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泽朗看着家里的东西该卖的也卖了,该送的也送了,所剩无几,嘴里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万般不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玉米存放在哪个柜,或者是黑狗喜欢吃什么等等。
到期那一天,天气很好,一大早,王老二的爸爸就夹着一个公文包大摇大摆来到泽朗家里。进门就大声喊:“美玲嫂子,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一边抹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珠。
声音带些仓促,泽朗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什么送东西,分明是赶我们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一想到他那可恶的模样就生气:这个财神爷混蛋极了,强盗极了,臭屁极了……
只见他胖墩的身材,挺着大肚子,笨重如企鹅一般,黑白相间的短发,肥头大耳,见人三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活像一尊活佛。跟泽宣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外貌却又天渊之别,满脸发亮的油光,他假惺惺的笑容,是那么那么的显眼,就如他左手上那块巨大的碧玉戒指一般,牢牢镶在臃肿的无名指间。
——谁也没有想到10年间的变化是如此巨大,以前还是吃了上餐愁下餐,面黄肌瘦一副皮包骨的模样,这些年他儿子王老二在深圳城里不知搞什么名堂,发了。一下子从地上升上天空,这世界就是那么现实,一旦儿子发财了,做父亲的就风光许多,可不,说话也有气有势威信了,嗓门也大了些,连远房亲戚都相应多了起来。
泽朗迎了出来,“王叔叔,请坐!我爸爸妈妈在忙着收拾行李,我这就去找”伸手指向竹椅暗示他坐下。然后跑出去找大人了。
他一坐下,“吱——咯——”一声,确实有点分量,差点竹椅都要散架了。随即双手撑着膝盖,眯着眼睛左顾右盼之。
一条小黑狗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一会儿舔了舔鞋子,一会儿嗅了嗅地上,尾巴摇个不停。——莫非小狗也认得人?
一会儿,泽朗领着美玲玲夫妇匆匆赶回来。
美玲玲一看到王老二爸爸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立刻露出笑脸:“王老板,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一边暗示泽朗去倒茶。
“你的钱,我都带来了,你们家什么时候搬?我家老二蛮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想要的东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他问。
“我们就是担心到了深圳城里,工作问题有没有着落呢?”美玲玲接着一句,把双手紧握着贴在腹部。
“温饱问题,我老二能解决,泽谈兄妹俩的工作也会有安排;当你到城里下车后,他就来接你们了。”他说完即对美玲玲挥了一下手势,进屋去了。
美玲玲夫妇紧跟进去,关上门。
只见他小心翼翼掏出包包里面的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放在桌上。说:“玲玲嫂子,宣宣哥,这里是4万块,请清点一下”然后抽出两张手写合约书,又拿一盒红印油一钢笔撂在旁边:“如果没有问题,在这里签名按手指印”
美玲玲两眼一亮,脸上马上绽开一朵灿烂无比的鲜花。慢慢伸出右手拿起一沓钱,一边抖着手一边将钱分成两沓,“一、二、三……”数了起来。
身旁的泽宣,看到桌子上厚厚的一沓钱,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呆了!那可是真金白银哦!自己一家要奋斗几年才有那么多哦……
两个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数好,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并按下指纹。接着用一块布包了两三层,抱在怀里。“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镇上坐车,大门钥匙我晚上给你!”她说“你可以带我们去老二那里吗?”
“从现在起,房子就是我的了,我是拿来盖房子也行,种菜也行,修祖坟也行。所有人都无权过问的了……”王老二他老爸说道“我带你去也行,费用你包,等下我回去打个电话给我二蛮子”“听说那里挺热的,而且都是外来工城市,记得大家穿便装”说罢,收起纸笔,合上公文包回去了。
最后的一天里,泽朗忙着洗洗民族特色衣服,美玲玲夫妇只是去给亲戚朋友告别,顺便处理田土、茶树山、竹木山的交待情况,泽谈就是处理家里剩余的粮食、柴薪、生活用具的安置。似乎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迁徙。
而且,为了整个家庭的命运,大家都认为,此去会改变目前的困境。只有泽谈心里预感:总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事。那一夜,几乎没有合眼。
时值初冬,西南部的山村依然满山苍翠,红枫似火,绿乔如草。一家人的搬迁,没有送行的人,大包小包连手带肩全用上。前面的王老二他爸更是滔滔不绝地介绍城里的大街小巷与风俗民情,乐此不彼,像个刚刚上岗的导游。
泽宣,变得更加沉默了,频频回头望了又望这个生活了50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寄托了无限的深情。想想再回头又不知是哪一年了:若干年后,自己的房子成为别人的坟墓,那感觉有多难受,简直不敢往下想……,他希望泽谈兄妹永远不知道房子卖去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