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夫一打开钉钉补补的门,就朝夏侯凌頷首,转身离去。夏侯凌倒吸了口气,压下不悦,挤出笑容,才走进去。
幸亏不是老傢伙来烦!“属下夏侯凌,拜见圣令护法。”
“呵呵……不用那么客气,坐下来閒聊吧。”
閒聊,就是要人情!夏侯凌心想着。
“你呀,能不能不要老是得罪大人物?”
“属下跟那几个傢伙的事全都是误会,又不是我故意挑衅的。”
“看有没什么法子能消弭些你的衰运啦!那有人衰到总是惹到得罪不起之人呢?要不是去年年底令公利用各大组织每年一次的高层聚会的机会,从中斡旋你的事,我看你到现在还必须到处躲藏,那有可能一下子上少林寺、一下子回三清山。”
果然,我猜的没错!“请护法代属下感谢令公的爱护。”
“以后自己要小心点,令公不可能随时都护着你,会让其他组织起疑的。不过,从梦泽派传出来的消息,听说申昊江失踪了。”
夏侯凌打了个冷颤,露出恐惧的眼神。“该不会他打算直接找我算帐吧?”
“呵呵……你的面子可没那么大,需要他亲自出马!他那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找人,别人要找他可难了!不过,有人揣测他可能在乱军中被杀,但是他的武功如此高,一旦他想逃,谁也拦不了呀!”
“在千军万马当中,就算武功再高也没用呀!不过,护法,他的武功有多高呀?”他缩了缩脖子说。
“连令主都忌他三分,就知道有多高了。反正你要小心点,他的个性相当阴沉,一旦怨气无处宣洩,小心他来找你算旧帐。”
老傢伙喜欢演戏,武功肯定跟申昊江不相上下。“唉,自从得到纯鉤剑,就没一件好事。”
“你不是娶了两位妻子吗?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呵呵……对了,皮日休还在紫云山庄吗?”
“欸,难道我们要杀他?”夏侯凌这次是真的流露出惊愕的表情。
“为何要杀他呢?他又没得罪我们武邑帮!令公的意思是请你将皮日休送到钱鏐那里。”
“阿!”夏侯凌不解地轻喊出来。“钱鏐不是令公想要扶植的人吗?而且他是天敦派安插在黄巢身边的人呀,令公不怕他当细作?”
“钱鏐可不知道我们想要扶植他,这点你要记得。皮日休除了有才华之外,更敢批评时政,如此的人安排在钱鏐身边,才能时时鞭策钱鏐,对所有人只有利、没有弊。而且,皮日休只是天敦的外围人物,因此只要能帮我们扶起目标,我们不会在乎他是那边的人。”
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只要有利用价值,管他是谁!“不过,天敦叫我到长安救他出来,而我又将他送往武邑的手中,总觉得……很矛盾。”
“这有什么好矛盾的呢?”护法不以为然地说。
“我怕……天敦要是有天知道钱鏐是武邑想扶植的人,会一怒之下将皮日休杀了。”
“你未免想的太多了吧!而且,这件事对你而言轻而易举,为什么推三阻四呢?呵呵……”护法发出一阵冷笑。“对喔,你是敦观钦点的天敦派未来帮主,难怪不再将武邑放在眼里!当年令主好心救了你,我也是有空就陪你玩,我们从没想过要你报答什么,没想到如今你翅膀硬了,就连这一丁点的拜託也要拒绝,唉……”长老撇过头去,不愿看他。
夏侯凌的心很沉、很痛、溢满了颓废与沮丧、全身一片冷冽,更渴望嘶吼出来!这一切,他强忍了下来。他倒吸了口气,才说道。“护法,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呀!而且,你也知道我的个性瞻前顾后呀!”
“所以我们才要时时鞭策着你,希望你能成大器。”
“属下知道了。不过,皮日休必须低调行事,毕竟他曾经是黄巢的官员,朝廷杀不了黄巢,肯定想杀他洩恨。”
“这点我们当然知道,只会让他当钱鏐的幕僚,隐居幕后,这一点你放心,不会让你难做人的。”
你们什么时候让我好做人过呢?“这件事我必须向天敦报告。不过,谁要来接他呢?我跟钱鏐又不认识。”
“后天吧!我们会派人来紫云山庄接人。你就跟天敦报告说刚好有朋友是钱鏐的旧识,颇为赏识皮日休的才华,于是将皮日休交给那人送往钱鏐之处躲藏。如此的话,天敦既甩开包袱,皮日休又有归处,天敦无不答应之理。”
“嗯,就这么办,还是护法想的周到。”夏侯凌恨不得甩头就走,却又必须挤出笑脸以对。
他的痛,他的悲,找不到自己的凄凉,无人能体会!
武邑帮果然在约定的时间派人来紫云山庄。夏侯凌即使根本不认识对方,仍旧必须上演一齣热情的戏码让所有人观看,他在心里苦笑着,笑自己到底在干嘛呢?这几年来的所做所为,全都是为人作嫁,从没未自己活过,他到底算什么呢?傀儡吗?应该是吧。
皮日休对钱鏐也有所闻,何况对方又愿意让他居于幕后,就算半隐居也可以,他二话不说,便答应前往。
送走了皮日休,夏侯凌叫篠茜陪他走走。篠茜见他的脸色不太好,以为捨不得诗人皮日休离开,于是挽着他的手朝山林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巨岩之上,周遭了无人烟,夏侯凌才深沉地叹着气,尽以颓废的口吻说。“篠茜,这些年来我对你怎样呢?”
“相公对我很好呀!就算在婚前,也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待。”
“妳对我应该有不满之处吧。”他低着头,凄楚地凝看不远处的一颗老松。
“我想想……”篠茜一手撑着下巴,然后佯装噌怒地说。“对了,就是不满你老是让我担心!”
“自从收留妳以来,我一直把妳当做亲人,疼妳、爱妳、呵护妳,妳为什么还要当武邑帮的细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夏侯凌严峻地盯着她,愤怒地嚷道。但是,他又必须箝制住怒火,只敢以细声嚷着。
“什么武邑帮,我只听你们提过这个组织,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而且,我那有监视你呀!是时时担心你才对!”篠茜以赌气的口吻说,视线却往下飘。
“都到这个时候了,妳还要欺骗我!为什么我走到那里,武邑帮就知道我在那里呢?肯定有人通风报信。
“而且,在敦煌的佛窟,敦观要我当天敦派未来的帮主,这件事敦观跟我不可能对别人说起,天敦派的人也无人知道,为什么武邑晓得呢?当场除了我跟他之外,就只有妳在,除了妳,还有谁能告诉武邑呢?”他紧紧抡起拳头,怒目瞪着她。
篠茜垂下了头,姆指和食指紧紧搓揉着,眼眶透着水漾的光芒。
“我不敢说对妳很好,还不时让妳受苦,但对妳的呵爱是真心的,妳却这么就轻易出卖我!我……唉……我夏侯凌到底是什么呢?从来没有人真心待我,只将我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但是,我是人呀,一个有感情的人,不是了无自我意识的傀儡呀!我默默的付出,不敢说不抱着回报的心态,但也不愿所谓的回报就是将我出卖呀!而且出卖我的人,居然是我疼爱的妳!”
他满腔的气愤无从发洩,因为他深爱着出卖他的人,不可能将紧握的拳头挥过去,只能一拳打向石岩,剎时碎石四贱。
“公子……我是被逼的呀!”篠茜趴在大腿,嚎啕哭了出来。“ㄚ头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在没有原因的情况下出卖你呢?”
“唉……妳从什么时候就加入武邑?”他虽然拼命压下了愤怒,却是满脸凄凉地凝看崢嶸的山峦,穿透云海的山巔彷彿也刺入他的胸口。
“在认识你之前!但是,那时我还不晓得他们就是武邑帮。”她哆嗦地说。
“不用紧张,慢慢说吧,我不会杀妳的,因为妳是我的宝贝ㄚ头。”他闔上哆嗦的脸皮,哽咽地说着最后一句。
“就是知道相公对我很好,才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当时在湖边,假装是妳爹拉住我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的人吧!”
“不!他真的是我爹呀,我从头说好了。那时我爹生了重病,又没钱医治,我急得在路边哭泣。后来有个男人经过,上下打量着我,就问我发生什么事,于是我就将事情告诉他。我现在想起来,当时他应该是用内力帮爹疗伤,然后又买药给爹医病。但他仍旧说爹的病情太严重了,只能帮爹拖一段时间而已。
“后来他就谈起你,说你为人不错,只不过行事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于是劝我爹将我给妳当ㄚ环,免得让我在乱世遭到贼人的蹂躪。我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怎样,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捨不得我。直到那位大善人夸你做人很好,才下定决心。”
算计、算计,我就必须一直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吗?夏侯凌悲愤地想着。“那个人应该是关翔鹤是吧?”
“我只知道他姓关。”夏侯凌拉着她跃下了巨岩,她慌地以为夏侯凌认识那位姓关的,打算要拉她前去对质,没想到夏侯凌却是在地上简约画了关翔鹤的脸。篠茜仔细端详这张削瘦的脸。“没错,就是他!”
“妈的,这个老妖怪就知道利用小孩子!然后呢?”他怒火中烧地望着地上的脸。
“后来,就是他告诉我们你的长相,何时会经过,要我们在路边拦你下来,这样你才会动了侧隐之心,好好待我。没想到你却不理我们,就算连我爹拿出藏宝图,你也是不屑一顾!”
“难道那张藏宝图是老妖怪交给妳们的?”夏侯凌惊愕地问道。
“不是,那张羊皮纸真的是我家祖传下来的,他只晓得有这张图而已,但也是猜不透内容。过来几天,我爹仍旧不治过逝,是他帮我葬了爹,然后就要我在你必经之路等你,说是你一旦知道我爹过逝,一定会收留我。”
“那个老傢伙怎么不去改行当算命呢?”他将怒火转向了关翔鹤。
“他不也是算错吗?要不是紫云姐,你不是不愿意收留我吗?”
“就算我没将妳留在身边,也会给妳个去处的。不过,当时那个老妖怪肯定就在附近,就算我婉拒,他也会要我收留妳。唉……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被妳们算计了。关于我的事,妳跟他们说了那些……应该是那些没说!”
篠茜的头垂的更低了“后来我觉得公子真的是好人,所以很不想出卖你,但又不行,因此攸关公子性命的,ㄚ头就绝对没说,比如班杂经跟阿含舍经之事。”
“咦,既然老妖怪知道那张羊皮纸的事,肯定知道我们有去寻宝,妳是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呢?”
“就是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位在祭坛圆寂的大师希望来此之人,能利用那个头盖骨和经文在此修行法术,尔后帮他前往藏地,将佛教发扬光大。但是你对宗教没兴趣,就没学了。拓拔昭尉喜欢挖墓,于是就将头盖骨拿去,当做护身符。至于你的武功会突然增加,是因为你的体质跟一般人不同,所以在祭坛的石室吸收了诡异的能量,才会如此。”
“妳还比我会掰!七分真话,加上三分假话,就把人骗得团团转!”
“还不是被你传染的!”
“他们用什么控制妳?应该不会只帮妳葬父而已吧?”夏侯凌严峻地说。
“那……位姓关的,当初给我吃了一粒药丸,说是强健身体,等到你收留我之后,才告诉我那是毒药,必须每年服用一次解药才行,不然会心臟衰竭而死。后来你教我班杂经,而且我也……爱上你,更不愿害你,所以就自行慢慢运功将毒逼出去,这样就不必再被他们利用,这两三年我都没吃药,也没觉得怎样,也许已经把毒逼清了。”
“妳说妳知道轻重,怎么把未来帮主的事也说出去呢?”原本怒不可遏的夏侯凌已不自觉地只怨懟篠茜而已。
“那是我认为他们肯定用什么法子控制你,又怕你反抗,才故意安排我在你身边,因此才特地告诉他,希望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控制你。”
“唉……他们怎么跟妳连络的?”
“你常要我送信给天敦的连络处,所以我就顺便将信送给武邑。因为你的武功越来越高,他们很少直接来找我,怕被你察觉。有的话,也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来的,我都叫她李嫂,也是她把解药拿给我的。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控制你呢?”夏侯凌叹了口气,才从盘山之事说起,而那个姓关的就是武邑帮的令主,当初也是关翔鹤救了他。篠茜摇了摇头。“难怪你会说,他专门利用小孩子。”
“更难怪我们会当夫妻,因为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被人所控制。”他颓然地想着,紫云是天敦安排在我身边,篠茜则是武邑,我到底是什么呢?必须永远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不能有自己吗?即使厌恶这种生活,却又必须活在这池混水里,就算爬出来,也一样满是淤泥,洗也洗不清,看不到真正的自己!
“公子,ㄚ头对不起你,明天我就会搬走。”
“妳给我记得,只要妳一走,我肯定会拜託敦观动用所有人找妳,更会到武邑大闹,妳知道后果会怎样吗?既然妳知道对不起我,就不准逃,妳要照顾我一辈子来赎罪,知道吗?”他满脸严肃地说。
“喔,ㄚ头知道了。”她的头垂着更低了。
“我们都是别人的傀儡呀!”夏侯凌帮她把了脉,没有任何异状。“待会我带妳去找道长,让他们看看你的毒清了没。”
“公子……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篠茜倒在他的怀里,慟哭出来。
他柔柔地吻去她的泪水。“因为我爱妳,因为妳是我的爱妻呀!原本我对武邑的事一直犹豫不决,妳的事终于让我下定决心,非要跟他们摊牌不可,不要再当傀儡!”他眼露杀气,瞪视前方。“如果妳爱我,就不能离开我,还要继续出卖我,绝不能让他们起疑!”
“你还要我告诉他们关于你的事?”篠茜惊愕地瞅着他。
“嗯,当然是七成真、三成假。要玩,大家来玩!”夏侯凌冷冷地说。
“但是,天敦跟武邑都势力庞大呀!”
“放心,我会有节制的。走吧,带我的宝贝妻子去给道长看看。”
“公子……”她哽咽地轻唤,眼泪在双眸里打转。
“我要的是妳的心!而且我们是夫妻,只要妳以后凡事对我实说就行了。毕竟,武邑的事我也没有告诉妳,对不起。”
“你当武邑的细作是逼不得已,更没出卖我呀,根本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嘛!”
夏侯凌苦笑着,拉着她的手,朝另一座山峦走去。
他面对客户和猎物时,是戴着面具的猎狼,然而对跟自己切身有关的人们,也一样戴着面具。因为他所爱的人也对他戴面具,他能有所怪罪吗?因为他自己就是呀!
活在充满面具的世界里,他也只能戴上极不愿拥有的面具,任凭真实的自己在面具底下腐烂,而认为那张面具就是真正的我!
夏侯凌先带篠茜到师兄弟那里,他们一听到篠茜小时候曾被奸人逼服药丹,希望能逼出夏侯凌到底曾在冒险时找到什么东西,就慌地帮她把脉运气。为清也一样,连原因都懒得问了,就忙地用真气帮她驱毒,也教她一套排毒的心法。
篠茜是有中毒的跡象,但是只剩下相当少的份量留在体内,对身体已无碍,他们再逼出了一部份,按时服下丹药一阵子就能完全去除。
人呀人,有的残酷冷血,有的只问利益,有的纯粹只是关心。这是他们俩的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