呀!到底那把才是真的呢?”
“你就两把剑互砍,断的那把就是假的。”拓拔昭尉懒洋洋地说。
夏侯凌懒得再斗嘴,而是环顾着八方。但是,他越看这座小墓越有问题,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也因为夏侯凌怪异的表情,众人也仔细端详着四周,同样感觉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我看,由我跟夏侯凌开棺,李保州在墓门旁警戒,用树干挡住墓门,免得像鄱阳湖那样被封起来。篠茜跟黄景业则到外面,一发生事情就赶快拉绳子。”拓拔昭尉说道。众人点了点头,前往自己的岗位。
夏侯凌和拓拔昭尉等到其他人都就定位了,才拔开了棺盖的封钉。他们分别抓住棺盖的窄边,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将棺盖抬了起来。
不对劲!他们不约而同地弯腰瞅着棺盖底下,居然有四根绳索连接棺盖与棺木,当他们将棺盖抬起来,同时也拉扯到绳子。
轰……是山崩似的声音在狭隘的空间里迴盪,沙土从墓顶的十六个孔、尤其是墓门的两侧急遽倾洩而下,而且墓门也逐渐闔上。他们吓得放开棺盖,而绳索也自动回缩,一併将棺盖拉回原来的位置,同时棺木也逐渐往下沉。
沙是落的如此快,快到剎时惊愣住的拓拔昭尉根本来不及反应。夏侯凌急忙使出轻功,跃到拓拔昭尉的身边,将沙土已埋到小腿的拓拔昭尉拉了起来,朝墓门奔去。虽然两扇墓门被他们事先所放置的树干挡住,仍然蹦出树木受到挤压所发出的喀喀喀声响。
李保州也慌地朝上面喊着,要篠茜和黄景业赶快拉绳子。他们俩慌地拉绳子,黄景业也将一把铲子扔入墓道。沙,像洪水般高涨起来,也溢出墓门,李保州乾脆拿起铲子将沙子拨到树干上面,再用力拍实,好增加挡住墓门闔上的力量。
即使夏侯凌的轻功再好,当他抱着拓拔昭尉弹到墓门时,也已经被狂泻的沙土掩埋了三分之二,以他的功夫可以钻离,但是拓拔昭尉没他这样的功力呀。拓拔昭尉的双脚一落在鬆软又迅速滑动的沙上,整个人就沉下去,连带也将夏侯凌往下拉,在继续流泻的沙中叫他怎么将拓拔昭尉拉出来呢?
这时,李保州在外面慌张地全身紧绷,奋力拉着绑在他们身上的两条绳子。沙子已埋到大腿的夏侯凌感觉腰部有绷紧的感觉,急忙使出内力喊着。“抓住绳子!”然后将绳子往身子奋力一扯,将自己带了上来,同时另一支手也将拓拔昭尉提了起来。
但是,沙还是狂洩呀。他们只能在闭气,在沙中拼了命朝外狂爬,外面的人也奋力拉扯绳索,夏侯凌侧着身子先钻了出去,再回头拉拓拔昭尉。喀……树干爆裂了,夏侯凌咬着牙,使出内力狂乱地用力一拉,将拓拔昭尉拋到墓道,然而墓道陡斜,他根本无法站稳,随即又滚了下来,被李保州紧紧抓住。此时的墓门只剩下不到一尺宽,要是夏侯凌再晚一步,拓拔昭尉就会被困在里面无法逃出。
沙土也从敞开的门逐渐填满墓道的底部,夏侯凌乾脆使出轻功跃到墓道口,先帮篠茜将李保州拉了起来,再帮黄景业把气喘嘘嘘的拓拔昭尉拉上地面。
他们瘫坐在地上,急遽地将恐慌从体内吐出来。另外,谁也不晓得沙土是否有毒,夏侯凌忙地帮他们运功驱毒。
曹操千算万算,就是少算了居然有武林高手会来盗墓。而且这群人害怕墓室有暗器,又曾经被困在墓室里,而事先準备了木头挡住石门。
大家都没事了,夏侯凌才说道。“我现在知道心里一直在嘀咕什么了!墓道倾斜的太过离谱,而且墓室过低,肯定有问题!”
“这样墓室才能深入地底,有足够的空间堆积沙土,而且墓室小又低,沙土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墓室填满,将盗墓者活埋。而且他的棺木又沉到下一层,不必跟盗墓者同处一室。”
“奇怪,他为什么不用断龙石之类的东西,而要让墓门关上呢?”李保州不解地问道。
“我猜,这座墓肯定分做好几次施工,而且是以军事用途的名义兴建,才不会引人注意。你想想,一旦装了断龙石,不就告诉施工的人这里是墓穴吗?”拓拔昭尉说道。
“为了满足好奇心,你们差点就被活埋,真不值得,以后别再这样了!”篠茜嘟着嘴说。
“说的也是,知道那是曹操的墓又如何呢?而且,虽然棺内真的躺着一具身穿官服的尸体,谁也无法断定那就是曹操!除非把曹丕或曹植的墓也挖了,然后来个滴血认亲。结果却是有一人嘶声喊着,“你……居然不是我爹!”另一人则露出得意的表情“想当年,你要老子七步成诗!放心,我不会像你这样苛刻无情的,所以给你走七七十四步,够宽宏大量吧,嘿嘿嘿……”,心里则想着,甄宓,我来了!”夏侯凌说道。
“公子,都只剩下骨头了,怎么滴血呀!”篠茜白了他一眼。夏侯凌看着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人听他胡扯,只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掰。
他们在这一带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不能再逗留下去,隔天中午他们就离开这里,当然不忘到城西那座前辈之墓,感激墓主让他们逃过一劫,烧了些春夏秋冬衣让墓主有新衣穿。
夏侯凌惦记着紫云,陪拓拔昭尉他们走了十里路,就带着篠茜向他们告辞南归。拓拔昭尉也不问他们将往何处去,只希望他们能平安渡过风头。
年底,紫云平安產下一儿。
唐朝仍继续腐烂下去,不时出现大将杀节度使,然后自动升官。
而腐败的官员也持续折磨老百姓,彷彿要逼人民成为变民才算功德圆满,因此各地的叛军是剿了又生,生了又剿,大家有志一同地拼命挖掘大唐仅剩的根基。
隔年二月,夏侯凌在矛屋的外面一边打哈欠、一边掘翻土,打算种植蔬菜。紫云抱着孩子在屋里睡觉,篠茜则到附近打水。
夏侯凌听到了脚步声,以为邻居来找紫云串门子,于是只顾着掘土。
“你还真悠閒耶!”这是咬牙切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