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猛看着胡三铁青的脸色,充满快感地大笑着,如报了多年以来、折磨他良久的深仇大恨。
在这一瞬间,疯狂压过了理智,怨恨压过了恐惧。
在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下,他第一件想的竟不是求饶,反而厉啸着,咬牙切齿地说着要让胡三付出代价。
也许,真的是疯了吧。
冰冷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胡三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终是被彻底吞噬了。
对那疯狂的想法,对自古以来永恒不变的真理,他完全的,将那人人皆知的杀人偿命的古话,忘却在了脑后。
忽然,天地都似乎静了下来,呼啸的狂风,带着他的心,向那最为黑暗的深渊坠去。
胡三,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脑海中,凄厉地狞笑越来越响,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隐约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当你无法回头的时候,当下定决心走下去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是因此而热血沸腾,是彷徨不决,还是放纵的坚定。
即便明白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可是,也只能这般如此了。
胡三平静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癫狂,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理智,冰冷如毒蛇一般的眼珠,静静地审视着李猛。
漆黑,刺骨的冷。
他将麻布重新塞回了李猛的嘴,他明白了,眼前的人,只想着要杀他。
听不到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血誓,周遭的一切,再次静了下来。
他的眼珠,是那般的黑,仿佛浮现了钧天城,那虎子漆黑色的身影。那一字一句,他曾经为此恐慌,隐隐猜到了结果却不敢往深处去想,不愿去相信,在内心深处欺骗着自己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不安,那个时候开始诞生的一抹恐惧,终于彻底明了了。
依稀记得,他曾经说的话,犹如上天注定的无情的话语,明白了,坠落了,心冷了,路断了。
眼前凄惨却狰狞恐怖的李猛,若是还留着他,又会发生什么事?
对未知的恐惧,迷茫,对隐约可见的真相,未来,胡三不想去赌,他也不敢去赌。
只要眼前的人消失了,就不必再担心将来了,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胡三忽然有些期待,那未来平静地生活,也许,往后若是有缘,他也可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重新做人,安享天年。
他深深地看着李猛,寒风轻抚着,半响,他缓缓道:“你真是个蠢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倒也不算冤枉了,不过我可不会像你那么蠢,你说的那些话,我当然也不会介意,因为往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猛怔了一下,他仅存的那一丝理智,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胡三扛起了他,转身向着黑暗中走去。
有那么一句话,从风声中飘了过来:“对了,你也没有往后了,张开眼,好好看看,也许这天气有些不好,但比起稍后我要送你的去处,这里可以算是仙境了……”
风疾越凛。
月生几人听不到胡三两人再说些什么,但他们身前的许凌,不知为何,却是一副阴晴不定的神色。
看着胡三两人逐渐走去,月生向着许凌轻声道:“师兄,他们是要去干什么?”
许凌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他们一同找死去了。”
月生几人一怔,他们看不到许凌的表情,但他话中的凛然之意,令人心惊,且又高深莫测,只是每当这时,月生五人总会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事实上,那些预感一向都很准。
许凌没有多做解释,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跟上了胡三的脚步,月生几人对视一眼,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风声无情的掩盖了几人的脚步声,发丝不受控制得飞舞着。
慢慢地,前方有轻轻地流水声响起,随着靠近,越来越响,越来越疾。
胡三扛着李猛,饶是他身子魁梧,速度上也慢了不少,一听到这水声,胡三精神一振,狞笑一声,加快脚步向着前方赶去。
月生几人一步不落地跟着胡三,他们心头的疑团也越来越大,又走了几丈之路,这才随着胡三的止步停了下来。
向前看去,却见胡三在一湖泊旁将李猛放了下来,而在一旁还有着一座破败的小庙,占地有三丈方圆大小,墙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就连那扇门也摇摇欲坠了。
这湖泊正是西村人用于捕鱼之地,约莫有百丈方圆。
这湖水发黄浑浊,看起来颇为险恶,不过生存在其中的各种鱼却是肥美爽口,而且数量颇多,当年西村中人正是借着这个湖泊,不但养活了千余村人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发家致富,那时的西村可以说是富村。
只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那时西村突如其来的遭受了一场劫难,即瘟疫之后,非但死了无数人,而且其中的鱼也受到了些波及,竟然诡异的变得少之又少,堪堪能支撑起如今村内的百余人,尚还有所不足。
天道无情,短短的几日之间,西村变得穷困潦倒,几乎万劫不复,原本热情好客的西村中人,经此劫难后也是性情大变,甚是敌视外人。
自那以后,又有传闻言:西村中人杀了太多湖泊中的生灵,导致冥冥中至高的水神发怒,这才降下大劫,以惩罚西村。
人陷入了穷途末路之后,又该如何?
是绝望下无力的被动受之,还是怀着对上天的臣服,卑微地求饶,期盼着奇迹地发生!
几十年前的西村,无计可施选择了深信谣言,即便有所怀疑,但他们依旧抱着一丝希望。
听说那时候西村为了求得一线生机,特地为此请了法师做法,在湖边杀猪宰羊,设宴祭天,以满腔诚心、以及对神仙的敬畏连续摆了三天,以求得水神的原谅,只是那水神似是无情之极,或者是动了真怒,不肯就此罢休。
西村中人不甘心如此,走投无路之下便又集余资,在湖边建起了一座破烂的小庙,其中放置着他们心目中的水神雕像,全村人日日夜夜祭拜。也许是他们的举动最终感动了水神,水神平息了怒火,瘟疫也就消失了,余下的几十人侥幸被免了一死,为西村留下了最后的一点香火。
此事在当时闹的满城风雨,又有各种离奇的说法,但无疑这水神一说流传最广,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此事。但所谓盛极而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那时候起,虽是没了水神之怒,只是无力回天的,西村依旧一步步走向了衰败,一蹶不振,直至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期间情况也没有好转,而且更是贫病交迫。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如今的西村族人大多都忘了水神一事,即便还记得,但苦于生活所迫,不得已又是重操旧业,在那湖泊内开始捕鱼了。不过他们对未知始终还是保存着一丝敬畏,或者因为村中长辈不厌其烦地告诫,如今他们每次下水捕鱼之前,都会在水神雕像面前,跪拜诉苦,奉上祭礼,请求水神原谅。
似是这举动起了作用,水神也大人有大量,体察人间疾苦,便默许了他们捕鱼。这几十年来,倒一直是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天灾人祸发生,将这可怜的西村彻底抹杀。
这一段冗长离奇的复杂往事,早已随着时间长河被淹没了,再也没有翻起一点浪花,几十年过去了,这世上除了几个少数的有心人还知道此事外,月生几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们看了几眼这湖边的小庙,身为名门正派出生,他们自然不会信什么神仙一说,但见这小庙建立在湖泊旁,甚是诡异,不由得有些好奇这里面祭祀的是哪路神仙,纷纷在心中猜测了一下。
夜色越沉。
胡三将李猛扔在地上之后,便举目望向了养活着一村人的湖泊,也不去管一旁挣扎低吼的李猛,那样子好生奇怪。
这偌大的湖泊旁,听不到丝毫的虫鸣鸟叫,如与世隔绝一般,自从进了这西村的地界,诡异的氛围便一直没有消散过,无形中伴随着几人,愈加浓烈。厉啸的寒风,刮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激荡的涟漪,向着岸上拍去。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顺着呼啸黑风,让月生几人浑身不自在。
胡三出神地望着湖面,一语不发,他的情绪复杂难明,眼中有些敬畏,但利光闪烁,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地深深憎恨。
月生几人望着一动不动,静若磐石的胡三,心中生疑,他们对视一眼,相互间摇了摇头,也不知这胡三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月生收了收神,抬头看了眼天穹。黑沉的乌云笼罩了一切,满天星辰全部被此遮挡,没有丝毫的光线能穿透进来。
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黑暗,忽然想到了无心老头,也许是常年累月与无心老头相处之中,无意间得来的本事,他对时间的拿捏也准了许多。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心中一沉,若是他没有估算错,那么此刻已是临近子时了,约莫还差一盏茶的功夫,那令钧天城百姓人人惶恐的鬼怪出没的时刻,即将准时到来。
但不知,他们心中认定的妖人,特意为此守候的凶手,是否也会如此准时,像月生这般能准确地计算好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