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仆射房玄龄在魏徵与褚遂良两位大臣的陪同下,亲自前来迎接张良与凌天两人,其实是具有双重意义的;一方面表示对二者的敬意,视为朝廷上宾,一方面顺便查证两人身份,有事先过滤的意味。
薛仁贵引见张良与凌天两名贵客,和房玄龄、魏徵、褚遂良三名大臣认识,并报告先前发生的事情,令三名大臣神情微愠。
虽然听过薛仁贵与凌天两人提过房玄龄,约略清楚后者的为人及重要性;唯见多识广的张良见到气度雍容、神识沉敏的房玄龄及其身旁两位沉着稳重的大臣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唐朝之强盛绝非偶然。
同样地,房玄龄、魏徵与褚遂良三人,亦用神打量两位来自不同时空的贵宾;一个是兵部尚书李靖极力推崇,拥有丰富历史知识的“后生”凌天,确是具有与众不同的气质,看得出来不像“现代人”;另一个则是名留史册,让楚霸王项羽空留遗恨,素有第一军师尊称的“前辈”张子房,更是令三人眼睛一亮,仅从后者充满智慧的眼神,即可断言他应是名不虚传的留侯张良。
房玄龄首先表达欢迎之意,接着慊然道:“在下来的较迟,徒让两位贵宾受惊了,深感抱歉!”
对于房玄龄诚挚的致歉,张良欣然接受,神情自若地道:“房大人,承蒙亲自招待,个人感到受宠若惊。”
虽然张良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大概和薛仁贵或凌天两人年龄相近;唯身为当朝第一重臣的房玄龄,却不敢忽略前者的特殊身份,以尊敬之情答道:“前辈的风范是晚生们所景仰,当然要亲自迎接。”
听到房玄龄称呼自己为“前辈”时,张良实在很不习惯,却又不能制止他人这麽说;倒是凌天觉得很有趣,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是他的前辈。
褚遂良跟着附和道:“前辈得到黄石公赠天书,以姜太公的兵法辅佐刘邦,不但首先入关进驻咸阳,更打败西楚霸王统一天下;如此丰功伟业世所罕见,后辈可以一睹容颜,余愿足已!”
先后听到凌天、薛仁贵与褚遂良三人述说着自己的“生平大事”,不禁使得张良对时空异变前,自己的“未来”兴趣大增,连带想要知道自己“曾经”辅佐过的刘邦,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也许可以作为自己选择明君的参考;于是洒然笑道:“对各位而言,看来在下已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连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太公兵法,可能诸位都已耳熟能详、不足为奇;既然如此,不知各位可否方便将史册借在下看看,让在下能够多了解一下自己。”
凌天闻言喜道:“是啊!这麽简单的事我怎麽没有想到;只要史书有记载,就可以证明在下说过的每一句话,即南宋是在贵朝及三国之后。”
魏徵摇头道:“除非,奉命出使南宋的李淳风大人及长孙顺德将军两位可以顺利完成使命,方可以取得他们的史书,看到南宋之前的历史记载。”
适度的闲聊后,房玄龄、魏徵与褚遂良三人觉得张良与凌天两位所言不虚,身份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前者坦然道:“圣上预定今晚在御花园宴请两位,由于时间尚早,先到敝府小憩吧!”
张良与凌天两人闻言称善。
左仆射府内。
除了主人左仆射房玄龄外,主客是张良与凌天两位,陪客则有魏徵、褚遂良、颜相时、苏勖、于志宁与薛仁贵六人。
褚遂良欣然将颜相时、苏勖、于志宁三位大人介绍于张良与凌天两人,且简单说明他们的职务,使两人对唐朝有进一步的认识。
就在众人闲聊之际,已有下人捧出数册史籍出来,交给房玄龄后即退到厅外;身为当事人的张良,想到史册里有记载自己的事迹时,心情相当的复杂,是既紧张且期待,五味杂陈。
当张良从房玄龄手中接到史册,顺手将《汉书》放在茶几上后,随即迫不及待地翻阅《史记》,而脸上则是不时地流露出赞叹的神情,对于司马迁的忠实记载感到由衷的敬佩。
看着张良专注的神情,魏徵戏笑道:“连皇上最敬仰的张子房都来了,看来房大人或是杜大人你们的仆射官位可能不保了。”
褚遂良附和道:“房大人若不嫌弃,下官愿意让贤。”
两位大人的戏话,听在房玄龄耳里却是颇为受用,煞有其事地道:“的确,个人的才干焉能与前辈相比,仆射之职非其莫属!”
除了正在阅读《史记》的张良没有注意听外,厅上所有人闻言面面相觑,想不到房玄龄会将闲聊当成一回事看待,居然想要让出至高无上的仆射位置给“陌生”的张良,这样的想法不仅大胆,更是匪夷所思。
凌天可说是个局外人,对于唐室的权力运作一知半解,且因无切身利害之故,反而觉得房玄龄的看法很有建设性。
颜相时则是期期以为不妥,正容道:“房大人是皇上倚赖的左右手,重要性不言可喻,岂是他人可以随意取代的!”
因为自己的几句戏语,差点惹起轩然大波,魏徵急忙道:“下官的胡言乱语,房大人千万不可当真!”
褚遂良也觉得此事不宜继续争论,坦然道:“各位大人,个人认为刚才之事休再提起,免得滋生没必要的误会!”
就在众人等待着房玄龄发表看法时,本是事不关己的张良,骤然自言自语地道:“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话一说完,迅即拿起茶几上的《汉书》翻看。
众人不解张良话中之意,只发现其神情肃穆地翻看《汉书》。
看着张良双手飞快地翻书,凌天觉得很奇怪,不禁纳闷问道:“张公子,你看到什麽了,何以神情如此怪异?”
张良双手紧握着《汉书》,神情沮丧地道:“两本史书都没有记载个人的事,令在下相当失望!”
厅内所有人闻言,全都大吃一惊。
《汉书》与《史记》两本史书,经过大家的翻阅后,每个人内心的震撼,已非任何笔墨可形容一二。
一部内容丰富详实的《史记》,竟然只记载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史实,亦即只到秦始皇本纪第六,项羽本纪第七之后全都付之阙如;其他像表、书、世家、列传亦不例外,独缺秦亡后之历史记载;所以,当然看不到留侯世家第二十五的记载,难怪张良会如是说。
《汉书》更是离奇,一部流传后世的西汉断代史,包括纪十二、表八、志十、传七十,共一百篇的史实记载全都成为空白,几乎成为一本无字天书。
看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当代”的智者房玄龄、魏徵、褚遂良诸人,亦或是凌天,全都为之傻眼,不知如何回答张良的疑问。
凌天喃喃自语地道:“史书没有记载,怎麽办呢?”
由于厅内诸人心神仍在史书上,而没有人回应。
褚遂良觉得事有蹊跷,犹然不信邪地道:“房大人的史书是有些异常,并不代表其他地方的史书也是如此;因此,下官先回府找找看,后会有期!”
魏徵跟着附和道:“下官先入宫一趟,或许史官掌管的史籍资料仍完整无缺吧!各位,晚上御花园见。”
接着颜相时、苏勖、于志宁三位大人亦纷纷告辞,回去察看自己府中的相关史册是否完整。
客人相继离去后,房玄龄请张良、凌天与薛仁贵三人在大厅稍候片刻,决定自己入内看看其他史书是否“安然无恙”。
本是人多嘴杂、气氛热络的大厅,在主人及客人相际离开后变得非常安静。
薛仁贵仍然没有放弃,双手不停地来回翻着《汉书》与《史记》两本史书,口中自言自语地道:“实在太神奇了,书中的字会消失不见?”
心情回复平静的张良,喟然道:“唉!原以为可以看到自己的记载,结果是空欢喜一场,看来天机是不可泄露的。”
凌天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地道:“难道在时空异变后,过去的历史全都不算数了,一切重来;那麽不见的史籍当不只《汉书》与《史记》两本而已,说不定《后汉书》或《三国志》等史书的内容亦不见了。”
张良与薛仁贵两人闻言愕然,却不反对凌天的看法。
蓦地,足音响起,房玄龄人还未到,却传来声响叹道:“唉!凌公子果有先见之明,敝府内的史书,自秦代之后的史料全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只见到房玄龄双手捧着数册史书走进来,将书交给薛仁贵后,颓然坐下,缓缓地道:“薛副将,你再看一遍吧!”
薛仁贵欣然答道:“是,大人!”
假如所有的史书里面的记载都不见了,则已经非常乱的局势会否更乱呢?这个问题实在教人无法想像。
长安城位于渭水之南,城内永安渠可舟行到渭水;城南开有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三座城门,城西则有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三座城门,城东则有通化、春明、延兴诸城门,城北是皇宫及禁苑所在。
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大部份,皇城对外有七座城门可供进出,分别是安福、顺义、含光、朱雀、安上、景风及延喜门;而从皇城要进入宫城,可经由广运门、承天门或长乐门三座城门进出。
宫城内有太极宫、东宫与掖庭宫等宫殿,宫殿的建筑群以庄重威严见长,放眼望去,殿宇嵯峨高低错落,楼阁辉映飞廊相接,显得雄浑瑰丽,蔚为壮观。
太极宫是唐太宗接见群臣、处理朝政的地方,奠定唐代盛世的“贞观之治”,就是在这里确立和推行的。
除了皇宫外,在城北还有大明宫、及城东有兴庆宫。
左仆射府的车队走在朱雀大街上,直到进入皇城正南面的朱雀门才停下来;御者迅即下马掀开车门,从车上陆续走下来三人,分别是房玄龄、张良及凌天,而薛仁贵则已在城门口恭候。
当房玄龄一行四人走进朱雀城门时,负责守卫的禁卫军全都持戈敬礼,表示尊重,让张良与凌天两人感到与有荣焉。
千步外的承天门,是朝臣进入宫城,觐见皇上必经的一座城门。
房玄龄四人走在御街上,并非唯一的一组人员;在他们前面的,已有十几位人员的身影,而在他们身后亦有数道人影,应该都是要赴御花园晚宴的大臣。
虽然夜色已晚,四周宫灯全都点亮,唯光线依然不是很足够,却不影响张良与凌天两人的视力;二者看着两旁的大校场及四周的殿宇楼房,不禁对唐朝皇城之广大、气势之磅礡,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离御宴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之久,然有资格参与盛会的大臣们几已全部到齐,集聚在御花园里谈天说地。
最受与会者瞩目的人物,当然就是今夜皇上御宴的主宾张良与凌天两人,二者不时需与前来打招呼的大臣闲谈几句,使得两人分身乏术;反而是贵为左仆射的房玄龄受到冷落,不似往常一般受到群臣簇拥。
另外有几位大臣聚在御花园的一隅,私底下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好像对今晚的主宾有些微词,甚至于怀疑两人的真实身份。
房玄龄虎目一扫,约略能够掌握御花园的状况,正欲趋前了解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大臣时,恰好被一人抢先拉到一旁。
从中拦阻房玄龄的大臣,是刚从御花园外快步走进来的右仆射杜如晦。
看着杜如晦气喘如牛的模样,房玄龄不禁皱眉道:“老杜,你怎麽了!为何会上气不接着下气呢?”
杜如晦略为喘息后,肃然道“怎能不急?当玄成跟在下说史书的记载不见了,我立即回府察看所有史籍;果然史书只剩下秦始皇统一六国部份的记载而已,至于西汉之后的史料全都平空消失;房大人,我能不急吗?”
房玄龄苦笑道:“为了这件事,我已伤透脑筋,仍不得要领;纵然如此,我们除了勇于面对现实外,亦无他法可以补救了。”
杜如晦摇头道:“房兄,岂能轻言放弃啊!我们不是可以召集所有史官、硕学鸿儒重新编写史书嘛?或许凭记忆所写的史书,会多所遗漏而不完整,但至少可以留下一些史料,总比全都没有好吧!”
这个提议不失为可行的办法,房玄龄闻言动容道:“亡羊补牢,犹时未晚;老杜,你的提议不错,明日早朝可以请皇上圣裁。”
得到薛仁贵的帮忙,张良与凌天两人好不容易摆脱群臣纠缠,终于可以耳根清净地游览御花园,并与左仆射房玄龄会合。
看到张良与凌天两人走过来,房玄龄欣然帮两人引见右仆射杜如晦。
已从魏徵处得知两位贵宾近况的杜如晦,有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神情愉悦地对着凌天道:“凌公子,李元帅对你百般推崇、赞不绝口,果然所言不虚,让在下不得不佩服李元帅独到的眼光。”
接着对张良道:“很抱歉,在下可否称前辈为张公子,如有冒犯或不敬之处,尚请见谅!”
张良闻言差点笑出来,淡然答道:“欢迎之至!虽然个人存在的时代都比各位久远,但是在目前错乱的时空里,似乎房大人与杜大人的年纪比在下年长些;所以,前辈之尊称实在愧不敢当,个人亦觉得不合适。”
房玄龄心中觉得不宜,却没发言表示意见。
杜如晦微笑道:“张公子,在下虚长你几岁,僭越了!”
凌天闻言甚觉有趣,幽默地道:“杜大人说的好!是该以年纪大小论尊卑,而非来的时代论先后;不然,连个小孩童,我都要尊称他为前辈了。”
众人觉得凌天的话颇为贴切,均为之莞尔。
房玄龄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于是故意岔开话题地道:“凌公子,你来自千年之后的未来,对我朝的状况应该相当清楚;因此,在下很想知道后世对我们的评价或批评,让我们能够知所警惕!”
来自“过去”的张良正苦于无法充份了解每个新朝代的近况,对于房玄龄的提议生出浓厚的兴趣,跟着附和道:“贤弟,你是在目前时空里,唯一有资格评论各朝各代的专家,在下定当洗耳恭听。”
问题是,凌天的历史常识只是一般而已,要他如史学家般客观公正地评论大唐盛世贞观之治,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因此,凌天闻言后脑海陷入一片混乱,试着搜索相关记忆,因而没有立即回应。
看着凌天神情木然的样子,杜如晦误以为前者是有所不便或顾忌,而不愿意道出对于自己朝代的批评,乃坦然道:“凌公子,历史本是一面镜子,可以让为政者作为检讨的参考;所以,请直说无妨,我们定会虚心受教!”
在四人渴望的目光注视下,凌天只好硬着头皮地道:“各位,个人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未来没错,然对于……”
“咚!……”
一声清亮的钟响,中断凌天的谈话,也解除凌天的困扰。
房玄龄淡然道:“皇上即将来到,我们先入席吧!凌公子,御宴结束后,回到敝府大家再详谈。”
只见到群臣闻钟响纷纷就位,而张良、凌天与薛仁贵三人则在内侍带领下,来到右前方贵宾席就坐。
有资格参加御花园晚宴的群臣全部就坐完毕,等待大唐天子李世民驾临。
张良与凌天两人被安排在右方第一排最前面的席位,与左方第一排的房玄龄、杜如晦两位仆射遥遥相对,令二者感受到相当意外,均没有想到唐太宗李世民会如此重视自己。
仅是副将身份的薛仁贵本是没资格参加御花园晚宴,然因找到张良与凌天两位贵宾,得到皇上的赞誉,方有资格出席御宴。
与会者均是当朝重臣,除了少数几位张良与凌天两人曾在左仆射府见过外,大多数的出席者都不识得;坐在两人后面的薛仁贵,把握皇上驾临前的空档时间,简单扼要地介绍与会大臣的身份,让两人有些印象。
在左边席次部份,第一排依序是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杜如晦、中书令萧瑀、侍中高士廉、御史大夫温彦博、吏部尚书李元道、户部尚书刘弘基、工部尚书刘政会等要臣,第二排及第三排则有秘书监魏徵、尚书右丞褚遂良、苏勖、虞世南、颜相时、薛元敬、姚思廉、许敬宗、于志宁等文官。
坐于右边第一排席位者,在张良与凌天两人旁边的是右骁卫大将军柴绍、左骁卫大将军唐俭、右武卫大将军李孝恭、左武卫大将军屈突通、车骑将军侯君集、骠骑将军张亮等军方重要将领;在第二排及第三排部份,除了破格出席的薛仁贵外,较重要的将领有右武侯大将军庞玉及左武侯大将军张公谨两位。
凌天还是首次参加如此重要的御宴,心中是既兴奋且紧张;倒是见惯大场面的张良安坐如常,听完薛仁贵的简单介绍后,一对虎目扫视着出席的文武重臣,骤然察觉侍中高士廉的眼神颇为淋漓,似乎对自己不怀善意。
右骁卫大将军柴绍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亲姊夫,对隔桌的张良心怀敬意,语气诚恳地道:“张公子,在下柴绍,曾拜读过先生的事迹,而在兵法上获得很多的启发,方能有今日的成就,实托先生的庇荫。”
张良闻言摇头苦笑道:“将军说笑了!在下的虚名犹如过往云烟般不复存在,焉能与阁下的成就相提并论。”
蓦地,御花园外面传来洪亮声响道:“皇帝驾到!”
本是笑谈声不断的御花园倏然静默,鸦雀无声,当然张良与柴绍之间的交谈也跟着中断;接着与会的文武重臣全都从坐位起身垂首而立,连张良也不例外,凌天见状只好有样学样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