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位于陕西省北部,相传秦汉时期为抵御北方匈奴骑兵的快速入侵遂在此地遍栽榆树,因而得名,汉为龟滋县所辖,隋属德静县,明成化七年设榆林卫于此。为明代边墙(万里长城)上的军事重镇,以及长城“九塞”之一。沿长城建有建安,保宁,康平等三十六座城堡,各屯兵三五七千不等。
弘治初年,边事大坏,鞑靼王子巴图蒙克及和硕不时率兵由河套,贺兰山及镇北台一带侵扰大明边境,边民饱受蹂躏,苦不堪言,朝廷再于西北三边设置总制,前后遴选七名宿将,皆不敌和硕铁骑,一败再败,几到无可挽回之地步。
弘治十一年,经吏部尚书屠滽上书保举,孝宗皇帝方知前朝重臣,威震边关的平胡大将军王越尚在人世,大喜之下,当即下旨为其平反,重新起用,官复原职,仍任榆林总兵官,总制榆林,甘肃,宁夏三边军务。
王越到任之后,一边整饬军务,巩固边陲,一面推行屯田,以农养战,以战卫边,收到良效。弘治十一年十月,兵分三路,进剿套寇(入据河套之鞑靼兵),大胜;弘治十二年三月,兵发黑石崖,大破鞑靼骑兵,擒斩二千余人,获马一千七百匹马;弘治十三年七月,寇犯延绥,王越调兵援之,颇有斩获。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王越之子王寇仇虽然年少,但却武艺出众,作战勇敢,已积功升至副总兵官之职,少将军之名,在榆林,宁夏,甘肃三边镇数十万大军中,已颇有威望。
这一日晚间,平胡大将军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大摆庆功宴,一为庆贺王大将军的义女红叶安然脱险,二为庆贺今日于两军阵前杀得鞑靼兵副元帅阿格力。凡军中不用当值的参将,游击将军,守备,千总,把总等将官,皆聚于一厅,开怀畅饮。
大将军王越身着一件藏青色便袍,坐于堂前,连饮三杯,豪情顿生,忽地长身而起,举杯大笑道:“咱们军营之中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来,我敬大伙一杯,干!”众人连称不敢,纷纷起身,高举酒樽,一饮而尽。
王寇仇一身白衫,衬着他英俊的面容,更显神采奕奕,坐在父亲身侧,不住举杯,接受众人敬酒。顾盼之间,颇有得色。游击将军曹吉已有几分醉意,却不自觉,晃步上前,先敬大将军一杯,第二杯酒端到王寇仇面前,大声道:“少将军今日大显神威,率众一举击杀贼寇副元帅阿格力,救回二小姐,令鞑子兵为之胆寒,令我军军威大振。少将军立此大功,捷报传至朝廷,皇上一定龙颜大悦,升官晋职指日可待。少将军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左臂右膀兼最佳接班人。末将不才,愿供驱使。敬酒一杯,先干为敬。”
王寇仇起身哈哈一笑,面有得色,嘴里却谦道:“哪里哪里,曹将军过奖了,今日之捷,全赖将士用命而已。”
王越听他说到“将士用命”这四个字,朝大厅内扫一眼,不由皱眉道:“仇儿,怎么不见日间勇救红叶,飞枪杀敌的那名勇士?”
王寇仇道:“父亲,您不是说只召集军中把总以上将官在此聚会么?那人投军才三月,寸功未立,目下只是一名普通兵卒,怎够资格成为咱们大将军府的座上宾客?”
王越听了这话,颇觉不悦,道:“他不够资格,难道你这败兵之将就够资格么?若不是他今日挺身而出,拼死杀敌,红叶又岂能安然回城?你又焉有命在?庆功宴庆功宴,若无此人,咱们有何功可庆?若无此人,咱们还摆什么庆功宴?英雄莫问出处,你速去将他请来,我要亲自敬他三杯。”
王寇仇面色一红,只好招手叫过一名亲兵,要他去唤那名步兵前来。王越脸色一沉,道:“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么?我是叫你亲自去请,他是你们兄妹俩的救命恩人,又为我军立下大功,让你这位少将军亲自去请也不为过吧?”王寇仇面色尷尬,道声:“是。”讪讪地离桌而去。
众人一见大将军发火,不觉索然,都闷声不响地喝起闷酒来。
不大一会,只听大门口脚步声响,王寇仇领着一名兵丁走进来。众人一看,识得此人正是日间挥剑救人,投枪杀敌的那名兵卒。那名步兵看见王越,面色一肃,急忙上前两步,单腿着地,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小的参见大将军。”
王越抬头看时,见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短衣窄袖,腰挎长剑,矫健英武,器宇轩昂,不觉心中喜欢,和声问道:“你就是今日于两军阵前杀死阿格力的那名勇士?”
那名兵丁道:“不敢,正是小人。”
王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名兵丁回答道:“小的姓高,单名一个潜字。祖籍河南浚县。”
“是么?”王越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原来你与本将军还是同乡。”用手指着右首下第一张桌子,“快请坐下说话。”
高潜也不拘礼,道声谢,大大方方坐下。王越又道:“今日你于两军阵前英勇杀敌,本将军站在瞭望台上瞧得清清楚楚。倘若我大明将士人人如你一般勇敢善战,何愁贼寇不灭?目下边事吃紧,我军正是用人之际,我一定向皇上保举,凭你今日杀贼之功,做个千总也绰绰有余。”
高潜大喜,起身道:“多谢大将军栽培。”
王越道:“今日白天,你冲入敌阵救护小女红叶之时,起手两剑,刺翻那两名鞑子兵,用的似乎是华山派的流云剑法。华山派掌门人许风许掌门与我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令师是华山派的哪一位高手?”
高潜听他一语道破自己日间所使剑法来历,心下暗自钦服,自忖道:人言王越武功高强,见多识广,果然名不虚传。当下忙道:“将军所言不差,小的使的那两招的确是华山派的流云剑法,但小的并非华山门徒。”
王越一怔,道:“哦?”
高潜道:“小的的授业恩师是一位出家人,因他患有腿疾,所以江湖人称瘸腿怪僧。小的九岁起随师习艺,已有近十年光景。小的师父不但剑法高明,而且精通医术,擅治各种疑难怪症,常为江湖上的朋友解毒疗伤,治病救人,却从不收取酬金。江湖上的朋友为感谢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每每在病好伤愈之后,都要传授一两招自己最为得意的独门武功给我。久而久之,小的便于各派武功招式都略有涉猎,只是杂而不精,贻笑方家。五年前,华山派许风许掌门中了五毒盟的暗算,身染剧毒,家师辛苦三天三夜,终于为他捡为一条性命。许掌门为谢其救命之恩,传了三招精妙剑法给我。今日初次使出,就被将军识破。大将军见多识广,小的佩服。”
王越哈哈大笑道:“本将军虽身处边塞军营,但于江湖人事,却也识得一些。今日你救护小女在先,为国杀敌在后,于公于私,本将军都该敬你三杯。而且除了本将军,还有一人,也想向你这位少年英雄敬上一杯。”
高潜疑惑道:“是谁?”
王越笑道:“你一见便知。”低声向一名丫环吩咐一句,那丫环急忙转身朝里间走去。少顷,引着一位身着雪白衣衫,清丽脱俗的少女缓步走出。高潜一见,正是自己日间于鞑靼骑兵中救出的王越的义女红叶姑娘,不由一怔。
红叶走出,先向义父行了一礼,然后玉步轻移,走到高潜面前,裣衽一福,脆声说道:“小女红叶,多谢高大哥今日救命之恩。”高潜脸色通红,急忙起身,却差点把桌子撞翻,作了一个伸手相扶的动作,却又不敢真的碰她,只在嘴里讷讷地道:“不,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红叶嫣然一笑,伸手自身旁一名丫环手中接过酒壶,给高潜倒了满满的一杯酒,然后拿起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举杯道:“小妹素不善饮,今日以茶代酒,敬高大哥一杯,聊表心中谢意。”说罢以衣袖轻轻遮掩,一饮而尽。
高潜神情腼腆,脸色更红,连称不敢,双手端起酒杯,那酒竟一点一点洒出来,却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急忙仰头饮尽,放下酒杯之时,终于忍耐不住,抬眼悄悄向红叶瞧去,却见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一双乌黑漆亮的大眼睛极是有神,也正含羞带笑地向他望来。
两人目光一碰,高潜只觉心头一震,脸上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发起烫来,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红叶却不害羞,带着三分顽皮的神态,又是嫣然一笑,留下一路香风,飘然进屋去了。高潜瞧着她的背影,一时呆住。
王越生性豪爽,不拘小节,见了这年轻人的神态,只觉有趣,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不知道,我这义女本来姓夏,是我一位故人之后,这位故人为我而死,临终前,托我照顾他女儿。我待红叶胜过亲生儿女,便是这个原因。我这位故人,说来也是一位极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只可惜唉。”说到最后,摇一摇头,只剩下一声长叹。
高潜见他说起红叶的身世,不由心中一动,听得极是认真。但往事如烟,王越却不想再往下说,叹息一声,一笑而道:“今天大伙这么高兴,不说这些令人悲伤的往事了。来,来,来,红叶敬完酒,接下来该轮到本将军敬你三杯了。”
高潜急忙起身,用手挡住杯口,说道:“小的只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岂敢要大将军敬酒?”王越道:“你且别忙推辞,于公于私,本将军都该敬你三杯。你且先喝了这三杯酒,本将军另有要事相托。”高潜见他说得认真,不敢再推,向他举杯示意,连干三杯。
王越见他喝得痛快,心中更喜,更起爱才之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笑道:“高兄弟爽快,本将军生平就喜欢跟你这种人交朋友。”他自己也连干三杯,放下酒樽,忽然正色道:“不知高兄弟是否听说过‘龙城飞将’?”
高潜心头一震,双手下意识地往胸口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那块刻有“龙城飞将”四字的金牌,像被火烧红了一样烙得他胸口发疼。他呼吸粗重,全身血液突然沸腾,连看王大将军的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但他很快平缓呼吸,稳住心神,带着钦佩的口吻道:“在下随师习艺之时,常听家师及江湖中的朋友谈及‘龙城飞将’的事迹,知道‘龙城飞将’乃是由大将军一手组建,共由一十八位身怀绝技忠心耿耿的江湖豪杰组成,他们身份神秘,来去无踪,他们神出鬼没,刺探敌情,暗杀敌将,为保大明边境安宁立下了汗马功劳,也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报国的故事。”
王越眼中泪光微闪,点头道:“不错,‘龙城飞将’正是这样一个组织。只可惜十八年前,我含冤入狱,‘龙城飞将’也遭到大内高手围捕,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我身边的共有七人,都为营救我而死,后来我儿寇仇落难,又有数人为救他脱困而惨遭毒手,其余的再也没有音讯,想来也都遭遇不测,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高潜猛地喝下一杯酒,缓缓吐出两个字来,道:“可惜。”
王越黯然道:“自从我三年前复出,再任三边总制以来,身边少了‘龙城飞将’相助,就像少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一样,由于不明敌情,吃了不少暗亏。这三年来,我一直想重新组建‘龙城飞将’,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高潜听到这里,已隐约明白他的用意,却并不说话。王越看着他含笑道:“今天日间,你于千军之中取敌将性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无论胆识武功和机智,放眼当今江湖,在青年一辈中,只怕已是数一数二。所以我想将这个任务交给你。”
高潜一怔,道:“交给我?”
王越点头道:“正是,我想委托你替我招募人才,重组‘龙城飞将’充当我军的千里眼顺风耳和杀手锏。”
“不行,爹。”坐在一旁喝着闷酒的王寇仇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急道,“此人投军才三月,底细未明,你怎么可以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外人?”
王越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不管他投军多久,总是我大明将士。只要是大明将士,就是咱们自己人。”
王寇仇不平道:“可他终究是一无名小卒,难当大任。”
高潜借机推道:“少将军说得没错,小的身为一名新兵,寸功未立,难以服众,怎可当此大任?还请大将军另请高明。”
王越哈哈大笑道:“你们知道朝中大臣是如何评价我的吗?他们说我王越‘姿表奇伟,议论飙举;久历边陲,动有成算;慧眼识才,人乐为用’。我相信自己绝不会看走眼,小高,你就是替我主持重建‘龙城飞将’,重振‘龙城飞将’声威的最佳人选。你不必推辞,这是军令,你必须遵令执行。只要你存有忠君报国之心,无论是留在军中冲锋陷阵挥剑杀敌,还是引领‘龙城飞将’暗建奇功,都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好汉。小高兄弟,你说是不是?”
“大将军言之有理。”高潜点点头,却又犹疑道,“只是”
王越问:“只是什么?”
高潜道:“只是朝廷朝令夕改,天威难测,我担心”
王越明白他意何所指,道:“你担心十八年前本将军含冤赴死,‘龙城飞将’惨遭荼毒的悲剧再度发生,是么?”
高潜叹息一声,半晌无言。王越哈哈大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明辨忠奸,实乃一代明君,远非先帝可比,绝不会偏听馋言,自毁长城。你看我含冤下狱在前,假死欺君在后,当今圣上还不一样为我昭雪平反了么?”
高潜对他死而复生,事隔十余年后竟被重新起用的事本就心存疑惑,此时听他说起,不由心中一动,忙道:“在下曾听家师说起将军当年镇守三边,率兵御寇的英雄故事,后来听说将军受小人陷害,全家含冤赴死,心中大感惋惜。想不到老天开眼,十余年后将军竟然死而复生,重新被朝廷起用,总制三边,抵御贼寇,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只是将军本已被押赴京师,血溅西市,京城百姓朝官有目共睹,却不知为何能死而复生,再展神威?”
王越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十八年前,我全家含冤下狱,被关进京师天牢,七位暗中护送我入京的‘龙城飞将’多方营救,皆未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行踪,被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围捕,四人力战而死,两人被俘自尽,一人重伤逃走。逃脱的这名‘龙城飞将’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千面怪侠’。之所以用‘千面’二字来形容他,是说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易容之术,常以不同面目示人,而人皆不知。在我即将被斩的前一天晚上,这位‘千面怪侠’联合朝中吏部尚书屠滽等一批正直大臣,设计救我,准备作最后一搏。”
王越死而复生,重被起用的经过,外界颇有揣测,但事情真相,却连军中诸将都不大明了。此时听他说起,厅上众人大感兴趣,个个凝神听着。
王越扫了大伙一眼,接着说:“天牢重地,向来是不允许外人探视的。但屠滽等人深知官场门道,用重金买通镇抚司大狱里的牢头狱卒,获准由‘千面怪侠’一人进去探视我。‘千面怪侠’进入天牢,先买了些酒菜‘孝敬’三位看守,然后趁着三人在囚室外猜拳喝酒心无旁顾之机悄悄将我和他的衣服换了,将我易容成他的模样,大模大样地走出来,而他自己却装扮成死囚‘王越’,留在天牢,第二天便被当成要犯王越斩于西市,枭首示众。”
众人皆叹:“世上竟有如此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汉子,真是难得之至。”
王越眼圈发红,道:“此人姓夏名义,加入‘龙城飞将’之前,原本是江湖上的成名侠士。那日在刑场上,屠滽含泪为他敬酒,他通过屠滽委托我照顾他老家妻子江氏。其时江氏已怀有身孕,半年之后产下一女。江氏将女儿托付于我,而后自刎殉情。我悄悄将他夫妻尸身葬在一起,然后带着夏义的女儿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高潜终于明白过来,问道:“夏义之女,便是红叶,是么?”
王越点点头道:“不错,我当时抱走的那名女婴,正是我的义女红叶。我们一起隐居在湖广安陆境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过就是十几年。这其间,世人皆道王越已死,朝中只有屠滽等少数几位大臣知道我尚在人世。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朝中气象为之一新,但边关无大将,鞑靼兵越来越猖狂,边事日坏,边民饱受蹂躏,朝廷连派七员大将总制三边抵御贼寇入侵,皆不成事。皇上忧心忡忡,常于人前感叹:难道我大明一朝再无王越乎?吏部尚书屠滽见时机成熟,便大胆上疏,向皇上保举我出山。皇上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知当年威震边关的平胡大将军王越尚在人世,大喜之下,当即下旨召见,为我昭雪平反,并再赐平胡大将军金印,命我官复原职,总制三边,抵御贼寇,保卫边民。”
众人听他说罢,方知十八年来,这位平胡大将军竟然经历了如此一番坎坷,都唏嘘不已。游击将军曹吉虽然多喝了几杯酒,但脑子反应并不慢,忙道:“将军历经这番磨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参将周玉跟着说道:“将军大难不死,岂止是将军之福,分明是广大边民之福,是我大明之福。”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片附和之声。
王越听见众人大拍马屁,却也不恼,微微一笑,望着高潜道:“对于负责主持重组‘龙城飞将’一事,不知小高兄弟还有何疑虑?”
高潜见他说得诚恳,不便再推,只得点头应承道:“既然将军如此厚受,那在下就勉力而为,希望不负将军所托。另外,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将军能够答应。”
王越道:“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高潜道:“小的想亲手为将军敬上一杯薄酒,以谢将军知遇之恩。”
王越眉毛一扬,笑道:“你是想跟我干上一杯么?那好,本将军奉陪。”
高潜大喜,立即起身,拿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回身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走到王越跟前,举杯道:“小的冒昧,敬将军一杯。”王越哈哈一笑,端杯起身,与他轻轻一碰,道:“干。”两人同时仰头,大口喝酒。
便在这时,高潜微闭的双目忽地一睁,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突然从他衣袖中钻出,快如闪电,直指王越胸口。王越听见风响,情知有变,躲闪不及,急忙将酒杯一翻,杯口朝外,套向匕首。那匕首何等锋利,哧一声响,已从杯底穿出,直直插进王越胸口。
王越神情大变,手捂胸口,盯着他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为何?”
高潜双目怒睁,杀机毕现,咬牙道:“十二年前,我父亲死于‘龙城飞将’之手。我投奔明军队伍,原本就是为杀你报仇而来。”
王越皱眉忍痛道:“你,你父亲是谁?”
高潜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子不言父名,高风亮。”
王越闻言,忽地咬牙怒道:“高风亮这厮卖主求生,负我所托,死有余辜。我遍寻他不着,原来他已经死于‘龙城飞将’之手,真是老天有眼。却不知此事是哪一位‘龙城飞将’所为,难道我‘龙城飞将’十八名壮士之中,还有一位尚在人世?”
高潜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叫道:“休要辱及我父。”手腕一翻,猛地拔回匕首。王越大叫一声,鲜血喷溅,砰然一声,倒地不动。
经此突变,大厅里早已乱成一团。高潜大仇得报,回身欲走,忽觉肋下一痛,已被重重刺了一剑。抬眼看时,却见王寇仇早已拔出佩剑,挡住去路,一边挥剑刺来,一边大叫:“快传军医,快传军医!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前一句是对一众惊慌失措的亲兵讲的,后一句却是对着高潜说的。
高潜瞧了王越一眼,见他双目紧闭,横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不由冷笑道:“你父亲已被我一剑刺中心脏,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王寇仇双目通红,状若疯虎,哽咽道:“快找军医,快救我爹。爹,爹,你怎么样了?”王越却无半点反应。王寇仇大急,怒目圆睁,手腕一抖,连环三剑,直取高潜双目及眉心。
高潜丢下匕首,拔剑相迎,右臂一旋,一招孔雀开屏,织起一道剑网,挡住对方攻势。王寇仇剑招突变,寒芒闪转,疾刺他小腹。高潜挥剑挡开,斜削对方手腕。三招一过,两人都已试出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均暗自小心。
再斗得十余招,高潜肋下创伤流血不止,剧痛难忍,闪转腾挪,已不如先前灵巧。大厅上一众军官都已清醒过来,一面手忙脚乱救治王越,一面发号施令,调集长枪手和弓箭手围住大厅以防不测。众人纷纷拔出兵器,上前围斗。
这些军官,个个久经沙场,武功高强,英勇善战。高潜与王寇仇堪堪打个平手,众人围上来东一刀西一剑,迫得他手忙脚乱,立处下风。稍一疏忽,左臂上挨了周玉一刀,鲜血随之溅出。
高潜眼观六路,见内有高手围攻,外有长枪手和弓箭手埋伏,自己插翅亦难逃脱,忽地心灰意冷,罢手道:“罢了,大仇已报,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长剑一扔,束手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