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尹默一直呈现昏迷,让原本抱持希望的毛子文逐渐失去信心。昏迷的愈久,心肺功能将愈差,复原的机率将相对减少。
她已经躺在病床一动也不动的迈入第二十六个月。维生器维系着她残存的微弱脉搏;看护每几个钟头帮她翻身一次;复健师每天来一趟,就这样她在医院度过了两年。
“毛医师……毛医师……”病房护士气喘吁吁的出现在诊疗室,语气急促说:“你太太醒了,你太太醒了……”
毛子文听闻霎时愣住,盯着还在喘气的护士,紧绷着脸,又移回病患身上,屏住气跟病患谈论病情。
护士以为毛子文会高兴的跳起来,却没理会,依然拿着听诊器往病患身上检查。
“毛医师,你老婆醒了,真的,不是开你玩笑的……”喘着气的护士重复一遍。
他露出笑脸,按捺住全身欢欣鼓舞的神经说:“我知道了,你没看见我还几个病患。”
过了下午五点半,门诊挂号时间早过了,诊疗室外却还有五位病患等着看诊。他的心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现在突然离开座位……
还是忍不住,看完里头这位病患,他再也憋不住想上楼的情绪,匆匆说:“我先去病房。”
箭步如飞的冲了出去,候诊室里的病人,看见医生竟然跑了,全诧异的追问护士……
护士只好按捺病患:“毛医师去病房,等一下就回来了……
“毛医师。”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看见他赫然出现,一置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默默。”高兴的凑到床边抱住她,感动的低声说道:“你醒了。”
听见声音,睽违光亮的章尹默虚弱的撑开眼皮,缓缓转动眼珠子,看着好似陌生的周遭和脸孔,又阖上眼皮,像是睡着,又像是假寐。
两年来靠着维生器度日,她看起身子十分羸弱,奄奄一息。
“毛医师。”住院医生附过去摇他的肩膀,说:“你太太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惊愕的望了住院医生一眼,又转头望向章尹默,虽有心理准备,却又难掩失望。
住院医生小声说:“她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问她是谁?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刚才的诧异迅速消失,毛子文脑海里开始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她醒来了,却失忆了,失忆即代表她必须重新适应生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甚至,重新去爱她身边的每个人……
无所谓,记忆可以再累积,醒了,才是所有人的期待,这样的奇迹,老天爷的宠幸,不能再苛求。
依然插着鼻胃管、气切管的章尹默,显得痛苦不堪。这些管子已经留在她身上两年多了,要取下来,也必须确定她能进食,心肺功能正常,有体力下床活动……这些都还需要时间适应,才能恢复正常功能,毕竟她已经睡了超过两年。
不急。
“刚才跟毛太太检查过了,大致上没什么大碍,你要不要自己再检查看看。”住院医生,看他一直盯着他老婆闷不吭声,刻意唤醒他。
他回过神说:
“楼下还有门诊病患等着,我先下楼去。”转身交代护士,“有事情记得马上通知我。”
下楼后,他急于看完最后几位病人,为了安排手术时间多耽搁了些时候,回到病房,章尹默已经沉睡,这种嗜睡现象还会再维持些时候,等她身体、体力恢复正常,即可恢复正常规律的生活。
毛子文相当期待──
畅瑀玟接获章尹默清醒的通知,迫不及待的赶到医院,这消息令人振奋。
她只身前来,毛可中和毛可欣还不知这个消息,毛显彰还在医院,章家的人毛子文也通知了。
“你说默默可能失忆了,是完全失忆还是部份失忆,也有可能是暂时性失忆。”
“妈,她一直在睡,我还没机会跟她说话,是住院医生告诉我的。”毛子文小声说,怕吵到章尹默。
“她醒来后睡多久了。”畅瑀玟担心她的清醒只是昙花一现。
毛子文算算时间回答,“快三个小时。”
“这样还好,我是怕她只是短暂醒来……”
“不会的,她有说话,所以表示她还能表达,脑部的活动趋于正常,嗜睡因该是虚弱的缘故。等过几天,她状况再好些,进食流质食物,体力再恢复些,或许就能下床了。”
儿子态度乐观,畅瑀玟不便扫他兴,两年多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她当然也希望真能否极泰来,默默真能就此好转,甚至痊愈。儿子还年轻,要一辈子守着酷似植物人的妻子,为人父母者,终究于心不忍。
“等默默好些再带孩子过来看她。”畅瑀玟不安的看着沉睡的章尹默,儿子的乐观似乎忽略了当初全身性的骨折,这些都需要长期复健,她躺了那么久,复建路势必更艰辛。
“好吧,我明天会回去一趟,好几天没看见他们了。”女儿上小学了,儿子已经是高中生。当年他就是像儿子那个年纪遇见妻子的,时间过得好快,十六年转眼消失了。
“你儿子说他将来绝对不当医生,看你跟他爷爷成天不在家,他不想那么辛苦。”畅瑀玟笑着说,感觉一代不如一代,儿子要留在大医院当教授,孙子不当医生,只好期盼孙女继承医院,可是这可能得等更久。
毛子文笑了笑说:“随他吧,过两年要考上大学,我很开明,你跟爸爸也不要给他压力,上什么学校,读什么科系都好,我都支持他。”
“子文,你是不是怪我们以前对你期望太高,让你压力很大。”
“是我给我自己的压力,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以致无法放松。”就是在这种压力下,认识了她,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挣开牢笼,却反而将自己禁锢。路走到这里,他反而不感到后悔了。
“其实,你爸对你当初早婚也是只有生气那一下子,几天就过去了。默默生下孩子之后,你们依然相处不好,才是你爸对你感到失望的因素。”
“我知道。”心知肚明。
自从章尹默去台中后,他似乎和他父亲渐行渐远,最近一次晤谈,竟然是两年前为了手术之事,两人讨论了两个多钟头。他不希望将来与子女的关系变成如此疏离。他明白自己让父亲多么忧心,所以现在他正在努力弥补过失,不再让父亲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