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湖深处。
如果说,光,会透入……那么……他……可会看到?
冰冻的血液、连口唇,都麻痹,却是乾涩的。
被紧拥、被环抱、直到止了息,早已,千百年。
四周深深深深的靛,几近墨蓝。
冷得冻彻心骨,却连──颤抖的权利,也没有。
心,业已冻结,无助却渴求着温暖。
……
冰封了无数长久的时光,却在此时此刻,蓦地,日光透入。
长年不见天日的岩洞裂开,不知是否是封印解除的时辰,已届。
一面冰墙映入,平滑得让人几乎怀疑这道冰墙是如何形成的。
冰墙较最无瑕的宝石还晶透几分,漾着冰霜凝冻的气息,没有一丝气泡或冰纹在这面冰墙上,叫人几乎怀疑起了冰墙究竟是水凝成的亦或是冰透的水晶。
隐约中,冰里头似乎有个身影,却因为太过厚的冰无法看透。
日光的折射下,冰以惊人的速度融化、融入水中,冰封的身影缓缓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冰里出现了人形,他挣扎地、缓缓地睁开眼。
他……怎会醒了?现下……离他上次醒来,又过了多久……?疑惑归疑惑,他仍是挣开了束缚着他的冰,扬手遮住了太过刺眼的日光。
冰完全溶解时,他也跌坐到地上。
他慢慢地蹙起眉……他醒了……是代表……什么呢?
出了岩洞,一扭身,游入了曾经熟悉的陌生水域。
鸟儿恐怕不会知道,她唤醒的究竟是什么。
秋日湖畔,织在锦上的灿烂的春花却若有灵,明白主人的心事般愈是娇妍,女子脸上慢慢漾出笑,她耐心等待着。
他浮出冰冷的水面,湖面上水光潋灧得叫他睁不开眼,比水下刺眼太多的日光叫他皱起眉头,又是这么灿烂的天气。
他厌恶这样晴朗的天气。
眯了眯眼,适应了日光,那个他印象中见不着边际的大泽似乎小了很多,他沉眠的地方明明是在大泽中央,何时离岸边这么近了?
湖上有人族的船只在飘荡,他甩甩头,他到底……睡了多久?
这么冷的天气,不适合游水吧?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自身后传来。
传来的声音叫他吃了一惊,有人看得到他?他转身抬起头来,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艘人族的船只,一个人趴在栏杆上说着。
阳光自他的背影不断泄下,因为逆光而看不清的面容,却不断冲刷上他身上的熟悉感,他捧住胸口。
心,好痛好痛、好痛……
那太熟悉的恸,就算是不同的音容,他也不会错认。
喂,你怎么了?
船上的其中一人抛下了绳索,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听到了别人的声音,他清醒了些,这一船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看得到他?正要潜回湖底,却感到了一股不由自主的力量扯着他,他睁大眼,一阵不知何处来的大风将他卷得高高的──他活了千年恐怕是第一次离天空如此近。
强风接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空中滞了下,然后──直线坠落,而落点正是那艘人族的船!
若是湖,他或许只是痛了些,还能安然无恙,但那硬梆梆的船板──
他紧紧闭上眼,这么痛的死法,早知道不醒也罢。
看到碧或唤风卷起的男子的全貌,船上的几个人都怔了怔,人身……鱼尾?宣流赶紧冲上去,免得这个无辜的水族被碧或给摔得粉身碎骨──
准确的接到了这名水族,虽然接住了,但宣流也被冲力撞得跌落地,成了男子的肉垫,宣流呻吟一会儿,低喃了几句听不真切的话。
在他还未回过神时,接住他的人似乎已经恢复了──
陵碧或!
还未回过神,便听到耳畔一阵大吼,他吓得一缩,突然又悬空了一下,有人抓起他将他丢到一边,虽然被摔得有些痛,不过他平安地落到了船上,他张大眼望着四周。
丢他的人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另一个人走去,心,在悸,而他,还未看清他……这世的模样呀,怎么……又背对着他了?
时常挂着笑的碧或这回挂不住笑了,忙着躲宣流的同时还边解释着,我怎么知道他是水族,我又看不到他下半身!我看他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一时情急嘛!
急你的头!本公子的手差点断掉,腰差点被压成二半,你还跑!宣流手扶着腰追着那个对控制神力没什么天分的风神边开骂。
看到千桃,方回神的他又呆住了,他方才接住他的是个人族,怎么会和妖精在一起?不是……人?
千桃摇首,不是。
我……没事。挣扎了好一会才吐出没事这二个字。
呃……吓到你了?其实光是看这个水族惨白的脸也知道他被吓坏了,怎么也想不通大神怎么会让碧或出村的。
你们为什么……都看得到我?惊魂未定的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她眨眨眼,倒了杯酒给他,可能……因为他们是神子吧?来,喝一点压压惊吧。
他的确是需要一杯茶压惊,就不疑有他地喝下腹。
滑过喉的甘甜溷着辛辣感时他才讶异地望着她,不是……茶?
是酒呀。千桃甜甜地笑着。
方才他们正游湖聊天,当然是暖酒来喝呀。
红云瞬间漫上了他身子,没一会儿他便醉倒了,千桃张大眼,她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对,有神醉那么快的。
一旁的瑢灭也趴在千桃背上凑了上来,醉了?
好像是。千桃耸耸肩,不负责任地和瑢灭二人继续倚船栏聊天吃点心。
将那个搞不定自己神力还乱放的风神扁了一顿后宣流边走边甩手回来,那个水族还在他们船上,他怎么还在这?
呃……看到了碧或的惨状,千桃决定不说比较好。
宣流眯了眯眼,看向她,他怎么了?
他……
他毫发无伤的,干嘛不把他丢回水里?宣流一向是自扫门前雪的人种,耐下性子再问一次。
这个……他……
他醉了。还趴在千桃背上的瑢灭道。
……谁让他喝酒的?
……
……
千桃,你也想试试这个吗?从二人表情中很快找出凶手的宣流亮出了方才才修理过人的拳头。
我……我也不知道他一杯就醉,我只倒了一点点,想给他压压惊而已。千桃用手指比出了他喝的量,看宣流仍然不为所动,欸欸欸,打女人很没品耶……
可惜,你只是有女身的花妖。宣流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要这样……有事好商量嘛。
千桃不知何时躲到了瑢灭身后,拿瑢灭当挡箭牌,令瑢灭也在宣流逼人的目光下一直后退,干、干我什么事呀?
我们是好姐妹嘛。
你们在做什么?从舱房里出来,先是看到鼻青眼肿的碧或正要回房抹药,到了外边又看到一群人闹成一团,希开口。
二人一看到救星,一溜烟地躲到了希身后。
哼。本就无意再闹下去的宣流撇撇嘴,希走上前望着这名水族。
哪来的?
去问那个笨风神。宣流没好气地应。
那……要把他丢在这儿吗?千桃小小声地开口了。
那你收留他呀。宣流扬眉。
好呀好呀……可是我抱不动……才满口应允而已,马上又有了另一个难题,她皱起眉头。
自己想办法。
觉得有些吵杂令他睡不着,他睁开迷蒙的眼,天空……清澄若海,偏首,看到……沐,别走。
听到他开口,一行人的眼光转向他。
他却像什么都看不到,只看着宣流,甚至还扯住了他的衣角,沐,你别走。
欸,你说他在叫谁呀?不需研究他的目光,光看动作也知道……
他只看宣流耶……
因为宣流长得很像他情人?瑢灭很有经验地推测。哪来的经验呀?
说不定呢,宣流长得那么漂亮,像哪个水族公主之类的也不奇怪……
……宣流回首,阴恻恻的目光成功让爱嚼舌根的一人一妖住了口,希,有没有醒酒药?
昨天都给你了。
……对了,他昨天拿去喂一只发酒疯的笨鸟了。他最近是走什么运了?净遇上一些发酒疯的人……不、不是人,是妖怪跟水族……无言的宣流低身抢回他的衣角。
见宣流倾身,他伸手握住了宣流的手。
他……是他唤醒的吗?是吗?不、不是他,他知道的,但如果是……该有多好?沐……我想你。
任这名水族握住他的手,宣流想了想,然后蹲下身拍了拍这名男子的头,乖,想我也不会有钱的,不要太想我。
反正他也喝醉了,应该不会记得他说了什么。
一旁的千桃翻翻白眼,就某些地方而言,宣流和希二人其实挺像的,例如在不对的场合说会让人很想扁他们的话。
别理了。那个不知谁惹上的麻烦有人消受就好,她们二人这么关心做什么?希拉着一人一妖回房,将那名水族留给宣流。
他用海蓝若宝石的眸望入他秀丽却冷澹的狭长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