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颉一整神情,冷静地走至桌边,一语不发地坐下,举着吃了起来,“何兄,不知你这些时日以来的食宿费用,应当要如何算才好呢?”宗子颉并没有直视何孟书,状似平和地吃着饭菜,但语气中的危险却让何孟书的汗毛竖直。
“噗──”宗莳专笑出声,但又怕大哥将矛头指向自己,连忙埋首吃饭,决定不管何孟书的死活。
何孟书在心中埋怨着宗莳专的见死不救,但又无可奈何,谁教他硬是忘了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至理名言?他这个待在别人家中等着看好戏的外人,就乖乖地看戏嘛!何必逗弄气头上的老虎呢?
暗骂自己的不知死活,脸上摆出讨饶的笑容,“宗兄,别气!小弟我只是担心你没睡好,身体会变差而已,呵呵呵──既然你不愿我提,那、咱们吃饭!吃饭!”他真是可怜哪!在这里饿肚子就罢了,居然还被人威胁。
“哼!”宗子颉猛地搁下饭碗,起身离开。
真的是……心烦哪!
象是有某种处于暗处的潮流,在他心中不停地翻涌着,搅得他心神不宁。
“大哥,你要去哪?是饭菜不对味吗?”应该不可能吧?这些食材都是经过挑选的,难道是厨子出了问题吗?
宗莳专疑惑着。
“我出去走走。”宗子颉随意应了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处。
宗莳专拿起饭菜不停地嗅闻着,以为是饭菜失了味道,才让宗子颉没吃完便离座。
何孟书叹口气,“你就别再闻了,这是对人不对事,饭菜是无辜的。”
“对人?难道是……”宗莳专伸手指向自己鼻尖,“不会吧?”
何孟书举起筷子,朝向宗莳专摇晃了几下,意指他想错方向,“不不不,是克星,我看你家大哥患了相思病啦!”
宗子颉向来极为自负又高傲,而他果真也是个极有心机与聪明的人,从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或什么人而始终记挂在心,而那名小姑娘是头一个能激怒宗子颉,又让他如此费心思的人。
这可是他头一遭瞧宗子颉将整人的报复计划,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完成的。
看来,这事九成九有问题!而且还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宗莳专盯着边吃边发出诡笑的何孟书,一股冷寒之气自脚底窜上眉心,这笑太像了!
太像他家大哥整人、看好戏时的笑容了。
只是,这一回会是谁要遭殃呢?
宗子颉对着客店的大门瞪了好半晌,彷佛那扇门和他有仇般,也因为他恶狠狠地站在大门口,使得店里头的人不敢出来,而店外头的人不敢进去,大家就这么耗着。
他原来没打算来这里的,但不知怎么地,他的两脚象是有意识般,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当他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这店门口前,也不知是呆站了多久。
他实在是不懂自己,明明现下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纪星迤,可偏偏……他还是来到这里,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呢?
“喂!你别挡在人家店门口,这样叫我们怎么做生意?”说话的人正是纪星迤,原先她已经卷好袖子准备冲出来赶人的,只是店老板硬是拉住她不让她出来,还说了个天大地大的笑话。
说什么和他对上,包准是尸体无存。
依她看来,他若不让人家做生意,害他们没钱赚也没饭吃,要不尸骨无存都很难呢!饿都饿死了。
见他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以为他发呆发过头,一时弄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于是星迤又往前靠近他,伸出长了薄茧的食指用力地戳向他的胸膛。
"咚咚咚"三下,她没想过这看来没几两肉的男子,胸膛竟比阿牛的还厚实坚硬,疼得她差点没掉下泪来。
“你呀,真的很奇怪欸!不让人做生意是件很缺德的事,你知不知道?会遭雷劈的!”她信口胡诌,就希望这个讨厌的人能快快离开。
原来她也是不讨厌他的,只当他比一般人更加小气、爱计仇,但经过前几天的那件事,他在她心中的印象大大地减低,那天她是拚了命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才没让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总之,她就是讨厌他,非常的讨厌!
宗子颉没有答话,只是纳闷地盯着仍不停戳着他前胸的手指,老实说那是他看过最丑的手了,比起他所见过的细白柔夷,她那因工作而长茧的手的确是丑多了。
只是……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虽然会痛,但已经戳上瘾的纪星迤没打算停住,反而在心底以为这样子,说不定同样会让他痛得不得了。
“你不痛吗?”答非所问,宗子颉疑惑且好笑地对上纪星迤的眼眸。
那双扰得他彻夜无眠的眸子,此刻正清亮有神的瞪视着他,也许那天泛红的泪眼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仅是错觉而已。
纪星迤听他这么一问,停住动作,“那你不痛吗?”
真奇怪,怎么他没有痛到像她一样差点掉下泪来,以前阿牛总会抱头鼠窜,直讨饶呢!
“我……”宗子颉想大声地嘲笑她的蠢行,但有个念头硬是止住了他欲出口的话,下意识地想起那对扰他无眠的眸子,“我肚子饿了。”语罢,他略过纪星迤,径自往客栈里头行去。
“咦?”她问他会不会痛,他做啥回答她,他肚子饿了?是他的耳朵有问题,还是她的语言能力出了问题?
疑惑地跟上前去,见他自动自发地找了个干净位子坐下。
“清粥和几碟小菜。”宗子颉也不等纪星迤的问话,才落坐,便自顾自地开口点起菜来。
一时之间,纪星迤竟傻愣愣地点点头,往灶房的方向去吩咐,待她再出来时,手中多捧了碗白饭以及几碟小菜。
宗子颉瞥了眼纪星迤手中的饭菜,抬头疑惑地问道:“我要的是清粥,你拿碗白饭来做什么?”她该不会是呆傻了吧?
纪星迤看了看宗子颉后,对他吐吐粉舌,做了个稀奇古怪的鬼脸,“这才不是要给你的,是你隔壁的隔壁那个客人先前点的饭菜。”
真是的!他当这店里是被他给包下来吗?整间店就他一个客人啊?真是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嘛!
“你……”宗子颉为之气诘,从来没有人这般轻忽他。
好不容易稳下的心,因为纪星迤的话,再度怒火焚烧,当她越过自己往隔壁的方向行去时,他坏心地伸出脚往她的足部轻扫去,只见被绊倒的纪星迤顾不得手中的碗盘往前倾去。
她稍稳住身子,却没注意到手中的碗盘呈抛物线状往前飞去,盘上的菜与汤水污了一地,而那碗白饭则发挥运动精神,非要飞奔至客人身边不可,在客栈中噤声的客人亲眼目睹难得一见的神奇情形。
那碗白饭就这么飞呀飞地,飞至隔壁又隔壁桌客人的……头顶上。
被塞得紧实且尖圆的白饭,就这么"啪"地一声,在那位男客头顶上扁掉了,白饭完成它伟大的任务。
纪星迤没注意到那碗白饭的下落,看着满地的菜与汤水就够她紧张了,只见她蹲下身子,抽出大白巾往地上又抹又擦。而宗子颉则在心中喊糟,没想到自己因一时的气愤,而累得旁人。
那名无辜受害的男子,一身华丽,看来是个富贵人家,他错愕半晌,总算认清自己莫名承受天外飞来一碗的窘境。
男子咬着牙,额际处泛起青筋,“可恶!竟敢如此对待本大爷!”
"砰"地一声,男子用力拍桌而起,“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给我站出来!”
当时他背对着纪星迤,因此不晓得真正的凶手是何人,于是只能像这样暴吼地要犯人现身。
宗子颉想拉住闻声欲起的纪星迤时,却已是来不及了。
星迤站起身,好奇地看向在店里大吼大叫的客人,这才发现那碗始终被她遗忘的白饭,此刻正大方地躺在那名男子头上,白色的饭粒象是花圈般地围绕在他头上,形成一种诡异形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怯怯地回答。
男子猛地转身对上那名自动认罪的祸首,“你!你倒说说,你要怎么赔我?可别以为你是个小姑娘,我就会轻易放过你!”
纪星迤用力地抓扭着手指,惊颤地看着那名气极的客人,若在平时她可以辩到底,将错的变成对的,但此时她不过是客栈里帮忙的小伙计,而对方可是店里的客人,光是立场上就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因为她的错,使得好心收留她的店老板从此没生意可做,那该怎么办?
“我……不是故意……”她颤声回答,除了这个以外,她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哼!说句不是故意就可以吗?你要赔……赔钱!”
钱,若她有钱的话,还用得着在这里工作吗?纪星迤委屈地想着,但也不敢应出声。
也许这位客人骂过后,发泄完了,就会自动走人的。她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
“你不说话是怎么?以为我会善罢干休?”男子走近她,伸手正想一把抓住星迤时,有股力量来得更快,强烈的痛楚在腕间散开。
宗子颉脸色难看地将纪星迤挡在身后,“你要钱,多少?”
“啊,不行啦!这是我不好,你不能……”明白宗子颉的用意,纪星迤连忙出声反对。
“你安静点。”宗子颉轻答,“你到底要多少?”
“一千两!”男子抬高头,两手负于身后,“要一千两我才放过她!”男子索性来个狮子大开口,反正钱不拿白不拿。
星迤闻言,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晕过去。
一千两欸!让她用都可以过上好几年啦!就算把她给卖了,也没法子卖这么多钱呀!
宗子颉挑眉冷哼,没将男子所说的价钱放在心中,“没问题,明日午时你至神算山庄,就会有人带你去领钱。”
纪星迤听到宗子颉的回答,眼睛不仅是瞪得更大了,只差没让眼珠子从眼中掉出来。哪有人这么大方地答应?那是一千两,不是十两、二十两欸!而且,对方明明是找她讨公道,他答应个什么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