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打得火热,不过是一面倒的战局,接连遭逢突袭的强盗只剩下负隅顽抗的心,但却没有那样的能力,尤其是在凤雪舞几个照面就重创暴刀,更让强盗的士气跌落谷底。
  令人奇怪的是,整个战场上没有发现天翔的踪迹,将灭盗计画交给凤雪舞执行,他便隐藏在树林边缘,击伤无形狐的那人,让他感到好奇和危险。
  军师甫一踏出树林,便止住脚步,营地那区的厮杀声,已经传遍山坳,他仍不急不徐,没有任何出手帮助,也没有逃跑的意愿,此时的他更像一个冷眼旁观的路人,彷佛那边的一切与他无关。
  树林这头的时间好似静止一般,狼牙月依旧高挂,除了微风徐徐送来的血腥味,令人恶也有人喜。
  隐藏在暗处的天翔,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眼前的斗篷人让天翔直觉是只躲在阴暗底下的毒蛇,冰冷无情。
  经过多时的观察,天翔仍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明明看到他的身影,却又觉得他好似不再哪地,不是他的境界已经天人合一,而是他骨子里有长期在黑暗中的阴冷,彷佛他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不只身冷心也冷,这一点连暗黑一族的长老都比不上他。
  两人就好像就此杠上,一个抬头望明月,一个低头看某人,任凭惨叫哀号四起,血腥味浓,仍不能让他们动上一分一毫,而天翔也肯定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
  不过对方的坚忍倒出乎天翔的意料之外,光凭刚刚那一着,停候半个时辰,时间不长不短,碰巧是人心理最难熬的长度,假如有诈,敌人就会忍不住摸过来,若是属实,敌人只会睡得更沉,只不过他也没有料到敌人与他有同样的耐性,比他想像更严格的纪律。
  又是半个时辰,有谁知道同样的时间,暴风强盗却已全军覆没,诚如凤雪舞的所言,不留一个活口,既然这次目的是要让磨链新手佣兵,自然就不需要手下留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况是杀人越货的强盗,更没有人道二字可言。
  山坳又恢复先前的一片幽静,只有拖行屍体的沙沙声,挟杂着呕吐的声音,缓慢低沉地回荡在其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哀伤,再次充斥在新手佣兵的心田,淬炼着他们的心智。
  凤雪舞冷眼底的那块柔软之处,自动地搜寻天翔的身影,此时玥翎从暗处走来,低声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凤雪舞望向树林方向一眼,旋即去指挥收拾残局。
  杀戮过後,尘埃落定,军师收回赏月的仰角,只是在转向天翔所在的树桠处,微微一顚,便转身向深处走去。
  天翔嘴角那丝有趣玩味的笑容,这个人实在让天翔感到太好奇了,骨子里散发的阴寒,却掩饰不住清冷洁癖的个性,好似一个自我矛盾的人。
  天翔也不掩饰踪迹,就这样与他保持三丈的距离,不多不少,恰巧是现在自己发力的极限,估计对方应该也相差无几。
  军师又回到到刚刚发号施令的位置,只不过前後左右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尾随而来的人,暂且称为敌人吧!
  “天策佣兵团团长天翔。”这话不是天翔先开口的自我介绍,而出自军师之口。
  “嗯!”天翔应诺,脸上有着一丝意外,想不到此人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而且话中没有任何怨怒杀气,假如有暴风强盗任一人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原来军师的声音如此清越,有着绵薄的冷淡,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
  既然对方主动开口,天翔乐得等他继续下去,只不过他的第一句话,就出人意表,让天翔惊异连连,要是口中有茶,早就一口喷了出去。
  “你怎麽看这大陆乱世?”
  荒谬绝伦!有谁会想到一个佣兵团团长与强盗中人,谈论的第一个话题,居然会是如此严肃而远大。
  “你怎麽看这大陆乱世?”军师不以为意,没有恼怒失笑,用着平淡清越的声音再问一次。
  天翔听出斗篷人的语气中的真诚,显然是真的要与他讨论这问题,思忖再三,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是个赖皮的答案,偏偏历史演变又是如此,你无法说它错,更道不出个子丑寅卯。
  没有赞许,没有反驳,军师忽然陷入沈静之中,好似在思考天翔的话,但天翔感觉并非如此。
  这次可没有让天翔久等,片刻候,军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偏偏又让天翔再度吃惊,他都开始要怀疑自己镇定的修养。
  “我叫计无咎,依辈份要称火钰师兄,至於暴风强盗,只是我用来找你的工具。”
  火钰师弟!找我的工具!多麽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天翔的脑筋都快要不能思考,唯一能肯定的是,计无咎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
  这有太多的疑惑,让天翔百思不解,问道:“你们是什麽组织?为什麽要找我?”
  计无咎掀开斗篷,让天翔可以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乾枯削瘦的脸庞,眼神中带着平淡谦和,属於那种完全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就算看过也不会记住的平凡面孔。
  “我们并不是门派,而是一群有共同理念的人聚在一起的松散组织,认为大陆应该有大一统的帝国,才能带给人民安和乐利的社会,不过组织中的每个人看法不同,时有讨论,然後四处去寻找我们认为的可行方式,而我们几个则认定治乱世要用重典,才能加速统一的脚步,其他门派则有不同的见解。”
  计无咎的话引起天翔的兴趣,想不到大陆上还有这种理想化的人物存在,而且如此孜孜不倦,光凭这种执着,足以让人心折。
  当然天翔是欣赏,但还不至於到掏心掏肺的地步,口中疑惑地重复道:“门派?”
  计无咎似乎找到知音般,谈兴大起,毫不避讳,道:“说门派太过正经,不过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大家却都各行其事,就像我和火钰一样,他可以一手主导五龙楼,担任冰奇楼兰的总理,我游历三川群岳,阅览民俗风情,但我们对乱世的看法还是相同。”
  天翔点头以示明了,他们只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聊对天下乱世的看法,抒发心机,王城中的学生皆是如此型态,倒不足以为奇,但曾经名盛一时的火钰,居然只是其中一员,这样的能像足以让人感到惊讶。
  “先生,不知有何门派?有何人物?”想不到此趟灭盗,居然还会有如此际遇,让天翔心中大呼不虚此行。
  “各门各派都有,有倡礼教化,兵锋指大陆,又如我门主张乱世用典,还甚着认为人皆平等。”
  一听到此,天翔不经惊呼道:“魔教!”
  计无咎点点头,仍旧面无表情,道:“魔教只是当权者不喜他们,而将其妖魔化,他们自称为墨门,不过他们在坚持人皆平等的偏执,趋近於偏狂,称他们为魔,也不足以为奇,而我门则被称为法门,其余还有许多,人员遍布更是五花八门,各阶层都有,每个人都存有他们心目中的理想蓝图。”
  这样的组织天翔前所未闻,让他大开眼界,想不到大陆上有这样的组织,果真应证一点,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万事皆有可能,而从计无咎自己的评断看来,他对其他门派没有任何成见存在,纯粹就事论事。
  这总算了解计无咎的来历,天翔问道:“你为什麽要找我?”
  依计无咎所言,观他刚刚不凡的谈吐,面对暴风强盗死亡时,冷酷无情,到各国去,绝对是那些国王倒屣相迎的人物,又怎麽会来找到自己呢?
  计无咎道:“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谁?”
  “欧文绫!”
  倏闻这名字,天翔没来由的心头一热,脑海中立刻浮现佳人俏容,心中泛起一丝柔情,连她脸上不堪入目的胎记,也如清风浮云般,轻轻柔柔,缱绻在心田,绵绵不散。
  虽然彼此间还有业务上的联系,不过随着天翔做任务东奔西跑,两人已经大半时间没有见过面,不知她最近还好吗?上次她有过天策堡待过一阵子,但天翔出外去执行任务,两人於是错过。
  天翔冲口而出,口气略有急切地道:“先生,最近见过欧文绫,不知道她近来可好?”
  对於天翔的激动反应,计无咎只是略为点头,道:“一切都好。”
  天翔疑惑再起,道:“为什麽她会向你推荐我?我只不过是个佣兵团团长。”
  “我的疑惑与你相同,撇开私交,与她是商门一员不谈,主要是我相信她的眼光。”
  相信她的眼光!这话说得自然直接,天翔却深切地感受到这位蕙质兰心女子的魅力,连计无咎如此不凡的人物,对她的也深信不疑,一番交谈後,从那声先生起,天翔心中早就没有将计无咎当成暴风强盗的一员,当然他自己从不认为他是其中的一人。
  计无咎毫不避讳地道:“不要说你是个佣兵团团长,你在佣兵团的举动,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如军队般的操练纪律,骑步弓箭魔法师各类型的兵种都有,要说只是自保,那未免太瞧不起其他人的智慧。”
  计无咎说得直白,天翔不免苦笑,未免太不留情面,不过他也不需要留任何情面,幸亏他没有说出自己暗中布置的机密,否则他就要怀疑是否出了内奸。
  既然讲明,天翔不必藏掖自己的心思,出於对欧文绫的信任,根本不用怀疑他是其他势力来的奸细,要知有天翔这想法的人,放眼大陆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实在不足一提。
  “先生,既然如此直白,天翔也不需要忌讳什麽,反倒让先生小瞧,没错,我自有这心,不过并非要搏大义之美名,而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多麽贴切的四个字!计无咎终於面露一丝笑容,如雨後晴天,自然针对天翔的坦直,若是他还惺惺作态,那计无咎只能摇头离去。
  一个王者的争霸过程,无论出於怎样的心态,可以欺瞒天下人,但绝对不能欺骗自己,那无疑是自掘坟墓,就算是在天下山川间绘上动人绚丽的缤纷彩虹,令人目眩神迷,但也要在隐藏的角落替自己留下一点白,毫无污染的白。
  人有七情六慾,但律法重实际,逐鹿中原本来就是极为现实的事,人钱武器粮食哪样不是实际,说说口号就要万民动刀抡枪地为你拼死拼活,这只存在於白日梦中,没有实际的利益,哪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计无咎笑容如昙花一现,连天翔都已为自己眼花,不过柔和的眼神倒没有甫一见面的生冷,道:“我与你不同,我只希望能够参与在这场游戏,而我的主人是最後的胜利者,至於留不留其名,那又和关系呢?”
  “如今各国国王都刚登基,或者即将登基,无论那一个人的实力都比我强上不只一筹,就算有欧文绫的推荐,我想先生也不该独锺於我。”计无咎的实际心态,影响了天翔,让他毫不虚假地说出心中所想。
  “你说得没错,看起来你的实力与他们相比,如螳臂挡车,而他们也却是天之骄子,有其独特出色的一面,机会是真的比你好,但各地民情却不是如此,和平许久,在这几位国王上任後,陆续开战,造成妻离子散的情形,若打胜仗,民心尚得鼓舞,倘若败仗呢?恐怕负面影响会如排山倒海而来,庞大的国家机器,就会变成尾大不掉的包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而你却没有这种包袱,得民心者得天下,各国仅得己国的民心,这样的人如何争夺天下。”
  天翔点点头,这番论述与诗玄禅所说相差无几,民心可用,却如双面刃,可以斩杀敌人,亦可用来自杀。
  “我是个法治理论的现实主义者,律法之下,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各国国王表面倡导,骨子里却是破坏律法最严重的人,皇亲国戚,官官相护,层出不穷,不是什麽新鲜的事。”说到後来,语气逐渐转为不屑。
  说到此,天翔终於明了像计无咎这种人的心态,他无法改变视律法为无物的现状,唯有透过大破大立的雷霆手段,建立一个他理想中的社会,就算没有天翔,他也不会投入任何一国,因为那抵触到他心中最重要的信仰。
  见微知着,像计无咎的人物亦不在少数,只不过都是在水面下潜着,不是他们郁不得志,而是他们的论述与在上位者背道而驰,唯有一次次地寻找契机来切入这世界,不然就独善其身,一直孤老到终。
  一想到这,天翔不禁对他们泛起敬意,他们才是永不放弃的那群人,一代接一代,只求虚无飘渺的机会,不知多少青年才俊因此耗掉他们原本美好的青春,不知僵板的教条观念,抹煞他们应该发挥的才能。
  计无咎这番话虽然是为了他自己,但也点出一个天翔的迷思之处,马上可以打天下,但却不能治天下,而计无咎的出现,恰恰补上这缺口,一个佣兵团尚可靠天翔的个人魅力维持,一旦势力过於庞大,那就需要一套管理制度,人在如何厉害,也不可能事必躬亲。
  只有天翔才知道自己的潜势力有多庞大,一但完全浮出台面,那绝对会掀起一波千层浪,未雨绸缪可不是坐井观天,一念至此,道:“先生,何以教我?”
  计无咎虽然冷面依旧,但心中对天翔却异常满意,知所进退,不因人而废言,光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他的胸襟和雄心。
  计无咎道:“我相信你暗中一定还有凭峙,实力不可能一蹴可几,厚积薄发相信你有很好的幕僚协助,这点我不多加赘言,你最缺便是管理和监察制度的建立,你最佳的利器便是你的名声。”
  知所进退!这评语天翔完全可以还给计无咎,简单几句便将天翔目前的情况一语道尽,如此才智堪可与诗玄禅媲美。
  天翔被勾起兴趣,计无咎意犹未尽,如此气氛,让两人都不想就此打住,天翔更想到假如诗玄禅也在此地,三人一壶酒,月下无独酌,遥望明台月,畅谈古今是,何等惬意快活。
  计无咎完全打开话匣子,眼中的天翔彷佛不是他未来要效忠的主子,只是一个知音人,道:“民心是最好掌握,得道者众,失道者寡,所谓道者不外乎三,利益、公平、正义;人的基本就是要活着,如何让追随你的人能获得对等的利益?如何保障他们的利益不被侵犯?武力只是对外的一环,而管监制度是对内的另外一环。”
  计无咎将利益摆在第一位,天翔并没有任何惊讶,这是无可避免的现实,一个国王不能让人民赚钱谋生养活家人,那他就等着被推翻吧,而後面的公平正义,仅是人民心中的感受,其中有太多可以琢墨可利用之处。
  天翔一拱手,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意,不为别的,仅凭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计无咎的话让他可以再三咀嚼话中隽永深意,回味无穷,忽然觉得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这些现阶段看似不重要,但要是能提早准备,对未来绝对是事半功倍,至於管理人选,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他的大哥季凌之,光凭他在海菲斯操办事务的经验,绰绰有余;至於监察嘛!这倒不好决定。
  天翔思忖着人选时,不免走神,眼神显得有些涣散,神情有笃定,也有犹疑不决,计无咎倒有耐性地襟口等待。
  直到树林窸窣的熟悉脚步声传来,天翔才惊觉狼牙月已经跨过大半天际,凤雪舞担心有变,才会寻来。
  “先生,对不住。”天翔先向计无咎致歉,旋即向外面,高声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与先生还有话要聊。”
  凤雪舞止步,略待数秒,便转身离去,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计无咎道:“很不错的女子。”
  天翔微微一笑,替凤雪舞感到高兴,能够得到计无咎的称赞,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至於计无咎是指刚才,还是稍早剿灭暴风强盗,抑或都有,那就无关紧要。
  不过有凤雪舞这一打岔,原本该有的谈兴都已消失,两人在静默一会儿,由天翔先开口道:“虽然谈兴已失,不过以後有的是时间像先生请益,现在该是回归正题,不知道先生心中是否有决定?”
  计无咎道:“王者需要有演戏的功夫,一举一动都会扣人心弦,但光明的背後就是黑暗,有很多事是必须要解决,但王者却不能出面,譬如防止奸细渗透、惩治败坏吏治、以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达到既定的效果等,王者背後都要小人来衬托出他的英明大度。”
  天翔一脸严肃地听着,这一块的黑暗不亚於台面上的腥风血雨,最後依据更是一针见血,那个势力没有藏拙,不到最後紧急关头,绝对不会出尽王牌,这一点便是计无咎想要表达的监察一职。
  计无咎直言道:“若你能允诺我,日後以法治为立国根本,我剩余的生命就交给你,做一条会咬不会叫的狗,一旦你违反这原则,我们就分道扬镳。”
  天翔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如果未来有其他门派要加入我,理念与你有冲突呢?”
  “虚怀若谷,海纳百川,君主自然能广纳人才,听纳谏言,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手段,王者需要高超的平衡手段,将底下百官的利益绑在他的身上,来达到他的利益,你觉得呢?”计无咎不答反而将问题丢回给天翔。
  赤裸裸的利益说!计无咎口中的利益可以是钱财权力,也可以是生活慾望,是个让人浮想翩翩的潘朵拉之盒。
  “王者不会让任何一股势力游离在他的权力之外。”
  “利益都维系在王者身上,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天翔对计无咎的回答相当满意,或者说两人对此次的沟通,彼此都感到满意,没有虚伪而天马行空的空中楼阁,只有现实的利益交换,。
  又是一顿静默,微风依旧和煦,但两人的心境却有天翻地覆的差别,各自沉思,刚刚沟通的所得。
  “我们需要做些什麽?”既然都已表明心迹,那就赶紧着手去做,这是天翔的一个优势,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这问题显然计无咎早有准备,道:“行政管理,律法监察,暗杀反间三方面的人才。”
  这并没有与天翔现行的规划相悖离,都是天策最缺乏的一环,而且计无咎显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麽,该知道些什麽,更有为臣子的自觉,绝对不会踰矩。
  “先生,由你出面筹组监察院,掌控监察反间等暗组织,钱财有专门供应,不知你意下如何?不过先生从此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
  计无咎眼神一亮,骨子里那股阴冷自然散发,对天翔的识人眼光和魄力,感到佩服,自己说了如此多,没有露出半点口风意向,但他的内心是倾向於监察院,喜欢在黑暗中与敌人斗智斗狠,生死一线的冒险刺激。
  天翔当然不知道计无咎的诸多思绪,至於会决定将监察院交给他,除了忠心和利益外,便是刚刚屠杀暴风强盗时的冷酷无情,给他的印象太过於深刻。
  计无咎与诗玄禅相比,两人都有着一种完成目的不择手断的狠劲,诗玄禅总保留一丝余地,但计无咎却是不顾一切,只求後果,这样的人只能藏在暗处,一现光明,就失去它的威吓力。
  库曼城
  杀!先锋军官手中军刀一挥,大喝一声传入基坦军耳里,士兵们彷佛变成饥饿多时的野狼,血红的双眼,肌肉充满了力量,扛着圆盾,阻挡城墙上急如雨下的箭阵,简易的攻城器具和弓箭手则是不停地往城头上攻击,来掩护基坦士兵的进攻,幸运的同袍中箭跌倒落队,再奋力爬起;不幸的,同时被两三箭招呼,可能就停下人生的脚步。
  一时间城上城下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而耳,宛如人间炼狱,在这一刻,生命廉价好似鄙之如草屣的谷穗,随手便可丢弃,不会有任何惋惜的情绪。
  突如其来的战争,并没有让库曼城慌了手脚,功劳自然要归於未雨绸缪的城主奕烨,让这群久居边疆的士兵,上紧发条。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基坦首波进攻竟然来得如此猛烈,完全没有试探性的攻击,
  圣凯一时不察,让他们攻上城头,幸亏圣凯反应及时,军官身先士卒地率军反扑,才将基坦的第一波攻势压下去,否则说不定镇守二十年的库曼城城墙就要沦陷。
  奕烨不为所动,显然对自己军官的临场反应信任有加,他如身後的帅旗,挺拔直立,不动如山,冷酷的脸庞,双眼锐利如鹰,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越过人群射向主帅处,上头写着诗字的帅旗,正随风猎猎飞扬。
  那就是闻名遐迩的诗氏卧龙诗兰安,因为距离过远,奕烨眼中仅剩下一个蒙胧的人影,看来顾盼自若,自然流露一股气势,那源於他所向无敌,料敌机先的信心。
  只不过他想不透一点,用兵如神的诗兰安,明知道自己已经严加戒备,怎麽会来硬撼,难道他对基坦军的战力如此有信心,眼下局势虽然还势均力敌,但圣凯有坚城可守,基坦总是吃亏的一方,那他又为什麽要如此呢?难道有怎麽阴谋吗?
  诗氏卧龙威名依旧,初次对阵的奕烨不敢掉以轻心,深怕自己中了他的计谋,只得小心谨慎,以保守稳健为主,这无形之中限制住奕烨的发挥,让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诗兰安的手中。
  除此之外,奕烨还担心一点便是青水滩,基坦大军前来兵分二路,虽然青水滩也有天策堡固守,但是猛虎难敌四拳,好汉不敌人多,要是天策堡沦陷,将是扎入库曼城的一根刺,侧卧之榻,岂能容人酣睡,是否要出兵援助,让奕烨好生为难。
  相较於奕烨的左右为难,另外两个主角却是异常笃定,安坐中军高台的诗兰安,面容沉着无波,没有人能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但却都折服在他的指挥之下,每下一次指令总能让基坦获得那一点点的优势,虽然旋即让圣凯扳回,但也大大地激励士兵的士气,彷佛有诗兰安的存在,他们就能战无不胜。
  诗兰安一边指挥,一边观察双方的战力,不是愧是戌守多年的圣凯边疆军,剽悍血性至此,战力不容小觑,不过经历海赫城实战的基坦,临场发挥比圣凯还要出色。
  基坦士兵的表现,在诗兰安心中算是搬得上台面,当然他不会因此而满足,钢铁雄狮需要百战实练,不屈不饶的血性勇猛,不是喊喊口号就从天上掉下来,这也是他明知自己偷袭失败,仍坚持要打上一场的原因,唯有如此逆境中磨练出来的士兵,才能令他们脱胎换骨。
  这一边无须自己多加担心,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画再进行,再来便是青水滩一役,由师长宏竹,一个在军中沈浸十余年的青壮派,个性稳健进取,根据情报,天翔、凤雪舞、鲁顿等人目前并没有天策堡中,仅剩三千余名老练的佣兵,由阿塔和流风等人带领固守天策堡,让诗兰安决定由他独挑大梁,率领二万士兵强势力压天策堡,无论是经验还是战力,基坦都没有输的理由,至於地利就要宏竹自行去克服。
  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法运用存於一心,诗兰安亲身督战让奕烨疑神疑鬼,在战术上,没有任何的失误,若照军事专家来看,此役虽然失去偷袭库曼城的先机,但换得青水滩这处桥头堡,对诗兰安来说,虽不满意但可接受。
  剧情若照人的思维在行进,就没有意外一词,漏算自己三弟,诗氏这一辈智冠群轮的天才,就象徵意外的发生。
  诗玄禅虽然向天翔谦称他最善长是时局的分析,但并不代表他对兵法一窍不通,甚至对於用兵之道,诗玄禅绝对不逊於诗兰安,只是他平时藏拙极深,而他人很少发现罢了。
  天上月牙刚浮现,宏竹仍是一身戎装地巡视营区,对於取下天策堡可是十拿九稳,
  所以这次任务竞争相当激烈,最後军团长还是交给他,他当然希望以最完美的成绩来展现自己的能力,於是一路上小心翼翼,事必躬亲,就算得知天策堡已经实施宵禁,坚守以待,他仍是一丝不苟地执行,诗兰安便是看重他这份沈稳。
  那头,副将也是一身戎装地前来,看模样似乎也是在巡视营区,一见到师长,副将立刻敬礼,待宏竹回礼後,便道:“师长也是在巡视营区吗?”
  宏竹道:“是的!”
  副将态度轻松地道:“师长,这种事交给下官去做就行,您可以先回去休息。”
  宏竹心中对这副官不是很喜爱,虽然颇有才干,但为人轻挑圆滑,据说是王城某个贵族子弟,总有那丝骄奢浮夸,与军人格格不入,这次是诗兰安特地安排来当副将,算是平衡其他军官的心理。
  宏竹道:“这次任务是军团长厚爱,我等需要严正以对。”
  副将心中对宏竹表面恭敬,心中却是腹诽不已,这种稳操胜卷的一仗,只要大军压境,一个小小的佣兵团自然只能投降,那需要如此谨慎,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说不定库曼城发兵来救,反倒让己军陷入前後挟击的困境中,他曾向师长建议,偏偏宏竹坚持己见,不采纳他的意见,让他怨怼不已。
  低头恭敬地道:“下官明了,这等巡视的小事交由下官来执行,师长您要思考整个行军布阵的调度,心力劳苦应该多加休息。”
  宏竹并没有发现副将头低下後的鄙视表情,听到他这番话,虽然刻意讨好,倒也不无道理,允诺他算是缓和两人的关系,於是道:“副将有此心甚好,你就走一遭吧!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是,师长!”
  “呸!”直到宏竹身影消失,副将不屑地吐了口嘴沫子,旋即巡视营地而去,只不过士兵见到他,便心知肚明,知道今夜师长不会再亲自前来,总算可以轻松一点。
  二万正规军对上三千名佣兵,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对基坦军来说,这趟是赚取功绩的一仗,毫无悬念可言,心中不免骄傲轻敌,加上天策佣兵团的龟缩,要不是师长令行禁止,大夥早就冲向天策堡,还要严格守夜,在他们眼中是多此一举,偏偏师长都会来巡视,害得他们也要提心吊胆,不过幸好有副将转圜,大家装模作样一阵後,就可以偷偷休息。
  副将对此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给士兵一个体恤的好印象,风声一传,自然士兵都肯在他的麾下卖命。蜻蜓点水地快速走过各处夜哨,副将就回转自己的军帐中。
  夜已深,偶有虫鸣鸟语,凉风徐徐,哨兵长矛早已搁在一旁,缩着身子在背风处,补眠去也。
  倏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从地上缓缓地掀开一丝小缝,观看营地的动静,带头的人便是最喜爱奇兵而精於此道的流风,心中不禁叹道,果然与军师所说一模一样!
  早在半天之前,流风已率领一些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十余名老佣兵,藏身在事先由土行甲兽打好的地洞,而自大粗心的基坦军,草草检查过後,便在离他们不远处扎营,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天策佣兵团大胆至此,居然敢事先设下埋伏,这可需要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执行,一旦失败,牺牲不说,还会连累到後面的布置。
  流风小心翼翼地钻出地洞,身後佣兵鱼贯而出,他们的目标便是那马厩,利用战马的恐慌来造成营地的混乱,只不够他仍想不透为何要战马往营地口而去。
  流风迅速比出几个手势,佣兵们点点头,立刻身形如风,浑身隐没在深夜之中。
  万籁俱寂,连月光也被云朵遮去它的银光,流风四人蹑手蹑脚地接近看守马厩的哨兵,沙沙的细微脚步音,让四人不敢太过接近哨兵,互视一眼,一点头,身形一纵,如苍鹰扑兔,一手摀住他们的嘴巴,手中匕首狠狠地划过他们的咽喉,旋即握住因他们挣扎而倾倒的长茅,要是掉到地上,在这宁谧时刻,犹如寒山钟声,悠扬回荡。
  咽喉开如火山裂缝,鲜血如岩浆爆发不停喷出,沾湿一地,这些佣兵可是当初在天鹰军团担任暗杀突袭的队员,如今可以重温旧梦,他们体内的热血再度点燃,但身手可不输当年。
  流风本来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主,又有一群老手在,在与诗玄禅商量过後,准备大捞一笔,将暗弩紧扣在前臂上,外面基坦士兵军装一套,黑暗之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倏然!火焰滔天,惊恐万分的战马长鸣嘶叫,乱蹄高提,划破寂静的夜,整个营地立刻如沸腾的热锅,翻腾不已。
  已然入睡的宏竹,多年的军旅习惯,让他仅有半寐半醒,立刻惊醒,第一念头便是敌袭!
  走火啦!立刻有士兵狂喊地道。
  瞬间又有好几处一起着火,而马厩的门早已被破坏,绑着战马缰绳的木柱,在牠们火烧屁股所爆发出的力量,扯得摇摇欲坠,直到士兵要赶灭火之时,木柱终於被战马扯断,顿时千匹战马一踊而出,声势犹如万马奔腾,士兵反应不及,活活地被马蹄踏死。
  宏竹怒目欲裂,想不到居然有敌人溜进来,从动静来看,哨兵完全没有发挥应该有的功用,如今先收拾残局,再来慢慢收拾今夜失职的人员。
  黑暗中,兵荒马乱之际,宏竹首先要了解情况,军官们都前去收拢自己队伍,偏偏又有收惊的战马乱窜,将营地搅得乱七八糟,一路往营门而去,忽然瞥见一个急冲冲的士兵前来,几个亲兵将他拦住。
  士兵虽喘但还算是镇静地道:“副将命我来向师长报告目前情况。”
  宏竹对於副将识人的眼光还算是满意,挥挥手让亲卫兵退开,沉声地道:“目前情况如何?”
  士兵上前两步,宏竹这才看清士兵的眼神如此灵活有神,显然是位机灵的人,道:“敌人只来一小撮人,先杀掉哨兵,然後放火烧马厩,破坏栅门,战马惊恐的叫声立刻吵醒士兵,但是在大火威胁生命之下,战马挣脱缰绳,开始在营地乱窜,已经有好多士兵因此受伤丧生。”
  随着士兵的话,宏竹眉头深锁,无意识地问了句:“为何战马会往营门冲?”
  “因为敌人放火的地点特别挑过,截断战马通往其他路径。”
  “为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
  宏竹忽然惊觉眼前士兵的回答,有条不紊有如亲眼所见,而且口气不像一般士兵恭敬,当视线拉回到士兵身上时,发现他嘴角那抹嘲讽般的微笑,双眼一瞪,要大喊之际,电光火石间,两只弩箭从下而上地射入他的咽喉和额头,另外还有从暗处发出发的数支弩箭,射入亲卫的身上。
  伪装成士兵,刺杀宏竹的流风,立刻破喉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靠近帅帐的士兵一听闻有刺客,立刻蜂拥而至。
  “主帅死了!”蹲在地上佯装发现师长屍体的流风,立刻悲痛大喊道。
  其余士兵听到,顿时傻眼,怎麽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主帅就已经牺牲。
  群龙无首的基坦士兵,发傻救火捉战马,顿时乱成一团,各自为政,根本没有人可以组织,连副将都成了无头苍绳,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此时,冲出营门的战马,忽然又风风火火地狂奔而回,原本追在屁股後面的士兵,惊恐万分地左右分散,营地再次受到战马的蹂躏。
  “什麽回事?”副将终於出现,捉着一个狼狈的士兵,厉声地问道
  “狼!好多狼!”随着士兵的话说完,一对对萤绿如幽冥鬼火的狼眼,落入副将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