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白日的恩宠终于到了尽头,人世进入夜神的国度,直到下一道曙光照亮黑暗为止。
  在其他地方,有的人正回到家中,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有些人决意抛弃休息,为他的兴趣或利益而埋首苦干;有些人才刚起身,企图趁这时候,进行为律法所不容的勾当;当然也有人在这时候,正为连他们也不知道原因的事情而战斗。
  就如此刻正在无名的森林中,与无名的对手战斗着的人们。
  约克兰往后跳开一步,趁费欧娜双脚踏在双刀上,迫得那戴着面具的少女动弹不得时,挥手漾起一片银光,直劈少女腰部。
  却看少女双刀一分,费欧娜便在“哎呀”声中,失去平衡,往约克兰的方向倒下,却及时伸手在约克兰头顶一按,借力回到空中。
  约克兰则没这么好运了。
  费欧娜那一下,只让他的行动慢了一线,结果就得面对那两把分别划向他咽喉小腹的刀。他急忙挥动长剑,劈开上面的长刀,再借反弹之力,朝短刀直劈下去,只要他连这把短刀也劈开了,他的长剑就能直刺过去,当场杀死来不及收回武器的她。
  但她的反应实在太快了,约克兰才刚荡开长刀,她已左脚一点,退出约克兰的攻击范围外,并挥刀格挡费欧娜凌空而下的攻击。再一挥刀,便将费欧娜弹开,可她没有追击,只因约克兰已来到她们之间,截住她进击的可能。
  约克兰紧紧盯着这位,在他和费欧娜联手下不但不败,还能偶尔反击的少女。这不代表她的本领就比费欧娜高,他的直觉告诉他,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费欧娜和这位少女之间肯定会发展出一场精彩的攻防战,但结果也必然和现在一样,难以分出胜负。
  费欧娜的攻击固然相当凌厉,但那少女显然更加擅长防守功夫。面对连约克兰也自问绝对应付不了的攻势,她始终那么的从容不迫,轻易就化解了他们的攻击,使她免于遭受攻击。至于她的防守功夫到底有多高,只要看她和他们俩交战至今,却未曾在身上留下半点伤痕的事实,就可以知晓一二了。
  相对来说,她在攻击和反击的技巧上,就不是那么高明了。只要全力以赴,而且不轻忽大意的话,约克兰自问也不会被她所伤。
  结论就是:她是一个不败,却未必胜得了对手的高手。
  约克兰低声苦笑,和这种对手交战,不知道得花多少气力,才有机会攻破她的防御,进而将她挫败……虽然他知道,在他和费欧娜联手下,他们迟早能完成这个目标,但只要他一想到,将她杀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时,他就难免会有种挫折感,战意也跟着低落。
  如果现在面对这少女的人,只有他自己的话,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再说了。
  只可惜现在面对她的人,可不只他一个,而他也知道,那家伙根本不会同意他‘先逃再说’的想法;更知道要是他不顾她的想法,而逃离此处的话,他将受到甚么样的对待。
  这就是让他在她袖手旁观时,全力以赴应付那少女的原因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对天哀叹自己的不幸,但现在不是时候,真想这么做的话,就得等他有机会脱离战围了再说。
  “这样下去可不行哪…”
  当费欧娜来到身边,约克兰听到她这么低语,不由一笑:“那我们就逃吧,别浪费时间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费欧娜横了他一眼:“你这男人究竟在想着甚么啊,这是适合说逃跑的场合吗?”
  “哦,你没有这个意思吗?”
  “当然没有!”
  约克兰回答时显得有点失望:“那就算了。”
  “你在发甚么呆,快闪!”费欧娜用留在约克兰脸上的脚印,把这想在最后一刻,才用优美的姿势闪过攻击的男人,踢得飞撞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接着,一道从地面划过的真空波,才掠过约克兰先前所站的位置。
  约克兰落到地面后,叹气道:“啊,竟然被你救了,这可真是我的不幸哪。”
  费欧娜斜睨一眼:“有甚么好不幸的?”
  约克兰摊手耸肩:“没甚么,我只是觉得,被你救反而让我伤得更重而已。”
  “你在说甚么蠢话?”完全不知道约克兰打甚么算盘的她,听了只怒吼一声,两人也回到之前看似全然不将这场战斗放在心上,随意在那谈笑风生的状态中。
  即使明知和这两人对战,绝对占不了便宜,少女却没想过要逃。在两人紧盯中,她一步一步向前,突然就双脚用力,直掠约克兰怀中。
  看到少女选择以自己作为目标,约克兰除了头痛之余,多少也有点不自在的感觉:“我说女孩啊,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说话时,长剑已和双刀交缠在一块,这回她选择了主动攻击,而且还把约克兰迫得不住倒退,直到费欧娜加入战围,时间也只过了那么点。
  “笨蛋,给我让开!”费欧娜一来到,就先出拳荡开少女的长刀,同时也粗暴的将约克兰推开。
  几乎是同一瞬间,约克兰已知道费欧娜打算做甚么了,但在他阻止之前,费欧娜已用上她最常用,也会伤害她身体的招式──‘极圈’。
  一看费欧娜动用这招,约克兰的眉头就是一皱。
  在这瞬间,他已知道,胜利女神即将为哪一方歌唱。
  但他也没有忘记,施展这招,会对费欧娜的身体造成甚么影响。
  希望费欧娜不会再频繁的施展这招吧……约克兰思索间,由费欧娜形成的台风已经碰上那少女的双刀。
  预期中的胜利没有出现,当费欧娜右手触及长刀,准备将它弹开时,短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及超乎费欧娜想像之外的力道,猛劈在长刀刀背。两股力道相抵销下,费欧娜不但没获得便宜,还被这股力量弹了开来。虽然说那少女跟着退了几步,但约克兰仍然惊讶的张大嘴巴,毕竟这还是他自费欧娜出现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在使用‘极圈’的情况下失利。
  少女在挫败费欧娜的招式后,立刻就展开反击,挥来的一道斗气,使约克兰在还击时被逼留在原地,她则拔步飞奔,朝仍然在旋转的费欧娜袭去。
  “可恶!”约克兰低骂一声,几乎就要使用魔石来对付那少女。
  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只因战局的变化,实在太快而已。
  眼看少女即将来到费欧娜身前,费欧娜猛然大喝一声,右脚重重一踩,以此为支点旋转一下后,左脚也踩在地面,紧接着,她的右拳也挥了出去。
  少女不敢大意,几乎费欧娜左脚才刚踩中地面,她已停下脚步,改采守势,双刀一直在身前画圈圈,挥出一道又一道的气流,所以当费欧娜的拳头直击而来,立刻先在少女身前停顿一下,然后爆炸般的气浪,也分别将两人吹开。
  这时约克兰来了,一剑挥向少女脖子,却没想到,已失去平衡的她,仍然能及时挡着约克兰的攻击,右手一挥,更逼得约克兰退却。
  少女还没站稳,费欧娜已来到面前,再度猛力踏出一脚,在将地面踩烂的时候,她的拳头,也来到了少女面前。
  由于费欧娜的拳头来得甚快,少女根本不及闪避,时间上也不容许她像刚才般,用气圈来硬接这一拳,唯有双刀交叉守在身前,硬接这一拳。
  沉闷的响声生起,在约克兰站稳的同时,刚好看到那少女仿佛断线风筝后退的一幕。
  但约克兰没感到喜悦,当他将视线转向费欧娜时,他马上就从她的神情,解读出下列事实:在他不清楚的原因下,费欧娜这一拳,顶多只让那少女蒙受轻伤。
  约克兰立刻来到她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费欧娜瞪了他一眼,似乎要将怒气全发泄在他身上,语调却相当平淡,就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甚么,不过是她将我的力量,转化成让她后退的力量而已。”尽管语气平淡,约克兰仍旧听出她心中的不甘心,结果正如他所料,只一刹,她改而用激烈的语气,让内心的想法如山洪般爆发出来:“可恶,她的应变能力实在太好了,看来不管我用甚么招式,她都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我对她的伤害减到最低。”
  约克兰“嗯嗯”的附和两声后,问道:“我看得出这一点。但我不明白,如果你刚才继续攻击的话,可能现在已攻破她的防御了,为甚么你不怎么做?”
  “笨蛋!”理所当然的疑问,换来一声怒骂:“看看我的脚,我有办法追击吗?”
  “你的脚怎么了?”约克兰低下头去,登时恍然大悟:“原来你踩得太用力啦…”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前一刻才大展神威将敌人击退,后一刻就因为太过用力,导致自己的脚深陷土中,而无法追击……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道理?
  眼见约克兰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在那露出拼命压抑笑意的古怪表情,费欧娜便觉怒火中烧,吼道:“没错,还不快把我拉出来?还是你要等她回来,将我们都给宰了?”
  虽然约克兰已竭力做出正经的表情,但扭曲的面容,和不住抽动的双肩,明确的让人看到他的失败:“你难道要我相信,你没办法自己把脚拔出来?”
  眼看约克兰无意动手,费欧娜索性就坐在地面:“笨蛋,我现在很累耶,明明转得一团糟,却得拼命站稳,然后发动攻击…你知道这有多累吗?我现在已经头晕了,而且还想吐,如果她再来的话,麻烦你先挡着她一下,我一恢复就马上过来帮你。”
  约克兰听得脸色发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要我一个人去应付那个可怕的女人?我哪应付得来啊?”
  “这点你可以放心,虽然我刚才那招伤不了她。但我相信,为了接我这一拳,她就算没受伤,双手也该麻痹了,威胁不了你的…”
  约克兰几乎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我刚才就过去…”
  费欧娜没好气的道:“如果你刚才肯马上帮我,我早就说了。”
  约克兰苦笑:“这是耍脾气的时候吗?”
  费欧娜哼声道:“反正你自己也不认真,平常人要是听到这种事,早就立刻冲过去了,亏你还能站在这聊天,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约克兰嘿然发笑:“要说我的话,不如先说你自己吧,还说甚么头晕想吐,我看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嘛…”
  “谁规定说痛苦一定要摆在脸上?”
  “是没有啦。”约克兰话锋一转,谈到:“根据我的经验,这些忍者并不擅长应付魔法,甚至可以说,他们没有多少应付魔法的经验…”
  “这些忍者多数在东瀛活动,会不懂应付魔法也是必然的。”费欧娜迅速接声,大有深意的望了约克兰一眼:“不过你可别把这女孩和那些三流忍者相提并论啊,我总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对忍者有效的同一招,未必对她有用。我快恢复了,看来我那一拳,确实对她造成不轻的影响啊…”
  说到最后,费欧娜的口气中已多了几分洋洋得意。约克兰正想嘲讽几声,却听到淡淡的哼声传来,转头一看,正好瞄到那少女从空中掠来的身影。他立刻知道,那少女伤得没有费欧娜想像中重,而且还看准情势,准备在费欧娜抽出脚前,先给她来个致命一击。
  ‘绝不能让你得逞!’约克兰沉喝一声,向上挥出一道斗气,用来拦截那个少女,并替费欧娜争取时间。可令人气结的是,在他这么做的当儿,费欧娜只坐在那儿不动,像在欣赏甚么似的看着他,不知是太过对他有信心呢,还是心里另外打着算盘?
  尽管他已发出攻击,可那少女却头也不回,短刀一挥,对约克兰还以一道斗气,相抵销下,反将约克兰牢牢压制着。而她则以长刀直指费欧娜,誓要趁她不能完全发挥战力时,先行将她格杀,在这危险的局势下,费欧娜终于从脸上透出惊慌。
  千钧一发间,约克兰怒吼一声,用尽全身气力,将朝他压下的斗气朝那少女弹了回去。明显没想到约克兰能够如此反击的她,在惊疑相交的“咦”声中,短刀连转,形成一道气圈,硬是将约克兰反弹回来的斗气容纳在内,再藉爆炸的气浪弹开。既然一击不中,她就要先离开,等重整旗鼓后再回头攻击。
  她的计划没有实现。当约克兰的反击,迫使她抽身而退时,费欧娜脸上的惊慌突然褪尽,紧接着,她躺在地面,猛然朝空中抽出双脚,也带出一堆土石飞向空中。那少女显然没料到费欧娜有此一着,长刀急挥,总算把土石全都扫开,却也因此偏离了原先的方向,往另一边斜斜落下。这时约克兰早已在她的落点处等候。
  但她没因此受到伤害。
  同一瞬间,翻身而起的费欧娜,从原地消失踪影。再出现时,她已在那少女前方,朝她踢出一脚,相应的,那少女也往后飞了出去。
  接下来展开的,就是让约克兰得聚精会神,才能以肉眼捕捉的高速战斗了。事实上,他能看到的,只是那少女为了应付攻击,而拼命挥舞双刀展开的反击;至于那位赏金猎人,则化作无数在空间中高速穿梭的黑影,仿佛正在朝一双小船咆哮的怒海,鼓足全力,只为了让那船沉没在狂风巨浪中。可那船始终不肯低头,任凭风多高,浪多大,它依然艰辛,但平稳的随浪而行,一点也没有翻倒的倾向。
  如雨点般的爆击声,令约克兰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费欧娜的攻击速度,以及那少女是在如何恶劣的情况下,以她独特的气圈防御法来阻挡费欧娜的攻势。只不过…不管她的防御有多严密,在费欧娜这种频率的攻击下,迟早也会崩溃下来。
  ‘这两个女人未免太过厉害了吧?’约克兰在心底咋舌,虽然不知道和费欧娜交手的那位少女年纪多大,但从她们的表现来看──在她们之间,不管哪一位,都是他用尽全力也解决不了的对手,不由有点气馁,只好自嘲地想着:‘我果然只是个普通人哪…’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费欧娜在怒喝声中,闪过少女的防御,从旁出脚踢在她脸颊上。
  没有呼声,当少女在面具碎裂的响声中,朝费欧娜的反方向跌去时,费欧娜没有追击,而再度回到他身边。
  “你怎么了?”约克兰皱起眉头,虽然费欧娜不说,外表也并无异,可他依然从她微微紊乱的呼吸中,察觉她的情况并没有外表那么顺利的事实。突然间,约克兰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有这么高的速度,为何她之前却不曾用过?思索间,他提出一个问题:“刚才的招式,是否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费欧娜若无其事的面对约克兰隐含的指责:“如果不会的话,你以为正常人可以发挥出那么高的速度吗?”
  约克兰嘿然一笑:“显然那也无法对你的对手带来太大伤害。”
  费欧娜眉头一扬:“你在讽刺我?”
  “我没有这么说过。”至于我有没有这么想过,答案是肯定的……
  费欧娜仿佛听到了约克兰留着没说的话,冷哼着瞪了他一眼,回头望向那少女失去踪影的地方:“如果她够精明的话,现在应该逃走了吧?”
  “如果她够精明的话,现在就应该回头找你,而不是……”约克兰至此噤声,盯视前方,接着从脸上展现并不愉快的笑容:“你知道吗?在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能将自己说过的话收起来啊…”
  费欧娜没有追问他说的是甚么意思,因为她也看到了,那从树后现身,戴着目前只能遮盖半边脸的少女。
  如果帕尔玛正在此地,当他看到这少女长相的时候,无疑的,他会因为过度的惊慌,而在一时之间完全不知所措──她就是曾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他房间,当面将他网罗过来的高手杀死的那位少女。
  拜那半张面具所赐,现在的她,看起来确实有点可笑。无庸质疑的是,虽然只露出半边脸,但这样貌清秀的少女,却不是会让人急忙将视线移开的女孩。
  可不断由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可就没有那么好玩了。冰寒的杀气,透过夜空侵入他们体内,刺激他们每个部份,也在传达一个讯息:她要认真出手了,而约克兰和费欧娜都从他们的自然反应得知,这绝非可以置之一笑的事。
  约克兰瞄了身旁的费欧娜一眼,暗叹‘难道女人都是只有到最后关头,才愿意展露实力的生物吗?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啊?’
  在短暂的沉默中,少女开口了,以不符合她杀气的温和语调,有礼的道:“尊姓大名?”
  极不搭调的感觉,让两人的反应慢了一瞬,才懂得开口回答。
  “费欧娜.克瓦瑟利。”
  “约克兰.狄.诺亚。”约克兰说完便是一声反问:“你呢?”
  “雪穗七濑。”少女很乾脆的做出回答,费欧娜不为所动,但对约克兰而言,则有点不可思议。他皱起眉头,不满的道:“如果不想说的话,那也罢了,何必要编造假名字出来骗我们?”
  “假名……”约克兰说话时,费欧娜望着他,神情透着不解,不明白他为甚么说出这番话;少女则微眯双眼,或许,这就是她惊讶时的表现吧:“此话何解?”
  约克兰嘿嘿冷笑:“因为我没听说过,在东瀛有雪穗这么怪的姓氏。”
  “姓氏……”少女喃喃低语,虽然表情不变,但两人却明确感受到了她的迷惑,过了一会,她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做辩解:“在下姓七濑,名雪穗。”
  这一回就连费欧娜也展露错愕的神情:“你说你姓七濑,叫雪穗?”
  “是。”
  费欧娜大叫道:“那你应该说自己的名字是七濑雪穗才对吧?怎么却说雪穗七濑?”
  “在下以为,将名字放在姓氏前头,是拉希亚的风俗……”
  约克兰苦笑:“可你不是拉希亚人,不需要用和我们一样的规则。”
  不管其他方面如何,此时此刻,这位唤作七濑雪穗的东瀛少女,倒是很坦诚的向他们作出道歉:“抱歉,在下并非确实不知。”
  ‘看来这女孩不愿意说太多话啊……不,她应该是觉得说话没有意义,所以才不想说的。’通过观察,费欧娜得出了这个结论,嘴上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你还要戴着那张破碎的面具到甚么时候?那并不好看。”随即,她在语言中加入了挑衅的意味:“还是说,你想让我连那半边都踢碎?”
  少女迟疑着,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杀气已溶解在空气中,但她最终取下了另半边面具,将面貌展露人前。当约克兰和费欧娜,凭着微弱的月光和优秀的视力,将她打量清楚──尤其在看清她的眼神时,心中都涌起了一阵惋惜。
  她确实长得不错,清秀,而且具有灵气,即使是费欧娜,也认为不管怎么挑剔,这都是一张相当令人舒服的脸。只有雅茵,才能与她相比,可相比之下,雅茵就像清澄如镜的一片大湖,宁静而明亮;这女孩却如午后幽亮的树林,在深邃的静默中,透着微光,以及些许的虫鸣鸟叫。
  可那是接触她眼神之前的想法。在她眼神中,找不到半点活人该有的生气,如果硬要说里头有着甚么,就是令人心悸的虚无空洞,还有对任何事都不甚在乎的冷漠。
  对她来说,或许就连她本身还活着的这件事,也是没有意义的吧。但总有甚么事还在支撑着她,否则她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如果今天有机会逃过一劫,而且双方都平安活着的话,或许可以针对这一切来查一查,多少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
  想到这里,费欧娜不由有点懊悔,如果不是她太过逞强,出击时刻意留力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
  少女一直沉默,直到她确信两人已无话可说,才慢慢踱步前行,依然温和的道:“在下会永远记着你们的名字。”
  没人问她为何这么说,顷刻间,将空气划破的力量破空而来。当约克兰发出斗气,却被无情斩碎时,就连察觉到这一点的费欧娜,也跟着脸色发青,连忙拖着无法发挥全力的身体,四处闪躲。在这时刻,她确实为自己先前企图令对手知难而退的留力之举,深深感到后悔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谁晓得那个女孩年纪轻轻,却已抵达了能将斗气斩开的境界,照这么看,她只差一步,即可运用天地元气的剑圣境界了。
  躲过少女第一波攻击后,她的对手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同个意念,促使他们在少女发动第二波攻击前,一个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远离战场。
  或许是不曾想过,这两个人会逃走的关系吧,少女发楞了一会,才晓得吆喝一声,追了上来。
  在她的前方,那位佣兵正在向他的伙伴抱怨:“所以我就说嘛,既然都会让身体受伤,你刚才就该彻底剥夺她的战力,我们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他的伙伴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鬼话人人会说,未必人人都会做出了不起的事……想耍嘴皮的话,就去打败她啊。”
  两人只说到这里,就没继续奔行,而是狼狈的跳开,即使距离尚远,当少女再度发动攻势,他们除了设法不让自己受到波及外,似乎也无事可做。危急间,费欧娜朝他的伙伴怒吼道:“快想办法争取时间!”
  约克兰回吼一声:“我哪有办法可以用?”
  费欧娜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来:“宰掉那些忍者的方法!”
  约克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说得也是…”
  等少女在结束第二波攻击,动作稍微停顿时,费欧娜猛然朝她扑去。即使身体状况不佳,她依然是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对手,故而少女没敢大意,当费欧娜攻击的时候,也改而采取守势,不让费欧娜有沾身机会。
  由于对少女的攻击有所畏惧,费欧娜没有采取太过猛烈的攻击,而是以游斗的方式,在少女身旁四处游走,以免被她的反击击中。在旁的约克兰看了则是一笑,他很清楚费欧娜这么做是为了甚么,因此他在收起笑容后,做出一个出乎两女意料之外的举动──他转过身子,飞奔离去。
  “喂,你要去哪里啊?”从他身后,遥遥传来了费欧娜气急败坏的呼叫声,正在缠着雪穗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是实。只可惜,约克兰随风送来的笑声和话语,无情的证实了一切。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就先不陪你们玩啦,你们就自己玩得尽兴点吧,我不奉陪了。”
  “你这混蛋!”眼看约克兰的身影从黑暗中隐没,费欧娜气炸了胸,几乎就要咬碎牙齿。动气间,差点就要被雪穗在身上斩了一下,只好先聚精会神的应付雪穗,等有办法逃脱后,再去找约克兰算帐:“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剥了你的皮!”
  她也不知道,约克兰是否有听见,反正她现在,除了努力应付雪穗,根本已无力理会其他事情。
  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雪穗,其实心里也有些烦躁。打一开始,她就想将这两人都留下来,从他们身上寻找想要的线索,可约克兰已逃逸无踪,费欧娜则太过高明,一算准无力胜她,就一心避免和她正面交锋的机会,只如游鱼般,在她风浪般的攻势里四处游动。
  她感觉得到,费欧娜的战力正随着时间逐渐恢复,等她能将伤势压下,完全发挥战力时──只要想到那肉眼难及的速度,就不难猜想结果如何了。
  ‘必须尽快将她解决才行呢……’脸上神情不变,雪穗踏后两步,意图从战围中抽身而出,可费欧娜没有放过她,料定她后退是为了争取空间施展绝招,故而也跟着移去。
  雪穗退势陡止,反撞向费欧娜,然而费欧娜反应太快,不等她撞到,也跟着停下脚步,一跃而起,等雪穗挥刀,她早抓着树枝,借力荡开。
  不到一瞬间,费欧娜就知道她的举动,使她犯了一个大错。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可雪穗却在费欧娜离开的时候,做出费欧娜绝对料想不到的举动。
  她将双刀收回鞘中,沉默的看着费欧娜,既不攻击,也不逃走,让人摸不清她在打甚么算盘。可费欧娜心里却有种警兆,不断在提醒着她,现在的她,不管是做出攻击或逃跑的动作,情况都对她不利。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她在过去,也曾有过不少次这样的经验,所以她知道,跟着她的感觉行事是没有错的。
  因此她呆在树上,静默,而且观察,并得到雪穗的同等回应。
  费欧娜改而坐在树上,看着雪穗,双手不停揉搓,发泄着烦躁的心情。约克兰从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声息,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正在甚么地方,做着甚么事……只要一想到这个胆敢舍她离去的男人,费欧娜不由怒火中烧,很想马上就找他来揍一顿。
  念及此处,费欧娜开始深呼吸,不断往自己炽热的情绪泼下冷水,让它渐渐冷却,并将全副心神集中在雪穗身上,期待她的耐性会比自己少上那么一截。可惜放眼望去,雪穗简直就像一块坚冰,不论时间如何流逝,神情依旧不变,让人怀疑,如果森林正在燃烧,而火焰即将烧到身边,这女孩是否依然能像现在般面不改色?
  随之而来的事实,为问题找出了答案。
  一道闪光突然绽放,在费欧娜看清那是甚么之前,一股如雾般的冰气,已随着光芒闪现,开始在在森林中弥漫,却如箭直指雪穗而去,并为过处一切披上雪白的外衣。
  看着滚滚冰气迫来,雪穗的表情开始动摇,不等冰气来到身前,人已用更快的速度退却,免得成了森林中的一块冰雕。
  费欧娜咋舌的看着这一切,目光却往冰气的来源搜索,终于,她找到了预期中的事物,在草丛中躲着的约克兰,正在笑容中朝她招手,并比着手势,示意尽快离开。
  笑意就像投入水面造成的涟漪般,在费欧娜嘴边绽放,不断扩大。可当她来到约克兰面前,她却扳起脸孔,二话不说就在他头上捶了一拳:“你这家伙,刚才竟敢逃走?”
  “我要是逃走的话,现在还会在这里吗?”在约克兰的抗辩声中,费欧娜将他拉起,朝雅茵等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我才管你这么多,敢将弱质女流留在这里,自己却逃之夭夭,本来就是你的不对!”
  ‘谁是弱质女流啊?’约克兰将疑问留在心中,并听费欧娜继续道:“而且你既然有那么好用的东西,为甚么不从一开始就用出来?”
  “要用也得看时机的吧?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贸然使用,不被她劈开才怪。”约克兰回了一声,事实上他这么说并没有错,以雪穗连斗气也能斩开的实力,这点力量根本不会被她放在眼里。但约克兰却从之前只用两颗魔法石,就轻易解决一群忍者的战绩中,得知对这些东瀛来的人来说,魔法是相当陌生的东西,因此只要出其不意的话,就有可能将雪穗吓退。
  所以他才会先装作逃离,然后再悄悄潜回,等两人对峙,而将精神全集中在对方身上时,才猛然发动袭击,将雪穗逼退。
  这说起来相当简单,可费欧娜十分清楚,要将它付诸实行,到底得花多少气力。尤其得在移动中瞒过费欧娜和雪穗,换作他人,这几乎是无法实现的事,而他做到了。
  话虽如此,虽然费欧娜不停提出些不实指责,而约克兰也尽其所能地反驳她的话,但他始终没有将他之前的辛苦拿来大作文章,不知为何,当费欧娜察觉这一点的时候,她竟然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喂,我们似乎走错路了。”约克兰指着前方的溪流,苦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来这里时,有听过任何水声。”
  “别出声。”尽管约克兰已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费欧娜依然叱责他一下,凝神聆听一会,确定没有听到雪穗追来的脚步声后,她才轻呼一口气:“走错路没关系,最重要是懂得找出正确的路来,你知道他们是在哪个方向吗?”
  “怎么可能知道?”
  费欧娜走向那小溪,同时伸个懒腰:“真没用,算了,姑且就休息一会吧。”
  “在这种时候?”约克兰语气中带点不可思议,只要一想到,雪穗随时会从后杀来的情况,约克兰便感到一阵凉意,如非必要,他从来都不喜欢和比自己厉害的人交手,何况还是个女人……
  费欧娜望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语气更是极尽嘲弄之能事:“怎么,你怕吗?”
  “我要是怕的话,早就想尽办法远离你啦。”约克兰嘲讽的回话,并学费欧娜一样,坐在小溪边,脱鞋将双脚浸入水中。
  费欧娜没有理会约克兰的嘲讽,倒是朝他问道:“你有没有被吓了一跳?”
  约克兰一时间搞不懂她在说甚么,不由诧异的道:“甚么吓了一跳?”
  “关于那女人竟然会使用剑气的事?”
  约克兰脸色一整,说出费欧娜始料未及的话:“事实上,我并不清楚那是甚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不知道?”
  “对,这很稀奇吗?”
  “你的脑都在记些甚么东西啊?”
  “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算了。”费欧娜放弃争辩,问道:“你应该不至于不知道斗气是甚么吧?”
  约克兰有点受辱的道:“我当然知道那是甚么。”
  “那太好了,我真怕你连斗气是甚么都不知道呢。”在约克兰抗议之前,费欧娜终于进入正题:“所谓的剑气,就是我们武术家口中的真气,换句话说,就是高度集中,而且使用时更加得心应手的斗气。只不过它多少和斗气有点不同,而且更高一级,所以我们才会另找名字来称呼它。”
  “嗯,反正就是比我厉害就对了。”
  “但不至于无法击败。”
  “好痛,你干甚么啊?”费欧娜猛地从约克兰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同时朝约克兰一喝:“别吵,好好看着它。”
  “一根头发有甚么好看的?”约克兰不满的回应,并在费欧娜的白眼中,专心看着不久前还在他头上的长发。
  “看好了。”费欧娜神秘一笑,紧接着,那根银发开始向上竖起。在费欧娜示意下,约克兰伸手碰了那根头发,才发现,一根头发在她手中,竟然变得就像一根坚硬的银针,不由惊叹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剑气吗?”
  “在我手上,它叫真气。”费欧娜说完,将它往地面刺进,然后放手,立刻使它从一根银针,化为一根普通的头发:“斗气虽然能经由各种器具发放出来,却不能停留在内……就拿你的剑来说好了,你能用你的剑,让你的斗气从你身体里,通过你的剑发放出去,攻击任何你想对付的对像。但你却不能用这方法,对你的剑造成改变,例如说更硬,或者更热更冷。”
  “不能将它变软吗?”
  “如果你有本领,随便你。”
  “我会努力的。”约克兰笑着回答,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这么说,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单纯在开玩笑。
  费欧娜不理他,将手放在水面上,在约克兰注视下,水开始脱离水面而起,在费欧娜掌心处汇成一颗水球,而且还在不断旋转。如果不是为了怕让雪穗发现他们的行踪,约克兰早已拍掌喝采了,费欧娜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甚么,因而瞪了他一眼,说道:“总之,这就是所谓的剑气能做到的东西,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办法将它破解。”
  “但你不是能用吗?”
  “我还没资格。”水球散开,回落水面。而费欧娜则在这一片哗啦声中,淡淡的道:“只有用两双手,将两颗水球旋转,而且维持半天以上以上的弟子,才可以使用真气,这是我们的规矩。”
  “看不出你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啊……不过,在这种时候,我们是否该……”
  “规矩就是规矩,能依情况触犯的,就不叫规矩,叫约束。”
  “听起来没甚么差别嘛……不过那家伙怎么这么久都没追到啊?”
  “你很希望她追来吗?”
  “别开玩笑了,当然不想。我只是不明白,为甚么我们要坐在这浪费时间?”
  “因为再过一会,我就可以全力动手了。”费欧娜笑了,在她的笑容中,约克兰窥见了所谓‘好战’的情绪,不由头痛:“到时候,就算我一点斗气也不用,也有办法打败她。”
  “你又想用刚才那种高速度吗?”虽然约克兰说来轻描淡写,但费欧娜确可从他眉宇间,查探到那微微的不满,不由一笑:“你担心甚么,我用的程度,大不了只会让我肌肉酸痛个几天,之后就没事了。”
  “嗯…你要我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啊。”
  “废话少说,啊,她终于来到了。”
  费欧娜笑着朝溪流上游的方向望去,此刻正从那儿走过来的,正是刚才才和他们交手的雪穗。
  看着这两人,雪穗平板的脸上,隐隐有着怒火在燃烧。
  诚如约克兰所想,雪穗虽然厉害,但不久前才从东瀛来到拉希亚的她,由于缺乏和魔法交手的经验,因此在约克兰发放冰气后,不知所措的她只是退避,而且在冰气停止蔓延后,从冰气的范围外绕了一大圈,才开始寻找他们。
  但就连约克兰也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不懂得应付魔法外,就连东瀛人之外的处事方法,她也不甚了了。在东瀛,除了忍者外,没有人会临阵脱逃,而她今天交战的对手,却完全不将武士道放在心上,愤怒之余,也萌生了以她的剑扞卫武士道的想法。
  她在二十步的距离外停下脚步,送出冷淡而不带魄力的声音:“站起来。”
  约克兰用手肘捅了费欧娜一下:“喂,人家在叫你啊。”
  费欧娜很痛快的回了他一个拳头:“你是男人吧,赶快上场!”
  “两位都请起来。”即使已略带怒气,雪穗说话时,神情依然平淡,说话依然温文有礼,对两人而言,实在难以想像她过去是在甚么情况下生活的。
  费欧娜看着她,脸上带点笑意:“你想同时应付我们俩?”
  雪穗点头:“是的。”
  “真没意思。”费欧娜伸个懒腰,却没其他动作,看得约克兰摇头失笑。在不久前,费欧娜明明还是一副跃跃欲试,极欲与雪穗分出高下的模样,此刻却一派悠闲,仿佛完全不将这决斗放在心上,实在让人搞不懂她在想甚么。这时他已穿好鞋子,只差没站起来而已:“怎么办,她似乎非打不可呢。”
  费欧娜瞄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做甚么?和她打有钱收吗?”话虽如此,她依然在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中,穿起鞋子,嘴上不住埋怨:“真是麻烦啊,早知道就算你求我,我也不陪你来了。”
  约克兰只听得有点哭笑不得,以往他用在别人身上的技俩,此刻却应验在自己身上,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报应啊:“我有求过你吗?”
  预期中的回答传了回来:“你不记得了吗?那你实在是太老啦。”费欧娜在嘲笑中站直身子,迳自向雪穗道:“好了,我们站起来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开始呢?”
  “如此开始。”雪穗回应一声,霎时间,人已出现在半空,无数的十字镖也跟着洒落,用猛烈的攻势打开第二回合的序幕,同时也展露了她的真本领──她不仅是个一流的剑士,还是个一流的忍者。
  这一战,并没有他们想像中容易对付──两人只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后退走。岂料十字镖尚未落地,便在空中互相碰撞,改变轨迹后,仍然往他们的方向追来。别的不说,单就这一手功夫,已足以教人叹为观止。
  “这女人的本领可真不赖啊。”约克兰淡笑声中,长剑连挥,在空中乱舞的十字镖,登时被扫了下来,一一落在地面。约克兰正想发出讥讽之言,脸色却猛然产生变化,只因现在的他,竟然连指头也无法动一下,纵使他发出斗气,情况也没有丝毫改变。等他用目角的余光望向费欧娜时,才发现她正满脸焦急,显然情况和他一样,不由大惊。
  雪穗神色不变的回落地面,迅速拔剑,朝他们俩的脖子挥出剑气。
  费欧娜一声猛喝,在他们之间的地面,就像火山爆发似的,使得一团泥土扑上空中,刚好迎上剑气,两者交激下,各自飞散。到了这时候,费欧娜也理不得甚么规矩,终于使用真气来做为保护自己的手段。
  只可惜,这无助于挽救她的命运──尘屑尚未落地,雪穗已出现在费欧娜面前,长刀疾刺费欧娜胸口,短刀也同时出鞘,以防有个万一。
  眼看这一剑不断缩短距离而来,费欧娜闭起了眼睛,身体无法动弹的她,已无力扭转乾坤,除了等死,甚么都做不到。
  危急间,一颗小石头竟然从费欧娜胸前凭空出现,不但替她挡下这一刺,还发出强大的力量,将雪穗震退。
  听着风声的变化,费欧娜奇怪的张开眼睛,却只看到雪穗略带惊慌的脸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直到那懒洋洋中,带着些许恶作剧的笑意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她才明白一切:“费欧娜小姐,你欠了我一条命。另外我还得给你一个忠告,注意你的影子。”
  “甚么影子?”费欧娜一愕,不明白提示的意义,雪穗则在站稳后,再度朝她发动攻击。
  “看来你是来不及明白了,算了,我就帮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语声未毕,约克兰腰际的袋子突然自动打开,一颗黑色的石头也跟着从中飞出,在约克兰发现这是怎么回事之前,黑暗已从石内迸发,转眼间将周围的一切全吞噬在内,化作一道洪流,往某个方向射去──对像正是那位拔出双刀的女子。
  当黑暗蔓延到两人身上时,他们只觉身子一轻,突然就恢复了活动能力。在他们有机会理解真相前,轰然声响传来,跟着黑暗也像坠落地面的镜子面,片片碎裂飞散。
  约克兰伸手将魔石收回,同时循着费欧娜的眼神,往身后看去,赫然发现一堆十字镖正钉在那儿,从形状看,正是先前他们影子的模样,登时恍然大悟,不由吐出赞叹的言语:“这还真是特别的技俩啊…”
  费欧娜难得地附和约克兰的话:“你说得没错,东瀛的忍术确实不容小觑,不过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约克兰的眼神在烟雾弥漫处搜索,可就是没办法找出雪穗的存在:“会不会是被刚才那一击,炸得甚么都没剩下了?”
  “如果对像是你,我会相信这是事实。”费欧娜说了一番与赞美无缘的话后,朝约克兰瞪了一眼,叱喝道:“别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她都不在了…”在见识到忍术的可怕后,费欧娜的战意也跟着大幅消减:“那我们就回去吧。”
  “小心!”约克兰的厉喝声,令费欧娜一怔,才发现冰冷的寒意,正从身后的刀刃而来。所幸她在听到约克兰的呼喊声时,已开始在迈步朝他的方向奔去,才使这一剑刺在空处,避免了被刺穿身体的噩运。
  一击不中,长刀登时回到黑暗之中,完全隐没。即使以约克兰和费欧娜的视力,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想到致命的刀刃随时会透过黑暗出现,他们俩就不免被彻骨的寒意,刺激得冷汗涔涔而下。
  “你是怎么发现的?”经过短暂的沉默,费欧娜向伙伴发出了疑问。
  佣兵还以简单的回答:“偶然。”
  赏金猎人针对无法接受的答案,再度提问:“真的吗?”
  “不然我该说甚么?直觉?反正我就是突然发现的。”佣兵没好气的回答,下一刻,他开始发出恶毒的言语:“不过我真没想到,东瀛的武士道,原来就是那种向人挑战后,就只会躲在黑暗中偷袭的技俩啊,这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费欧娜望着伙伴的眼神,显得有几分惊讶,而他不以为意,仍然滔滔不绝的道:“不过算了,谁叫我高估了东瀛人的志气呢,比起我们拉希亚人的骑士道来说,东瀛人的武士道根本就……”
  “哼!”两人循声望去,看到站在两颗树之间的雪穗,正以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神盯着他们。
  “看来这小女孩的经验还不怎么够啊。”约克兰先低声,而且迅速的向伙伴说这句话后,改而用激烈的言词朝雪穗道:“怎么,躲在黑暗中的地鼠终于肯露面啦?还是待会又要躲回黑暗中了?”
  雪穗没有回答,而是做出平淡的指控:“你们刚才也逃跑了。”
  约克兰理直气壮的道:“如果我们逃跑的话,我们怎么会坐在这里等你找到我们?难道你有看过别人逃跑后,会坐在一个地方等人过来追他的吗?”
  雪穗登时语塞,随即又道:“那你们为甚么要跑?”
  难得从雪穗脸上闪现的慌乱,令两人在看到她的另一面之余,也不由发出会心一笑。饶是如此,约克兰依然没有打算停止他的诡辩:“我们需要时间休息啊,刚才她不了解你的实力,所以出手时留手,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你却在之后再度出手……这明明是一种欺骗吧?”
  雪穗欲言又止,不知不觉中,其怒火已如潮水般退尽,欠身道:“抱歉,在下完全误解了,是在下不对,你们请多休息。”
  费欧娜狠狠瞪了约克兰一眼,似是怪他不该欺骗这么天真的女孩,约克兰则吐了吐舌头,表示他也不知道雪穗是这么好骗的。即使如此,他似乎还是没有停止这种举动的打算:“嗯,既然你还懂得道歉的话,那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不过你就先回去吧,等我们休息以后,我们会通知你的。”
  虽然心底觉得有点卑鄙,但已不想多动手的费欧娜,此刻也选择了双眼开双眼闭。而当约克兰以为奸计必将得逞时,雪穗却做出断然的回应:“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约克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费欧娜朝他点头,证实他没有听错时,他才咋舌道:“为甚么?”
  “因为在下必须从你们身上,找出和天野獠有关的线索。”
  费欧娜心中一动,转头向约克兰问道:“你和天野獠到底有甚么关系?”
  “哪有甚么关系?如果是女的也就罢了,男的…我才不想扯上关系呢。”
  费欧娜朝他投以一个眼神,如果得为这种眼神取个名字的话,能选择的只有一个,就是叫‘怀疑’:“哦,是吗?”
  约克兰左手当胸,右手高举:“以天上诸神和我的名字起誓,我绝不认识任何叫作天野獠的人。”至于野上獠四郎嘛……我是认识的。
  费欧娜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可在他郑重的表情下,她也找不出可挑剔的地方,于是转向雪穗问道:“你也听到了吧,我们完全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雪穗固执的道:“那你们因何而来?”
  “散步。”约克兰马上给了最不可信的回答,从这时候开始,费欧娜决定不再相信约克兰最直截了当的回答。
  雪穗摇头,同样直截了当的道:“我不信。”
  约克兰和费欧娜近乎异口同声的道:“为甚么?”
  “因为在下听见,你们是来找人的,在下奉劝你们…”雪穗抬头直视两人,被欺骗的感觉,使她从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透出愤怒,一字一顿地道:“把事实说出来!”
  “唷,想吓我们啊?”约克兰在笑颜中,继续火上加油的道:“那就让我们见识你的本领啊,在这之前,任何叫嚣都是没用的。”说完他头上立刻挨了一拳:“笨蛋!你非要惹她生气不可吗?”
  “她生气总比她冷静好吧,呃……前言收回。”
  促使约克兰收回前言的,绝非知错一类的情绪,而是基于眼前发生的变化。
  在一道爆炸声和烟雾中,十余个雪穗,也跟着在他们眼前出现。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身边,费欧娜已变了脸色,如果眼前并非幻术,那其代表的意味,实在令人难以镇定下来。
  “你怎么啦?在和骨龙交手时,你也没这么惊慌失措啊。”话虽如此,看着眼前的人‘们’,约克兰的战意也降到了逃跑之上的最低点。
  “如果骨龙会分成很多个……”费欧娜一本正经的道:“我一样会惊慌失措的。”
  “甚么,原来你还懂得甚么叫害怕啊?”
  “甚么怕啊?”费欧娜拉着约克兰的耳朵,朝他直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麻烦?”
  “我是知道啦,但…”
  “两位…”在轻咳声中,打断他们话语的‘那位’雪穗,客气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奸计得逞的喜悦,同声应道:“没错!”
  下一瞬间,两人一齐朝‘那位’雪穗冲去,准备一举将她击败。
  同时间,所有雪穗拔出了刀,接着……无数的剑气划破空气,朝他们直击而去。
  “每一道剑气都是真的。”约克兰脸色大变,当他发出的斗气,和那些剑气接触后,他马上就让费欧娜知道了结果,并且一块后退,退出剑气的攻击之外。
  “没错。”从左而来的雪穗做出回应,却由右方的雪穗接口道:“我们每一个都是真的。”
  接下来,两人便在多个雪穗的包围网中厮杀不休,以这方式来证明她们言语的正确性。与此同时,雪穗们也开始向他们发出劝诱。
  “如果两位愿意投降……”
  “并说出事实……”
  “答应不再和我们作对……”
  “在下可以让两位全身而退……”
  “吵死了!”费欧娜一边扫开刀刃,一边怒吼道:“有话就由一个人说到底,别东说西说的,像甚么话?”
  “抱歉…”
  “知错就好,还有……我这回可不会手下留情了。”说完,费欧娜陡然消失了踪影,再出现时,她也和雪穗一样,化身成了无数个她,向雪穗们展开有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在这由人力掀起的暴风雨中,约克兰只觉无数在他眼前晃动的人影,使他所见到的,尽是一片模糊;而由其带起,那恍若风雷般的鸣声,更是填满了他的听觉,刺激得他根本不想在这当中多留一刻,不由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痛叫声,胡乱的朝一个方向挥剑冲去。直到他脚下一绊,整个人跌入溪流中时,才被冰冷的溪水刺激得精神一振,这才发现,他原来已离开了战围。
  至于交战的人们……除了一团高速流动的模糊影子外,甚么都看不出来。
  在这一刻,佣兵终于清楚知道,自己和那位女同伴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远了,不由长叹一声,发出恍若自嘲的低笑声,再也没有时候,比这一刻更让他充分感到无力了。
  ‘算了,反正我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太强的力量……’
  正当约克兰做出丧气的结论时,所有影子突然消散,等约克兰看清其他雪穗已在不同情况下,躺在地面不动的当儿,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费欧娜,在重踏一步后,将手掌印在最后一个雪穗的小腹上,使她往后倒飞出去,落地时弹了几下,随即就没了声息。
  随即,其他雪穗也在“蓬”的声音和烟雾中,消失无踪。而费欧娜则做出收招的姿势,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开始朝他的方向走来。
  约克兰一看清她的模样,便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晃动着的,不仅是张已褪尽血色的脸孔,还有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感觉上,她所有的气力,仿佛都已被刚才的战斗吸尽似的,此刻的她所剩的,只是一具空的躯壳。
  “别担心我。”在约克兰发言前,费欧娜已举起右手,制止他发言:“我只是累了点,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听着她缺乏活力的声音,任谁也会知道,她说这番话不过是在逞强,更何况约克兰?只见他哼了一声,不满的道:“瞧你这副德性,如果只休息一会就能痊癒的话,我马上给你磕头。”
  “你少说废话行不行?好吵哦…还有你要在那泡水到甚么时候啊?你不会觉得冷吗?”费欧娜说着,就在岸边坐了下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回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累得睡着了……’约克兰讶然之余,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和他不同,费欧娜可是拼了命,才得到目前的成就的,这根本就不是懒散渡日的他所能相比的,因此他也不该感到自卑,毕竟,他只怕连她十份之一的努力,都没有用到,又能有甚么资格妒嫉她的成就呢?思索间,约克兰已走上了岸,在费欧娜身边坐着,决定让她多休息一会,再带她回到等着他们的人那儿。
  不过……他们已经让那些人,等待得足以让任何耐心都给消磨掉了,他实在怀疑,现在的他们,究竟是依然在原地等待着呢,还是已经前来在找他们了?
  希望答案不会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