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圣凯圣越城的某处驿站外,数十条人影急促移动,落地後脚下轻轻一点,身轻如燕,身形隐藏的黑夜之中,宛如滑翔在树林间的夜枭。
  几个纵跃,便伏贴在墙下,一袭黑衣被墙角的阴影所笼罩,假如不是有细微的呼吸起伏,恐怕不会有人知到这几处还躲着这麽多人。
  灯火紧紧照亮几处公共地,整个驿站显得幽暗不明,平时除了十万火急的急件需要连夜启程外,其余人员便可在驿站中,好好整束休息。
  黑影行如游龙,灵巧地攀过墙头,肆无忌惮地潜入驿站之中,因为门口卫兵、巡视士兵早已魂归地府,鲜血顺着咽喉裂缝不停冒出,染红一地。
  往日来往频繁的驿站,这一夜却变成屠杀的修罗场,黑衣人乾净俐落地刀起夺命,只要还住着负责传递消息的传讯兵,房间必定会血花四溅。
  完全没想到有人居然会选择驿站来痛下杀手,这已经不是各国之间的明争暗斗,而是浮上台面赤裸裸的挑衅和谋杀,结果就只有一个,以杀止杀。
  啊!一匹快马来到驿站,正准备要休整之时,忽然在朦胧的灯光下,瞧见遍地血红,如泣血杜鹃,不由心生恐惧地放喉尖叫,提早揭开这桩惨案。
  安部理得知消息的同时,又收到哨兵的紧急烽火,指派城内警备队前去调查,自己赶忙来到圣越城城墙。
  放眼过去,基坦壮盛军容排列在空地上,後勤已在大後方搭起帐篷,工程兵开始挖壕沟,架拒马,一付长期抗战的模样,就这样大剌剌地摆在安部理的眼前,对圣凯军而言刺目无比。
  安部理不知对方到底有什麽凭恃,居然大胆至此,不过年纪虽轻的他,心智却异常沉稳,断不会因为敌人这样轻率的挑衅而动怒,阻止属下的粗言暴语,以及愤愤不平的心情,用惯有调笑地道:“基坦人热爱大自然,喜欢野外宿营,我们就先不要打扰他们,假如他们晚上睡不好觉,想要偷偷摸过界,我们再敲醒敲醒他们,做客人非请莫入的道理。”
  众人哄堂大笑,安部理续道:“好好监视,另外不要让地底下的耗子溜进来。”
  众人立刻敛起笑声,安部理并非随口说说,也算是敲敲这班老油条,骄横自大的心,任何事都要小心以对,基坦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是在掩饰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而这些事自然手下会去监视,他只是尽提醒的责任,毕竟圣越城不可能光靠他一人就可以守住。
  安部理语气淡然地道:“对方行军布阵有度,事事务求紮实,显然不是个好啃得果子,有谁知道对方军团长是谁?”
  圣笑恩,属於王亲国戚中的远亲,老国王信任的人马,戌守边疆尽二十余年,忠心为圣凯,在约翰家族大举迁移到圣越城,便是他一手掌握军务,让约翰乔如老鼠拉龟,无处下手,导致约翰家族叛变失利。
  在与安部理一席长谈後,安心交出自己军团长的职位,专心辅佐安部理处理军务,既然圣笑恩都心甘情愿地交出大权,底下的军官自然只能跟风,以他二十余年的老练经验,与基坦打交道的次数,避着眼都知道对方的底细。
  五十余岁的圣笑恩,声音带着边疆特有的豪爽,道:“应该天司理那个老乌龟,只懂龟缩,头都不肯多伸出一下。”
  天司理与圣笑恩算是王八对绿豆,两人对上了眼,虽然台面上两国相安无事,但私下却是小动作不断,让手下儿郎去发泄发泄,否则长期身处边疆,精力无法发泄,恐怕就要顶翻天去。
  两人相较,天司理在防守略胜一筹,有他独树一格的造诣,圣笑恩则擅长机动战,所以圣笑恩才会叫他乌龟,当然天司理也不会这麽客气,轻描淡写的兔爷二字奉还。
  嗯!安部理沉吟一声,这布阵不愧有乌龟之名,看来暂时不会有大动静,道:“这里暂且劳烦圣老!”
  虽然军中习惯用上官衔,但安部理还是敬重圣笑恩,不论是资历尊称他一声圣老而不是副团长,而底下军官对他这一表态也满受用,心中不悦自然烟消云散。
  脾气耿直的圣笑恩,还是行个军礼,道:“遵命!”也是他这样一丝不苟的态度,才会赢得众军官的尊敬和替他抱不平。
  返回城主府的安部理,立刻收到驿站屠杀报告案,死亡人数高达五十三人,无一生还者,循线追查後发现凶手居然将行凶的凶器和黑衣,就丢掉在塔罗江旁,不加掩饰,而兵器上就刻着刺眼的基坦二字。
  正当安部理要指示严加追查时,一名军情人员忽然急冲冲地拿来一张誊下王城用魔法传讯的紧急通知。
  魔法传讯在各国甚至几大商家都有,不过需要消耗的魔法晶石数量过大,一般都不轻易使用,主要是依靠驿站或信鸽。
  安部理不禁眉头一皱,显然不知道王城为何会传来紧急通知,取过一看,脸色立刻大变,阴谋二字,差点惊呼出声。
  通知上所写的内容,居然是驿站所发生的凶杀案,包括刚刚才在塔罗江查到的凶器,经过和样式描述丝毫不差。
  军务人员还在等候安部理的回应,他缓缓地闭上眼,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个阴谋,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争,虽然不在国王身边,但呆在身旁多年的安部理,怎会不知国王的心思,经过半年的励精图治,秣马厉兵,他一直在隐忍发动战争的欲望,如今却能将计就计地用这个天赐的藉口来发动战争,至少在道义上,圣凯已经可以站得住脚。
  就在安部理将基坦枕兵於圣越城外,无视圣凯军一事传回,最末在驿站事件的说明,模棱两可地写下几字,或许是个阴谋!
  紧隔半个时辰,安部理第二次收到王城传来的讯息,仅有简单的二字,开战!
  後世的历史学家称这次为驿站事件,是掀起各国大战的导火索,是谁所为已经不要紧,重要的是,它如迫使压力锅越过临界点的那丝火苗,火苗虽小,但已足够。
  经过半年沈积而来的压力,一旦爆发,那影响所及不言可喻。
  既然国王已经下定决心,安部理自然不需要顾虑这麽多,将眼前的仗打好就是。
  当圣凯将基坦惨无人道的杀戮公诸於世,举世譁然,虽然有智之士一眼便知这是场拙劣的阴谋,只不过是替圣迪克遮上一块战争的遮羞布,而这一天离天翔与诗玄禅那一傍晚,时间仅隔七个月。
  当天翔和诗玄禅知道消息,佣兵团依旧如常,但两人却心有灵犀地来到天翔的书房,墙上有幅青水滩的手绘地形图,地形高低起伏,险峻平缓,一目了然,这是流风与天迅组努力大半年的成果。
  “乱世降临!”诗玄禅首先开口道。
  智者如医,防未病胜於治已病,早已刊出端倪的两人,虽然不至於有恃无恐,但至少心理准备就比他人胜上大半,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何况这一步比起他人可跨越太多。
  天翔道:“虽然时间不等人,不过至少我们也不待宰羔羊。”
  天翔这话说得含蓄,不过事实却是如此,在智冠群纶的诗玄禅,全力运筹帷幄,魅力和实力双绝的天翔,卖力奔走下,天策的实力只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而这些过程,在圣迪克特地关注之下,却没有让他发现任何异常,不得不说诗玄禅的智慧聪颖的确高人一等。
  半年的时光好似在大陆上划了一个休止符,局势并没有任何大的变动,不过许多幕後阴谋却承受不了时光的洗涤,逐渐露出真面目。
  海希律背後的黑手似乎有魔教的影子,又嗅得到圣凯的味道,如此暧昧不明,难怪海鹰扬止步不前,没有一丝跨越若庸关的意图,那关的另外一头,就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蝗虫,飞不出去偏偏胃口又大得很,只能大把地消耗粮食,让幕後黑手心疼却又不能松手。
  这一点是诗玄禅在分析滢月商家的情报後,所下的结论,若放到世上绝对是出人意表,令人嗤之以鼻,但天翔却深信不疑。
  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冰奇楼兰联邦瓦解,取而代之便是楼兰王国,第一任国王便是白林,皇后是冰芝晶,至於一些顽固保守,还在大力疾呼,恢复联邦旧制的贵族,那些摊在阳光下的丑陋交易,完全让他们闭上了嘴。
  贪彰枉法,毫取强夺,掳人妻女,屈打成招等不堪入目,狗屁倒灶的事,族繁不及备载,以前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如今却被人一件件如爬粪般,挖出并且扣到他们,教他们百口莫辩,在一团污水之中,白林就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莲花。
  当他亲自站在广场上,正气凛然地指责那些贵族迫害百姓,种种骇人听闻的案件,让民众咬牙切齿,恨不得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然後双膝一跪,为贵族犯下的种种罪行,下跪向民众谢罪,请求他们的原谅,虎目泛红的眼眶中,诉说着联邦的宽容让这些贵族食髓知味,若是大家希望有个公平而安全的环境,那就废联邦,建王国。
  高高在上的代理主席,如今却跪在民众面前,泣诉着民众心中的苦,亲眼所见的人,也不禁感染於心,泪眼扑簌,一个开明国王的形象就近在眼前,於是一呼百诺,废联邦,建王国六字就这样,传遍冰、奇、楼、兰四洲,而白林也获得全数无异议通过担任国王一职。
  诗玄禅曾戏谑地道:“跪得国王一位,白林已在历史留下他的地位。”
  主导这出戏的冰芝晶,却远远地冷眼旁观,嘴角冷笑未歇,愚昧的人民啊!愚蠢的丈夫。
  白林在得知消息,躺卧在病床上的他,口中发出的叹息,已分不清是为了联邦还是白林,而在白林当上国王的第一天,喜冲冲地来见父亲,却是人生的最後一眼,骨瘦如柴的他,无力开口说话,却在临死之前,奋力地指着桌上的兰花,眼中净是不舍和提醒,可是心头早已被悲伤所笼罩的白林,却没有注意到这点。
  白波临终前,想要指醒他最重要的事,冰奇楼兰最隐密的组织,隐兰,务必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惜白林错过了,这一错,引发後续一连串的演变,已经不是白波所能知晓。
  此等大变,自然引得人人议论纷纷,不过新建立的楼兰国,毫不畏惧各国的闲言闲语,蜚短流长,白林更是一头栽进新国家的政务与军务之中,至於各国潜入的暗探,则有冰芝晶一手主导建立的监察院,与他们周旋,一时间楼兰的空气里,充满谍对谍的味道。
  诗玄禅一边庆幸有滢月商家这等情报管道,将楼兰国的事情钜细靡遗地忠实回报;另一方面却是惊讶魔教的手段高明至此,有谁会知道贵为皇后的冰芝晶,居然是魔教的一份子,有她打起的掩护,魔教将会全面渗透到楼兰国之中,而没有掌控隐兰的楼兰国,如同一只瞎了眼的莽牛,将随着魔教的指挥而起舞。
  要不要提醒白林呢?天翔与诗玄禅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如同诗玄禅所分析,魔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着他们来混稀泥,搅乱一池春水,对天策是大有助益。
  想不到圣迪克、海云天、天宇左、白林等少年英豪,在这短短数年间,如今纷纷握有一国的最高权力,天翔不禁回想到初次见面时的忆园,只能说上苍造化弄人。
  权力的顶峰犹如当初的忆园,又让大家聚在一起,只不过现在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喝茶闲聊,而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直到顶峰只剩下一人,傲视大陆的王者。
  就像当初,天翔又是後加入者,事前也没有与他们搭上边,偏偏又要与他们牵扯不清,难道这就是宿命。
  天翔越想越奇怪,道:“你觉得基坦会将心神放在圣越城吗?”
  诗玄禅笑道:“圣越城城高墙厚,城内物资充足,守军经验丰富,想要从这里撬开一个缺口,难上加难,而且基坦已经在这栽过一次跟斗,还会想再来一次吗?”
  天翔摇摇头,基坦又不是傻瓜,怎麽可能抱块砖头来啃,思忖後问道:“声东击西?”
  诗玄禅肯定地点点头,道:“不过不知道是谁出击,攻击的地点又哪?”
  天翔道:“佣兵的军事训练已到尾声,不过我担心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佣兵,要知道真正的厮杀,想要带他们去剿灭暴风强盗团,但是又担心。”
  “库曼城!”诗玄禅立刻意会地道。
  要说基坦对库曼城的兴趣可比圣越城大上许多,圣越城相较库曼城可是易攻许多,但背後可是一连串的城池,需要一一攻克,要一路高歌凯旋到圣凯王城,不知要到猴年马月,相较之下,库曼城因为地处偏避,人口数不多,一但从这踏入圣凯国境,可说一马平川,直到圣凯中部才有圣棠城算得上是大城,如此大的地域可以提供基坦深入纵横迂回等战术运用,稍有战略眼光的人,都知道库曼城的重要性。
  圣迪克自然也知晓,达克奕烨在他登基的那一刻,与安部理同时上任,取代圣植替圣迪克看守这西南大门,这人选挑得巧妙,能力忠心当然毋庸置疑,又可向天策以及凤雪舞示好,安他们的心,让他们专心地替圣凯固守在这道重要门户,否则一旦城失,牵连得可是达克宰相一家。
  两人虽然没有讲明,但心中也都明了,只有诗湫湘才会设计这样一套三环的计谋。
  “留一些老兵在,要是真的大军前来,除非我们动用秘密军队,否则我们台面上这些人,只是杯水车薪。”
  天翔点点头,道:“我也带一些魔法师,白练就留在堡中,完善防御设施,天策堡就麻烦你。”
  白练独特的魔核魔法,在天翔无论金钱还是魔核的全力支持下,还有太离虚完整性的系统教导,几相配合下,终於有了发展性的突破,无愧他炼金天才之名。
  秘法改变魔核排序为魔法後,外表利用记忆魔法阵复刻一个属於自己的精神印记,这样的魔法魔核就完全属於白练自己一人,就算是天翔也无法启动,而且只要魔核在白练的元素感悟力内,便可以遥控他启动,换句话说就像遥控炸弹般,白练本身便是启动炸弹的按钮。
  当然这样的数量不算多,必须白练亲自动手,不得假外人之手,否则他真得就会变成一个恐怖份子。
  翌日,天翔与凤雪舞两人带着二千名新手佣兵以及魔法师前往剿灭暴风强盗团,经过库曼城时,仅有天翔两人入城与奕烨会晤,其余人在流风的率领下,绕城而行。
  “城主!”“大哥!”“小妹与天翔团长你们来了!”
  三人打过招呼後,天翔直接奔入主题,道:“城主,我们这次出动是要去剿灭暴风强盗团。”
  虽然天翔两人的婚事已算是定下,但没有正式迎娶前,这种事只要心知肚明即可,不用随时挂在嘴边,而聪明的天翔自然谨守这份际,少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对凤雪舞的家人都以官阶相称。
  至於暴风强盗团更是最近名声狼藉的一夥人,隐匿在暴风山脉中,打劫来往商旅不说,最近更嚣张到拿军队运输开刀,据说他们的装备相当精良,不输一般的正规军,来源倒是令人相当狐疑。
  奕烨对他们非常头疼,大约一千多人,首领仅有一个外号叫做暴刀,一把门板大的宽刀,重量惊人,在他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挥舞自若,虎虎生风,此人仅是心狠手辣的莽汉一个,但整个强盗团却异常狡猾,奕烨多次设下圈套,他们就是不上套,足见背後有个出策献计的军师,可惜并不晓得此人的身份。
  奕烨喜道:“若真能剿灭他们,那对库曼城可是一大福音。”
  天翔道:“希望如此!另外有一事。”话说到此,忽然一顿,眼神却坦然地望向奕烨。
  “团长,但说无妨。”
  “城主勿怪在下多言,希望城主当心基坦的异动。”
  “你的意思是说基坦有可能趁机前来攻打库曼城。”眼中疑惑不定。
  凤雪舞插口道:“大哥,不要小看基坦的阴谋诡计,要是他们声东击西,库曼城一时不察,说不定会发生意外也说不定,一旦如此,可见牵连到父亲。”
  天翔适时地在提醒一句,道:“若是诗兰安领基坦精锐,攻其不备呢?”
  人的名,树的影,诗氏卧龙的名号可不是虚假,乃是多年来累积的名声,而凤雪舞所言,更是刺中奕烨的心,他可以牺牲报效圣凯,但绝不允许因他而拖累敬爱的父亲,这是他所不能忍受。
  奕烨脸上阴晴不定,心知自己已经有些懈怠,想说基坦的注意力都摆在圣越城,更遑论底下的士兵,忽然一阵冷颤,假如天翔所言属实,就算库曼城没有沦陷,情形也好不到哪。
  奕烨脸上神情一定,沉声地道:“团长、小妹感谢你们的提醒,我想我知道该怎麽做,暴风强盗团就拜托你们了。”
  就在天翔前往公会领去任务後,离开之时,库曼城开始实施军事戒严,斥候由每二时辰一次,一次五小队,改由每时辰一次,一次十小队,等於一口气增加四倍侦察量,城内军械器具保养,逐一检视,城外操练加强,务必将士兵松懈的心态扭正。
  就在隔天,离青水滩上有百公里远,一条拉长的人龙,急促行军,两翼的骑兵大军紧紧地护着中军,避开一般的商务道路,选择隐密的战略要道,没有任何闲杂人等,以防机密外泄,前锋军和工程军遇山开路,遇河搭桥,务必要完成主帅交付的任务。
  但是,独坐马车上的诗兰安,脸上却没有先前的淡然自若,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定,手中是一份库曼城密探捎来的紧急情报,城主奕烨不知道听到风吹草动,居然提前实施军事戒严,这一份情报还是密探趁刚开始士兵疏忽之际,偷偷送出,下一次可就没有如此好运。
  天翔!这个名字再一次落入诗兰安的眼帘,早在剿灭五龙楼,他就看出此人,龙非池中物,能够提前察觉自己的布局,而且说动奕烨不惜民众的麻烦抱怨,实施军事戒严,他不只武艺超群,智慧眼光亦不容小觑。
  轻轻翻开库曼城周围的地域图,库曼城与天策堡互为其犄角,只要大军被一方拖住,立刻陷入前後包夹的险局,虽然犄角的大小相距悬殊,但只要狠刺一点,也是伤筋痛骨,若是时机恰当,扭转大局也不足以为奇。
  照诗兰安的计画,首要是趁库曼城没有察觉之际,一轮猛攻,先声夺人,攻下一面立足的城墙,切断库曼守军的主动权,迫使他们首尾不能兼顾,至於天策堡自然会安排一军专门侍候。
  但现在,占领城墙的计画已不可行,如此一来库曼城占有主动权,可以拒敌於城墙之外,骑兵亦可肆无忌惮地来回奔杀,陷入僵局反而会是基坦军。
  诗兰安心知,付出这麽大的心力,长途奔袭,假如无功而返,对士气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叩叩!诗兰安的指头轻敲在地域图上,由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思绪就像回荡在马车内的声音一般,陷入奇异而停滞的氛围中,而他没有意识自己指头落下的位置,不偏不移地在青水滩上。
  手停,声止,诗兰安的眼光放回到地域图上,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潜意识早已有所决定,偏自己还在庸人自扰。
  低声传来一名密探,让他前去了解青水滩的情形,自己脑海也开始汇整有关青水滩的情报,既然库曼城不行,就拿青水滩来练练兵。
  此时没有人知道诗兰安对於这次的目地,已经改弦易辙,但他也没有想到会在青水滩遇到他三弟诗玄禅,那个他一直觉得高深莫测的人。
  天翔一行人离开库曼城後,便快马加鞭地赶往暴风山脉。
  暴风山脉,在圣凯疆界图中标明是向阳山,偏偏因为它特殊的地形,导致终年阴风不断,甚至某些时节,阴风如刃,狂暴无比,刮在旅人脸上有着寒风刺骨的痛,真该咒骂当初取名的官员,不学无识,完全名不及义。
  天翔一行扪紧了衣领,以防那刺骨寒风,从衣襟口灌入,头顶着防风帽,在大自然的怒威下,低下他们骄傲的头颅,逆风而上。
  如此恶劣的环境,天翔的眼睛仍是紧盯着四周,没有畏惧强风之意,山峦起伏间,仅有些许枯树,斑白如缟灰,依旧挺立着,几名老佣兵也分散在四周,严加注意,由此可知新老佣兵的差异,这一套生存法则,经验之谈,是在书本上学习不来的,唯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了然於胸。
  不过让天翔感到欣慰,便是所有人没有屈服在这恶劣环境中,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地苦撑,就连身体羸弱的魔法师,在其余人的协助之下,亦不曾脱队。
  天翔如此看待佣兵,又怎麽知佣兵如何看他,每当歇息时,天翔便会替几名即将支撑不住的佣兵,或给药丸,或按摩推宫,总之就是要让他们尽快恢复元气体力,这番作为自然深得民心,何况身先士卒的他,无畏惧暴风,昂着六阳魁首,身如山岳,任强风吹拂,他仍勇往直前。
  虽然没有见过团长的武功,但光凭这份善解人意和坚忍不拔,足以让他们卖命,更遑论他传得几近玄幻的神奇事传,让他们心折而衷心佩服。
  “团长,这里转弯有一处山坳,受风面较小,适合紮营休憩。”从库曼城请来的向导,声音在强风中有些模糊不清。
  天翔回头看了一下队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多加赶路,道:“嗯,就先休整,明天在找暴风的踪迹。”顿了一下,忽然道:“大哥,你对暴风山脉如此熟悉,依你推测,暴风强盗团最有可能躲在何处?”
  一脸老实人样的向导,低头沉思,倏然一阵强风刮来,身後佣兵一时不察,身形被刮得东倒西歪,连向导亦是如此,他赶忙身形一侧,减少风力立定脚步,道:“听说暴风强盗居无定所,不过暴风山脉中有一处小山谷,地形平坦无暴风吹袭,其中有池甘甜泉水,平静无波,称为宁池,假如真如传说一样,那强盗团必定会到此地休憩。”
  天翔眼皮一凝,细小的眼缝中微微透出精光,不知是因为风狂,还是另有其他,遂问道:“依我们的速度到宁池,大概还要多久的时间?”
  “大概需要一天一夜。”
  “依你看,暴风强盗行踪难以捉摸,异常狡猾,有没有可能得知我们已经入山的消息?”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一个穷苦的猎户,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也比不上天策佣兵团的厉害。”
  天翔微笑地道:“承大哥贵言,我们也希望一举剿灭暴风强盗,还库曼民众一个朗朗乾坤。”
  风似乎更强烈,顶着强风的天翔,面容沈静,似乎在思索着什麽,尾随其後的向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一切好似平常,却又有一股说不出诡异的氛围,让墙风吹之不散。
  地上还有前人留下篝火的痕迹,一条清澈小溪,潺潺清流,蜿蜒曲折地消失山坳的尽头,果然是适合紮营的地点,紧紧一弯之隔,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外面是狂风,里头却是微风徐徐,沁人清凉。
  经历暴风的折磨,来到这处洞天福地,众人不禁形骸放松,各式各样的丑态尽出,天翔阻止凤雪舞的娇喝,用眼神示意让大家多休息,凤雪舞虽然不知天翔为何如此,但也明白他自有深意。
  向导快步走近,脸上神色着急慌张,道:“团长,我吃坏肚子,要去树林那树林那边出个恭。”
  凤雪舞闻言,倒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天翔微笑地道:“快去吧!这不用来请示,那边环境熟悉吗?”
  向导急道:“我最近还来过几次熟得很。”
  天翔的笑容在向导的身影没入远处的树林,忽然一敛,凤雪舞诧异,便心领神会地道:“有问题?”
  天翔点点头,低声在凤雪舞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凤雪舞芳容一沉,眼中射出赫赫精光,如凤怒长鸣,微点头,便转身前去安排天翔所交代的事项。
  深夜,山坳的气候如同春天夜晚,湿暖和煦正好眠,让人想要忘却知前的暴风折磨。
  即将熄灭的篝火,微小的火光随着细风左右飘动,宛如转盘唱片飘出的柔美旋律,偌大的营地仅仅几人守夜,顾得了前,顾不了後。
  忽然一道人影灵巧地窜出帐篷,足下一点地,身形一折,宛如黑夜中的魅影,动作灵敏,在微弱的火光下,恍若一道徐风,瞬间不见踪迹。
  在营地的另一头,柯斯纳喃喃地道:“果然被团长料中,这麽晚不睡,肯定有鬼。”
  话落,身旁的玥翎膝盖微蹲,一腾,背後轻振几下,扶摇而上,身形隐匿在黑夜之中,但明亮的双眼如有天上星辰,地下的举动都一清二楚。
  柯斯纳低声咒骂了句:“小ㄚ头要起飞也不说一声,要吓死人啊!”
  脚下未慢地随着无形狐的踪迹潜去,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夜佣兵,双眼也跟着闪过那丝清澈澄明,但丝毫不动声色,从远方望来一切如旧。
  那道黑影刚出营地还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异响,功亏一篑,一旦到了树林,距离够远,立刻飞奔如豹,一草一木彷佛自家後院。
  不消一会儿,来到树林边缘,一个壮如小山的莽汉,身旁竖着那把他名号由来的宽刀,眼中充斥浓浓杀气,面目狰狞,另一旁,站一个浑身隐藏在斗篷下的人,看不到他的面目。
  黑影一到,立刻道:“刀哥!”
  暴刀声如洪钟地道:“老实,哪边情形如何?”
  老实,果然名符其实,就是一脸老实样,赫然一看,便是今天带领天策一形的向导,当初天翔两人也是因为他的纯朴外貌,而选他当向导,谁知不可貌相。
  老实道:“几个守夜者,今天一天顶者强风的疾行,他们都累塌了,睡到不醒人事。”
  暴刀不知接下去要问什麽,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身旁浑身包紧的人,此人一开口,声音好似破锣般,嘶哑难听地道:“你出来有惊动到其他人吗?”
  老实内心一紧,赶紧道:“我保证没有。”
  “那後面为什麽吊了个尾巴?”说完,拂手一挥,一股冰寒阴冷的真气,如流星赶月,却隐密无息。
  一声凄厉的狐鸣,从黑暗中响起,老实同时也冷汗直流,声音哆嗦地庆幸道:“还好是只小畜牲。”
  虽然斗篷人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万年不化的冰雕,但老实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阵阵寒气,阴暗湿冷,彷佛腐屍般的气息。
  整个暴风强盗最畏惧的人,不是团长暴刀,而是这个自称为军师的人,见识过他惩戒叛徒,那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酷刑之後,没有人敢背叛暴风强盗,之所以敢强劫军队,也是拜他所赐,因为那是发自内心骨子里的恐惧,就算恶梦连连,也无法与军师整治的手段相比,到後来强盗们都觉得一刀把人杀掉,是天下最大的恩赐,所以暴风强盗的罪行才会越来越大。
  军师不吭一声,暴刀这个莽汉,个性莽撞,但却不笨,知道军师指挥的厉害,所以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仅有老实背後的汗如阵雨,让衣服湿了又乾,乾了又湿。
  如此静默半个时辰,强盗们的眼中,整个天地彷佛只剩下军师一人,原本拳拳热切的心,似乎被军师所影响,变得如黑夜一般阴冷。
  “走吧!”军师终於开口,如寒气飘渺地传入众人耳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强盗如同加足马力的马车,脸上杀气腾腾,整个身子因为等会的杀戮而不停地兴奋颤抖。
  铿!暴刀取出插在地上的宽刀,一道金属声划破黑夜,他洪亮地道:“抢他娘的!”
  “喔!”众强盗高举刀械,口中发出野狼般的吼叫。
  军师并没有阻止他们的吼叫,似乎不怕惊动天策佣兵团,而众强盗早已习惯,只要军师没有阻止的事,一切都没问题。
  在老实的引导下,暴刀一行强盗迅速地穿过树林,扑向营地,这种勾当大家驾轻就熟,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而军师只是信步闲庭地远远吊着,抬头望着天际的狼牙月,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篝火趋近熄灭,微弱火光下,几个守夜者坐得直挺,看似唬人,在前头带的老实,咒骂了声:“装神弄鬼,骗谁啊!”
  众强盗不疑有诈,等到潜近离营地,还有三十步之远,守夜者还有任何动静,暴刀几个跨步,势如霸王,一声怒喝,宽刀猛扫如一面钢片,发出冷冷寒光,带起猎猎风声。
  一计平凡无奇的横扫千军,在暴刀的天生神力下,变得威勇无比,但并没有预期血肉馍糊,惨叫凄厉的情景发生,而是几件衣服四分五裂,包裹其中的树枝断成两截。
  怎麽会这样!老实当场傻眼,背後的冷汗再度冒出。
  暴刀猛然回头,一声大喝:“你这个王八羔子,既然敢骗我!”
  被铜铃大的虎目一瞪,老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赶忙慌张地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就在此时,忽然从四面八方射出许多风刃,以及扑天盖地而来的箭雨,狠狠地扎入强盗群中。
  顿时,强盗们哀号遍野,惨叫不断!
  众强盗被这突如其来的埋伏给打懵,情急之下,只能拉着隔壁的人来掩护,整夥人立刻乱成一团。
  暴刀顾不得趴在地上的老实,拨开弓箭和劈散风刃,大喝地道:“杀!”
  暴刀率先冲入帐篷区,余悸犹存的强盗,立刻跟上,不用多说,眼中杀气自然到达顶点,只是看似凌乱随意搭建的帐篷,却变成有效的隔离地带,不知多少的强盗,为了穿过它们,而牺牲在弓箭与风刃之下。
  一刀劈开挡在面前的帐篷,暴刀怒喝道:“给老子出来,你们这群放冷箭的胆小鬼。”
  忽然数道强光闪过,犹如炙热的阳光刺痛他们的双眼,让久在黑暗中的强盗,顿时变成睁眼瞎子。
  “杀!一个不留。”一声冷喝,出自凤雪舞之口。
  隐身在天翔预先施放影雾迷幛中的佣兵立刻现身,与强盗们展开厮杀,而凤雪舞足下一发力,人如九天飞凤,枪似天外疾电,奋力射向暴刀。
  眯着眼的暴刀虽然个性鲁莽,但手下功夫并不慢,听音辨位,啸啸风声让他立刻将宽刀一横,格挡在心脏部位。
  铿!一声尖锐的金属声,传遍整个营地,凤雪舞的力量显然与暴刀不是在同一层次,若是虎贲或阿刚,可能还有得一比。
  不过凤雪舞的武技确定比他们都还高出一筹不止,震飞的身躯,再保留三分力的情形下,好似在空中一个停滞,神乎其技地借力使力,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身,利用离心力带动手中长枪,比来势更快的速度,再度划向暴刀。
  暴刀受制於视力不良,加上被凤雪舞先前一式减弱的速度和力道所蒙蔽,根本来不及反应,粗如象的大腿,立刻被划开一个口子,肌肉翻离,鲜血直流,伤口深及见骨。
  剧烈的疼痛让暴刀脚下不稳,赶忙用宽刀来稳住自己的身形,白茫一片的虎目,终於可以看清敌人的模样。
  凤雪舞不屑再进攻,执枪如临渊岳峙,英气逼人,凤目冷眼地打量着战场的情形,刚刚几下兔起鹄落,已让暴刀失去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