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嗖嗖。
  此次是月生六人第一次全览西村各处地方。
  在日光之下,一切都清晰可见,不是他们第一次深夜来时,只能看到一些屋舍的轮廓。
  如今西村只有四十多户人家,整村人口约莫在百余人左右,当年瘟疫之后,累遭不幸,一路坎坷,诅咒与水神之事先后袭来。
  他们本就元气大伤,如今更是凋零磨灭,四十多户人家穷困潦倒,堪堪能解决一些温饱问题,与八十年前相比,整个村子的财富加起来还不如那时的一户人家,可见其穷苦。
  远远吹来的空气中,似乎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焦味。
  许凌深吸了几口,脑中想到了些什么,面上有伤感之色闪过,带着几人向前走去。
  这一路行走,却看到了四周的一些残亘断壁,以及数百破旧的屋舍,了无生机,死气沉沉,其中早已没了人居住。
  这些都是在当年瘟疫过后,全家人口死去,剩下的空荡荡的屋子。直到如今八十年过去,也没人重新搬进去,更没人打扫,内部早已是蛛网遍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被彻底给遗弃掉了。
  想来也是,谁又愿意住在亡者安息之地,凡人大多迷信,即便是让月生等人住进去,他们也会感到一阵不自然,稍有避讳之意。
  许凌长叹了一声,看着这数百林立却破旧的屋舍,仿佛看到了八十年前繁华的西村。
  世事无常,天有不测风云,哪能料到曾经鼎盛一时的西村,如今竟会沦落到这般凄惨的下场,无数人断了香火,不但未能传宗接代,如今剩下的寥寥百人,更是被诅咒(虎子)所限制,无法离开西村一步。
  但是,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吧。
  一场场大劫平白降临西村,让这整个村子,直到如今都还未能恢复元气,更是一代不如一代,生活在贫穷、恐惧之中。
  生不逢时。
  许凌六人心头沉重,缓缓地走在路上。周遭沉默破败的屋舍,悄无声息,仿佛是伪装起来的猛兽,凝望着他们,鬼气森森,寒意凛然。
  不知哪间屋舍内,似乎有一道目光投射而来?随即消失……
  许凌似有所感应,抬头扫视了一眼,片刻后摇了摇头,只道是错觉,便也没有多想。
  寒风在耳畔刮过,呜呜之声如若鬼怪狞笑,当真是令人心惊肉跳。
  肃杀诡异的气氛,这一片地方陈旧不堪,荒无人烟,好像乃是一片墓地,亡者安眠的地方。
  许凌六人的出现,打破了此地长久的寂静,寒风呼啸,天穹上的黑云,低沉的如要压向地面。
  凛冽如刀的风声,可是在哭泣?
  安眠于此的人们,可看到了你们造下的孽,所招来的恐怖后果?
  可看到你们的后代,在恐慌,你们是否在悔恨?
  死去的人,注定了只能被动承受,再也无能为力。
  随着几人的前行,空气中的焦味越浓,隐约间有一股沧桑之意,几十年来一直弥漫在四周而不曾散去的悲哀。
  看着周遭的一切,月生神色复杂,向许凌道:“师兄,我们要去哪里?”
  许凌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去看看虎子曾经住的地方吧。”
  月生一怔,心底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
  走在路上,月生忍不住道:“师兄,你觉得虎子招来了瘟疫,这些可信吗?”
  “可信?”许凌低声念了一句,微微扭头,侧眼看着月生冷冷道:“可笑倒是真的,无风不起浪,瘟疫的发生定然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绝不可能是什么不详厄运,只可惜曾经发生的事,再也无法改变了。”
  众人神色黯然,不禁为虎子所受到的痛苦而心生不平。
  就在这一路前行间,前方焦味浓烈越加清晰,更是带上了一股腐烂之味。
  走在前头的许凌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到了。”
  月生心头一跳,向前看去,只见在前方西村范围尽头处,约莫十丈方圆内一片漆黑,通过那剩下的痕迹,依稀可看出这是一座院落的轮廓,想来这正是被大火烧毁的虎子的屋舍吧。
  八十年来,风吹雨打,竟也未能冲刷掉此地大火留下的黑灰,反而让整片地面通体漆黑,与其他地方泾渭分明,格格不入,仿佛这是一片被遗弃的禁地。
  整座院落只剩下了一些断壁残垣,但这唯一能保留下来的东西,也是通体漆黑,亲身经历了曾经的那场凶恶大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十丈方圆,犹如死地,八十多年了,竟是除了一片焦土以外,没有丝毫的杂草一类,若不是不远处就有迎风飘摇的青草花束,踏入其中,还以为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凌眼角一抽,目中利光闪烁,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难免不让他感到震怒。
  也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是怎样的不甘,让当时空有一身蛮力还未曾踏入修道一途的虎子,能从绝境之中逃生,何况仅仅八十年,就能修到如今天人合一大成的高深修为。
  困兽犹斗,当四面八方尽是炙热大火之下,凡人的力量孱弱如蝼蚁,虎子又是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许凌沉默不语,他背负着双手,眺望了良久良久。身后的月生等人,纷纷捂着口鼻,心中惊讶,但却是有些受不了这刺鼻的焦味以及腐烂味,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直欲作呕。
  时光在这里,仿佛突然放慢了脚步,沉默而折磨。
  这样寂静的时光中,能让人想起些什么?
  曾经的光阴,就像回荡在岁月里的幽幽叹息,轻轻飘起,又悄悄落下,化为遗憾深深铭刻。
  许凌的神情漠然,双眉微微皱着。
  他望着眼前的焦土残壁,忽地心中有一阵莫名的烦闷,轻轻叹息一声,回头看向几人,索然道:“我们走吧。”说罢,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月生等人一怔,纷纷跟了上去,月生讶异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
  许凌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就去湖畔的小庙中。”
  月生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些什么,许凌却忽然道:“此刻我们都了解了此事的始末原由,却苦于没有线索,这般没头没脑始终不是办法,不过既然虎子憎恨西村,那么为了防止西村有人逃跑,他定然还是会回来的,为今之计只有守株待兔,藏踪蹑迹暗中等候虎子上钩了。”
  众人微一思量,觉得此计可行,点头称是,纷纷跟上了许凌的脚步。
  ……
  在一个寒冷潮湿,暗无天日的阴森洞穴内,其中有两个黑衣人,正盘膝静坐。
  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奇怪的石头,看去不是很大却极多,一颗颗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把这洞里照的颇为亮堂。
  借着亮光看去,其中一个赫然是极其强壮高大的男子,他的手臂上有着一道恐怖的伤口,用针线胡乱缝了起来,反而更添几分狰狞,他的脸色发白,不过也没有痛苦的大叫,不难想象,此人定是个性情凶狠的人。
  至于他身旁不远处的另外一人,身形小了许多,眼中利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恶毒的念头。
  这两人,正是从月生等人手下狡诈脱逃的赤狐、黑狼,如今他们暂时躲避了起来,静养疗伤,一晃在这洞内已是过去了三日。
  黑狼的双眼缓缓睁开,额头上有丝丝细汗,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大哥,不要再犹豫了。”
  赤狐沉默,片刻后避开了话题,看着他道:“你的伤好些了吧。”
  黑狼一怔,但听出了几分关心之意,回道:“已没什么大碍了,下次再见到那几个小辈,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报这一剑之仇。”他用冰冷的话语,淡淡地说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赤狐点了点头,道:“报仇不急,你先好好养伤罢。”
  黑狼紧盯着赤狐,忽然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缓缓道:“大哥,我兄弟二人自从进了万妖谷,本以为会受到重视,能谋个好差事,可那想到万妖谷中的长老一辈目中无人,傲世轻物,全然不将我二人放在眼中,总是派些不轻不重,却又甚是劳苦的任务。”
  赤狐深深吸气,苦笑道:“二弟,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黑狼的声音忽然高亢,打断了赤狐,道:“想当初我二人多么逍遥自在,可自从进了万妖谷,每日却要看人脸色行事,低声下气,如今想要离开更是为时已晚,谷主神秘莫测,所图甚大,我们又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秘密,他绝不会放任我们离去。而那个客卿更是可恨,前几日庙中我们早已撕破脸皮,势不两立,说不定他暗中就会对我们出手,届时死无对证,他只需搪塞几句,想来就能瞒过谷主,谷主也不会为我二人出头。”
  赤狐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心中想着些什么。
  “而我二人无意间从万妖谷内偷学了‘唤心咒’,本已是犯了大忌,若是被人知晓逃不了一死的下场,如今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更是让我们知道了钩蛇的踪迹!”黑狼依旧恶狠狠地说着:“简直是天助我也,大哥,这一切乃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机缘啊,绝不容错过,只要能收集到足够的人心,喂食钩蛇,到那时候若能操控钩蛇为我二人所用。”
  黑狼顿了顿,双目精光闪烁,手掌一握,向往道:“到那时候有了钩蛇相助我二人,难道还怕他区区一个天人合一大成的客卿吗?要杀要剐,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如今我们与他结下了梁子,也不知他踪迹,想要收集人心便被耽搁了下来,眼看着我们的计划即将成功,可却因为这意外,以至于遥遥无期,大哥,你怎能甘心!”
  黑狼的声音不大,但仿佛是咆哮一般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