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总是短暂的。
天尚未浮亮,庄里已人声顶沸。
原来这张家庄是因为老太爷重病,老爷担心,所以到庄外十五里外,名叫顶月庵的佛寺里,向观世音菩萨许愿。
全因为老爷曾梦见有只大鹰飞入庄内,衔个仙草入庄内大厅,放在观音像面前。
所以在此时秋收过後,人手渐渐充足,才着手准备这次许愿活动。
一来庆丰收,二来想求菩萨保佑全庄人平安和老太爷病癒。
吃完了早饭,管家派人送来一把钢刀给郭啸,要他跟着小姐轿子,随身保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张家,本是当地最有名望的世族。老爷的曾祖父曾在金国做过平章政事和右丞相的职位,後来因病辞官退隐中原,就在此落了根。
此地有四大姓,张、李、黄、王。张家自百年前就是当地的统治者。李、黄、王是当年的随身副官和随从。但因五十多年前的一宗冤案,让李姓一族反出,迁居在当地两百里外另聚李家村。近年来还出现了一代枭雄,李大成占山为王,连官府都拿他没辄。
因为冤案未解,李、张结下世仇,以致近年来纷扰凶杀不断。
“听小兰说,你叫郭啸,人长得不错,看来也有些学问,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不然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管家张诰,骑着马低着头和郭啸说话,再次警告。
郭啸边走边认真的看着管家,一副很专心的聆听管家的吩咐。其实他想早点打发这长的有点尖嘴猴腮的管家,才一付专心全意的表情。
管家走了,他心中放下一颗大石。但他知道轿内小姐有在偷窥和听着这一切。
因为他看到轿子内的布帘不时的翻动。
接近顶月庵,在一片树林前,大队人马突然停了下来,郭啸正想前去问管家时,发觉车队四周有庞大的马阵出现。郭啸看了看,心中暗暗沽算,约略百人。
远望一片尘砂,不断随着马蹄扬起,人影、马身也越距越近。
管家张诰带了些人,拿着钢刀,把老爷夫人给押下车,把刀架在他们身上。
“什麽事?”
小兰大惊的望向郭啸,然後向轿内的小姐说了一切。小姐一脸惊惶的走向郭啸背後。
她可以相信他吗?只相见不到几个时辰。
但张小姐和小兰决定选择相信哑巴郭啸。
顿时,车队上百个人分成两组,一组靠近小姐,持刀面向管家张诰和马贼。一组站在张诰旁边,嘻笑的看着郭啸他们。
“小姐,张家将是我的,你不如委身於我,我李诰不会亏待小姐你的。”
李诰左手摸摸下巴,一付邪淫且不怀好意的说。
“我跟李大成说好了,张家庄财产一人一半。你现在腹背受敌,倒不如现在就归了我,我好饶老爷夫人一命。”
李诰右手拿刀,指向右方被架住的张老爷和夫人,向小姐恐吓。
“怎麽办?”
张小姐握拳不安的走来走去,拉着小兰,满脸泪水。
郭啸怎样也没料到,他要的平安就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老天爷对他也太残酷了。
他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老爷、夫人,要是没有他们,就可能死在荒野喂狼。
看了滚滚黄砂,扬尘而来的马贼,知道,这一刻後将会有人伤心欲绝,发生天人永隔的憾事。
他转过身,看见无助的张小姐,那一夜的缅腆情怀,还在脑中徘徊不去。
他怎忍心?见他心中可爱的小姐,泪流满面?见照顾他的小兰受到欺凌?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但他只有一个人,最多加上近五十位护主忠心的家丁ㄚ环。这场战怎打?打的过吗?
低着头,不断握紧手中的刀。他好恨,他为什麽就这麽平凡。心中不断责怪自己。
时间不断的逝去,危险一直接近。马贼一但来到,他们生存机会就更为渺茫了。
郭啸眉头越皱越紧,其实他心中也是怕死的,脑海中不断模拟各种可求生的状况。
他好想弃械投降,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死,谁不怕?
但看到小姐痴痴的眼神,又叫他心软。
“死就死吧!”
郭啸握紧刀,一个箭步就踏了出去。
“放了老爷、夫人。”
“就凭你?哑巴。喔?哑巴会说话了。还想英雄救美?”
张诰转身,手持钢刀指向郭啸,一边向支持他的兄弟调笑郭啸。
“不管你叫郭天还是郭地,这是我们张、李两家的事,你小子最好别管。”
张诰恶狠狠的将张老爷腿边划上一刀,还把夫人和贴身ㄚ环的衣服上,划破了几刀。
“这里,我就是天。你们万万没想到,我本姓李,名诰。李大成是我堂兄。这是你们张家欠我们李家的。忍辱负重,终於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原来管家张诰是李家卧底,本名李诰。这次他是为曾爷爷的血海深仇,给报仇来的。
“不管你们恩怨如何?老爷夫人待我有恩,我就该挺身而出。”
郭啸义愤填膺的说道,一脸壮士断挽的神态。
“别以为你长的高大点就很厉害,兄弟们,给我宰了这狂妄的小子。把张小姐给我抢过来。”
虽两边人马看起来平分秋色,但李诰那边的人,清一色都是男丁。而郭啸这边忠於张家者,女眷却占近一半。严格来说,比例可以说是五十比二十七。
“冲,要救老爷得快,不然马贼杀到就救不了了。”
郭啸持刀上举,大声击呼。
一般庄稼汉那有什麽功夫?遇到曾是刺客组织一员的郭啸,谁都会怕他那股不要命且凶狠无比的杀气。
混乱中,围攻郭啸的人一一倒下了。左挥、右砍、上撩、侧踢、後翻、下砍,每一个身形,每一刀,都可以见到一个个来袭的敌人,四处纷飞逃窜。断肢,鲜血,瞬间溅满了郭啸全身。
郭啸眼神变了,不再像平常时的精亮柔和。
冷血的像头黑暗中的狂豹,在黑暗里闪烁着深红的光,不断不断往前奔弛,死命的咬住猎物的喉咙。不让猎物有万分之一的生存机会,更何况反击。
像个杀人魔。乱发在风中不断飘逸。
发丝在布满血红液体的空气中,闪躲,再闪躲。但终究不敌它,从四面八方,不断奔腾而来。
染血,真的染了全身的血。刺客细胞在全身不停澎湃狂驰。他要活下去,因为他要幸福平安。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的蒙面头领口中说出,一次,百次,万次,无数次!
痛苦!郭啸杀了人,其实比杀自己还痛。他流着泪水,猛挥自己手上的刀。
他看见了,眼前的恶魔;阻挡在自己平安喜乐路上的恶魔。郭啸无助的呐喊,却无法退却。红了眼,流着泪,双手握紧了刀,不住的往前方的恶魔奔去。
见佛杀佛,见神杀神。
浑身血红、披着乱发的郭啸,犹如阿修罗再世。不同的是,郭啸痛苦的流下泪,进行炼狱般的杀戮。
所有人看呆了,瞬间站在李诰这里的人,死的泰半。几乎,所有人都逃了,只剩下够勇敢且够忠心的从人。
“你们退下去。”
李诰和郭啸同时喊着。
两派人马都退了下去。明显的,除了一地屍体不算,就只剩下零星十多人。
“保护好小姐”
风砂很大,郭啸站在狂风中,任由风与砂侵袭。在漫天黄沙包围中,他丢下一个命令给忠心的家丁。
小姐无助且空洞的看着这一切,因为这些杀戮根本非她所愿。她的心由惊吓、害怕、无助,到了麻木,空洞。
风沙很大,但怎也遮不住她的伤心。
小兰扶她进了轿内,四周由家丁和其它ㄚ环包围保护。
这些人的眼眸,看来是那麽恐惧,也带点希望。因为他们只能系望眼前如鬼神般的郭啸,突破死神包围,见到明天的太阳。
太阳,多麽美好,但这是属於明天。
今天的,太燥热。
李诰舞动刀,使出李家刀法。那流云水畅的身姿,就知那武功,绝非凡品。
他左右闪晃着,身影刀影不断向郭啸奔来。瞬间就垄罩在他全身。
呼呼的刀,劈开了风势,然後傲然的狂啸。
闪,後退,翻滚。郭啸只能如此。
因为他没有刀法,也没有武功。有的,只能凭藉自己的一股求生的欲望和经验。
刺客组织里,不教刀法剑法之类,只教如何瞬间杀人,直攻人的要害。
右肩胛骨中刀了,冒出了血。郭啸在空中翻了几翻,还是被狠狠的踢了几脚,中了颇深的一刀。
落地後,他像狼般瞬间翻滚,半跪着。
郭啸冷冷的看着得意的李诰,观察身形的瞬间变动,好作狼吻的至命一击。
杀人,一击。只有狠狠一刀。
身形、刀影依旧如排山倒海而来,这威猛的刀势,让身陷李诰刀海般的郭啸,连续中刀。
腹部,腰部,右手,左脚背,後背一刀连着一刀,划破他的身,划伤他的每一处肌肤。
最後,李诰的一个侧空踢,让郭啸向後飞了出去。血液,随着他向後倒的身形,在半空中晕染开来。
这只不过在几秒钟内发生的事。
半空中,郭啸感觉他的心跳不断加速,(噗通、噗通、噗通……)血,流到他微闭双眼,也流经他的嘴角。他在风中,感觉嘴角渗入进的血,有点热,有点咸,还有点苦。
这些年来,这早已习惯的味道不断提醒自己。
路,还漫长,他,不能输。
“不能输!”
郭啸在半空中睁开眼,将刀握的更紧。
被击飞的身形中,即将撞击一颗颇大的杉木。
郭啸转身,顺着後退之势,把刀刺向杉木,借力使力的向李诰飞了过去。
飞,只有飞。郭啸收回刀,用双手握紧,向前直刺,身体不住的回转。
李诰依然舞起涟漪般的刀影,向飞驰而来的郭啸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