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驻美办事处,毛子文在章尹默车祸重伤后第三天迅速返国。一到医院,他紧急的找了章尹默的主治医生,与他研商章尹默病情,打算在黄金时间内安排进行下一次手术。
主治医生却提醒他:“我不认为尊夫人忍受的了再进行一次手术,手术失败机率相当高,最好别贸然行事。”他认为章尹默若能撑过去,挺多还有一条命在。
“你说,我是等着宣告她脑死,还是孤注ㄧ掷来的好。”百分之ㄧ的机率他都想试。他说要跟她去美国定居的,他一直都在期待这天的到来,他不能让她从此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没去实践承诺。脑死或植物人他都无法接受。
主治医生再看一次断层影像,不乐观说:“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找脑神精外科主任商量再做决定,你现在太感情用事了,这个手术不一定有进行的必要。”依他的判断,章尹默持续重度昏迷,目前状况几近脑死,只是毛子文身为脑神经外科医生,却不愿接受事实罢了。
他打算亲自为章尹默操刀,回台的二十四小时内他几乎都再为章尹默进行手术而奔走。
台大建议他放弃无谓的手术,他转而找自己父亲。他打算在自家医院进行手术。
他父亲却忧心忡忡说:“你自己评估有没有必要性,要是你想姑且一试我可以去找周主任帮忙。我还是希望不要移动到她,她的情况还不稳定不适合转院,车程奔波可能危及性命。”
他接受父亲的建议,隔天搂着儿女,父子三人守在加护病房外等候消息。
自从获知章尹默车祸后他几乎无法阖眼,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笑着站在他面前,让他感到恐惧,他害怕看见的只是她的灵魂……
不知不觉他累得稍稍打了个盹,只那么眯了一下下,却突然怔醒,恍惚中他叫了一声:“默默──”
中中摇了摇他的腿:“爸,你怎么了?”
毛子文取下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湿润眼睛。“我梦见你妈妈了。”
“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了什么?”快睡着的女儿听见“妈妈”突然醒过来问他。
“没有。”戴上眼镜,此时不是他能悲伤的时候。她说:“我不能跟你去美国了”,三秒钟后就消失在他眼前……
要他接受她脑死的事实,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孤注ㄧ掷,手术若失败,他即接受。
现在,他无法……
协助毛子文手术的进行,只是毛显彰要他面对现实的作法。章尹默现在必须靠着呼吸器维生,只要拿掉呼吸器,她心跳随即停止。
车祸后的第六天章尹默进行了第二次脑部手术。
手术后一个钟头,毛子文完全崩溃。
韩青在同事告知下,知道毛子文回国,正在手术房里,看完门诊她就跟着毛子文的长子毛可中守在手术房外面。直到毛子文神色黯然的跟着章尹默的病床推出手术房,她才叫住他。
穿着青绿色无菌衣的毛子文看了穿着白袍的韩青一眼,淡然说:“我要先去加护病房。”又转眼跟儿子说:“你先回家去,跟奶奶说手术结束了。”
换好衣服后,毛子文跟韩青坐在医院餐厅,韩青帮他点了一些饭菜,他心事重重看起来一点味口都没有。
韩青试着跟他讲话,他整个人失神恍惚,完全听不见声音似的失魂落魄。
“子文,这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了。”听闻毛子文回来了,却是因为这种原因,她心里也感到难过。
毛子文往眼镜底下擦擦泪水,紧抿双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韩青看着他兀自掉泪,不敢再出声。
直到呆愣坐了将近一个钟头,他突然激动说:
“我不知道我该接受她脑死的宣判,还是让她终生成为植物人,这种选择好难,让我好痛苦。”
结果还是一样。
纵使毛子文为章尹默操刀,依然回天乏术,除了可以自主呼吸外,她往后将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植物人。
忍了好几天,他终于溃决,趴在医院餐厅的餐桌上嚎啕痛哭。
韩青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我想她不会希望你这么难过。”
他的肩膀颤抖着,似乎什么都背负不起,这个打击彷佛将他彻底击倒。
“我不能让她离开我,我不能没有她,可是她再也醒不来了,我根本束手无策。”
“子文,我们在医院看过很多生死,看着家属的悲伤通常可以处之泰然。可是当自己亲人面临死亡时,我们又变成和病患家属一样悲切,难以接受噩耗。你的心情我能体会,你必须要坚持下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不能在这里倒下去,将来谁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