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武邑帮不时来要人情,也摆脱他们的控制,夏侯凌必须先跟巴音库楞化敌为友才行,以防武邑帮利用巴音库楞来找他麻烦,让他腹背受敌!
他等到钦哲回来之后,就向他谈起跟巴音库楞的恩怨、奸臣高駢的怪诞行径,以及他的真正身份。
“你怎么连这些秘密都跟我讲呢?难道不怕我洩露出去吗?”
“大师,因为我信任你,更需要你的帮忙。所以,我是在利用你。”夏侯凌严肃地说。
“身为你的朋友,对于这件事我愿意被你利用!”钦哲笑着说。
“呵呵……”夏侯凌苦笑着。“在这紊乱的世上,还是有人不计较利益得失而真心关切我。”
“也因此,佛才会来到世上,我才发愿要在藏地让佛教重新绽放温馨柔美的光辉。”
就当他们打算到扬州找巴音库楞谈判时,李保州和黄景业也来到紫云山庄。
李保州一看到拓拔昭尉和夏侯凌,劈头就兴奋地说。“找到吴光的墓了!”
“吴光,是谁呀?”夏侯凌茫茫然地望着他们。
“唉,叫你多看点书,就是不要!吴光就是夫差的老爹,当他率军攻打越国时,在檇季被勾贱打败,脚指头也中了越军的毒箭,毒发身亡,最后就上演了勾贱、夫差、西施、范蠡等人这段流传千古的大戏,也才有你那把纯鉤剑!”
“唉……原来你待在紫云山庄就是为了等他们的消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都是老兄弟了,干嘛计较那么多呢?不过,墓在那里呢?”
“在无锡城外的太湖附近。”黄景业说道。
“你们去挖吧,我要去找巴音库楞了。”
“反正你要上扬州,顺路嘛。”拓拔昭尉笑着说。“我不会让ㄚ头知道的。吴光曾经打败楚国呀,他的墓在各方面应该很有看头才对!”
“我跟钦哲大师先上扬州,将巴音库楞的事解决了再说,反正墓又不会跑掉。”夏侯凌随口说道。心里则盘算着该如何解决巴音库楞之事。
拓拔昭尉他们忍不住笑了出来,夏侯凌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的。
92
夏侯凌和钦哲来到了扬州,就直接前往巴音库楞的府上拜会,然而巴音库楞刚好外出,夏侯凌塞了些银子给门房,才得知巴音库楞前往兴建于南朝刘宋的大明寺,于是他们问明了地点,就赶往大明寺。
果然,巴音库楞正坐在湖边的方亭沉思,夏侯凌就大声向钦哲说道。“此寺原本有座栖灵塔,李白和白居易等人,都曾登塔吟诗。但是在武宗灭佛时,全都毁坏了,如今你所看到的是后来才重建,规模比以前小很多了。”
巴音库楞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冷笑了一声。“我没去找你,反而你先来找我了!”
“大师,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吐蕃的钦哲大师,曾到过西域和印度取经,这次前来中原找我,我想大师乃是高僧,你们应该有许多话题可聊,于是我就带他前来找你。”夏侯凌转身向钦哲说。“这位就是巴音库楞大师,乃是……大师,是那里的石头城?”
“朅盘陀国!”巴音库楞啼笑皆非地嚷着,心里却想着,这个兔崽子又再打什么主意。
“老纳前往印度时,曾经过石头城,没想到能见万里之外见到在那修行的大师!”钦哲兴奋地说。夏侯凌在来之前就跟钦哲提过巴音库楞是高僧,就尽量跟他谈佛法,剩下的由他来讲。
巴音库楞见这位僧人笑容颇为祥和,可见是真材实学的高僧,便起身请他就坐。然而当夏侯凌也要坐下时,他却板着脸。“你给我站到旁边去。”
“早知道我就出家当和尚算了!”夏侯凌满脸哀怨地说道。
遇到这种痞子,巴音库楞还能怎么呢?只能懒得理他,逕自跟钦哲谈起了佛法。巴音库楞来自葱岭,当然遇过来自印度的僧侣,因此聊没几句,便知钦哲果真到过印度,更前往释迦牟尼佛的出生地——蓝毘尼园、悟道之处——菩提伽耶、初次说法——鹿野苑、涅盘之地——拘尸那,以及佛教的最高学府——那烂陀。
两人越谈越投机,居然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夏侯凌站到脚麻了,乾脆坐在地上打哈欠。
“我们在谈佛法,你却在那里打哈欠,真的是孺子不可教也!”巴音库楞睥睨着他。
谢天谢地,有望了!他垂下了头,满脸歉疚地说。“你们讲得太深了,大师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程度,当然听不懂呀。”
“呵呵……他这个人就是坦白,不做作!”
“他这傢伙比鱼还滑溜,跟狼一样狡猾。钦哲大师,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他还在金阁派学艺时,我就认识他了。的确,他有时真的是很狡猾,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骗了,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只不过不小心把佛寺烧了,干嘛到现在还记得那件事呢?”
“大师你看,他只是嘴巴贱,要说是谎话连篇,并不尽然。”
“夏侯凌,我问你,你是不是猎狼?”巴音库楞以犀利的眼神紧盯着他。
“反正都是自己人,我相信两位大师不会出卖我,我的确是天敦派的猎狼。我会躲起来一年,也是因为得罪了梦泽派的前掌门,只好做缩头乌龟。”
“为何你那天要欺骗大家?”
“那里有那么多人,说出来我会死的很惨,所以我不得不说谎呀。”
“你自己说,帮我的仇人找到我的傢伙,还向我围攻,我还能让他活命吗?”巴音库楞越说、口气越严峻,唰地一声,手掌将石桌击碎了一脚。
“大师,你现在知道我是天敦派的人,上头下令要我找你,我能不找吗?就像高駢一声令下,底下的人敢不从吗?”
巴音库楞抿嘴不言,夏侯凌则鬆了口气。钦哲接着说道。“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曾有过,想必大师也一样。”
“以大师的武学修为,应该可以很轻易就知道,那天我到底是为了自救、救人,还是想要杀你。”
“杀我,你有这个能耐吗?”巴音库楞露出讥讽的表情。
夏侯凌也不管他的揶揄,继续说道。“大师,我知道你很气我,但是请你现在心平气和地仔细想想,最后我胡打烂打,是要将你困住,还是希望你离开呢?”
巴音库楞蹙起眉头,望着湖面,夏侯凌和钦哲见他不发一语,不由地紧张起来,更是坐立难安,能不能化解就靠他当下的反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何况我又对你……”巴音库楞欲言又止地说。
“猎狼的职责是找到人,这是天下皆知之事。那天我会出手,是因为围攻你的人有几位是我的朋友,比如仇仲甫,你也知道他是我的义兄,我怎么能不出手相助呢?我想大师应该可以理解。”
“又为何铜川帮找人的人大都是你的朋友呢?”巴音库楞乜着眼瞅他。
“华山跟崆峒派跟他们有颇深的交情,天下皆知。大师也知道金阁派就在河西,我师兄见我能感应到冤魂,当我还小的时候就带我到华山跟崆峒……改运好几次,所以跟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夏侯凌越说、头就越低。
“小友呀,你看你改了几年的运,从西改到东,有用吗?还不是走到那、就衰到那,还是跟我一起学佛!”钦哲急忙插话。
“我这种贱性,还是不要让佛门蒙羞的好。”夏侯凌耸了耸肩,然后对巴音库楞说。“我知道大师是生怕以后我会成为你的敌人,才会那样做,毕竟每个人的个性与考量不同。而且我跟大师也没有仇隙,因此那时才会抱着“多一位朋友、就少一位敌人”的心态,趁机要大师离开,因为我晓得他们绝对打不过你。今天,我也是抱着这个心态来找大师。”
多一位朋友、就少一位敌人!巴音库楞缄默不语地品味这句话。另外,钦哲也趁势向夏侯凌解说佛法,希望能让巴音库楞的思维能回归佛法,而非仇隙。
“咦,那天你不是掉入那个水洞吗?最后是怎样回来的?”
谢天谢地,成功一半了!夏侯凌欣喜地想着。于是他就谈起挖那座墓惊险刺激的过程。“那天也刚好在那里,大师又认出我,逼不得已,我只好水遁了。没想到虎賁鱼还在,唉……居然把墓室当窝啦,害我那天在水底又被它们咬了好几口,幸亏它们的牙齿没有毒!钦哲大师,ㄚ头拿的那把剑就是从那座古墓找到的。”
“呵呵……我一直想不透,你到底是怎样再跑回来的?如果那个洞能直通鄱阳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原来一切都是误打误撞呀!”
“原本我就想请大师快走,没想到你却喊出我的名字,我能怎么办呢?我的身份不能曝光呀。所以请大师见谅!”夏侯凌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幅字画。“大师,这是草圣张旭的真跡,送给大师珍藏。”
巴音库楞谨慎小心地打开,那酒醉之后的痴狂神驰,全表现在书法上,就如同李白醉后所写下的诗句那般令人心醉讚叹。“张旭是顏真卿的师父,你连他的墓也去盗,真的是该打屁股。”
“我们那敢呀!是有人盗了某位奸臣之墓,在墓室里找到的。将此绝世的书法放在墓中,太对不起张旭了,更是暴殄天物,应该将它掛在壁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这才对的起张旭!”
“你将此珍品送我,不感到可惜吗?”
“因为我还有一幅他的书法。”
“哈!巴音库楞大师,我不是说他真的很坦白吗?”钦哲笑着说。
“坦白到令人啼笑皆非!”
“夏侯呀,你怎么躲在这里,害我到处找不到人!”
他们仨回头一望,是拓拔昭尉师徒。夏侯凌垮着脸,悄声说。“都是他把我带衰的,每次都带我去挖怪墓。”
“是你带衰他才对吧。”巴音库楞似笑非笑地说。
呼……终于化解恩仇了!夏侯凌想着。“你们不是去无锡吗?怎么跑来这里呢?”
“要挖吴光的墓,不来拜託你出面,要拜託谁呢?”
“吴光?是谁呢?”巴音库楞满脸狐疑地问道。
拓拔昭尉瞅着夏侯凌,夏侯凌点了点头。“这位是巴音库楞大师,尽管讲没关係。”
“巴音库楞大师……这不是我盗出来的字画吗?”拓拔昭尉歪着头,紧盯着放在桌上的书法。
“你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所以我转赠给大师。眼睛别张那么大啦,顶多我再帮你挖秦始皇的陪葬坑,快介绍吴光啦。”
“你是挖一个、就衰到“很不小心地”烧一个,拜託你千万不要再碰秦始皇的东西了!”拓拔昭尉惊慌地嚷道。他见巴音库楞和钦哲都是一脸茫然,便说起陪葬坑之事。巴音库楞剎时大笑出来,他只听说秦始皇的陪葬坑被烧之事,没想到却是被夏侯凌带衰的。钦哲则是微笑地猛摇头,也想起敦煌佛寺之事。
然后拓拔昭尉就简略介绍吴光。“吴军在伍子胥的率领下大败楚国之后,伍子胥负责鞭尸,吴光负责搜括财物。后来吴光中毒身亡,夫差为了报父仇,每顿饭都要说“誓死不忘”来鞭策自己,他怎么能不为吴光厚葬呢?”
“又不是我杀了吴光,关我什么事呢?”夏侯凌问道。
“就是……吴光跟勾践一样乃是好武之人,里面必有宝剑,更有机关,所以……”
“又要我去破机关!”
“你的经验最丰富嘛!不管怎样,至少还能拿把宝剑代替纯鉤剑,说不一定还是干将、莫邪这对夫妻所铸之剑,怎么算都合算啦!”
“阿弥陀佛,你们又不缺钱,为何还要去打扰往生者呢?”钦哲蹙眉说道。
“墓久了,里面肯定会有淤泥和秽气、甚至虫蛇等,因此我们都很有礼貌地帮墓主清理一番,然后拿些陪葬品当工钱,再悄悄将门闔上。所以,我们也是做善事。”
“唉……比我还会掰,别说是我教你的!不过,吴光的墓应该和勾践一样,藏有许多宝剑才对。两位大师,是否有兴趣一游!”
“呵呵……我还是回紫云山庄帮你照顾儿子吧。”
夏侯凌耸了耸肩,但从眼角的餘光却瞄见巴音库楞已经心痒痒的,此时正是良机,于是说道。“大师,听说高駢很信任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这三个无赖是吗?”
“别提这三个傢伙了!高駢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居然重用这三人!诸葛殷根本就是无赖,高駢那么注重整洁、又生性严肃,居然让生疮的诸葛殷同桌吃饭,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大师,你会到高駢的帐下,我猜应该是利用这个奸臣让朝廷继续腐败,好让归义节度使能有更大的自主空间。如今,天下被黄巢的大军蹂躪了那么多年,早就民不聊生,各地的节度使也是各自为政、相互併吞,朝廷根本管不了。因此归义节度使可以高枕无忧,大师何必再留于高駢的帐下,看小人得志呢?”
夏侯凌都语带保留地诉说,不让巴音库楞觉得没面子,却又指出问题点让巴音库楞思索,钦哲在心里不由地感到欣喜,夏侯凌成熟许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知胡闹。拓拔昭尉他们则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夏侯凌在玩什么把戏,只知道夏侯凌拜託他进来聊盗墓之事,引开巴音库楞的注意力。
“你们什么时候要去找宝剑,我也跟你们去好了。而且我也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大功告成了!夏侯凌拜託钦哲前来,是希望能用佛法软化巴音库楞的倨傲,同时藉由到过敦煌与石头城着钦哲勾起他的乡愁,盼着能因此化解彼此间的恩仇,又劝他离开高駢,一箭双鵰。不过,他仍然胆颤心惊,惧怕巴音库楞会联想到当初找他弟弟的猎狼,可能就是他。他没有怀疑,谢天谢地。
钦哲虽然欣喜夏侯凌能用话语化解这段仇隙,更劝导巴音库楞离开那位奸臣,而不必动武。但是,他也担心巴音库楞又执拗地想起面子问题而暗算夏侯凌,因此仍然跟他们一同前往无锡。
这时高駢正沉迷于法术,希望有天能成仙,又宠爱吕用之三人,脑子溢满了神仙之事,因此当巴音库楞前往高府,打算向高駢稟告返乡之事时,根本见不到高駢一面。那时掌握大军、朝廷所倚重的高駢正身穿羽衣,像个白痴骑在一支木鹤之上,口唸咒语,虔诚祷告,希望木鹤能变真鹤,载他昇天。
而吕用之则在“作法”,宣称正有神仙在云端惊喜徘徊,讚叹高駢透出一身仙气,只可惜尘事缠身,才导致无法成仙!因此急忙要高駢朝天叩拜恳求,而高駢也呆呆地照做,更深信身上带了太多的尘务,决定将公务移交给“呵爱”他的吕用之三人,如此才能摆脱世间的牵累而成仙。
巴音库楞枯等了一个时辰,高駢才派位小廝告诉他“嗯,知道了”,就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