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
  大气中无一丝声息,风声鸟鸣不复存在,彷佛隔绝了一切声音,静默的压迫感。
  高亢的电子音终结了沉默。下一刻,四道身影倏地升空。
  战斗,开始了。
  顶着褐色猫耳、身着女仆装扮的少女,“Ju87G”斯图卡,在以大角度回转飞行规避飞弹的同时,双手二把30厘米机炮的枪口吐出子弹,仅以五十发就顺利打下这紧追不舍的不肖之徒。
  视线向上,彼端是宛若一颗明星的金发美女──“F-14D”凯特.斐德姆。
  空对空飞弹遭到击落,顿时成了目标的凯特,即使面对不断射来的子弹也不见其自信有任何削减,自在操控装备在双腿的发动机,时以高输出喷射时以逆制动,在火线中舞出一道又一道稍纵即逝的轨迹。
  如果说斯图卡和凯特是以射击与闪避作为对战主轴,那这一边就是完全相反。
  黑与白,高速移动、交会的两道身影,就连最高等级的雷达也不一定能成功捕捉,即便听得到双方突破空气阻力的轰声,肉眼却无法追上她们的动作。
  一方,乘着高速劈出的漆黑枪剑,是连贫铀装甲都能轻易砸毁的人间凶器;另一方,比高速更快,甚至看不到出鞘的瞬间,就连战舰装甲也不敌其锋利的银白太刀。
  要以什么来比喻,漆黑枪剑犹如暴风,摧毁所及一切,而银白太刀则好比镰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断所有。
  “SR-71_BlackBird”──贝蒂.布雷克。
  “A6M_零式舰上战斗机”──铃世。
  以近距离武装为主力的两名“少女兵器”,并不是完全没有中远距离武装,然而在知晓彼此实力、确信枪弹等武器不可能影响对方的这场战斗之中,比起不常使用的装备,顺手的枪剑与太刀更能让她们安心。
  漆黑枪剑和银白太刀的交会不知过了多少回。如果以指挥部的电脑计算,或许能得出目前共接触二十三次的结果,然而每次接触的出招段数、交手次数又是多少,这就超越电脑所能负荷的范畴。
  然而在指挥塔的底下,比任何地下设施还要往下,一间胡乱堆积金属杂物、只留下通往门口的道路的房间之中,独独一名男子得到答案。
  消瘦的脸庞使他看起来憔悴,懒得修剪的头发胡乱绑在脑后,戴着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大圆镜片眼镜,身穿宽松的条纹睡衣,整个人缩在有着舒适椅垫的浮游球椅──怎么看都是一个营养不良的颓废男子。
  他的眼前,是三张发着冷光的四十二吋立体萤幕,往上看有一张由多张萤幕组合而成的电视墙,正实况播放地上,又或说是空中,基地所属“少女兵器”的模拟战。
  双手十指敲打着由他自己设计、和浮空球椅连为一体的多功能键盘。那厚重的镜片之后,是和外表毫不相衬的锐利眼神。
  罗伯特.霍金斯,本基地的武装研究开发员之首。现年三十九,个性孤僻、不善交际、讨厌人口密度高的地方,因此将专属实验室设在隔绝人群的地底;另外,由于肠胃不好吸收能力欠佳,身高一米七三的他仅仅只有四十四公斤,体力绝差,移动都靠屁股下这张反重力球椅代步,只有在陷入无法避免的困境才会起身,但绝不是为了运动。
  不过,老天剥夺了他的体力,却给他常人不能及的智力──是的,罗伯特.霍金斯,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
  罗伯特何时来到姆大陆,已是不可考的问题。然而现在姆大陆上的器械,只要是人类造出来的,或多或少都经过他的补强和改良,甚至“少女兵器”们的装备和动物佣兵们的武器,也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为何这等人物会来到这座规模不大势力不强指挥官又搬不上台面的偏僻基地,全是因为指挥官秘书,葛罗莉雅.鹰的面子。
  过去在“少女兵器”的管理机构工作的罗伯特,和诸多“少女兵器”有过一面之缘,但唯一在他脑中留下印象的,就是葛罗莉雅。
  身为研究者,罗伯特讲求效率主义,葛罗莉雅亦奉行此道,因为这个缘故,彼此交情还算不错。至少和其他个性鲜明的“少女兵器”相比,葛罗莉雅和他最为接近也最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也因为这个缘故,罗伯特宁可放弃提供更好的资源与场地的大型基地,来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发展中基地。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座基地的指挥官根本不管也不敢管罗伯特,就因为葛罗莉雅。反正只要能让罗伯特作自己想作的,他并不介意外界怎么想,而且只要按时交出上层需要的资料,指挥官也不会拿他怎样,过得挺惬意的。
  不过这一切,最近稍微有些改变。
  罗伯特稍微仰起脑袋,电视墙上显示的是斯图卡与凯特的缠斗。
  看准凯特无法应对近距离战斗,斯图卡努力进逼,但动作太过制式单调,完全无法追上以各种华丽动作闪避的凯特,甚至反吃了几颗子弹──蓝色的漆料染上斯图卡腿上的机翼。
  虽然模拟训练用的是漆弹,但斯图卡的损伤并不至于退下战线。如果是致命伤的话,指挥部就会立刻发出宣布。
  罗伯特皱了皱眉。不是因为战况演变,而是那身穿女仆装、手持双枪、头上有着猫耳的“少女兵器”,斯图卡。
  在大概十天前,斯图卡不知道用什么管道找到罗伯特这地下研究室的入口。还来不及检查警备系统出了什么问题,斯图卡突然对罗伯特大发脾气,原因是房间主人的他居然对这彷佛台风肆虐过的“乱象”置之不理,当下卷起袖子整理一番。
  斯图卡离开之后,罗伯特想着只要加强警备系统就好,便不当一回事,当然房间马上回到整理前的模样。不料隔日、再隔日、又再隔日,斯图卡每天报到,每天重复整理干净、乱掉、整理干净、乱掉的循环。
  不过斯图卡并不是只照自己的意思打扫,她很贴心,第二次打扫之后就记住罗伯特常用的物品,便会将那些东西放到显眼位置,还会嘱咐罗伯特要记得维持房间整齐云云。
  然而罗伯特可不想把时间花在整理房间这种事,也觉得斯图卡这种好心太过鸡婆,口头劝说不听,就以强化警备系统的方式处理,甚至加装无伤害性的防备武器,仍旧被斯图卡突破。
  或许是这段日子和罗伯特亲自设计的警备系统对战使斯图卡的战技有所进步吧?画面上的斯图卡已经成功追上凯特的动作,还在她的银灰机翼留下黄色漆弹的擦痕。
  视线恢复水平。右边的立体萤幕分割出四块画面,分别显示与解析正进行模拟训练的四名“少女兵器”的资料。
  首先是号称本基地的空属“少女兵器”双剑,贝蒂和铃世。两人平时从不怠于训练的成果,在模拟战中完美地展现出来,不过从分析资料上来看还是前辈的贝蒂技高一筹,或是铃世又犯了过度礼貌的老毛病。
  接着是凯特和斯图卡。在这座基地创立之初就加入的凯特,已然经历过各种坚困的战场,等级绝不是斯图卡可以轻易追上,要说这场演习是凯特开课教导斯图卡何谓空中战,或许没多少人否认。
  也因此,斯图卡能在凯特的机翼留下擦痕,这除了显示她的进步,也代表她作为“少女兵器”的评价又能往上提升。
  不过,还有一段距离。
  到刚才为止一直被追着跑的凯特猛地拉升身体,眨眼间就和斯图卡对调了位置。抢在女仆装少女反应过来之前,金发美女左手袖口的20厘米火神炮在一秒内击出四十多发的漆弹──少女雪白的围裙几乎被染成蓝色,就连双手的机炮也中了好几发。
  就在这一刻,指挥塔发出模拟训练结束的信号──以凯特、铃世组的胜利画下句点。
  同时,罗伯特也切掉电视墙的中继播送,并且将模拟战的资料发去指挥部,再次埋首自己的研究。
  模拟战结束后六个小时。
  “罗伯特先生!”
  在研究室大门打开后没几秒,斯图卡的高叫瞬间充斥整个空间,但罗伯特却毫无反应地继续敲打键盘──因为他戴着有高隔音效能的耳罩式耳机。
  “您怎么又把房间弄得这么乱!每天活在这种脏乱的环境,您的健康只会越来越糟糕呀!您有在听吗?罗伯特先生!”
  边说边整理的斯图卡看向依旧故我的罗伯特,想着今天怎么一句怨言都没有,怀着疑惑地走过去,才发现原来他戴着耳机。
  斯图卡不满地鼓起脸颊。
  “罗伯特先生。”
  在拔下罗伯特的耳机的瞬间,斯图卡的脸也凑到他的眼前。
  “呜哇!”
  此举吓得罗伯特往后一倒,整张球椅因此剧烈晃动。
  相较于差点心脏停止的罗伯特,斯图卡倒是完全没被他的反应吓到,双手环胸地看着他。
  “罗伯特先生,这几天斯图卡跟您说的事,难道您都没打算去作吗?”
  也许是因为斯图卡站着的关系,使罗伯特有种被人居高临下瞪着的错觉。他有些畏缩地钻进椅垫,困窘地别开视线。
  “也、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我这边怎样也不会影响到上面,随我高兴不就好了。”
  “不!行!居住环境不整洁,人的心情就会跟着差,心会生病的!而且您总是这样缩在椅子上,偶尔下来打扫还能当作运动,还可以训练身体啊。”
  “我才不要,能轻松当然就轻松,再说就算我不整理你还不是会来,我干嘛找自己麻烦?”
  “整理环境要自己来才有意义!来!请从球椅下来吧!”
  “不要。”
  “请您下来!”
  “不要!”
  “请!您!下!来!”
  “就说我不──喔哇!”
  斯图卡抓住罗伯特的手展开一场拉扯──才怪,罗伯特在被抓住的下一个瞬间就整个人被扯下球椅。体弱科学家和手持双枪在战场驰骋的“少女兵器”,两边的力量差距根本考虑都不用考虑。
  斯图卡迅速作出分工。和之前一样,斯图卡打扫,罗伯特则捡拾胡乱洒在地面的这些发明物。期间罗伯特想爬回球椅被斯图卡发现,整张椅子被推到研究室外,藏在口袋的遥控器也被没收。
  把落在地上诸多功能不明的器械捡起,统一放到斯图卡第二次打扫时带来的组合柜,罗伯特显然无法接受,又是叹气又是嘟哝:
  “唉……为什么我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
  “请不要抱怨,这是罗伯特先生的房间呀。”
  “可是我又无所谓。”
  “有所谓。如果罗伯特先生继续这样下去,健康状况只会越来越差的!”
  “我有自己发明调配的健康食品,方便又好吸收,绝对不会摄取过量的营养,足够维持我的身体机能。”
  “不只身体健康,还有心理的健康!而且罗伯特先生总是坐在椅子上打键盘看萤幕都不下来运动,健康早就亮红灯了吧?偶尔下来打扫除了可以运动又能整理环境,看起来也舒服不会给心理造成压力,很多好处啊。”
  “我觉得每天打扫已经超越偶尔的程度。”
  “那是因为您每天都弄乱呀!”
  “只要我找得到东西就好了啊。再说了,由我亲自设计开发的球椅,除了是实现电脑椅子合一的梦幻组合,又能透过反重力系统达到飘浮移动,还有很多方便的功能。比方说可以立刻找到登录过的发明……”
  “请别看了,您的球椅已经被斯图卡放到研究室外面,遥控器也在斯图卡的手上。”
  “唔唔唔唔……”
  “好了,请动手吧。要在三个小时内整理完喔。”
  “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我都能设计出概念兵器了!”
  “那是什么?能快速恢复环境整洁的工具吗?”
  “我是说为什么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啦!要我站这么久我明天一定会肌肉酸痛到连坐都坐不起来的!”
  “因为您弄得很乱啊。还有如果明天您真的肌肉酸痛的话斯图卡会来帮您按摩的,敬请放心。”
  “完全不能放心!遥控器还我!球椅还我!我马上给它加装机械手和外挂箱,总比我自己收来得快!”
  “不.行。请快点动手吧,葛罗莉雅小姐也有说喔,罗伯特先生偶尔也要运动一下才行。”
  “居然在这时遭受意想不到的背叛!”
  “因为斯图卡报告说只有今天才劳烦罗伯特先生亲自打扫。”
  “原来是你隐瞒事实!话说这不应该在我面前讲出来吧!”
  “因为指挥官主人说不能说谎。”
  “但你明显对葛罗莉雅说谎了啊!”
  “那是善意的谎言呀。啊,这句话是指挥官主人教的,葛罗莉雅小姐说只要说这句话就要这么补充。”
  “突然同情起指挥官了!话说葛罗莉雅为什么这么敌视指挥官啊!”
  “嗯……这个斯图卡不太清楚。啊,说到葛罗莉雅小姐,在斯图卡过来前她有说,因为接下来基地要进行内部线路整修还是什么的,暂时不受理紧急通讯以外的通讯要求,还说可以让我们专心打扫唷!很棒吧?”
  “原来只要是人类男性都是你的敌人吗葛罗莉雅啊啊啊啊!”
  “啊,请别用吐槽来转移注意力,该作的还是要作喔。”
  “超冷静!而且完全没忘记初衷!你的反应系统是怎么回事!”
  “现在全机能正常,可以完美执行清扫罗伯特先生的研究室的任务。”
  “选在这种时候装傻吗!而且别把这项任务随便加进你的清单!我──呜、咳!咳咳!”
  “罗伯特先生!您不要紧吧?”
  “还、还好……太久没这样吼了,差点换不过气……”
  “居然只是几句话就喘不过气……这样好了,从明天起,罗伯特先生都参加晨跑训练,请问您觉得如何?”
  “想杀了我吗!”
  “请别这么说呀,只是普通的锻炼体力而已。”
  “对我来说是刑求!你没看过我的资料吗?我在运动这块可是完全的弱鸡!体质零!皮薄血低的玻璃角色!提枪还会被枪压死的体虚渣渣啊!”
  “居然这么豪爽地承认自己的虚弱体质,还连带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别用那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我。总而言之,别叫我参加什么训咳!咳咳!”
  “您还是先躺着休息一下吧,斯图卡马上准备床垫──不过遥控器还是不会还给您的,请放弃吧。”
  “我、我的球椅可以变形成躺椅的啊……”
  “不能什么都依赖科技喔。好了,请过来这边。”
  “我怎么不知道我研究室有这种折迭式长桌?”
  “因为是斯图卡带过来的。”
  “先不吐槽这点,为什么盖在长桌上的不是床单而是草席?”
  “因为床单太软容易让人睡着,所以斯图卡觉得草席是不错的选择,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看都是东方人放大体用的布置。”
  “是?”
  “不,当我没说。”
  罗伯特默默躺上去。嗯,超硬,根本不是让人躺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下,但想着只是暂时休息,将就一会吧。
  尽管罗伯特脱离前线,也不见斯图卡有因此拖垮进度的迹象。除了是罗伯特原本就算不上战力,再来就是斯图卡整理这研究室也整理出了心得。一言以蔽之,任务顺利进行中。
  或许就是因为顺利,斯图卡还有心情分神和罗伯特聊天。
  “对了,罗伯特先生,您有看早上的模拟战吗?”
  “有,资料也已经传给指挥部了。”
  “不愧是罗伯特先生。那对这次的结果,罗伯特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问错人了吧?我只是武器研究开发,不是战术分析师。如果你是问数据的话,基本上都没差多少,就是你的成绩有所进步,这样而已。”
  “这样吗?那──咦?斯图卡有进步?”
  “不知道吗?你的子弹有打中凯特的机翼,虽然只有一发,而且是擦过。”
  “是、是这样吗?斯图卡真的没有发现……这样吗?斯图卡有进步了吗?太好了,还以为又拖贝蒂小姐的后腿,很自责的说。”
  “不过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没人跟你说吗?”
  “因为斯图卡一换下装备之后就开始洗衣服和打扫基地了呀。”
  “那种事交给扫地阿姨去做不就得了?”
  “这个嘛……该说是转换心情吧?打扫的时候,斯图卡觉得很容易静下心,比较不会想太多。”
  罗伯特听得出来,虽然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开朗,但斯图卡还是很在意模拟战的成绩。尽管对手是凯特,但比她晚加入基地的贝蒂和铃世都进步神速,只有斯图卡一个彷佛还在原地踏步似的,也难怪她会消沉。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咦?”
  “你对基地的奉献不是只有战斗吧?而且看看现在,你把我拉下球椅、要我整理房间。不是我自夸,这事从以前到现在没人成功过。”
  “斯图卡觉得这不是可以自夸的事耶……”
  “或许吧。不过对认识我的人来说,你能这样和我对话是很厉害的事。”
  “斯图卡越来越听不懂罗伯特先生说的话了……”
  “敢情是你口袋的遥控器发出的电磁波对你造成影响,现在把它拿给我,你一定马上就能意会我说的话。”
  “不行。”
  “毫不考虑吗!”
  “斯图卡还是觉得要让罗伯特先生参加晨跑训练。”
  “等、为什么得出这种结论?之前的对话完全没有可以导出这种结果的因素啊!”
  “因为罗伯特先生自己说只有和斯图卡才能这样对话。啊,葛罗莉雅小姐应该也可以吧?总之,罗伯特先生不能这样下去,要多和大家交流才行。”
  “指挥官说过我只要完成交付事务其他时间随我运用,除了研究我想不到别的用途。”
  “那现在多一样晨跑了。”
  “成为既定事项了吗!”
  “啊,可以的话,斯图卡觉得罗伯特先生最好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会议也不要用视讯而是亲自到场,武装方面也别以书面形式而是现场解说。”
  “别说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话遥控器就不还给您啰。球椅也会送给指挥官主人,虽然斯图卡觉得主人可能会送给蜜朗琪小姐或依碧丝小姐吧?因为她们有养宠物。”
  “居然把我最得意的研究结晶当作宠物小屋?暴殄天物也要有个限度啊!”
  “斯图卡觉得罗伯特先生好像已经恢复体力的样子,要起来继续整理了吗?”
  “完全没休息到。”
  “请别这么说,麻烦您下来吧。”
  “不──我自己下来,别再拉我了。”
  “嗯,很棒喔。希望罗伯特先生以后都会像现在一样主动打扫。”
  “因为你在我只好扫,不然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扫,也没必要。”
  “请别这么说,打扫的好处──”
  “停,我听好几遍了,别再说了。”
  “嘻嘻,总之一起打扫吧。”
  “真的,一说到打扫你精神就好……”
  “是呀,斯图卡最喜欢打扫,不管是基地还是战场都要干干净净才行喔。”
  “总觉得这句话让我有股寒意。”
  “风湿吗?看来罗伯特先生也到了年纪了。”
  “这就算风湿吗!还有到了年纪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四十啊!”
  “明年就是了。”
  “太尖锐了!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斯图卡也是会进步的呀。”
  “往不该进步的方向进步了!”
  “葛罗莉雅小姐也夸奖过斯图卡,说越来越有培育价值。”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还说总有一天要让斯图卡达到杀人不染血的境界,也就是要把斯图卡培育成神射手吧?”
  “我敢肯定绝绝对对不是那么正面的意思!”
  三个小时,一分不差,研究室变得干净整齐,和整理前大相径庭。
  “嗯,果然还是这样最舒服。啊,罗伯特先生,其实斯图卡这次下来又有带几样家具,要不要来布置一下?”
  “不用,反正只有我一个人。”
  “果然茶几就该放在房间中央,旁边再摆沙发比较好喔。”
  “不,就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餐具柜就放这边。因为罗伯特先生自己有泡咖啡的工具了,所以斯图卡还有准备咖啡豆喔。”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其实斯图卡过来时有在路上留下通关指示,想必以后这边会热闹起来。”
  “那我就再提高警备系统的等级。”
  “那斯图卡就再破关一次,一定要让罗伯特先生和大家玩在一起。”
  “就算我退个一百万步接受好了,能不取消晨跑之类的活动?”
  “太好了,罗伯特先生果然还是想和大家交流嘛。啊,斯图卡明天早上会来接您去晨跑,请别忘记啰。”
  “等、我刚可没答应──”
  “那么斯图卡要离开了。啊,遥控器就放在这里,明天早上见了,罗伯特先生。”
  “给我回咳咳咳咳!”
  因为又呛到口水的关系,罗伯特没能成功叫住斯图卡。不过就算他成功说出完整的句子,斯图卡也没有接受的意思吧?不过以她来说,这一连串的举动实在太过强硬,彷佛有人如此指示。
  似乎是看准斯图卡离开的现在,电视墙突然亮了起来。
  画面上是葛罗莉雅。
  “晚安,霍金斯。”
  敢情她就是幕后黑手。尽管罗伯特这么想,但他没说出口。
  “葛罗莉雅……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络我。不过也好,不然都找不到你。”
  “因为我都转接到随机的线路。”
  “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你这样对我啊!”
  “不,只是不想连续几天都收到你的抗议。顺带一提你送来的抗议信函也设定成垃圾信件,至今一封都没人看过。”
  “难怪完全没回音呃咳!咳咳咳咳!”
  “别激动,你的体力不是很差吗?怎么不缩在你的壳里?”
  “刚被斯图卡扔去外面了。还有你,别把我最自傲的心血结晶说得像龟壳一样。”
  “只有在家里蹲界才会得到回响的大发明。”
  “随你怎么说。”
  用遥控器唤回浮游球椅,罗伯特坐上去后,将视讯萤幕的受信端改为眼前的立体萤幕,省得还要仰头,浪费力气。
  不用把体力花在站立这件事,罗伯特的脑袋彷佛切换到快速运转的开关,半开着的双眼顿时精神起来,尽管黑眼圈依旧让他看上去像没睡饱似的。
  然而,即使隔着那副有着厚重镜片的眼镜也无法遮掩眼底流泻出的冰冷──那是毫无感情的眼神。
  “所以,资料看过了?”
  不过萤幕另一端的葛罗莉雅早已习惯,她的表现依旧冷静。
  “看过了。”
  “你明白吧?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就连我们在这讨论的一分一秒,‘筛选’都在逼近。”
  “我很清楚。”
  “是吗?”
  罗伯特冷笑一声,令葛罗莉雅皱了下眉。科学家立刻查觉不妥,迅速将情绪切割,半举右手并说道:“抱歉,我的坏习惯。”
  萤幕上的少女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变化,只是轻闭上眼,像是在思考什么,一会后睁开。
  “保险……‘Ju87G’的状况如何?”
  “完美。预防万一,我还加上新的防謢和应变程序,要骗过‘他’不成问题。”
  “果然,交给你是正确的。”
  “放心还太早,这里依旧在‘他’的控制。也许永远不会发现,也许一个月,也许明天,就会派什么过来。”
  “真是乐观,怎么不说已经有卧底潜伏了?”
  “那就是你的责任啰?我只负责我加入之后而已。”
  “这么快就想推卸责任,男人都是这个样?”
  “快别这么说,我只是想分清责任归属罢了。”
  “不谈这个。之前说的可能性之箱,破解的进度到哪?”
  “整体进度百分之十七,单个最快进度百分之五十四。”
  话声才落,葛罗莉雅就像是听到难以置信的信息似地一愣,这是她动摇的明显证据。
  “太慢了!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来得及!”
  甚至大吼出来。冷静什么的,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恐慌──最和葛罗莉雅无缘的词汇。
  “饶了我吧。首先解码不是我的专长,再者这和我碰过的东西完全是不同次元,光是基础理论就够我累的,要解析出架构更──”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重点是这样下去绝对来不及!”
  “冷静点,这么激动根本不像你。”
  “呜──啧!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相信我吧,我就是为此才到这来的。”
  “我……知道……可恶,到头来还是只能等吗?”
  “你很喜欢那个指挥官吧?”
  “这什么难笑的笑话?霍金斯。”
  “没,又是我的坏习惯。你知道,作研究总会去假定一堆有的没的。”
  “这次的假定倒是最荒谬的一次。”
  “或许吧?不过,虽然还只是假设,指挥官和可能性之箱脱不了关系。”
  “他只是普通的人类。”
  “或许吧。总之,还有什么进展我再跟你报告,别搞转接这套了。还有别再让斯图卡跑下来,调整做完就够了吧?省得我还要花时间应付她。”
  “这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下次见。”
  “什、等!葛罗莉雅!”
  罗伯特整个上半身从椅背弹了起来,不过视讯早被葛罗莉雅单方面地切断,想再接续也被拒绝,看来她同时也关闭所有传至秘书室的通讯线路。
  或许是想独自思考一会吧?总是这样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罗伯特无奈地躺进椅背。
  “这家伙……算了,她这种个性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
  两人是旧识,因此罗伯特还算了解葛罗莉雅的个性,也觉得她的行事风格太过勉强自己,不过每每提供助力总是遭到拒绝,让他毫无办法。
  然而,罗伯特在来到这座基地时,发现葛罗莉雅有所改变。不是说她的行事风格,而是她的氛围。记忆中的葛罗莉雅,彷佛会散发某种常人难以接近的气场,可是当下,罗伯特却觉得那感觉减弱许多。
  后来发现,会让葛罗莉雅有这般改变,十之八九都是那位指挥官的缘故。该说他是神经大条还是厚脸皮呢?总是说些听来做作却发自内心的话语,做些愚蠢却温柔的举动。简单地说,他那一厢情愿的善意让葛罗莉雅软化了。
  “虽然只是假设,但我却不觉得站不住脚啊,葛罗莉雅。”
  问出“你喜欢那个指挥官吧”这话,罗伯特必须承认他在试探,但结果就连他都出乎意料。
  当罗伯特说出指挥官或许是关键,葛罗莉雅的回应太过仓促,像是否定,又像是不愿承认。当然她可能只是陈述事实,不过依然不能无视“保謢指挥官”这个反射思维。
  “……我在干什么啊?”
  自己是什么时候从科学家转职成心理学家了?罗伯特自嘲地一笑,抛去这不可能得到解答的思考。
  摸了摸鼻子,罗伯特沉吟了会,右手伸向键盘,策动手指敲击几下按键,投影萤幕上出现一个新的视窗,那是一张照片。
  从档案日期来看,这照片已经有段时间了。以草皮、绿树和木桌为背景,照片中有男有女,以壮年人和中年人居多,也有少数的年轻一辈;看上去是某种团队,又更像是某种同好会的纪念合照。
  罗伯特露出缅怀的眼神。他本人也在这张照片之中,不过是其中最菜的菜鸟。视线自动来到过去的自己,那时的罗伯特没有蓄发,身材明显比现在壮硕,至少不是会被称作消瘦的地步。
  照片中的罗伯特面色慌张,和周围笑颜大开的人们对比显得滑稽。记得当初是他去设定相机倒数,回到大家身旁等候快门按下的瞬间,不料被伙伴恶整,整个人往前摔去──现在回想还真有点不悦,但也不禁笑了起来,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羁绊的最好证明。
  不过一切都是过往。令人怀念,却回不去的往事。罗柏特面露苦涩,只觉鼻头发酸。
  不住苦笑了笑。
  “人老了之后,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啊。”
  关闭视窗,罗柏特重新理了理心绪,再次开始作业。
  改变不了过去,至少拯救现在──这是现在的罗伯特心中唯一的愿望,也是他终极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