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厄苍老佝偻的身体,在他子嗣,也即是不久前带来许凌等人的老者,安生地搀扶下,来不及多加犹豫,甚至都没来及穿上外套,两人快速走到门边,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安厄还没来得及喘气,目光向着周遭一看,顿时一惊就给窒住了,只见整个西村到处燃起了大火,虽然火势还并不大,但胜在连绵一片,声势汹汹,照这情况不需多久,恐怕整个村子就要毁于一旦了。
安厄脸色苍白,睁着老眼一时间竟是怔在原地,口中喃喃:“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今夜是西村灭绝的日子?
只是西村虽然穷困破败,但安厄身为村长,惊慌之下,仍能镇定心神,大呼一声,急忙向身旁的安生道:“快,快去叫其他人起来灭火,快啊……”
安生一怔,眼下情况的确是刻不容缓,在安厄用尽全力大声地咆哮中,他只得暂时抛下老迈不堪的父亲,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了起来:“起火啦……起火啦……”
安生身材高大魁梧,这声音同样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火势快速蔓延,安生声嘶力竭地大喊,不绝于耳,西村人常年累月处于恐惧中,睡眠本就浅,一点声音就能惊醒,此刻西村所有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声音惊醒,原本的平静瞬间打破。
只见无数的男女老幼冲出了屋子,大多衣衫不整,都来不及穿上衣服就跑了出来,远远望去,面上都有惊恐的神色,被包围在大火之中,一时间六神无主。
在这险恶大火中渺小的人们,忍不住发出了慌乱的呼喊,骚乱一片,无数人开始乱走,随即更多的人发现了安厄,纷纷围了上来。
立刻就有人疾道:“村长,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怎么会起火……”
“村长……”
耳畔,无数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吵的安厄心头一阵烦躁。
安厄将他们神色看在眼中,他身为村长,自知此刻这些人都处于巨大震惊中,若是自己再乱了手脚,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当下他强行镇定,仿佛临危不乱,大声道:“没时间多说了,你们快去灭火。”
安厄的声音一下就盖过了众人,洪亮之极,这一下众人犹如有了主心骨,发白的脸色好看了些许,稳下心神,在安厄指挥下,心急如焚地便去灭火了。
火光摇晃,照地安厄脸上阴晴不定,浓浓黑烟下,他剧烈咳嗽不停。
刹那间,清水蒸发的“兹兹”之声,以及众人的惊叫声成了黑夜中唯一的节奏,百余人或用盆,或用罐,或用手,或合力抬缸,更有甚者用身上衣服,竭尽全力地扑着大火。
只是火势猛烈,村内百余人口手脚齐用,使尽百般法子,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大用处。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天敌水的面前,仿佛不甘示弱,非要争个高低,炙热澎湃,更加恐怖。
夜空上的黑云,在这耀世火光下,渐渐红了。
火光冲天,此刻随着熊熊烈火越来越大,温度更高,西村灭火的众人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众人大骇,心如火焚,纷乱之象更是明显。
火势疯狂,张牙舞爪,黑烟浓烈,仿佛在向着西村人狞笑挑衅。
不少人在大意焦急之下,被火焰灼伤,几乎人人都被烟熏得睁不开眼,咳嗽不停,全身上下留下一块块黑色的淡淡烟痕,白衣成灰衣,黑衣更是深沉如墨。
风助火势,火更高涨,肆虐变换不停,急速蔓延,如奔腾的大海咆哮不止。
忽然,“吱嘎”一声脆响。
众人的心头猛地一跳。
紧接着,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热浪扩散。
巨响声中,一眼望去,赫然只见率先有陈旧多年、寿命将尽的屋子,受不了炙热大火无情的拷打,随之倒塌,原地只剩依旧险恶异常的火焰与一片残垣断壁,火星四溅,漫天纷飞仿佛火雨,昙花一瞬,盛放凋零。
众人大惊失色,惊呼四起,但好在所有西村人都已经从屋子中逃出来了,而且也没人去为刚才倒塌的屋子浇水灭火,倒也幸运地无人所伤,不过饶是如此,其中有些妇女依然被吓了一大跳。
但是,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仿佛要给这些可怜人一个残忍的惊喜。
更多的屋子响起了“吱嘎”之声,忽远忽近,犹如在相互响应对方。
人群更慌,无数人抛下了手中装水的器具,远离了似乎在发出悲鸣一般的屋子,眼带泪花,茫然痛苦地看着四周。
火光烛天,天上的黑云似乎被点燃了一般,透着金与红诡异两色,壮观惊艳。
片刻后,在各种巨大的轰鸣声中,接二连三的有屋子倒塌。屋子虽是破旧,可好歹也是陪伴了一生乃至数代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有着莫名的深厚感情,而这其中,更是有着积累了整整一生的家产。
若是没了这些,那么以后,身无分文,如何能残活下去?
在这一刻,无数妇女嚎啕大哭,伤心欲绝,就连一些精壮汉子,也是强咬着牙,可是、可是在怎样激动的情绪下,仍旧不停的有泪水从眼中流下。
圆睁着双眼,紧握着双拳,在朦胧的泪光下,看着淹没在火海中的屋子,熊熊燃烧的火焰,占据了整个瞳孔,再也容不下其他丝毫。
泪水,划过悲愤的脸庞,无力地低落了下去,溶入土中。
这世上,可曾有过公平?
为何,上天要屡降不幸?
如今的西村,何曾犯过不可饶恕的大罪?以至于要如此无情的惩罚这些人。
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吧……
那是一群质朴的人,一群从来未曾离开过西村,一群胸无点墨,一群不知世上山珍海味,一群吃着馒头咸菜、粗茶淡饭,一群夜以继日、辛勤劳作的可怜人呐。
也许,他们有些迷信,但那是因恐惧,那是因多年来的囚禁,可苍天啊,却为何如此无情……
哽咽的哭声中,呜咽的寒风中,仿佛弥漫了浓浓的伤感、绝望。
百余人虽安然无恙,但他们心如刀割,一阵阵刺痛,脸色苍白,怔怔地盯着被淹没在大火的屋子。
一边的安厄看在眼中,急在心里,真恨不得能亲自动手灭火,只奈何力不从心,且火势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愈加猛烈。
眼看着一座座屋子毁于火海中,安厄的身子颤抖不停,苍老的背影仿佛又佝偻了几分。他心急如焚,却也明白力所不及,如今再要想补救已是于事无补了。
安厄的身影,在大火前拉出阴影剧烈晃动,似乎人也要支撑不住。他的眼前忽然一阵阵晕眩,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已心灰意冷。
片刻后,安厄的目光一扫,看着诸多神色悲痛的西村人,双目死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八十年前的瘟疫都经历过来了,只要能将香火保留下去,还怕什么呢……
安厄心中这般想着,却是浓浓的苦涩。
西村中的火焰越烧越旺,火光染红了整个夜空,如末世之象,天地俱灭,在这个荒凉之地,壮观上演。
众人手忙脚乱,就在这混乱时刻,安厄醒过神来,他强忍着心中酸楚,向其他人大声嘶吼,枯槁的手臂用力挥动,渐渐地西村人稍微冷静下来,在安厄的命令下,妇女老弱都开始向着村外安全之地跑去,壮年男子在后护送,咬牙切齿,脸上青筋鼓动。
一片混乱中,安厄最后向着西村望了一眼,面容凄苦,决然转头,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到指挥众人上面了。
黑烟漫天,周遭高温弥漫,所有人的身上都沾到了黑灰,脸上泪水、汗水夹杂在一起流下,狼狈离去的身影带着一股萧索之意。
苍凉的夜,凄厉的风,在跳动狂舞的恶火之中,带走了无数人的希望。
毁掉了他们苦苦奋斗一生的东西。
火焰吞噬了西村的每一寸地方,即便从数十里外依旧能看到这仿若夜中骄阳的火光。
夜风炽烈,忽的一声惊呼,从西村众人背后响起,狞笑声如鬼哭狼嚎。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顿时为之变色。
夜色如血,只见一精壮大汉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口中血如泉涌,身子抽搐,片刻后头一歪,已是咽了气。
安厄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赤狐与黑狼已是一同扑了上来。
他们二人见西村人竟要逃跑,如此大好时机岂能放过?急忙现身便趁乱杀了过来。
两把兵刃寒光,瞬间在夜色中闪起,划过半空,溅起了鲜红的血液。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黑狼兴奋的狰狞咆哮,疯狂向着人群冲去,那眼中乃是狂热、嗜血,手上持着一柄巨大重剑,纵横厮杀,所过之处,无数断臂残肢横飞出来,血流满地,惨不忍睹,哀嚎四起。
至于赤狐身子虽较为矮小,但下手之狠也不弱于黑狼,人若幽灵,手中纤细诡异利剑犹如张开獠牙的毒蛇,一击见血,血花在空中飘洒,非死即伤。
一袭黑衣的赤狐与黑狼,犹如火焰中诞生的魔鬼,轻松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可匹敌。
黑色的衣衫,颜色更深,泛着妖异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