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待老者的身影消失后,又陷入了安静之中,许凌缓缓转过身来,向前望去。
那一个佝偻的身影苍老的仿佛一段枯木,许凌正犹豫如何开口恳求,安厄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想问些什么,自从我父亲告知我之后,距今已过去八十年了,此事一直是我的一个心头病,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会活着,真是报应啊。”
许凌听着这苍老嘶哑的声音,仿佛听见了其中浓浓的恐惧之意,缓缓皱眉,道:“村长,八十年前的那场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如实告知。”
安厄沉默,没有转过头来。许凌六人等了片刻后,安厄忽然转动枯槁的身子,艰难地转了过来,同时他的手中还死死攥着一张发黄的画卷。
许凌等人见到安厄的容貌,均是大吃一惊,却见安厄双目无神,脸上蒙着一层死灰之意,这短短的三日之间,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年,只剩下堪堪一口气强撑着没有熄灭。
他们正吃惊中,安厄的声音好像又苍老了一分:“那是八十年前,西村最为鼎盛富裕的时候……”
安厄的身子,仿佛中带上了一股苍凉之意,随着他忽然倾诉起了八十年前的事,许凌等人急忙收起了心神,全神贯注静静听了起来。
安厄的神色复杂,随着讲诉的越多,双眉都似乎要皱到一起了,声音中更是带上了抖音,恐惧、迷茫、愧疚,不知所措,整个人隐隐颤抖。
八十年前,安厄还并未出生,此事都是他早已死去的老父亲,也即是上一代村长告知给他的,那时安厄正直壮年,接任村长一职,当日他父亲说完之后,便上吊自杀了,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八十年前。
西村几近千人,乃是一个极为富裕的大村,靠着附近的湖泊捕鱼,养活了整整一村人且还绰绰有余。
那时,村中有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一对善良的老夫妇。
有一日,狂风暴雨。
这一对老夫妇忽然听到了村外啼哭之声,急忙出门,却见竟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在风雨中大声嚎哭,凄惨至极。
这对老夫妇本就无儿无女,此乃心头一大憾事,苦苦遗憾了几十年。且他们心底善良,不愿见这婴儿死去,便将他带了回去,细心抚养。
可是,那婴儿却有一张极为怪异的面容,想来也正是因此才被遗弃的吧。(安厄自顾自猜测着,嘴角有诡异笑容,月生等人齐齐一怔,纷纷不解是如何面貌。)
老夫妇收养了这婴儿,取名虎子。
但虎子那张面容,当时在村中引发了轩然大波,人人都视为不详,脸颊上竟是有黄色的绒毛,如虎一般,虎子之名,也正是由此得来。(月生等人几乎目瞪口呆,就连安厄说到此处,双目中也有不敢置信之色,声音都低了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天下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然老夫妇苦苦哀求,西村当时也是个大村,见其膝下无子嗣可传承香火,极是可怜,心生不忍也就允了下来,准许他们养育这婴儿。
这一对老夫妇当时收养虎子之时已有五十高龄,期间视虎子如己出,视为亲生骨肉,对他百般呵护有加,甚至从未曾因为他犯错而打过他,更没有因为他诡异的面容而心生嫌弃。
可这一路抚养也是极为艰苦,虎子食量异于常人,且随着逐渐长大,食量更是恐怖,几乎是常人的六七倍之多,老夫妇本就人老体衰,且家中也不富裕,但这其间非但没有丝毫怨言,更是倾尽年轻时攒下的银钱,竟是从未让虎子饿上过一顿。
虎子心地善良单纯,在那一对老夫妇全心全力地培养下,一别二十年,长大成人。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老夫妇也是步入了古稀之年,垂垂老矣,身体更加不堪,似乎随时都可死去,再也无力劳作。
然虎子食量大,力气也是非同寻常,强如牛虎,数百斤巨石竟可单手举起,不费吹灰之力。他为人憨厚,也懂孝敬一说,何况老夫妇对他之好,几乎可说是倾尽心血毫无保留。
自他十三岁起,便亲自去湖畔捕鱼,一日劳作所得竟是堪比他人一周心血,久而久之,手头上也渐渐富裕了起来,虎子做人不忘本,他只需吃饱即可,剩余钱财全部给了老夫妇,让他们颐养天年,再也未曾辛苦过,可是,好景不长……
但由于虎子面容怪异,时常吓到他人,故而在西村中遭人排挤,受人冷眼,甚至因为他捕鱼多而遭来一些嫉妒,以至于牵连老夫妇也遭人不待见,时而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生活可谓是甜中有大酸、大苦,因此往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村中人都断了联系。
缘此虎子与西村中人关系也不融洽,寡言少语,性子孤僻,平日里也无交集,更没有一个朋友,只有、那一对真心实意,深深爱他的老夫妇。
有此,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这世上,只要有此,即便受再多的苦,又能有何怨言?
几句冷言冷语,就想打到那一对老夫妇与虎子?
二十年来的感情,即便是天塌了,也绝对无法湮灭。
七年来,直到虎子弱冠之年,在虎子勤勤恳恳地劳作下,他们一家三口,换上了大房子,换上了崭新的红木家具,有了自己的院子。当时在西村之中,不弱于任何一家,甚至还可能远远强过,因为虎子从来不曾有过私欲,他不会酒、他不会烂赌,他不需要山珍海味,他更不需要什么美人相伴。
他也不在乎让人抢破头的金山银山,若是可以,即便散尽家财,只为老夫妇向天借来哪怕只有短短一年的寿命,也无怨无悔。
虎子无欲无念,不懂勾心斗角,不懂名利权势,不懂与人攀比,心中纯净的就好像一张白纸,他只会憨厚的笑,即便那怪异的面容带来的样子,是有些狰狞恐怖的,可老夫妇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喜欢这孩子的笑。
即便二十年了,在他们眼里还依旧只是个孩子。
一个,需要用心呵护的孩子……
然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无人可一辈子顺风顺水。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福祸相依,这是千古以来的真理。
在虎子未满二十的那一年,西村捕鱼者发现湖泊中鱼类渐渐稀少,且他们投入的鱼苗仿佛消失了一般,竟是少有所获,在那大丰收的季节,所补之鱼数量竟是不足往昔的一成,还不止如此,原本清澈一眼就能看见诸多鱼类的湖水,忽然开始变得浑浊发黄。
西村人百思不得其解,投入更多鱼苗,可依旧是换不来相应的回报,反而亏损大半,这一下西村人都慌了,情况得不到缓解,愈加恶劣,若是湖泊出了问题,他们迟早要变成吃老本,入不敷出时间一久,家中银钱就要被拖垮而耗费一空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村世代就靠的不远处的湖泊,才能日渐壮大,愈加富裕,若是这湖泊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就只得另寻其他行业,可贸然转业,没有经验弄不好就要因此亏损,以至于家道中落,严重点就是一蹶不振的下场。
西村人大为恐慌,于是便聚在一起商议,商议的结果是选定一个日子,找些水性好的下水查探一番,此事乃众人共同定下,因此没有什么反对,翌日整个村子的人就聚在了湖泊,人头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当然,这其中并没有虎子,虎子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家中富裕之后更是让人眼红,如此盛会,去了说不定会招来将近千人的冷眼、恶语,这可不是好受的。
众人准备完毕之后,在安厄的祖父,也即是那时的村长一声令下,数百位水性卓越的精壮大汉共同下水查探,其中有未满二十的少年,也有四十左右的长辈。
西村湖畔占地约莫百丈方圆,其中最深处可达五六丈,甚是险恶,且因湖水发黄浑浊的关系,视线也不清晰,数百人轮流休息,耗费了整整一日的功夫,一无所获,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发现原本聚堆成团的鱼类,竟是寥寥可数,有些人一天下来就连一条鱼也未碰上。
此事大异于寻常,诡异非凡,众人无功而返,苦苦商议猜测,这一月间下水七八次,可次次都是失望而归,整个村子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对于未来的迷茫、恐慌,使得骚乱越大,靠这湖泊生活的西村人,几乎人人皆是愁眉不展,无精打采,脸上带有焦急之色,迫切的想要知道湖泊出了些什么问题。
期间安厄的祖父,迫于无奈请来风水师、道士、法师与和尚一类人做法,可最后也没起到什么用处,每况愈下,湖水越浊,鱼类更少,仿佛都凭空消失了去。
说到此处,安厄的神色复杂,整个人似都松了下来,呼吸短暂无力。
他苦笑一声,仿佛在自嘲,又好像在酝酿接下来更为可怕的事情。
月生等人大为惊讶,暗想此事当真是不可思议。许凌紧皱着双眉,随着安厄的话语陷入沉思之中,心念急转。
以他的猜测看来,湖泊内鱼类的急剧减少,恐怕是钩蛇所为,只是不知钩蛇怎会出现在西村的湖泊之内,造成一片恐慌。
不过那时的西村可没这个见识,也没人能见到钩蛇,村内民风淳朴,虽是富裕人家居多,但因胸无点墨的缘故,也是极为的迷信的,久久寻不到原因,还道是发生了什么不详。
凡人愚昧无知,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往往都会向着一些离奇的方面想去。
造成如今西村一贫如洗的祸事,也正是从个时候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