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球在空里缓缓悠閒前进,明明就是黑帮集团在追赶着旅团的身影,只是,真正被追逐的,究竟是谁与谁呢?
黑帮被慌乱追赶在后头,幻影旅团和悠閒在前头并肩而行。
小小的空间里,连移动都显得有些困难,而有些凝重的气氛,无疑是雪上加霜。
“团长,难不成……旅团里有背叛者犹大?”窝金说的切齿,就差那一点,那娇贵的电子產品便报销在他强韧的手劲之下了。
埋首于书中世界的犹大驀然抬起头,茫然的眨眼,掺着小滴的影子在里头:“什么,你叫我?”
连子弹也穿不过的钢铁皮肤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被譬喻为人形猩猩的某人很难得的颤抖:“……继续看你的书!没你的事!”
“什么啊,叫人是这种态度的……有病啊!”
“不是叫你,是圣经里的那个犹大,别对号入座了。”
不着痕跡的移动到两人之间,侠客要过了电话,继续和库洛洛连络头脑之间的感情,犹大浅浅笑了一下,很浅很浅,像是水痕般的消逝。
“不是叫我啊,呿,看书看书……”
追逐总会有尽头的,不是被抓,就是逃掉,再者,若双方都拥有共识,适时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保持着刚刚好的危险距离,一下贴近,一下远离,就像跳着一场轻松的华尔滋一样。
追逐有时候也是一种游戏哪,在彼此的都乐在其中的情况下。
流星街有一处很美的悬崖,落日依山,也傍水,库洛洛身上被锁鍊捆的无比结实,鍊子的另一端,牵的是酷拉皮卡的手,以及在他身旁,面无表情的犹大。
儘管如此,嘴巴并未被封住的库洛洛依旧沉稳,温润如酒的嗓音像是在诉说童话上的故事:“当我在看四福音上记载的歷史,仿佛是在偷窥我的未来,老实说,我从来就不认为有关你的一切是场巧合,加略人犹大为了三十块银币出卖耶穌,对于你而言呢,银币的价值就是我的命吧。”
本想把这句话给说出口的,但,他终究是决定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咀嚼。
犹大啊,是一个如此不适合巧合的名字。
她的神情冷然,和记忆中的犹大相去甚远,把手伸向眼睛,她摘掉了伴她多时的黑色隐形眼镜,和锁链少年一样,清湛的天空蓝。
“亲爱的团长,当你在苦恼该如何处理那一对对你已经失去兴趣的火红眼的时候,连吸收一切色彩的黑也掩饰不去我的鲜红,我啊,真的很恨你呢。”
不经过任何语言修饰而表达出的情感往往是最强烈的,犹大平淡的语气,让库洛洛满意的頜首:
“耶穌身为人子,早已知道犹大的背叛,但他还是说,我知道我拣选的人是谁,大概就在飞行船事件过不久之后吧,我应该可以更早完全发现的。”
“是呀,如果亲爱的团长你至今还一问三不知,那我才要伤脑筋呢。”
“你和锁鍊手,小时候感情好吗?”露出像是在打探八卦的表情,库洛洛问。
“我说,亲爱的团长你的记忆力退化了吗?对我们而言啊,小时候是个珍贵的名词喏,酷拉皮卡的话,我是没什么特别印象,但,现在也就只剩我们俩了哪。”
“如果你不刻意迴避窟卢塔族被消灭的这个月份的话,你可以隐瞒更久的。”
她突然从手中具现出一束艷红的紫罗兰,花瓣随风摆动,栩栩如生,“红色紫罗兰的花语啊,是请相信我,跟西索比起来,我背叛的更是彻底吧,我每天每夜的祈祷,请祖灵们赦免我,赦免我的背叛,赦免我身上的蜘蛛印记,也相信我,我一直想要报仇的心情。”
搞不好,她是潜意识的想让库洛洛发现,当间谍,当双面人,是一件很干的事,她累了,倦了,这种两边承受压力的日子。
“给你一个忠告,杀了我,你会后悔。”
“我敬爱的团长,不杀你的话我会更后悔,当我是犹大的时候,原本的我就已经被丢弃了,酷拉皮卡太善良,与沾满血腥的我,终究还是不同的呀,我跟西索唯一乔不拢的,就只有你而已了,团长做人太成功了,我们都想亲手杀了你,呵呵。”
中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汗珠沿着额头滑进了眼睛,也刺痛了库洛洛血跡未涸的伤口,“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你跟十三,真的很有缘。”
相传,星期五是耶穌钉十字的那天,伟大的人子不畏死亡,临死前仍虔诚祈求天父赦免无知的人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
对库洛洛而言,死亡不是依归,是享受,像是跟在身后的影子,伴其一生的老友。
犹大手上捧着一本圣经,郑重的在其中一页轻轻吻了一下,像献祭前的净身仪式般的庄严,她的声音縹緲,宛若传自幽谷最深处的底部:“约翰福音十九章十七到十八节,『他们就把耶穌带了去,耶穌背着自己的十字架出来,到了一个地方,名叫骷髏地,希伯来话叫各各他,他们就在那里钉他十字架。』”
配合着犹大口里的经文章节,库洛洛看见了被具现化出的小山丘,以及十字架。
相传,亚当的头盖骨便是葬在这个地方,各各他的外型的确像是骷髏的集合体,那作为刑场的地方,怨气全部聚集在一起,他仿佛可以看见无数被扭曲的怨念,正在吶喊心里的渴望,撕心裂肺的吶喊着。
比起这个,他更感到有趣的是犹大的念能力,她拥有变化系的一切特质,也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变化系,跟锁鍊手一样,也是因为火红眼特质的关係么?
一步,一步,酷拉皮卡带着被綑绑的库洛洛上了骷髏地,具现化出的十架隐约散发圣洁似的光芒,吸引着库洛洛最深处的灵魂,在十字架的意义被耶穌改变前,它还是罗马时期最残忍的酷刑。
火红眼状态的犹大像抽掉灵魂的人偶,口里尽是平板的呢喃:“兵丁将耶穌钉在十架上,而在主后几十年,西门彼得和他的老师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他向士兵求道:『我不配得和耶穌一样的钉上十字,你把我倒吊过来吧。』”
原本圈在库洛洛身上一圈又一圈的锁链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像双灵巧诡诈的毒蛇,分别在他身上爬行蠕动,将他的四肢和十字架天衣无缝的缠绕在一起,逐渐,库洛洛呈现着倒吊的诡异姿势,犹如表演滑稽特技的小丑。
“彼得以倒反的姿势上了十字,代表请求赦免与宽恕,仁慈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宽恕我们的罪,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锁鍊缠绕的力道越来越大,紧紧的束缚他的四肢,因为摩擦,手腕的地方都渗出了血来。
“……”
库洛洛安静的闭着眼,表情放松,甚至是安然,嘴唇也极小幅度的快速闭合,因为太模糊,无法从嘴型判断他祷告似的呢喃耳语,像他这样胡作非为的一个人,也在死前祷告么?
“罗马官兵把受刑人的手骨及脚骨通通打断,以免他们上十字架肌肉抽蓄,他的汗如同血一样滴在地上,一个兵丁在耶穌一边的手腕,找着没有骨头经过的地方,将一根方方的粗铁钉从祂手腕的那里深深钉进木头去,钉的时候特意的不使两臂伸得太紧,让犯人有一点屈张身体的空间。”
库洛洛身边凭空又具现化出几根粗钉,随着犹大的话语,钉入了幻影旅团团长的手腕及双脚,微微发出抽气声,他并没有叫喊,清晰可见的是他脸上布满了苦咸的汗水,仿佛是身体的眼泪。
这一切,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原本善良的窟卢塔族啊,曾经何时因为仇恨而变的只剩麻木呢?
抽起了已经不需要的锁链,酷拉皮卡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告诉我,你杀了我们同胞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原本不骄不燥的淡然身影如今变的狼狈,鲜血宛如同染火般的枫叶彤红,染红了库洛洛衣服上的白色软毛,也和他身上的靛色大衣混成一抹不知名的诡谲色彩,旅团团长几乎是全身浸染在血里了。
吐掉口里的艳红,他扬起嘴角:“感觉是么……好像在一天里就突然消失了,小时候在流星街,我们寧愿没有感觉。”
这样,就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痛了,感觉,是他们少数几样能说不需要的东西。
“呵,真的好痛啊……”算是遗言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调皮的像是孩子。
宛如是天神般万能的库洛洛终究也是个凡人,他的头终究无力的垂下,他的生命终究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一点痕跡都不留下。
“……”犹大装轻松的背过身,似乎已如释重负,“除非奇蹟降临,要不就是有什么附身在他身上,不然,库洛洛一定死透了,总算哪,替同伴报仇了。”
她的双眼恢复了原来的顏色,蔚蓝依旧,但,里头却清澈不再。
“啧啧……真的是莫名奇妙啊,明明他才是我的终极目标,为什么,就只有杀他的时候,我的罪恶感会那么大呢?”
她没少杀过人,而这份大海啸般蜂涌而上的罪恶感,像是要把之前的一并补齐似,一次全顷倒在她心里。
酷拉皮卡似乎看见了她的哭泣,虽然在犹大脸上的分明是笑容,太过于武装自己,而失去真心成分的笑容。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笨拙的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犹大其实纤细的肩膀,“这样就够了,既然旅团的头已经死了,就到这里停止就好,同胞们,不会乐于见到这种场面的。”
“呀呀、你不懂,我就是靠着报仇,才能够刚强的唷,失去或达成目标后,我反而比谁都软弱,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吧?”
“……师傅说的,还真是准。”
是的,犹大口里说的,他并不陌生,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修行『念』的时候,他心里一样是报仇,发红的双眼一样是只看到蜘蛛印记,师傅不只一次的提醒,报仇的路走到尽头,将要踏上另一条路是一辈子的空虚徒然。
看不到尽头,会走多远呢,不知道,一辈子的距离,若无意外,是很长很长的呀。
“至少库洛洛死了,那就够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酷拉皮卡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犹大摇摇头,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襬,“我叫犹大,生来就是为了背叛,既然达成目标,而犹大,也不需要存在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好啊,我猜,你是想问我真正的名字吧,啧啧,才刚报仇完就想着搭訕了?”
有些害臊,他笑着反驳:“不是这样的,圣经里,犹大这个名字本身代表的是讚美,为了分别出背叛者,通常会叫他加略人犹大,你是哪一个?”
“这个嘛……答案应该很明显才是啊,我啊,一直已后者的那个犹大自居唷,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还不等对方回应,她又逕自说了起来:“我跟酷拉皮卡你呀,发动特殊能力的条件不同,但也有些相似,我这个具现化能力,最重要、也是罩门的一个条件,就是我的名字,跟我的性命紧紧相连,我用我的名字跟窟卢塔的神灵起誓,才练就成这个能力,如果有人知道,并说出我的真名,我就会死亡。”
“啊,那我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不,你一定要知道,我叫紫罗兰,和花重名的那个紫罗兰。”
“……”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即将会消失,而在她消失之前,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而已。
“知道吧,我每年都会放上一束的紫罗兰,它的花语是,请相信我,毕竟,我连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有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我想喊名字,却喊的心虚。”
“……”
“酷拉皮卡啊,喊我的名字吧,我真的忘了我的名字上一次从别人口中说出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的话,你会死吧?”
听着,她得意又天真的笑了起来:“我呢,跟加略人犹大只有一点的不同,而我也已不同的那点为傲,他出卖耶穌后,因为愧疚自杀了,死的后悔又痛苦,而紫罗兰我呀,背叛了库洛洛,却觉得很满足,即使死后尸体怎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会痛,俯伏在十架旁而死,我觉得很好。”
从她眷恋紫罗兰花的神情便可以窥知一二她的黯然,或许,旅团团员曾经说过紫罗兰不只一次,但,没有人知道,那会是她的名字。
加略人犹大,这个一生背负着骂名的名字,由她来承担、行使,死亡给她的,不单单只有恐惧,它也代表释放。
他们的手互相叠握在一起,他看见紫罗兰那抹温柔的微笑,那应该就是原本的紫罗兰吧,他自己也曾经会那样笑的。
“紫罗兰,不要怀疑自己,大家都相信,你为大家着想的心情,我们都相信,谢谢你,亲爱的紫罗兰。”
她的手逐渐失去温度,重心也只靠着他一个人支撑,末了,他松开她的身体,紫罗兰以一种奇异的姿势俯伏倒向她具现出的骷髏地,库洛洛也仍安详的钉在十架上,他们看上去,如此诡异又是如此合谐。
当幻影旅团众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景象,高高叠起的各各他前,仿佛用鲜血浇灌孕育出的紫罗兰花在吹的令人瑟缩的冷风里,依旧的摇曳生姿,生气盎然。
听说,有些念能力者死后,他的『念』如果超乎常人的执着,便不会消失,和他的精神一样长存不灭。
『呀呀呀,我是犹大,对,很巧吧,就是加略人的那个犹大唷。』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稚气的声音在众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DingRingDingRi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