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翎鳯的笑声不绝于耳。
几人情绪难明,颜雨蝶看了翎鳯一眼,觉得他得意的神情着实可恶,听得心烦意乱,不禁轻哼了一声,道:“你笑些什么,死了一百零八条性命,你竟然还有心情笑。”
翎鳯怔了一下,但他心情显然是极好的,笑道:“我为何不可以笑?这一百零八人若是人人都像胡三这般,那就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只恨我未能亲手杀了他们。”
“胡说!”颜雨蝶勃然大怒,道:“这些人即便是有错,但也不一定需要以死偿还,那妖人如何能判定他们必须要一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笑不止:“更何况他的手段如此狠辣,竟然挖人心肺,说不定是什么邪宗之人,在修炼什么歹毒的功法也说不定。”
翎鳯脸色一变,大怒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狗屁正道,皆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即便是你们犯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邪宗也绝不可能。”
颜雨蝶脸上忽有讥讽之色,咄咄逼人道:“哦?那么照你说来,你也知道这是伤天害理之事?”
翎鳯窒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半响,他哼道:“强词夺理,像你这等鼠目寸光的女子,又能懂些什么,可笑我竟然与你浪费了这么多口舌。”
颜雨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反讥道:“我鼠目寸光,那也比一些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只知口舌之利的无知小儿要好的多。”
颜雨蝶一这番话,倒是颇有梅傲霜的几分样子,毫不留情地讽刺着。翎鳯冷笑一声,沉声道:“好一张牙尖嘴利的毒嘴,自古便有一句话,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今日我总算是见到了依据。”
颜雨蝶脸色寒如白霜,她怒视着翎鳯,嗤笑道:“看你这么维护邪宗弟子,戾气又是如此之重,你莫不就是邪宗弟子?”说了这话,颜雨蝶心中一惊,在这素昧平生的人面前,也不知为何是那般容易被激怒。
翎鳯似乎怔了一下,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他避开了颜雨蝶锐利的目光,冷冷道:“我是与不是还不需要你来多管,更何况我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的邪宗,厌恶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正道弟子又能如何?”
先前翎鳯已从几人交谈之中,得知他们乃是凌霄派弟子,那时便没什么好脸色看。但当下众人着实不知这翎鳯为何会对正道有如此偏见,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不过听他这般冷嘲热讽,月生也坐不住了,他目光一凝,接过话来道:“阁下口舌之毒,在下佩服,但也不要太过分了,不知所谓。”
翎鳯看了他半响,嘴角慢慢一撇,似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时许凌见几人愈加不合,意见分歧不说,更是争锋相对,愈演愈烈,眼看着几人情绪即将失控,快有大打出手,一争高下的样子,他急忙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
他看了眼翎鳯,脸上忽有一丝奇异笑容闪过,道:“几位也莫要再争了,以我看来,两位对也不对,但还没抓住要点,还请听我一言如何?”
几人知道这许凌见多识广,月生四人点了点头,齐声道:“师兄请说。”
翎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愿听足下高见。”
许凌微微一笑,道:“阁下客气了,高见不敢说,但想到了一些正事倒是真的。”说着,他话语忽然一止,沉默了半响,看向月生几人道:“对了,还不知诸位的名号呢。”
众人愕然,月生四人纷纷将名字告知给了许凌,相互间介绍了一番,至于翎鳯则是皱着眉,一语不发。
许凌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看了眼慕羽墨,笑道:“师傅近来可好?”
慕羽墨点了点头,微笑道:“师傅他很好,修为也是越来越高了,出来之时,他还向我多次提及师兄呢。”
看着几人似乎大有叙旧的意图,翎鳯一脸的不耐烦之色,插话道:“阁下究竟是说也不说。”
许凌干笑了两声,连道:“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说着,他神色一肃,缓缓道:“刚才几位所争不过是对与错罢了,但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以在下看下,那妖人有错,也有对。”
月生怔了一下,讶道:“许凌师兄,这是何意?”
许凌摆了摆手,一脸郑重之色,他深深地看着几人,继而解释道:“那妖人本意也许是好的,为钧天城除害,但他却忘了一事!”
几人不知所以,只见他目中似有锐光闪烁,声音也低沉了下来:“死去的一百零八人,抛开他们作恶多端,大奸极恶不说,可大多是有家室之人,他们一死,剩下的要么是孤儿寡母,要么是家中卧榻的高龄长辈。”
众人心中一凛,屏气凝神认真听了起来。许凌的声音渐冷:“且因他们生前横行乡里,口风极坏,他们这一死,死的是一了百了,可却留下了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人,生前被欺压的百姓,见他们一死,为了出口曾经的怨气,难保不会去反欺其家人,可怜他们因此而糟受了连累,生活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说到后来,许凌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翎鳯开始还是一脸的不屑,眼中有些随意,但渐渐的,他似想到了什么,非但脸色难看了起来,一双眼睛中更是有着惊愕之色。
月生皱着眉,今日听许凌所言,只觉得脑海都有些转不过来了,那一字一句如佛家真言一般,叫他心神震动。
许凌在旁边看着,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苦笑道:“若是如此说来,你们说这妖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翎鳯欲言又止,就在刚才他还引以为傲的妖人,此刻被许凌点明之后,顿时如大梦初醒,一下又变得如此不堪,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惊愕。
他沉默了许久,迟疑了片刻,还是向着许凌低声道:“但他除了一害,不正是间接造福了无数百姓吗?有得便有失,也许,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颜雨蝶看了他一眼,厉声道:“那他也间接害了无数可怜人,自古以来我修士就不得与凡间百姓有所接触,只有在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妖孽横行祸害世间,才能出手相助,世俗有世俗的规矩,想来那时候我等的先祖便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吧。”
翎鳯低着头,但身子似乎抖了一下,颜雨蝶看不到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听他低沉着声音,嘶哑道:“是吗,那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吗?”
颜雨蝶沉默,许凌忽然轻拍了一下桌子,长叹道:“也许他主观是好的,但他行事无疑是意气用事,为了逞一时之快,不计后果,从而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以至于小隙沉舟!何况他的手段太过歹毒,如今钧天城内人心惶惶,吓得无数百姓搬离故土,光从这一点来说,他就已经错了。”
翎鳯怔怔地看着碧绿茶水中倒映出来的那个朦胧身影,低低地念了一句:“真的错了吗?”
月生皱了皱眉,只觉得这翎鳯好生奇怪,但他着实对翎鳯没有好感,目光一转,看向许凌道:“许凌师兄明知灼见,那依师兄看来,我们又该如何?”
几人纷纷将目光看向许凌,他笑了笑,掷地有声道:“阻止他。”
月生摇了摇头,苦恼道:“我们连他面都未曾见过,也不知他会在哪里出现,又该如何阻止他呢?”
许凌高深一笑,淡淡道:“你们忘了我先前所说的了。”说着,他手指点向那昏迷在地的胡三。
众人怔了一下,眼中隐有思索之色,片刻后,赤霄脑中亮光一闪,反应过来后吃惊道:“师兄莫不是想用他来引出那妖人?”
许凌笑着点了点头,缓缓道:“没错,那妖人既然喜杀胡作非为之徒,那我刚好为他寻了个胡三,我已经盯了这胡三已有半天之久了,他无父无母,也无家室,孤身一人,平日里无法无天,臭名昭著,更何况今天的事情想来定会传出去,那妖人若要杀人必定是要杀他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翎鳯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怪异道:“阁下可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没想到你刚才所说的作用,竟是打得这般想法,好一个老谋深算。”
许凌自嘲一笑,低低道:“阁下过誉了,我也是无计可施啊,眼看着城中一片慌乱,百姓战战兢兢,无可奈何之下,我才寻此下策的。”
众人默然,这等计策虽是好,可却是有些不近人情了,让月生等四人心中有些难受,但他们又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许凌看了几人一眼,似能猜到他们的想法,道:“诸位可是觉得在下太过无情了?用计过于狠心?”
赤霄一惊,急忙道:“许凌师兄言重了,为了这城中数万百姓,也只得舍小义,取大义了。”
“哼!”翎鳯的脸色有些难看,尖利道:“不愧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说起这般恶心话来也能装的大义凛然,脸不红心不跳,竟是没有丝毫的愧疚,如此不要脸不要皮,在下佩服。”
赤霄嘴角一抽,怒色道:“那依阁下看来,又该如何?难道放任着那妖人不管吗?”
翎鳯冷笑连连,鄙夷地看着他,却也不说话。
颜雨蝶脸色不变,她看了眼翎鳯,淡淡道:“师兄,你不用理他,为他这种大话连篇、却无所作为的人生气,不值得。”这平平淡淡的话语,却是如此锋利,翎鳯脸色阴沉如水。
月生瞪了翎鳯一眼,但也觉得有些理亏,他看了看许凌,心下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许凌师兄,这城中如此之大,你如何能断定那妖人,今夜会寻上这胡三呢?”
许凌摇了摇头,皱眉道:“此事我也没什么把握,这城内还有许多像胡三这等人,不过论起臭名来倒是没有他大,我也只能病急瞎投医,狠下心来赌一把了。”
众人愕然,心情不免也有些沉重,若是那妖人偏偏不寻胡三,那又该如何?难道眼睁睁地等着明日一早,听闻百姓再次传来妖怪挖心,又死了三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