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持续着的震动和马蹄声,使痛楚就像风一样,无孔不入的敲打着费欧娜全身,尤其她嗡嗡作响的头部,简直就像要炸开似的,让她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无法将这股痛楚镇压下来,终于,处于半昏睡状态的她,终于被这阵痛楚折磨得呻吟出声,充满痛苦的声音,使被痛苦缠身的她猛地一怔,从昏睡中回过神来,却见眼前一片蒙胧,即使她不断睁大眼睛,也无法分辨出自己身在何处,头部的剧痛却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原本已全身颤抖的她登时大叫一声,抱着头将身子卷曲了一会,直到痛楚随着她逐渐模糊的意识而减弱时,她才有气无力的道:“呜…这里是哪里啊?”
  “不必耽心,这里离天堂还远着呢。”德瑞克的回应刺激得她精神一振,终于循声看清了德瑞克正在前座策马前进的模样,从他身上的尘埃看来,费欧娜能肯定这个老人不多不少都曾吃了些苦头:“不过你也真是了不起啊,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不到几天就醒过来了,你的身体究竟是用甚么做的啊?”
  费欧娜扶着自己的头,针刺般的痛楚,使她的精神依然一片模糊:“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费欧娜惊讶的道:“我睡了这么久吗?”
  德瑞克呵呵笑道:“是啊,睡得就像猪一样,好可爱啊。”
  费欧娜没有理他,勉力用手指在身上几个部份点了一下,只这一下,她登时显得清醒多了,不过就在她的意识进一步恢复,而终于看清周遭的情况时,她却忍不住惊叫一声,只因为她看到约克兰正躺在她身旁,一动不动地发出和缓的呼吸声,自己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被人换上一套全新而且乾净的白衣,最令她吃惊的是,她的伤口显然曾被人悉心的处理过,缠上了纱布或绷带──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甚么,所以当她精神恢复过来后,熊熊怒火也跟着从心头冒起。
  随着她的惊叫声响起,马车也立刻在叱喝声中停顿下来,接着德瑞克也紧张的拉开帐幕,匆忙的探头进来:“怎么了?发生了甚么事了?”
  “这这这这这个人为甚么会躺在这里啊?”比先前还要尖锐百倍的尖叫声,立时从已接近疯狂边缘的费欧娜口中爆发出来:“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里?是谁换了我的衣服的?还有是谁帮我上药换药的?说!不说就立刻宰了你!”
  “你你你你你千万别激动…”当那股滔天杀气,从不久前还只是个重伤垂死的病人身上爆发出来,而那令人窒息的双手也在那令人发昏的尖叫声响起的同一瞬间,如毒蛇般扣上他咽喉猛摇不休时,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德瑞克,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双被毒蛇紧盯着的青蛙似的,连说话也因为恐惧而变得语无伦次:“这马车小,所以我只好让他和你并排睡了,不过你放心,他甚么也没做过,真的甚么也没做过…”
  “你这混帐!我关心的不是这件事!”说话间,费欧娜猛然举起德瑞克的身体,再重重将他摔了下去,德瑞克才呻吟一声,费欧娜已坐在他身上,双手仍然掐得他透不过气来:“究竟是谁帮我换衣服和包扎伤口的?说!快说!”
  即使费欧娜身上的伤势,依然沉重得令她无法发挥全力,但她不断揪着他拼命摇晃的动作,在那猛然爆发出来的怪力帮助下,搞不好连一头牛都能活生生掐死,此刻的德瑞克别说解释了,就连那简单的回答,也得耗费了他不少气力才能完成:“不…不是我…我甚么都没做过…”
  “不是你?”这时费欧娜的声音只尖锐得几乎让德瑞克口吐白沫:“那么是谁?你究竟让谁碰过我的身体!他们究竟看到了些甚么?我的衣服究竟在哪里?你不说我就立刻杀了你!说啊,给我说啊!”
  “要是你杀了我…那…那么…你将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在一张脸已涨成紫色的德瑞克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后,暴怒中的费欧娜,终于因为心神一愕而稍稍松手,德瑞克立刻就用力的扳开费欧娜双手,趁她还在发怔的时候将她推开,滚到一旁不断喘气,一直到他发现费欧娜没有追击的意思后,心情才渐渐稳定。
  “把事实全告诉我。”看似已冷静下来,实则仍杀气重重的费欧娜,用不带半点感情的语调道:“只要我发现你有半个字欺骗我,我就立刻宰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当德瑞克察觉到那股不住增强的杀气正紧紧锁着自己时,他立刻明白到,现在的他就连一个字都不可以说错的道理,否则费欧娜肯定会把他送去和死神会面,所以他只略略思考了一会,立刻就装作手忙脚乱似的向费欧娜解释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如你所见,我是个老人,老人也就是不管想做甚么都做不到的意思…”
  “少用废话来敷衍我!”费欧娜手掌在车身上一拍,当场吓了德瑞克一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即使甚么都做不到,也依然想做点东西的老混帐存在,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他们的其中一份子?说,在这几天里究竟是由谁负责帮我换衣服和包扎伤口的?要是你再不马上说个明白,我保证会让你活得很难看!”
  费欧娜摩拳擦掌的动作,只让德瑞克看得心头猛跳几下,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费欧娜至少已经没说要宰了他了……德瑞克决定将那句“会让你活得很难看”从心底抛开,谨慎的道:“除了开始时是由医生负责包扎涂药外,其他时候都是由那个小女孩负责的,我绝对连一眼都没有…”
  “甚么医生,哪里来的医生?”经德瑞克这么一说,费欧娜才发现,正抱着双膝躲在角落不动的莉耶,她的怒气也跟着在这一瞬间平息下来,才继续向德瑞克发出咆哮:“如果你不是心虚,那你为甚么要这么紧张的解释?是不是心里有鬼?”
  费欧娜充满威胁性的言语,逼使德瑞克举起双手,颤声道:“冤枉啊……我真的甚么都没有做过。”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做过。”费欧娜眯着眼睛,寒声道:“我只知道,要是你再不说清楚,我就真要冤枉你了。”
  德瑞克连忙陪个笑脸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千万别太激动啊,这样对你的身体可不太好,你还是休息一会吧,我现在就去煮点东西给你……”
  “不劳你操心!我的身体好得很!”当费欧娜吼出这句话时,她勉强站起来的身体却无法自制的晃动一下,双脚一软,终于还是坐倒地面,德瑞克见状知道费欧娜已没多少力气逞凶,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连滚带爬地离开车厢,才道:“总之你就安心静养吧,别再喊打喊杀啦,虽然你的身体比常人还要强壮上千百倍,不过没有多几天的静养调息的话,你的身体是不会痊癒的。我找的那位医生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只是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农夫,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医生而已,你放心,他的医术虽然不好,不过我还不曾听说过他曾医死甚么人……”
  “等一下!”德瑞克因为这句话而绷紧身体,深怕费欧娜会再度发狂,结果费欧娜沉默了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帮我疗伤的那位医生……有没有向你提过他看到了甚么?”
  德瑞克以为她准备回去将那位医生活生生掐死,一张脸登时被吓得苍白无比:“这个问题嘛……我想你还是亲自回去问他比较好吧。”
  德瑞克惊惶的语气,逗得原本扳着脸孔的费欧娜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既然他甚么都没说的话,那就算了吧。”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德瑞克正长长呼出一口气,费欧娜冷冽的声音却吓得他马上又挺直背脊,小心翼翼的道:“甚么问题?”
  “我的衣服和行李呢?”在她说话的时候,德瑞克只觉她的视线就像利刃一样,不断在他背后来回扫射,使他觉得混身不自在:“你该不会是把它们全丢掉了吧?”
  “当然没有这回事。”德瑞克急声应道:“我将你的所有东西全收在我们的行李中了,你随时可以从我们车厢后头把你的东西给找出来,要是有一样少了你的,我愿意以十倍的价钱赔给你。”
  “只要还在就行了,我可不稀罕你的钱。”费欧娜冷冷一哼,悄悄举手拭去从嘴角溢出的血迹,才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由始至终都抱成一团躲在角落的莉耶身上,说话的语气立时变得温柔:“莉耶,你还好吧?”
  费欧娜温柔的呼唤,使得莉耶身子一震,但她就和平常一样,沉默的坐在那儿,完全没有对费欧娜的呼唤做出回应,费欧娜谅解的笑了笑,却向重新策马起行的德瑞克问道:“糟老头,你们那天是怎么发现莉耶的?”
  “可以的话,麻烦你将那个糟字去掉吧,不过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也不反对你这么称呼我。”在发现费欧娜似乎对他的话有点不以为然时,德瑞克先转换了自己的观点,才道:“事实上,发现莉耶的人不是我们……”
  费欧娜摆手道:“胡说八道,莉耶不是你们发现的,那么是谁发现的?别告诉我是莉耶发现你们的。”
  德瑞克向上一指,苦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发现她的,其实另有其人而已。”
  费欧娜沉默了片刻,用充满怀疑的眼神道:“你该不会想说,是神发现她的吧?”
  “当然不是。”德瑞克摇摇头,苦笑道:“是你们新认识的朋友帮着把莉耶找出来的。”
  “甚么新认识的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还有,你指的‘你们’是谁啊?”
  “我想他指的是我,至于那句‘你们’,我想是指你和那个叫约克兰的男人吧。”突如其来的回答,令费欧娜猛然转身看去,一个刚才并不存在的人,此刻正悠闲的躺在她视线所及之处,还笑着向她说道:“对于你终于醒来的这件事,我想要对你说声恭喜,顺便也要请你多休息一下,你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进行太过激烈的活动,刚才那几下,应该让你痛得快昏了吧,不然你身上也不会冒出这么多冷汗了。”
  “啰嗦,我的事和你无关!”
  “你错了,你的事和我有关才对。”不等费欧娜继续说下去,渊便接口道:“我还等着听你们的经历呢,在你们愿意告诉我之前,你们的一切都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费欧娜开始搞不清楚,她身上的冷汗究竟是为了甚么而冒出身体的了:“你在说甚么?”
  “我说,在我知道你们的过去前,你们的一切都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这是甚么藉口啊?你很无聊吗?不过就算你有多无聊,也不要这样愚弄人啊!”费欧娜望向德瑞克,咬牙道:“糟老头,快把这家伙丢出去,不然我和你没完没了!”
  德瑞克看了一下费欧娜,又看了一下渊,竟然就叹了一声,摊手道:“不是我不愿意办,只是我也试过这么做,而这家伙总会有办法回到我们车上,他是个甩不下的人啊。”
  “没用的糟老头,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这时费欧娜突然一怔,用手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忽然就大叫一声,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因此集中在她身上时,才听她说出让德瑞克差点从马车上翻倒,而其他人也因此楞住的话:“我差点忘了,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抓你回去领赏金的啊!”
  德瑞克气急败坏的道:“你有没有搞错?我…”
  “你可不要小看我的记忆力啊。”在德瑞克准备说出要费欧娜知恩图报的说话前,费欧娜已适时的道:“我才没有搞错呢,你出现在悬赏图的模样,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绝无差错!”
  对于费欧娜的回答,德瑞克只啼笑皆非的道:“我不是在说那件事,总之……”
  “总之,在我捉拿你回去领赏前,我有点事情想向你讨教一下。”
  “甚么事?”
  “除了身上的现金外,你本身还留有甚么资产?例如在商会里的存款,抑或埋在哪个地方的宝藏之类的,告诉我吧。”
  除了还以一丝苦笑以外,现在的德瑞克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甚么反应可以给她了:“你…你心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当然了,钱可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呢。”费欧娜理所当然的回应模样,堵得德瑞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反正你这种顶级通缉犯被送回去后还不是只会被处决而已,那你为甚么还要留恋那些东西呢?你又不能带着它一块下地狱去。”
  “别开玩笑了!”隔了半晌后,德瑞克终于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是谁把你带去交给医生治疗的?要不是我,你早已死在那个地方啦!”
  “我又没请你救我,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你们的敌人,会合作也只因为暂时的利害关系而已,没趁我昏睡时将我解决,还将我带上来疗伤,都只能说明你们有多天真,我没有必要为你们的天真承担任何责任,更何况……”此时费欧娜压低了声音,淡淡道:“那种程度的伤才弄不死我呢。”
  “你说甚么?”由于费欧娜的回答,使渊眉头一挑,却没有说话,德瑞克则因为先前被气得说不出话的缘故,所以当费欧娜后来压低声音说话时,他竟然没有留意到她在说甚么,不过费欧娜说话后的懊悔,却使他知道自己似乎错过了甚么,连忙追问一声,费欧娜则顾左右而言他的道:“人话,你听不懂吗?”
  “吵死人了!”暴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马车上的人们这才发现,约克兰已经坐起身来,不耐烦的揉着太阳穴道:“我很累啊…为甚么你们就不能让我多休息一下呢?啊……再吵的话我就把你们都给丢到海里去!知道了吗?别再吵了,我要睡啦。”说完又躺了回去,闭上双眼,看起来真的打算多睡一场。
  可惜的是,他的心愿并没有实现,当他刚躺下的时候,费欧娜已咆哮道:“就凭你这个废物,也敢这么大声向我说话?你找死了啊你。”
  “你们吵甚么?”再度坐起身子的约克兰先是猛咳几声,继而不甘示弱的咆哮道:“我不是说过我很累了吗?为甚么你们依然要打扰我的休息?你们到底有甚么居心?我要把你们丢到海里去!”
  “你还没有睡醒是不是?给我看清楚情况再说话!”费欧娜气得随手一抄,拿起一件东西就往约克兰抛去,才发现那原来就是约克兰的剑,当剑身拍打在约克兰面门上时,还未清醒过来的约克兰立刻仰天一倒,立刻昏死过去,或许对他来说,这可以算是个最好的结局吧,只是过程并不愉快就是了。
  莉耶终于有了反应,约克兰倒下的声音使她慌了手脚,连忙往他的方向爬去,这时德瑞克也大声骂道:“为甚么你要这么做?其实你还是想杀了他对不对?真没想到我救的原来是你这种小人,唉,不过这也难怪,时代变了…”
  “吵死了!”不知为何,莉耶手忙脚乱的模样,竟然让费欧娜心底生起一种内疚的感觉,德瑞克的吼叫声更令她的心情越加焦燥,不由粗暴的道:“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我就算死了,也要先撕碎你的身体!”
  在费欧娜说话时,不经掩饰的凛烈杀气也自然地流露在外,不仅让德瑞克气势一窒,就连莉耶也吓得退了一下,用力抱紧身子,用几乎没有人听到的声音独自饮泣着,费欧娜不由心中一软,正想说话,他们原本断定已昏迷过去的约克兰却拿着剑再度坐起身来,用不下于费欧娜的粗暴道:“哪个混帐拿东西丢我?是你?还是你?”
  被他点名的渊不为所动的躺在那儿,仿佛他只是具人偶,人世间的纠纷根本与他无关似的,费欧娜则强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约克兰盯着费欧娜,还不清醒的头脑和炽热的怒火,使现在的他显得格外凶恶:“那和我有甚么关系?”
  这时德瑞克反而开始帮费欧娜说起好话:“年轻人,算了吧,既然她不是故意的,你又没受甚么伤,又何必和她斤斤计较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德瑞克一开口,约克兰立刻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被打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得饶人处且饶人?等我拿东西丢你的时候,我看你还说得出这句话吗?”
  “话不是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约克兰语无伦次的道:“你这个糟老头,还有你这个疯女人,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你们全都应该下地狱去……我这么说就对了吧?”
  “咒我死?你自己才应该下地狱去呢!”在听了约克兰的话后,前一刻还表现得有点有点歉意的费欧娜立刻在回吼声中,向约克兰下巴踢了一脚:“去死吧,别醒过来了。”
  “他们经常都是这么热闹的吗?”
  已经对渊的神出鬼没不以为意的德瑞克,苦笑着向出现在他身旁的人道:“别问我,他们相处没多久,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
  “说得也是,不过我总觉得,这应该就是他们相处的方法吧,虽然有点怪就是了。”
  德瑞克笑容中的苦涩更浓了:“如果真有人用这种方法来相处的话,那不应该说是有点怪了,应该说是相当怪才对吧?”
  “不怕被人撕烂嘴巴的话,就少在背后说人坏话。”虽然她的威胁成功让德瑞克和渊乖乖噤口不语,费欧娜却苦笑一声,心中丝毫没有将人压服后的快感,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后,原本就应该躺着静养的她,此刻终于被强烈的痛楚及疲惫感所击垮,再也无法清醒地对眼前的状况作出回应,疲倦的靠着车厢,再说不出话来。
  “痛死我了……”第四度坐起身子的约克兰,疲倦的道:“谁能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啊?老头,现在是甚么时候了,我们在甚么地方?”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你睡了半天,精神还好吧?”
  “还算好,另一个问题呢?”
  “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估计离边境还有三天的路程。”
  “哦……就是说我还有时间可以休息吧?那就好了,希望这段时间里不会有甚么敌人出现就好了。”约克兰舒服地闭上眼睛:“对了,你为甚么会把这个女人带上来啊?你不怕她把你揪回去给拉法特的人吗?”
  德瑞克还以一丝苦笑,因为他十分清楚费欧娜的确有那个意思,而且也不像会轻易放弃的样子,看到他的模样,约克兰不由奇怪的道:“老头,你怎么了,为甚么看起来就是一副吃过大便的模样,那女人对你做过了甚么?”
  在德瑞克回答之前,费欧娜已先不满的道:“甚么这个那个女人的?我可是有名字给你叫的,更何况你别忘了,要不是有我帮忙,你们只怕早已被那些蛮人吞下肚子去了,你们该不会是以这种态度来对待救命恩人吧?”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们,不过这不能混为一谈,没错,你确实是救了我们,不过你依然还是我们的敌人,别忘了,你是一心打算将老头送上断头台的。”
  费欧娜用一副要约克兰懂得知恩图报的表情道:“那又怎样,救命之恩依然是救命之恩,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约克兰点头应是:“我知道这是事实,所以我会在事成后答谢你的。”
  眼看费欧娜又要大肆咆哮,德瑞克连忙打圆场道:“你们多休息吧,再过一会,我们就要停车准备晚餐了,到时还有点事需要你们帮忙呢,别浪费体力了。”又向约克兰道:“何况她也是由你亲自带过来的,我不稍微照顾一下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约克兰摇头道:“我将她带给你,不代表说你就要带着她一起上路呀。”
  “约克兰……”忽然间,费欧娜轻轻呼唤着约克兰的名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约克兰一时之间,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隔了半晌后,才道:“甚么事?”
  费欧娜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和你们走在一块吗?”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费欧娜出奇的反应,使约克兰乱了阵脚,不知所措的道:“我只是觉得,和你一块上路,可能会为我们带来危险而已。”
  费欧娜偏过头去,低声道:“你好过分哦……”约克兰只觉头皮发麻,正想说点甚么来改变气氛,费欧娜已回过头来,同时也一脚踩在约克兰脸上,大笑道:“这就是欺负少女的代价,给我带着感恩的心接受吧。”
  “你这家伙……我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
  德瑞克按着额头,终于别过头去,再也不理这两个不顾伤势的在车厢里扭打的人,在他身旁的渊,则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消失踪影,或许,他已回到车顶上睡觉了吧?
  怀着这想法的德瑞克,开怀的挥舞马鞭,继续驱策马匹,往太阳昇起的方向奔去,只要再过三天,他就可以离开古夫,回到他热爱的故乡土地上了。
  德瑞克没有猜对渊的去向,在他从德瑞克身边消失的时候,他并不是回到车顶上呼呼大睡,而是以躺着的姿势出现在高空上,从这高度看下去,德瑞克等人乘搭的马车,与黄豆在大小上根本就没有多大差别。
  不过渊并不是孤独的,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也一样正从高空俯视着那辆马车──正是那天从阿拉坦坦族的部落离开后,就一直未曾现身的赫亚,他就像思考着某个难解的问题般,紧紧蹩着眉头,视线却一直未曾从德瑞克等人所在的马车上移开,显然他的疑惑和这马车上的人们有着莫大的关联。
  渊一开始就用半嘲笑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怎么知道,你最后还是选择跟上来啊,难道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能对这些人不利吗?”
  “我没这么想过,他们即使受伤,也未必是我一个人应付得了的强敌,与其在那可能失败的或然率下冒失出手,我宁可选择更慎重的时机与场合,更何况……有你在他们身边,单凭我是绝对收拾不了你们的。”
  “为甚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身份,渊.维洛亚先生。”直到此时,赫亚脸上仍然带着那不愠不火的笑容:“老师常说,要想战胜敌人,就必需先了解敌人,不然的话,就会可能在原本可以避免的意外下落败。在我失败后,我立刻就设法搜查了和你有关的情报,在此我得承认,那一切相当令我震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一切办法避免和你交手。”
  “我也得承认,你老师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渊停顿了一会,才道:“第一,你的身份究竟是甚么?能在这么短的世间内查出我的身份,只证明了一件事,你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对吧?”
  “这点你倒是猜错了,渊先生,我的身份,不过是位魔法师的弟子而已,在我的一生中,还不曾发生过值得人们大书特书的地方。”
  “那你的老师是谁?”
  “我没有私自向人透露老师名字的权利,请你见谅。”
  “是吗?那算了。”渊不置可否的提出第二个问题:“既然你认为自己没有获胜的可能,那你为甚么要来?”
  “因为我非来不可。”
  “是甚么让你有了这种想法?”
  由始至终,赫亚都不曾对渊的出现产生半分情绪上的波动,只淡淡的道:“因为我有些无法疑问,如果不对你们多观察一会,我没有能力得出答案。”
  “同感。”这句话成功引得赫亚抬起头来,首次打量这位突然出现在他计划外的奇怪人物,渊却没有看向他,自顾自的道:“我也对这些人的组合充满兴趣,除了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外,其他人都很值得探索……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跟着来的吗?”
  “不完全是。”赫亚淡淡道:“至少和他们比起来,你的存在更值得好奇。”
  渊打个哈哈道:“是吗?为甚么我不觉得自己有可以引起你好奇心的地方呢?”
  “或许是因为你认为我没有注意到,你其实是在用传心术来和我沟通的。”
  “魔法师通常比其他人更容易察觉到魔力的流动,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认为,你没有注意到我用传心术来沟通的事实呢?”这时渊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嘲笑的味道:“不过那些人就不同了。”
  “我想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无所谓,反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怎么想,倒是你,有甚么问题的话,就快问吧,虽然和你聊天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太过枯燥了,不过我不保证自己一定会回答。”
  赫亚的回应相当直接:“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我曾答应说,再见面的时候会将名字说给你知道,对吧?”渊狡诈的笑了笑,道:“所以我是渊.维洛亚,至于我是从哪里来的,就请用想像力来找出答案吧,在那之前,我连一个字不会告诉你。”
  赫亚摇摇头道:“你果然不会好好回答…”
  “要是我问你,你真正跟着这些人的原因是甚么的话,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好好回答的吧,所以这只是彼此彼此而已。”至此渊声音里的笑意消失无踪,阴沉的道:“总而言之,在你说出更多事实之前,我和你之间是无话可谈了,请回吧,别让我有向你出手的理由,你会发现,那实在不是件快乐的事。”
  就在声音结束的瞬间,伴随着庞大得令人心悸的魔力而来的强烈敌意,压迫得赫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等那股压力突然消散无踪的时候,赫亚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渊则不知所踪,看来是回到那辆马车上了。
  赫亚没有继续追踪,只淡淡笑了笑,有生以来,他尚是首次觉得自己如此贴近死亡,对他而言,这可以说是种相当珍贵的体验。
  “既然你威胁我了,那我就先行撤退吧,相信在很短的未来里,我们会再见面的。”赫亚低声说了这句话后,身子便晃了晃,转眼从空气中消失不见,除了渊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曾在这里出现,并且和渊谈过那一番话。
  “同时被同伴和敌人抛弃的可怜虫啊…给我醒过来吧。”
  当那将全身藏在深褐色披风里头,并用一张即使在夜空中,也可以闪闪发亮的银色面具遮着脸庞的身影,出现在翰亚努力睁开的眼眶里时,倚树而坐的翰亚只无力一笑,虚弱地道:“你是谁?”
  “可怜的孩子啊,在这无人的旷野中,你究竟在等着谁的救援呢?为甚么你从不曾尝试自救?”那人伸出他的右手,轻轻拂在翰亚脸上,温暖的感觉立时透过最上等的鼹鼠皮,点滴不漏的传到翰亚脸上:“你明知道你的同伴是不会来救你的,为甚么你还一直要抱着这微不可及的希望坐在这里呢?”
  “你别管我!”翰亚粗暴的扫开他的右手,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为我耽心,你给我滚,滚啊!”
  “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到了这种时候,依然不愿意将束缚着你的恶梦从你的生命中排除,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希望你的等候将会换回值得的回报,而不是死亡的黑暗深渊吧。”
  “等一下!”当那人转过身去的时候,翰亚终于用嘶哑的嗓子将他唤住:“你到底是谁?为甚么你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只是一个碰巧遇上你们战斗,而且想知道被遗弃的你,准备做出甚么决定的旅人而已。”那人突然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想栽培你,好让你可以从那些人手中夺回你应有的东西,怎么知道,你却选择了拥抱那遥不可及的希望,所以我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了。”
  翰亚有点怀疑地道:“这么做对你有甚么好处?”
  “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人有点恍惚地道:“我只是从你身上想起了往昔的我,那个遭人无情地背叛,却依然执着地抱着希望,结果被无情践踏的自己而已…”那人在停顿了一会后,突然回过头来朝着翰亚,悲哀地道:“我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不过要是你认为这么做对你比较好的话,我也不该逼你做出改变,总之…我将为你祈祷,希望诸神能护佑你,好让你不至于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翰亚有点迷惑地看着他:“你走的是甚么样的道路?”
  “你想知道?”那人显得有点落寞地道:“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哦…”
  当他看到翰亚在犹豫了一会后,终于点下头来的模样,他便缓缓地转过身来,开始用那带着哀伤的语调来向翰亚叙述他的往事,只是翰亚并不知道,当他在说起那些仿佛可以令人肝肠寸断的过去时,他在面具下的脸孔却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当时光的浪潮不断被吹往过去的时候,新的时代已经开始准备在时光行经的道路上舞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