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太阳渐渐西下,近午夜的天空,下了细细的毛雨,也下了点冷清和寂静。
竹林里的某处,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因天空的雨,覆上了竹林外。
那一片片青葱的竹叶,因承受不住接肿而来的雨点,而在叶尖儿形成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
水滴声,竹林里不断回荡。
水滴与水滴间的交流,形成了水流,把这一片的乾涸的血红,冲刷殆尽。
竹林里,一片寂静,除了雨水和风吹过的沙沙声响。
郭啸没死,只是痛昏了。
也因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明暗不清,且一片湿漉漉的泥水地里,想起身都是件难事。
静静的咬着牙,忍受伤口的剧痛。
他看到脚边的青蛙,跳啊跳的,想跳脱这堆血与雨水凝成的血湖;一个地势低洼,雨水、血液和黄泥混着的水塘。
或许水塘满是血的腥苦与咸味,所以青蛙不喜欢。
郭啸努力的扶着身边的竹干,缓缓的起身。但黄泥混着枯叶的泥泞,决非滑溜可以形容得过。
郭啸翻了几翻,终於站直了身,捡起脚边的钢刀。
昏暗中,他近乎全盲的摸索前进,凭着过往的嗅觉,闻道这里周遭布满了腥咸味。这不是腐鱼烂肉的腥咸味,这是人血,而且他曾经经历的痾血大战。
这里几乎躺满了他的亲人,五年来朝夕相处的亲人。他们都是孤儿,经过组织无情的战斗筛选,虽表面是冷血,互不关心,但来自於人性深处的感情,不断在他们内心深处游走,澎湃着。
他从一具具的屍身,勉强分辨出谁是大强,谁是小阳。但这又能如何?伤口,透过雨水,渐渐的变的湿冷,痛的感觉也渐渐麻木,无论从心底,还是右肩的枪伤,一个颇深的大窟窿。
摊软的右臂,只能无力的下垂,在半空中晃阿晃!郭啸的脸庞是湿的,红红黄黄地分不清泪水、黄土和血痕。
他痛哭了起来,仰着头号啕着,凄厉的嗓音,瞬间就传遍了竹林。与风和着,显得枯寂无助。
郭啸半跪着身,因右手几乎废掉,只能左手拿刀的往下挖土。
挖啊挖的,连自己手掌因握刀沁出血而不自知。
用力过猛,整个人倒卧在泥泞里。为了兄弟,郭啸再度起身挖掘。
刀弯了,再捡其它散落一地的刀,继续挖。
不知多久,雨渐渐停了,滴滴答答的频率渐缓,也越发的空洞。
夜深了,林间更黑更暗了。郭啸近乎在黑暗中进行着挖坑,然後扛起一具具早以冰冷的屍身下抛。黑暗中,他分不清谁是谁,所以只能做简单的合墓,削个竹碑,以待日後追思。
他掩埋後,摸黑找个较乾爽的地方,静静的沉思。
他累了,真的累了。累的一坐下来就睡着了。
不久,在郭啸身後半里处出现了两个人细小的谈话声。
“三哥,你说百年一次出现的”火云菇”会不会在这出现?”
“你小声点行不行?你非得搞得让大家都知道是不是?这可是四川唐门密典记载的旷世毒物。它不只天下奇毒,也是天下奇药,这灵处虽密典记载潮湿,字迹不够完整清晰,但我知道若交给祖奶奶,这一定大功且奇功一件。”
“我们四川唐门近来凋零,若能得此”火云菇”定能振兴唐家”
带头者是四川唐门老三,唐不诲与老五,唐不勿,他们奉密令前来寻找百年难寻的“火云菇”,为了这奇物,唐门人才尽出。
火云菇生性喜湿冷高地,且只出现在雨後的竹林里。菇小呈粉红色,且行踪会自动飘移。
这菇不但形成困难,且百年一次才会成熟。若不经百年,此菇跟一般菇类无异,也无缤纷红彩。更无其奇幻毒性,也无奇灵药性。
他们踩过刚下雨不久的竹林地里,水中唰唰声,让夜晚显得更加诡异。
“三哥,三哥。”
唐不勿拼了命的拉着三哥来看看他找的。他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找到在数颗竹子间,立了朵小小的粉红色的菇状物,闪啊闪的红的透亮。
“嘘!小声点,不然吵到它,它会跑掉。”
唐不诲与唐不勿兄弟俩,缓缓着从胸口掏出唐家特制手套,要来拿这“火云菇”
,因为它是天下至热至毒,随便伸手去抓,可是立见枯黑焦黄的手骨,然後其腐毒和瞬间的高热,会让人化为焦骨。
他们渐渐的靠近这“火云菇”,缓缓向前。不料老五唐不勿还是踩到泥地上的枯竹枝,啪了一声,惊动了它。
小小的它,好奇的甩甩上半部,好像睡醒了一般。好似真懂人性一样,好奇的打量他们。
当唐家兄弟欲伸手去抓,它便一溜烟的跑走。
此时的郭啸,累瘫了。原本的曲着手肘的坐姿,也变的躺在地上,张合着口呼呼大睡呢!
唐门兄弟越追越快,越追越急切。深怕它就会转身跑掉不见。而“火云菇”呢?
也调皮也似的,亦步亦趋的让他们追着。
最後,它立在郭啸身旁,身上闪啊闪的发亮着。也在空气中散出一阵阵奇特的味道。
果然是天下奇毒,这味道果然引来许多奇形怪状,大小不一,且各式各样的奇虫怪蛇,还有蠍子和蟾蜍等无数,它们身上除了五颜六色,色彩异常鲜艳亮丽。还有空气不断弥漫着奇毒香气,让人昏晕想吐。
唐门兄弟看着其中一只张合着嘴的巨大,且身上七彩,流着浓稠的恶状物体的蟾蜍,张合着的嘴边,还冒着烟,跳啊跳的靠近一堆又一堆前来的毒虫们,不断用泛青的长舌,将蜈蚣和其它毒虫,给一一吞食下肚。
而另一边,出现了身长七尺,头似蟒状的金色毒蜥。表皮冒出阵阵寒烟。它有六只脚,且身上闪着光。嗤嗤的声响,让这怪蛇显的诡异。它也吞食着一只只受着“火云菇”的香气前来毒物们。它不断的张合着血红大嘴,一一将它们扒吞入腹。
“七彩蛛蟆”和“金彩龙蟒”
唐氏兄弟不禁大声低呼,这两种万年难寻的传说奇物,竟然会在此出现。两物得一,便可主宰万物死生,号令天下。更何况此时却连出两个。他们俩一时又惊又怕,却也不知该如何靠近。
“七彩蛛蟆”牠本身就是毒物的克星,天生以毒物为食。相传春秋时代,神医扁鹊曾拿它的表皮中的七彩脓汁做药,广救当时赵国瘟疫与赵成王。
牠本身就是毒中之王者,万年的生殖的变异与形成环境,甚难出生一只,如今在动乱时代,却出现牠。这也是另一种未知的机缘。
“金彩龙蟒”牠天生好斗,亦广食天下毒物…是深山白龙鱼与火山蜥蜴的变种,这形成的因缘更难。须千万年前是大地火山产生变动,将火山蜥蜴卵沉入大地深埋,不破,而且还得经天地气温变异,产生高山深水湖,也出现深山白龙鱼。
雄的龙鱼,产,意外渗入火山蜥蜴卵内。环境呢?得一半至寒的低温和令一半地表高温土质,才能变异孵化出这“金彩龙蟒”
表皮坚硬至寒,任何利刃刀具都别想伤牠分毫。而且任何生物一接近牠,都会有产生电击般的痛苦与寒冰的锥心。内脏与胆囊是最好回生灵药,依四川唐门密典记载,两者合食,能暴增百年以上功力,更是武林中梦寐难求的圣物。
“三哥,怎办?”
“别急,先看看。”
唐氏兄弟躲在一角,看着眼前这两个,吞食着因受着“火云菇”的蕈孢香气引来,成千上万,一群群的无数毒物。
不知多久,毒虫们都被“七彩蛛蟆”和“金彩龙蟒”吞食殆尽,牠们也着实的饱餐一顿。
最後“火云菇”、“七彩蛛蟆”和“金彩龙蟒”都在郭啸身旁不远处的大石上,相互望视,谁也不曾动过。
“走,我们捉去。”
“三哥,会不会太危险?”
“怕什麽。我们是人类的毒祖宗,还怕这麽小小的东西?”
“说的也是。”
唐氏兄弟小心亦亦的趋步前进,谨防一切意外变化。
静,空气中沉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三者在他们两个人快接近的同时,各冒出了漫天红、紫、青这三种烟雾,随着夜晚括起的西风,把三种毒烟同时吹向唐氏兄弟。
唐不诲与唐不勿来不及反应这一切的变化,吸入了毒气。
他们脸上五官开始痛苦的揪结一起,喘不过气的的痛苦,让他们双手扶颈。
吸入了毒烟,那恶心腐臭的味道,犹如粪坑里的黄红揪结的粪便参入了死猫死狗的腐臭,那里还有一堆堆青蝇和蠕动的蛆在里面肆意窜动。
这恐怖的腐食味令他们一直张口的拼命想吐;虽吐出一坨坨青沥的脓化物,还带了点血水。脸上是惊恐的,且开始发青泛紫,眼角与鼻孔,流出了紫黑的血液。
他们拼命想拭去脸上的血污,但痛苦让他们俩个只能倒卧在泥泞地上不断打滚。
他们拼了命喝上地上污秽肮脏的泥水,因为喉口灼热感让他们失去理智,喉头想进点冷冷的液体,稍解他们的炙热。
活,他们感觉到生命最後的跳动。他们想活,所以在泥水滩滚动身躯。
因为想要解除火热炙身的痛处,衣物早以剥离四散。他们一边用手挖喉催吐着自己的喉咙,一边舀着污水污泥灌进自己的肚腹。
恐怖,真是恐怖。腐食的毒让唐不诲右眼球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啊滚!
“一刀杀了我!”
唐不诲拿起散落地上暗器尖刺,给了五弟唐不勿。示意要他一刀刺死自己。但唐不勿也痛苦的无以复加。他勉强拿了尖刺,却不经意地踩破三哥刚掉的右眼球。
脓白的血喷渐上唐不勿的右手,它是属於三哥的右眼球的。
“啊!”
唐不勿双眼眼球终於禁不住痛和腐毒,也一一掉落了下来,它,呈现了惨绿的的空洞,还冒出了青烟。
他双眼瞎了,脸上的五官也因腐毒渐渐的化为脓血,一滴滴的坠落在竹林水滩上,其绿、黄、红、蓝各种颜色,一直在污水滩上飘啊飘!
终於顶不住痛苦,死命的拿起沾毒的尖刺,往自己的心脏刺。血从胸口喷渐出来,在唯一一点,竹林幽暗的月光处,那喷溅出来的不是纯红色的血液,而带点缤纷的虹彩。七彩,如虹,应沟挂在清晨的雨後。但黑夜里,在唐不勿心口上,也出现了瞬间的芳踪。
他疯狂、肆意的向全身每个部位猛刺;这样做,才能稍为减轻腐毒的痛苦。鲜血不断向周遭激射,直到流乾。
他笑了,因为他知道痛苦即将结束。脸上的腐毒,出现了多出的坑坑疤疤。他的脸没有完整,黑夜中稀疏的月光,可以看见他腐掉的部位,有连着筋血,也有露处磷磷白骨。
他的微笑嘴边,还连着鼻翼旁的腐肉。
倒了,终於倒了。唐家兄弟终於交叉倒卧在那雨後的泥水滩里。死亡。
赞颂死亡。因为他们都带着微笑死亡。脸上没有痛苦。即使肚内吞胀一大圈的污泥和满地腐血器官。
最後,他们的身躯都腐化殆尽,只剩两颗鲜活乱窜的心脏。
屍身已化,但唐氏兄弟的心脏仍旧跳着,乾乾扁扁、细细长长,混身青红相间。
在水滩上飘流。
“七彩蛛蟆”和“金彩龙蟒”两个,趋向前去捞取这两颗心。湛青的长舌和银鳞的长尾,在水滩激起一阵浪花,把这两个心给抨打上岸。
毕竟不是万物之灵啊!想捞心,却竟歪打正着的一一掉入郭啸口中,给不经意吞了下去。
郭啸是睡着了,睡着张口打呼。连这外物入口都浑然不知。
“七彩蛛蟆”和“金彩龙蟒”一前一後的追着两颗乾扁的心脏,跑进了郭啸的体内。最後,连“火云菇”也一起进入。
至寒、至热、至毒的三个毒中之毒,却阴错阳差的进入郭啸肚里。
郭啸痛醒了,捧腹地在地上翻滚,他奋力一蹬,把周遭的竹杆全给踢断,啪啪的撕裂声,犹如身体上每一根筋脉撕断。
抽蓄、抖动、且分次的细细地剥着微细神经的表皮,一条条,一丝丝的撕裂分离。
动,不断的动。郭啸全身冒出青寒的烟,缓缓的向四周飘散。
他眼框泛着血红,一脸痛苦的怒气。
他不小心踢到一根长硬的铁制物,原来这是黄棕遗留的长枪。
不经意地踢起了枪,并不意的伸手接住。
郭啸,发觉枪身中央冒出阵阵的寒烟,也结了厚厚的霜。
郭啸全身是炙热不堪的,他喉间、心口与全身,让他碰见这结着霜的长枪同时,潜意识的犹如获至宝般的欣喜。
泛红的眼光静静的看着手中寒冻的枪身,他伸出舌来舔拭这枪身上的冰霜。冰霜溶解郈的冰凉水滴,让他舒服,至少喉咙不会再这麽痛。
舔完了枪上的冰水,似乎不够,他发觉枪身中央似乎可以拆解,所以用蛮力硬把枪折成两半。
他倒出枪身中央的冒烟寒冰,舒服的嚼着。喀啦喀啦的声音,让郭啸的嘴里溢出透明的寒烟。他很快乐,因为这刚好解除这灼热感。
半圆长筒状的冰,似乎藏着一朵娇艳无比的花。郭啸没心去想,连同花也嚼碎入腹。他肚子与浑身上下的疼痛几乎没了,他终於坐了下来,长长的喘了口气。犹如大病初癒般的虚脱。
靠着大石,他闭眼的静静想着,又睡着了。他不知,他的身上的表皮正逐渐枯黄,泛红,泛青的变成焦黑,然後卷躯。郭啸睡的很沉,身体不自觉的抖动,他身上起了一个很大变化,那就是蜕皮。
夜深沉,月亮依旧高挂。飒飒的风,仍不放过想静下来的竹林。细细柔柔的光轻拂着一位疲累无比的年轻人,用寂静来呵护他进入安稳的梦乡。
太苦了,也太痛了。但这都会过去的;他流着口水,在梦中依偎着美丽的母亲身旁。听着属於他的儿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