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和凤砚的关係就好像芽虫及蚂蚁,呈现很微妙的共生关係。
我需要一个屋簷一个庇护,而凤砚需要一个依赖一个寄託。
都在彼此的身上各取所需,我们。
而库洛洛的话打破了一直维持着的和平假象,那些原本不必浮出檯面上的情绪理由,一个一个的接踵而来。
日子依旧以往,但有些,儘管在努力,仍然回不到过去。
缕凰死了,而凤砚一直都明瞭,只是不愿意接受。
人家说生產的阵痛是女孩经痛的十倍,如果要把失去至亲的痛拿来贴切做比喻的话,大概是阵痛的一百倍吧。
因为凤砚总是默默无声的承受,而我总是理所当然接受他的付出,如今才会感到愧疚。
好像都在无声的指责我是个千古罪人,欺骗凤砚的感情一样。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翻译过一篇篇的各式文体,看着那些古人伤悲春秋,或欣喜若狂,心里突然的发酸。
那些能用文字记叙的感情,还有宣泄的出口,可是,当感情无法化为指尖的文字,面对着整片空白的文字档,又该如何?
“缕凰小姐,少爷找您,在书房。”
……
我说凯恩大哥,您还这样称呼不是明显的在讽刺我么?
咳嗽,我道:“竟然大家都明白,还这样叫我太彆扭了。”
“在凤砚少爷亲口说出之前,你是缕凰小姐,不会改变。”他仍旧谦恭弯腰九十度。
我好像感觉我的嘴角在做收缩运动。
这摆明了就是找我去摊牌。
走吧走吧,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结局还不都一样。
推开了门,凤砚站在窗前,目光专注凝视着窗外,明明窗外是一片已萧索的景象,让他沉思的大概是回忆吧,我也不知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他也同样的站在窗前,静如画,那少年披着阳光织成的披肩,我还以为是看到了太阳神。
真无法想像,他是怎样度过没有姐姐的十六年的。
凯恩退了下去,我索性在沙发上坐下,啟动全自动模式,拿起桌上的报纸果汁翘着脚等他切入正题。
看了不下三遍头版了,凤砚才坐到我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给了我张照片,那张他摔马而缕凰在旁牛吼的照片。
感觉是比上次还长的故事。
“那次的事,我们俩个都还小,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姐姐说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少了温和,多了沉稳,不高不低,他的声音。
“那时,我摔了下来,却勉强还有意识,而姐姐明明也紧张的要死,却还不忘威胁我……”
“不敢太用力的摇晃我的身体,姐姐手里拿着马鞭,她说,要是我死了,是地狱也会把我拉上来……”
“用手拚命的擦泪,姐姐笑的有够难看,『在你死之前,看到的只是能是我,你生命里的最后一刻,只属于我。』而我吓的连血都不流了:『那有人一直诅咒自己弟弟死掉的?姐姐到底在想什么阿?』”
嗯,缕凰她丫真够剽悍,才几岁早熟成那样,这世界的孩子似乎都在被逼迫于成长,时间的脚步在他们身上好像走的特别快速。
“我一直记得,死前的最后一刻,是留给姐姐的。”
他突然变的像个孩子,仿佛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一个关怀。
“如果我死了,你愿意收留吗?那最后一刻。”
突然心软了,因为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佯装坚强却不住孤寂的二十一岁灵魂。
他漂亮清灵的冰蓝色眼里都是我的影子,我用力的点头。
神山映月和凤砚,最后的那一刻。
“映月,我想带你去看姐姐。”
“?”
“嗯。”
他头一次叫了我缕凰之外的名字,毕竟关係到她姐姐,于是我和她成了两个个体。
“这样不会尴尬吗?”
嘴角扬起了弧形的角度,这么几天的沉淀,首次见到凤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是被库洛洛威胁的吧?不是心存歹念就好了。”
……
哪门子的逻辑阿?
曾经猜测过,环绕着她的不是花草就是山水。
而,或许这也是种悲哀吧,缕凰连死了也不能正大光明,她的尸骨被保存在地下室,而凤砚不只一次的说过,他姐姐害怕黑暗。
地下室总有股寒凉的凉气,灯点的再亮还是能感觉到阴暗,所以我也不怎么喜欢。
也许凤砚曾做了什么,让密闭空间特有的湿闷趋近于无,而墙边也没有看起来阴森森的火把或惨白色的灯,唯一的光原来自于脚底下踩的地板。
地板是雾面玻璃所製,底下那一粒粒小小的灯泡,是万盏金灯似的壮阔,流转着温暖的鹅黄色光芒,透过折射,好像七彩的精灵在空中轻盈跳跃。
“姐姐与其说是怕黑,不如说是讨厌黑暗,我只能尽量的让这里看起来温暖而已。”
凤砚走在前头呢喃,我忍不住上前戳戳他的背,好好一个少年学那个库什么的搞什么忧鬱阿!
“我说阿,如果缕凰看见你这样,就算化成灰她也会掐烂你脖子。”
“……呵呵,那这样我就得更自责了,被她掐烂脖子算什么呢?”
……
那个水果日报吗?我有个消息要爆料,那个凤什么砚的疑似有恋姐癖!
“映月,你懂吗,这种感觉。”
没人比我更懂了吧?我想。
因为我也有那样的一段时光,恨不得赶快有台车撞死自己算了。(格老子的居然这话还成真了!)
“到了。”
我们停在一扇雄伟的桃木门前,完全没有任何的锁孔或扣环,我离开了凤砚五公尺,用『异』稍微推了一下,它好样的闻风不动,吾气结,尔安敢轻吾推?
再使劲,某门继续以不动如山这句成语来BS我。
“……靠,本姑娘罢工!你们家连门都有够贱的!”
对于我粗言粗语,凤砚很快的能习以为常,天知道为了保持良好的温柔千金形象,我嘴巴搞卫生搞了好几个礼拜。
微笑,“别呆了,钥匙孔不就在你眼前?”随即补枪:“阿,我忘了你深度近视,呵呵。”
……
算了,你笑吧,如果你是真正感到快乐的话。
我很怀疑的打量眼前的小凹槽,它由小铁架固定在墙上,延伸出来的支架环成一个圆圈,明显就是让人放什么上去的。
“呃,我说呢,该不会你家的暴发……的家传耳坠就是KEY吧?”
某人抽蓄着嘴角,“嗯……不过我们手上现有的那对是用来开旁门的。”
左边的墙上也有同样装置,不过凹槽的孔洞较之前的迷你。
“当两对耳坠到齐,能开啟中间这扇大门,最多进去四个人,现在只有一对,一人一个刚刚好,我先进去,等旁门关上,你再把耳环放上去就行了。”
只听的”卡”一声,沉重的木门以不符合它外观的灵活速度开啟,凤砚后脚刚台起便迅速关上。
我依样画葫芦,进门后,凤砚硕长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下好像快要消失般。
“那耳环怎么办?放在外面给人家偷阿?”
他笑了笑,“看你后面。”
大概是正对墙外机关的位置,耳坠好端端的放在小铁架上,令人猜不透是怎么运输的。
把耳坠重新挂回脖子上,凤砚的神情逐渐变的严肃,但却更像明明是不安却硬要装出来勇敢。
“等等就能看到姐姐,老实说,我每次到这来之前一定得先喝个半醉,我怕,我怕清醒了看到会崩溃,好笑吧,我大概是这场游戏里最逃避现实的人。”
“是挺好笑的。”
“……呵,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没办法,我太诚实。”
喝个半醉你好意思说,醉死在里面你真的就跟缕凰一起在密室里演鸳鸯蝴蝶梦好了。
跟随着鹅黄色光芒的指引,我看见了缕凰……的棺材,围绕在四周的是嫻雅的鲜花,正中央摆着三根白色的短蜡烛,火苗还旺盛,依蜡油落下的多寡,还是不久前才刚点燃的。
“凤砚,你几小时前来过?”我愣愣的开口,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天知道我对鬼这种东西是绝对性过敏。
他也傻了,“没有,我今天才跟你一起下来。”
“喵、喵喵的咧,那…那、那…不就是……那个?”惊!
听说脏话可以驱赶不乾净的东西,我赶紧吞了几口口水,准备献出我的毕生绝学,顺道传授个几招箇中精典给凤砚。
背后吹起了阵颯颯冷凉的寒风,很没用的我开始自我安慰inG:心理作用,心理作用……这他丫的只是错觉而已……
大哥大哥,我好歹也挂过一次,咱算是同道中人,何苦为难彼此呢真是。
“缇,看到我太兴奋,兴奋到发抖?”
令人颤悠,声音的主人,我看”那个”都还比他好点。
探出头,躲在凤砚身后,俗仔的反驳:“屁、屁啦,看到你我哭都来不及了还兴奋?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我懂了自己的白痴,他手上可有着大颗的暴发户代表呢。
大喇喇的在凤砚面前戴上耳坠,动作还故意漫不经心的,“真巧,在这里见面。”
有够好意思,说巧合是骗谁阿?
“还给姐姐。”
伸出手到蜘蛛头面前,凤砚面无表情。
“拿到了就是我的,自己的东西就要有能力去保护,这点你不知道吗?”
通常库洛洛的尾句如果是问号,答案就是肯定的,肯定之后,那真的就没希望了。
大概是仗着十公尺以内的距离,凤砚有恃无恐,“还我。”
并没有拉开距离,库洛洛只是笑着,一字一字,问号肯定句。
“凤砚少爷,你真的认为,我需要动用到念力么?”
甚至看不清动作,我的视网膜只让我看到结果而不是过程,倒在地上淌血的凤砚,殷红的血染红了花瓣,诡艷,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