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与她之间的前帐未清,现在又多了笔新帐。
“等你笑够了,麻烦解释一下你拿在手中的盆子,为何会落在我头上,好吗?”眼微眯,流露出危险的气息,而纪星迤犹未觉,径自地笑个不停。
吸气再吸气,“我只是手麻了嘛!天晓得你怎会正好站在底下?”反正撇清关系的本事她最会,总之千错万错,都错在他不应该站在下面。
嘟起红菱唇,两手往旁边无奈地摆着,无辜的表情大有“不然你要我怎么样?”的意味,惹得宗子颉的火气更炽,恨不得此刻就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很好、很好。”可恶!他决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打包丢进王大户家中,让她尝尝唤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境。
纪星迤皮皮一笑,往宗子颉的方向走近几步,距他仅剩一步的距离,“瞧!你都说很好了,那就代表你也知道这事儿并不全是我错,所以啦!咱们打平嘛!”她又笑,让火气正盛的宗子颉越看越不爽快。
她的笑,令他心烦!
“打平?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的事,有哪点好打平的。”哼哼!要说打平,等她被丢进绝境里时,再来说吧!
“当然有啦!”圆睁杏眼,一脸的不可思议,“首先,要知道姑娘家的鞋是不能随便给男人碰的,而你碰到了,这算是讨到便宜啦!还有、还有,我还记得那天你揪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呢!这些不是打平是什么?”
哈哈!他还嫩得很哪!要说起睁眼说瞎话这档事,她都可以开间私塾来授课了,更何况她的话里,亦有几分真。
宗子颉扯动嘴角,额冒青筋,自从遇见她后,他的颜面神经严重失调。
尤其是,这女子竟不知羞耻地,将这种事情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活似这些浑语说来,很是天经地义!该说她天生神经大条,还是个性本就豪放?
见他不言不语,纪星迤伸手轻拍他的颊,手抚触的刹那,他猛然惊醒,往后退了几退,脸浮暗红。
她她她她她……未免忒不知羞耻,居然、居然……随意地与男人肌肤相触?难道,她与其他男子在一起时,也是如此一般吗?
不期然的酸意涌上,在他还没有厘清自己突来的心绪时,嘴已比心思快上一步,无法控制的急吼而出,“她知羞不知羞?竟然如此……”
快速地翻动脑海中适合的字眼,然后未暇细想被急急挑出的字眼涵意如何,便匆匆吐出,“孟浪。”
难堪。
他瞧见了,她爱笑的脸上卸了笑,浮上阵阵如浪的难堪,等他意会出自己说出的语句时,早已来不及收回了。
他,后悔了。
该死的!最不可能会出现的后悔酸涩竟然于此时冒出,这完全打乱了他对她的气恨,他不该后悔的,应该快意地享受她难得难堪,最好她就此求他原谅,好让他不必再浪费时间、精神,将她丢进王大户家中。
他,应该这样的!
纪星迤没有哭出来,只咬着下唇忍着,然后她抬起望进他眼中的瞳眸红了,她只是好心地想要关心他呀!她没含任何恶意呀!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为何要用那种字眼来贬低她?为什么?她做错了吗?
眨眨眼,将酸热吞下,转身跑开。
她不哭,绝对不会哭的,为了幸福,她要更开心、更快乐地笑着,所以……
她不哭!
宗子颉没有追上,只怔愣地在原地啜食着懊悔所带来的苦味。
灿灿金阳映照中,几颗晶莹闪耀,撞进他的心,在上头烙烫出无法痊愈的伤痕。
手抚过她曾印上的颊,无法言语。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辗转难眠。
只要一闭上眼,纪星迤那双发红欲泪的眸子,就深刻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她的泪始终没有落下,但却更能烙烫他的胸臆,无形的水珠子彷佛正滴打在心湖般,漾出圈圈涟漪。
又在床上翻转几次,最后他干脆起身下床,至桌边为自己倒杯清茶。
他并没有将水喝下,反而是注视着映在茶上的模糊眼神,那是充满后悔与懊恼的眸子。手轻这个发现而轻颤,待茶水平复后,属于他的眼消失了,重叠的竟是脑海中那双含泪的瞳眸。
这是怎么了?他竟变得不是他了。
似逃避般,他将瓷杯放回桌面,再也不去多看一眼,转身往外室走去,停在一堆着书籍的桌边,随意自书中夹缝处抽出一张纸,上头写满了字迹。那是之前宗莳专为他寻得的,关于纪星迤的事情。
他做事向来是不轻言放弃或后悔,然而对于这件事,他竟莫名地生出犹疑不决来。
真如莳专所说,她也不过是名小姑娘,或许有些得理不饶人,但……
思及此,宗子颉的双瞳突地缩起,他想要放了她?他疯了吗?她让他颜面尽失,甚至一次又一次地给他难堪,这样的她,他竟想……放过?
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么?!
他震慑得不能自己,忘了手中的白纸,指一松,纸在空中轻轻翻转坠地。
誓不两立!他与她誓不两立!
不断地加强对她的印象,想着第一次的红巾罩顶,想着那只姑娘绣鞋,还有那盆自天而降的水。
就在气恨的记忆不停地加温回笼时,那双眼瞳再度出现干扰他的思绪,那眼就象是有自己的意识般,一再地将他的气恨逐渐消去。
宗子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往后退去几步,此刻他狼狈又挣扎的模样,真让人难以与平日那个,行事果断狠绝的男子相提。
那双该死的眼!
他咬牙瞪视地面上的纸,彷佛纪星迤就在他面前般。
甩头调开视线,决定不再去看那些令他心烦的字迹,他的心或许在动摇,但绝非是因为心软,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譬如和他这几日无法好好成眠有关,就因为如此,他才会拿这些小事搁在心中。
一定是因为这样!
只要他好好地睡上一觉,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处理掉,未来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只要他心中的气恨消除,她的身影与记忆就会让他踹至黑暗角落,永远都不会再有想起的一天。
宗子颉不停地在心中如是说服自己,那地上那张看了极为碍眼的纸踢至死角处,转身回内室,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好在明日将所有的事情一并解决,之后他就可以再度回到往昔悠闲的日子。
只要,他能好好地睡上觉……
宗子颉在心底打着如意算盘,躺回床,闭上眼。
然,他却遗忘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会睡不着觉,全是因为那双泪眼将他的脑子占为己有。
今夜,他再度无眠。
翌日。
宗莳专与何孟书二人在厅中等着难得晚起的宗子颉。
“大哥是怎么了?向来都是他早到来等咱们,而今日却……”宗莳专疑惑满腹地不断往外头张望着,但这么做的主因并非是寻大哥的身影,而是想知道今日是否天生异象,也许是下红雨,或者连绿色、蓝色的雨都有可能。
诡异,真是太诡异了!
何孟书则是皱着眉,眼巴巴地盯着桌上佳肴猛看,这是他之所以冒死搬来神算山庄的原因之二,实在是宗子颉对于吃食极为重视,色香味若没有俱全,菜是不能端上桌的。如果是平常不饿时也就罢了,但现在他是饿极,眼前的香味不停地撩动着他的嗅觉。
因没听到回答,莳专转过头,正好瞧见何孟书的怪模怪样,他轻轻地抽动嘴角,好心提醒道:“何大哥,你的口水……滴下来了。”
若外头的姑娘家看到向来风度翩翩,气质极佳的何公子,此刻活像是吃不到食物的狗儿舨,真不知道那些姑娘是否还会说何大哥风度翩翩。
稍稍回过神,下意识地抬手往嘴边擦去,在摸到湿凉后,何孟书才完全自饥饿中反应过来,“咳咳咳……你大哥可真慢呀!该不会是在做什么美梦吧?”
何孟书连忙转移话题,接着再快速地将嘴边的唾沫拭去。
宗莳专无奈地垂下肩头,心想着还好那些仰慕何孟书的姑娘们不在此,不然他还得让仆人拿着竹帚将一地碎掉的芳心扫起呢!
“美梦?我看八成是想着如何才能让整人达到最高境界吧?”他的大哥满脑子除了会算计人、玩心机以外,还能想些其他的什么事?美梦?如果是那种整到人下跪求饶的美梦还有可能些。
宗莳专对于这些可有话说了,平时面对着大哥,这些事怎么也说不出口,而现在不仅大哥不在身边,还有个非常了解其中原由的何孟书在,这样子他就可以大胆地说些心底话了。
这么想着的宗莳专,完全沉浸在自己快乐的幻想中,完全没注意到何孟书又是皱眉、又是挤眼睛的惊告之意。
“何大哥,我看……”宗莳专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然而身后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麻感,背部的汗毛完全倒竖起来,就似进入了警度状态般。
他连忙话锋一转,续道:“我看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家大哥更聪明的人了,你说对不对?”
好、好恐怖!他差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或者是尸骨不全、曝尸荒野!
“莳专,没想到你对我的评语竟如此好,我看你是想知道,你大哥我是多么的聪明过人吧?”突然出现的宗子颉冷冷一笑。
以为他是傻子吗?以往他是可以放过莳专一马,但很不巧的是,今早他的心情奇差无比,尤其是经过几夜的无眠后,心中无处发泄的火气,还正愁着找不到人可以渲泄,哼哼!
宗莳专缓慢地转过身,对上宗子颉那双看来平静,却内含算计与火气的眼睛,不由得地全身发起微颤来。
惨了!以眼前的情况看来,他大哥心里头肯定冒火三丈,要不平时大哥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这会儿倒跟他计较起来?
“咳咳。”实在饿得看不下去的何孟书轻咳出声,“我说宗兄,你该不会夜里没睡好,清晨起来才会这般火气直冒吧?”边说着,边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扫过宗子颉的眼窝处,那淡淡的青黑颜色可骗不了人,看来这宗子颉已有好几个夜里不得安眠了。
至于起因为何嘛!嘿嘿,这倒有待商榷了。
或者,是跟那个小姑娘有关系?
何孟书细心注意到,当他话才说完时,宗子颉全身一僵,原就紧闭的唇抿得更直。
这其中当真是……
何孟书在心底偷偷笑道。
虽然何孟书聪明得能抓出宗子颉的痛处,但他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