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篇大论下来,随着时间过去,总算是到了尾声。
孙老板说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水,看向虎子,笑道:“客官,就这些了,你可还满意?”
这话中,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仿佛全然忘了自己乃是一小酒家的事,还没从故事中脱离出来,摇身一变,又成了一能说会道,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
虎子点了点头,止住了笑声,道:“好啊,这位酒家可真是厉害,凭你的才能完全能去酒楼之中做一位说书先生啊。”
孙老板闻言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道:“这主意好是好,但我无权无势,实在是有难处啊。”
虎子“哦”了一声,道:“为何?说来听听。”
孙老板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这位客官,如今这世道,处处危险,难啊。”
虎子还未说话,月生就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孙老板苦笑了一声,缓缓道:“自从一月之前,钧天城内闹出妖怪挖心之事,从那以后,这妖怪非但没有消失,势头反而愈演愈盛,到处都能听到妖怪的传闻,闹的人心惶惶。”
月生黯然,孙老板叹息一声,道:“妖怪挖心,本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到,但偏偏这慌乱之下,方圆百里内大乱,如今盗贼横行,抢家劫舍者不计其数,都想借着妖怪的威势赌命富上一次,我们这些弱势百姓,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就遇到了强人,好在我这酒肆破烂,也没人看得上,这才免了一劫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孙老板为人老实,眼下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忍。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声,继而道:“而且那妖怪一日不除,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对他也一无所知,也不知他有什么古怪性情,说不定他哪日凶性大发,连我们这些百姓也不肯放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虎子的大笑声给打断了,道:“酒家不必自找烦恼,所谓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就安心吧。”
孙老板点了点头,道:“这位客官,我也明白这道理……”
他口里正说着,虎子忽然又开口了,淡淡地道:“这么说来,这位酒家可是认为,如今天下大乱,盗贼横行,都是你口中的妖怪所为了?”
这话中,隐隐间似乎有些锋利,孙老板一怔,还未说话,许凌目光向他看来,微笑道:“这位酒家。”
孙老板向他看去,道:“什么事,客官?”
许凌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酒壶,轻声道:“说也说够了,酒也没了,还是麻烦酒家再为我等去取来几壶酒,以便我二人畅饮。”
孙老板应了一声,依言为两人取来酒壶,也为月生几人上了几壶热茶,这酒肆内的茶酒虽算不上上等,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月生几人倒也不嫌弃,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
许凌与虎子各自喝着酒,算起来已有好几斤之多了,但这两人的酒量着实可怕,许凌脸色一点不红,双眼清明,至于斗笠之下的虎子,看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孙老板看在眼中,心中暗暗称奇。
酒肆内,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外面乌云如塌了下来一般,夜幕黑沉肃杀,孙老板为几人点了几盏烛火,这小小的酒肆内,火光摇摆,照在几人脸上,倒也温馨的很。
孙老板没有再说话,坐在柜台旁昏昏欲睡,忽然“噼啪”一声,他面前的油灯灯心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把他从睡意中惊醒。屋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呜呜”的仿佛哽咽一般,看来这一夜,定然会有大雨降临了。
他这般想着,向着许凌等人望去。时间在沉默中过了许久,他们不知何时起已从怀中掏出了一些干粮,此刻正在吃着,一扫肚子饥饿。许凌与虎子的那张桌子上,干粮之丰富,之奢华,令孙老板又是惊奇了一次,看他们两人魁梧的身子,就知他们的饭量定是不小的。
这小小的酒肆之内,也无饭菜供应,孙老板看着,也觉得有些饿了,从柜台内拿出一些干粮,与月生几人的相比当然是不堪入目的,他吃了几口,当下觉得有些无味,也不知是被几人的口食刺激的,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他默默地吃着,这时虎子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位酒家,过来一起吃吧。”
孙老板怔了一下,心下有些意动,但却是急忙推辞道:“不可不可,先谢过客官好意了,我这里有吃的,客官不必担忧我。”
许凌接过了话来,微笑道:“无妨,今日我几人要在这里呆上许久,还要麻烦酒家陪着我们,我们已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你就过来一起吃吧,凑个热闹也好。”
孙老板心中虽是感动,但他自觉与几人身份相差甚远,正要摇头拒绝。但虎子似看懂了他的心思,话语一冷,道:“我等好心好意,莫不是孙老板看不上我等?嫌弃与我几人同食乃是辱了身份不成?”
孙老板脸色一变,他还就怕这一套,而且这虎子似有什么气势一般,让他感到惧怕。他急忙应了下来,坐到虎子的这一桌上,只是坐在两人的身旁,他着实有些不舒服,如坐针毡一般,身子绷直,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举动,生怕冒犯了两人。
虎子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他豪爽一笑,拿起一块精美的糕点递给孙老板,道:“酒家快尝尝吧,不用感到拘谨,你只管放宽了心吃。”
这糕点乃是许凌从云阳楼中带来的,见虎子拿他的东西邀功,他不禁翻了翻白眼,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孙老板不敢拒绝,道了声谢,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吃了口,能让许凌这等爱吃之人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是上等的美食。
果然,孙老板脸上有笑容展现,赞道:“这糕点可真好吃,我活了那么多年以来,可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入口酥脆,口齿留香,甜而不腻。”
许凌几人闻言,纷纷失笑,孙老板情不自禁说的话,他这才意识到了有不妥之处,当下不免有些尴尬。
但不过片刻,几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副惊愕的模样。却见孙老板将吃剩下的糕点,包了起来放入怀中,许凌好生不解,皱了皱眉,道:“酒家,这是何意啊?”
孙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这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却在月生几个小辈面前红了脸,讪讪道:“我这辈子没用,赚不了什么大钱,自从我家婆娘跟了我,就没吃过什么好吃的,过的一直是苦生活,所以我这想拿回去给她尝尝。”
他随意地说着,几人的心中却不平静,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股酸楚。
世间冷暖,自有真情在,眼前这平凡的孙老板,虽是没有什么天纵之才,但这份心意,令几人肃然起敬。
许凌笑了笑,忽然又从怀中掏出一大包东西,递向孙老板,道:“这位酒家,你若是真挂念你的妻子,那拿吃过的东西也太没诚意了,刚好我这里还有一包糕点,你就拿去吧,算是我聊表寸心了。”
孙老板想也没想,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这些糕点一定是很贵的,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看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就知是做不了假的。许凌为之失笑,他自知多说也没用,便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了桌子上,直到如今,月生几人依旧不知许凌究竟带了多少东西,但看他胸前鼓鼓的样子,就知跟着他不会差了好的口粮,这当下有些欣慰,又觉得有些好笑。
虎子看了孙老板一眼,道:“酒家何必太过看重钱财,须知这钱财乃是身外物,世间有很多东西是钱财买不到的,哪怕金山银山,那都是远远不够的。”
他这般说着,话中忽然有些落寞,似带上了几十年来的伤痛,以及心中的眷恋。
悲凉的语气,为何是如此的压抑。
面前摇晃的烛火,也不能穿透丝毫,他脸上的黑色面纱是那般厚实,也不知这虎子,看人的时候,他的眼中会不会也是模模糊糊的,又或是带上了一层黑色?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气氛再次沉默,屋外的天,依旧是那般的阴沉,可却迟迟没有如预料之中,下起大雨来,似是等待着什么契机一般。
孙老板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小的酒肆内,又一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但知外面定然是一片漆黑了。长夜漫漫,委实难捱,许凌的目光常常会看向虎子,似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过了许久,他心思一动,率先说起话来,道:“眼下清净无聊,这般耗着着实难受,干脆我给几位讲些故事,如何?”
月生几人深知许凌见多识广,不免有些好奇,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
许凌口才极好,再说他在这钧天城中呆了几十年,又身兼云阳楼掌柜一职,平日不免要跟诸多百姓们打交道,本也是靠一张嘴的本事。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功夫下来,说起来生动活泼,栩栩如生,甚至远远胜过了孙老板,让他自愧不如。
才不过片刻,众人就在许凌的带领之下进入了状态,心无杂念,静静聆听着,如在听什么高人讲道一般。众人围在一起,听着许凌讲诉纵横睥睨,谈笑间回首往事,看他一脸追忆之色,还真像那么回事。
故事中,那人也叫许凌,也许是许凌想要自夸自卖吧。
只不过不同的是,眼前的许凌身材臃肿,性子温和,故事中的许凌玉树临风,天纵之资,风华绝代,邪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