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就在瞬间。
火花在风卷起的沙尘中四处飞舞。铿锵声也从那里不断冒出。而风在弦上,直奔前方。
刀与刀之间本身是没有仇恨的。但使它们互相击杀的,是面目苍白的两者。
绞住的双刀,在半空中不断的翻滚,一股力量上抛,却又接受地心引力的无情下落。从刀交绞程度来看,这力道非常的大。
而使它们像佛祖绞座前油灯灯心一样的主人,分别站在绞着双刀的两侧。
郭啸伤痕累累,全身布满刀痕,血流四溢。看起来奄奄一息,面无血色。惨白的令人不敢相信他还能站起来,挺立在烈阳狂风下。
而李诰,心口绞出个巴掌大的洞,穿透。两眼睁个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的“破浪十八式”,竟然被一个完全不懂刀法和武功的人给破了。而自己死在对方手下。
而李诰手下见状,赶紧做鸟兽散。把老爷、夫人都抛在脑後“快走!不要管我。”
郭啸在烈阳下,连动也动不了。因为这场战他打的太痛,也太苦。所以他只能下令家丁快送小姐、老爷和夫人回庄,不然就来不及了。
家丁们回神,眼神依旧荡出不能置信的光芒。
李诰这“破浪十八式”,赶走过无数来庄里骚扰的强敌、也在庄内举行过的多场比武,夺得头彩。
而郭啸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只会拿刀乱挥猛砍,打败他,这怎可能?
事实就是事实,眼前的事,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家丁们听到郭啸几乎气尽,沙哑的命令,也看了看快到的马贼群,只能先听从,离去。
“我扶你回去。”
“不用,你快走。何况,我动不了,一动伤口裂的更大,这必会让我大量失血而死。”
小兰不忍的想扶郭啸离开,却被郭拒绝。没法,只有指挥家丁们抬轿快跑,往回庄里去。
“快!快!”
“郭啸,保重,谢谢你。”
小姐回过神,泪流满面,一脸担忧的看着郭啸。因为这一别,可能是永别了。
生离死别,这是一个心痛的离别。但这又能如何?总比一起死来的好。
走了,张家车队走了,只剩郭啸和李诰站在树林前的黄滩上,一动也不动。
不同的是,李诰死了,郭啸活着。
耳边嚷嚷的吵杂声,已被一地的风声,落叶狂舞取代。他,还是回到孤独,所有人离他而去。
听着渐渐趋缓的心跳声,怦怦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因为他心里知道,下一个更大的危险即将来到。
他想躲,想逃,却躲不了,也逃不了。
飒飒的秋风,撩起本着寂寞的叶,有点枯黄,却逐渐飘零。
他心伤,但只能静静的等候,这一切。
嘶嘶的马叫声,终於在耳边响起,虽然郭啸背对着他们,动也动不了,他心里知道,李大成的马队来了,而他,怎可能放过杀弟的仇人,郭啸自己?
决定闭上双眼,静待这一切未来变化。
“老大,这里还有个人。”
“带他走。”
这两句,是郭啸被人打昏倒下前,最後听到的声音。
灰白的天空,飘过了一朵乌云。
“爸,这是什麽?红红黑黑的,在土里不断扭动。”
“傻孩子,这是蚯蚓啊!土里都会有牠的。”
“那他吃什麽?又没眼睛,又没嘴巴的。长的好恶心。”
一个小孩在田里玩,他在田里挖到许多细细长长,红黑红黑的虫。
他捉去给在田里工作的父亲看,但又觉的牠们又丑又恶心,准备拿石头弄死牠。
“不要,啸儿。蚯蚓是田里的益虫,牠会钻地松土,吃些腐食物,再排出堆肥。
也能替爸爸重的青菜和稻子的根部,不至於水气凝湿而无法呼吸。”
“啸儿,天地万物,老天爷赋与他生命,就有他存在的必要性,别轻易的放弃,也要尊重每个生命的价值和尊严。”
郭父放下锄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手巾,替他的小孩和自己先擦擦汗。
他蹲着身,低声的向小啸儿说说生命的重要价值。双眼看着蚯蚓,要他放下它。
父亲慈霭和善的微笑,让小啸儿轻轻的放下蚯蚓,天真的跟牠说对不起,说再见。
父亲笑了,孩子的天真浪漫,让他不禁觉得幸福。
小啸儿放了蚯蚓,转过了身,却发觉父亲被蒙面的黑衣人,用把刀架在脖子上。
“啸儿,别忘了,别放弃生命。生命都有他的价值存在。”
郭啸梦见了慈详的父亲,叮咛教导他对生命的尊重。梦境里,父亲被人挟持远去,他挥泪大喊,一直跑一直跑,却怎样也追不到父亲。他跌倒了,看着父亲身影逐渐远去和模糊。
黑暗中,郭啸是那麽伤心,没有人肯安慰一句。
“不!”
身体的疼痛,把郭啸拉回现实。
“小子,伤成这样,你还没死。”
“等会老大要见这臭小子。李狗,把他给我绑牢点,免得他乱来。”
“是,六当家。”
郭啸双眼微张,看见火把的光亮,把这暗室给照的一片通红明亮。暗室里有许多链锁,铁痂,还有一盆红通通,火辣辣的烧铁和火炉。
在刺客组织里,这东西见的多,每个月总是会来个两三次,当然知道这是刑求室和牢房。
郭啸闭上双眼,任由眼前的人处置。他现在能做的,只能趁时间多加休息,补充体力。他还得趁机逃走。
活下去,要活下去。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
两个人持刀,把刀架在郭啸颈边。而郭啸被五花大绑着,不停的被这两人推着前进。
来到一个颇大的木屋里,看到许多人正坐在那里说话,屋内摆饰,极其豪华。熊皮虎皮,挂满屋内四周。屋内的中央,还摆了张石桌。
五个人,十双眼睛。除了负责押解的两个小啰喽不算,在郭啸微张眼前,映出五个高大身影。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凶神恶煞,一脸土匪样。
从右数第二个人,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走近浑身伤的郭啸,仔细打量这位乳臭未乾的小子,为何能单人就宰了李诰。
据逃回山寨的李诰手下禀告,他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是被张老爷意外所救。什麽底细都不知,什麽武功都不会。只有在打斗时的那股狠劲,着实吓人。
不过这也不可能打败会李氏刀法中第三路,“破浪十八式”李家传六房,刀法分六路,“劈雷三十六刀”“疾电十破”“破浪十八式”“排山十三切”“飘雨卷风击”“幻影击杀砍”
六房,分别掌管这六路玄秘刀法。这是李家先祖当年,在关东辽宁一带,当金国武术状元时的成名绝技,其虚中有实,幻中杀机连连。这刀法着实难破。当年李家先祖,以此武技扬威东北近百年,无人能敌。
李家寨的二当家,李武甚觉不可能,所以起身打量这位眼前的少年,看他怎有能耐破李家三房的“破浪十八式”因为连他自己的“疾电十破”都只能勉强打和。
他抓了抓眼前郭啸的手臂,发觉他的骨若软胶,皮似柔花,没有一般人的粗糙和俗庸。
他觉得可惜了,若他没杀死三弟,他可是个百年难见的练武奇才。
可惜,郭啸,必须死。
“大哥,该怎处置?”
“把他带去给我的虎儿当午餐吧!这算便宜他了。”
“真是可惜了,可惜他的天生练武奇才。”
“来人,把他扔到後山深水铁牢,喂我的虎儿吧!哈哈哈。”
大当家李纪,得意的大笑,将门前的小啰喽招来几个,命他们将郭啸推入深水铁牢。
郭啸被套上头套,带走了。
“老陈,我好害怕,寨主养的虎儿真是吓人。”
“好几个兄弟拿东西去喂牠,都被牠咬的一块一块,给活吞了。”
“说的也是,他们都只是打开牢门,就一口咬了进去。”
带领郭啸前去铁牢的两个,吱吱喳喳的讨论着,这一切,都被郭啸听见。
“小强,等会你一打开牢门就快跑。我和老表推郭啸进牢门。老陈,你到时负责关牢门。”
这几句说罢,押解郭啸的一行人,才化解刚才的恐惧,开始计划晚上喝酒玩女人的事。
一路上他们嘻笑怒骂,但郭啸心里可静的很,他一路上隐约的推断着,他们经过树林、小溪、悬崖峭壁、还走绳桥、经过瀑布,最後在一个充满水气的地方停下。(这应该是山上瀑布旁边吧!)他心想。
郭啸听到生锈唧唧的开门声,心里准备要跑,因为心中还是害怕,想做最後挣扎。
没用的。
当他转身时,被两只脚,一前一後的踹进门内,牢门就迅速的关了起来。
头套里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纵使是大白天,也无法从棉布里透进的些许光线,看到些什麽。
听到那些人的笑声与谈话声渐渐远去,郭啸无比的恐惧。他大喊大叫了几声,但山谷中只有几个回声,就只剩些虫鸣叫声。
恐惧、失望、空虚不断洗褪他坚强无比的心。郭啸终於虚脱似的坐了下来。
(这是什麽?细细长长的?)郭啸手被链锁绑在後面。当他坐下来的同时,也摸到些东西。
他发觉这是人的手骨,一截一截的,共有十五节。还有头骨等。但这些都不完整,有被外力啃咬,呈不规则碎裂痕迹。
郭啸想解除头上的头套,无奈双手被绑,只能靠近牢门,找个突出物,用这突出点,将头套自脸部卸下。
终於,他找到洞穴中的突出的石头,将头靠近突出点,弯着腰,由上往下挣脱这惹人厌的棉布头套。
当头套卸下的一刻,顿时轻松不少。但不知曾几何时,手、脚和身上一些部位,都爬满的白色蛆蛆。不停的蠕动。
郭啸心一惊,双脚向後踩空,就往下跌了进去。
“这是什麽地方?乌漆抹黑,乱恐怖的。”
郭啸闻到阵阵的腐肉味,恶心的想吐。心中不断的咒骂。
“啪!啪!”
洞窟内黑漆漆的,但可以听到有东西涉水前来,逐渐向郭啸靠近。而且撩水声音越来越大,表示牠也越靠越近。
(糟了,虎儿!我在这看不清楚,也没武器护身,怎办?)郭啸心想。
他看见洞窟内有两个发红发亮的东西,一直往他这里前进。还蛮大的。郭啸不禁害怕着。
“妈啊!这是什麽东西。”
黝黑的洞窟里,传来低声的嘶吼声。
郭啸的视觉渐渐的适应了漆黑。
他看见,那黑暗中的两颗圆滚滚,且发出赤色光亮的庞大黑影。
这「虎儿」还不是普通的巨大、恐怖。
动物的潜意识里,通常会感觉到危险的存在,然後在生理上做出某种未知的反应。郭啸也一样,他全身发毛,心噗通噗通地狂跳。
十分警戒的面对巨大的黑影,郭啸不禁的握拳和跨出箭步,准备战斗。
见那黑影仰头低吼,黑影的另一端突然间就甩了过来,打向郭啸。
郭啸跳起。半空中,他看见洞窟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发现甩过来的长长大大的黑影,是呈墨绿色,且有不规则坚实外皮。
“怎麽办?这怪物好大!”
牠比郭啸高出两倍,长约郭啸身高的十倍。面对这样的巨大且恐怖至极的吃人兽,谁都不免感到害怕。
郭啸双手被铁链捆住,全身因元气未复和失血过多,不断的发软。
躲过了虎儿的长尾攻击,郭啸看见牠的双眼更亮,似乎为这次的攻击未果暴怒着。
牠张开大嘴,再度狂怒发吼,然後往右一偏,长长的大嘴和利牙,往郭啸袭来。
快,真的很快,长长的利牙和嘴巴,把洞窟内形成的钟乳石石柱给撞碎了。
郭啸往左一跃,差点就被这次的攻击给击伤。但牠牙缝里冒出的腐肉臭味,让郭啸落地的时候,不停的作呕。
他被牠的口臭,燻的快晕了。
郭啸翻转後落在牠左脚前方,连连向後退了几步,靠上了後方的石柱。
(怎办?得快点逃。)郭啸心想,该如何摆脱这吃人怪物的纠缠。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别看这怪物庞大笨重,动作可敏捷的很…的左脚马上踏出,想一举重击郭啸。
接连嘴咬,甩尾,让郭啸来不及稍停一下、歇口气。
郭啸向後翻跳,躲避牠的利牙的时候,虎儿的巨大的尾巴撞断洞窟里的石柱,并扫起一堆巨石飞沙,向郭啸前方呼啸而来。
郭啸躲避不及,被巨尾扫中了身体,还被接连而来巨石撞飞了出去。
力道之猛,让他昏迷了过去,直直的撞向身後的墙壁,把墙壁撞凹了进去。郭啸被壮贴在墙上,逐渐的瘫软了下来。
郭啸昏了,失去一切意识。
“起来,谁教你偷懒。”
郭啸看见组织里的教官,正怒气冲冲的要他起来。原来他们正在练摔跤,而郭啸被摔晕了过去。
他被教官应拉了起来,又被往前摔了出去。
“起来,这样就放弃,那你怎麽活下去。”
眼见教官一个飞快的箭步,往前迈进,想一把拉起郭啸再摔。
(对,我要站起来,我要撂倒他才能活下去。)郭啸痛,浑身痛的没力发软,骨头快散了一样。现在的身体,完全无法受到自己的意识控制。
(站起来,撂倒他,站起来,我要活下去。)郭啸在心里自言自语的不知多少遍,终於,郭啸站了起来,抽出脚边的小刀,一鼓劲就把教官,一刀封喉。
教官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脸上充满赞许的微笑。看的出来,他不後悔被自己的学生所杀,因为他知道他的学生们已晓得,什麽是刺客精神?什麽是永不放弃?
一片黑的影象里,教官和周遭同学都模糊了,消失了,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哭泣,泪流满面。
这是他的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那天,他哭的很惨。
“滴,滴,滴”
洞窟内还是一片凄冷和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从洞窟上缘滴下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颇有节奏。
水滴声响遍了洞窟,造成无数的回音。
冰冷的水滴,也由钟乳石下滑到郭啸的脸庞,冰冷的感觉,让他苏醒。
郭啸两手手腕部位疼痛,也有点麻。他不知他在这躺了多久,但从未怀疑自己还能活了下来。
因为痛,真实的痛,让他感觉到心跳的存在。
郭啸不知自己为何得救,但知道现在至少是安全的。只要不要弄出声音,吵醒虎儿,他还有机会活命。
他勉强的让自己身体靠墙,渐渐的起身,一切小心亦亦,不敢弄出点声响。
屏住呼吸,缓缓的前进。洞窟内的空气潮湿且稀薄,还有阵阵的腐臭味。
郭啸很难受,但为了生存,一定得忍。
摸黑的前进,视力也渐适应了洞窟的漆黑。
不知找了多久,发觉有些脚边附近有些骚动。
他被咬了,一堆小小的黑影和发亮的眼睛正看着他,其中一只还咬上了他。他赶紧踢腿甩了牠。
(怎麽那麽衰?)郭啸心想。
他没命的逃,却被一个在黑暗中影约发出蓝光的东西绊倒。郭啸快速的蹲了下去,转过身後,用被绑紧的双手捡拾起。然後快跑。
熟悉的低吼声再度响起,也看见那两颗发红光的大眼睛。
“妈啊!又是牠,让他碰上还有命在?”
郭啸不禁的咒骂。他一直跑,而虎儿也快速奔来。不知多久,他看见了一道光。
郭啸心喜,往那道光一直奔去,却发现这是洞窟里裂的一个小洞,直通外面世界。
他趴下身看了看洞口,发现洞口外是个悬崖,很高很高的悬崖。
“不管了。”
郭啸不管地上石头如何锥人,湿淋,还是决定躺下,用双脚猛踹。
所幸天可怜见,土湿石薄,小洞口被郭啸踹了个大洞。
他翻起身,拿了因刚要躺下不便,而先放下的蓝色东西,用手紧紧抓住。
当郭啸准备转身下跳的时候,他看见虎儿的张开大嘴正往他袭来。
千钧一发,真的是千钧一发。
郭啸向後猛跳,笔直的往下坠落。
坠落的同时,他看见虎儿的真实样貌。原来牠是一只巨大的鳄鱼,比十几个人堆叠起来还要来的大。还在那里张牙舞爪!
下坠,不停的下坠,他看见他的下方是一大片绿色和看起来像是溪流的地方。
这是郭啸昏迷前最後看见的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