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不大,但却很牢固。
高潜被关进来之时,本已抱定必死之心,以为王寇仇很快就会将他处决,以他的鲜血和人头来祭奠亡父。谁知一连数天,却无动静。一问看守,人家白眼相向,不予理睬。
又过了两日,高潜正自烦躁,囚室的铁门忽然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一名看守领着一位白衣少女一边走进来一边叮嘱道:“二小姐,您可不能耽搁太久,否则少将军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白衣少女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他手中,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只同他讲几句话就走,不会令你为难的。”看守揣起银子,退出囚室,将大门反锁上了。
囚室里光线虽暗,高潜却已瞧出,进来的白衣少女正是王越的义女红叶。他的心猛然一跳,上前两步,趴在木栅栏上,颤声道:“红叶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红叶眼波流转,隔着栅栏瞧着他,关心急切地道:“我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你。高大哥,你,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高潜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待宰羔羊,暂时无事罢了。”
红叶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上并无新伤,这才略略放心,忽又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哦,我明白了,大哥他们正忙着救治义父,没空来对付你,所以你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高潜一惊,忙问:“救治你义父?难道你义父还没死?”
红叶庆幸道:“义父胸口中剑,本无幸免,谁知那天夜里突然来了一位和尚,竟然妙手回春,将义父救活了。那和尚说义父已无性命之碍,但若想复原,则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高潜皱眉问:“和尚?什么和尚?”
红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那和尚,这些都是我自己打听来的。”
高潜顿觉不妙,还想再问,那名看守忽然开门催促道:“二小姐,时间到了,你快走吧,要不然被巡哨看见,可就麻烦了。”
红叶应了一声,低声道:“高大哥,义父没事,我就放心了。这木栅栏的钥匙在我大哥手中,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偷到钥匙救你出去的。”说完,朝他凝眸一笑,钻出大门,急急而去。那门砰然一声,又关紧了。
高潜坐在黑暗之中,暗忖道:那一剑我明明刺中王越胸口,深入数寸,足以刺穿他的心脏。受此重创,他绝无活命之机,又怎会被一和尚轻易救活?难道那和尚竟是神仙不成?想到自己苦心设计的复仇大计竟然功亏一篑,毁于一个无名和尚手中,不由深感懊恼,不但更恨王越,甚至连救他的那和尚也一并恨上了。
他咬牙发誓道:“但教我高潜尚有一口气在,定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之中又待了三日,却并不见红叶依约前来,高潜不由大急。他以为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本已抱定必死之心,谁知忽然听说王越并未死去,杀父仇人尚在人世,复仇之火重燃,急于想从这牢笼脱身,养好伤,恢复体力之后,再度回来报仇雪恨。求生之念一起,顿觉度日如年。
又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日,到了第四日晚间,忽听外面吵闹起来,高潜以为是王家父子找自己为难来了,不由暗暗叫苦,侧耳细听,却是几名看守在外面猜拳喝酒,这才略略放心。又过一阵,吵闹之声渐止,外面却又鼾声大作。他心中一动,顿觉有异。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牢房铁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条人影闪进来,高潜定睛一瞧,正是红叶,不由大喜,叫道:“红叶姑娘。”
红叶朝他心照不宣地点了一下头,道:“好容易才从我大哥手中偷到这把钥匙,也不知是也不是。”掏出一把钥匙,插进栅栏上的锁孔中,轻轻一扭,那锁便“叭”一声弹开。红叶松口气,抹抹鬓角香汗,道:“还好,没有拿错。”又掏出另一把从看守身上拿来的钥匙,俯下身,为他打开脚上的镣铐。
高潜活动一下手脚筋骨,正要道谢,红叶催促道:“快走。”两人急步走出囚室。
外面的小房子里,四名看守喝得酩酊大醉,正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红叶道:“我在送给他们吃的酒菜中下了蒙汗药,他们一时三刻醒不了,你快走吧。”
高潜问:“那你呢?”
红叶道:“我得赶紧回去,将钥匙还给大哥,否则他发现钥匙不见了,找将起来,你立时便有性命之虞。”
高潜点点头,回首瞧着她,见她俏生生立在油灯下,肌肤胜雪,杏眼含情,不觉一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舍。
红叶脸色微红,低眉道:“高大哥,外面还有不少巡哨,你千万要小心。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高潜点头道:“我会再回来的。”却不知是说会再回来看她,还是再回来找她义父报仇。看着她,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又觉得此时道谢,反而亵渎了她一片真情,便索性不再多言,转身推门,大步走出。
监牢外边,是一座明军草料场,东一堆西一垛,到处都是堆得像小山包似的,用来饲养军马的草秸。每隔不远,便树着一根木柱,上面挑着一盏灯笼,将偌大的一个草料场照得亮如白昼。一队队持枪戴甲的哨兵往来巡视,戒备极严。
高潜肋下和臂上创伤未愈,轻功大打折扣,但要避开这些普通兵勇的耳目,却也不难。他在草堆边躲了片刻,瞧清周围环境,辨明方向之后,绕开哨兵巡逻的路线,东一纵西一蹿,兔起鹘落,只盏茶功夫,已悄然潜至大门口,正要提气奔出,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有外家好手正向这边走来。
高潜心中一惊,急忙侧身一闪,和身滚进旁边一个草垛之中。刚刚藏好身形,一股劲风卷进门来,门口灯笼一晃,四条大汉已大步踏入。他于暗处悄然探头一看,却识得走在最前面那腰挎大刀身似铁塔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叫欧阳猛,是王寇仇的亲兵队长。另外三人中,那个手提熟铜棍,脸上颈中肌肉纠结的黑脸汉子叫扈标,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满脸络腮胡,肩背乾坤圈的那人叫欧阳灿,是欧阳猛的亲弟弟;最后一个身着长衫,足蹬马靴,腰悬长剑,长发披肩,打扮得不伦不类的汉子名叫宋剑飞。
高潜虽然投军不久,但因是分拨在王寇仇所率的队伍里,所以识得这四人的身份,知道他们四个是王寇仇的心腹随从,武功方面,皆有过人之处。四人之中,除了宋剑飞,其余三位皆是外家高手,难怪走起路来咚咚作响,虎虎生威。
四人边走边谈,只听欧阳灿瓮声瓮气地道:“大将军这次遇险,居然大难不死,当真是个奇迹。”扈标道:“那刺客忒也大胆了些,竟敢跑到咱们大将军府来行刺。可惜当时我没有在场,否则又岂能让那刺客得手。”
四人之中,以欧阳猛武功最高,人也最为深沉,听了扈标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宋剑飞阴声笑道:“现在少将军叫咱们把那姓高的小子从大牢里提出来由他处置,这回那姓高的小子可有得好受了。”四人哈哈一笑,径直朝大牢方向走去。
高潜听罢,暗自庆幸自己脱身得早,否则落入这四人及王氐父子手中,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眼见那四人都已走远,正要从草垛中跳出,忽听身下有人哎哟一声大叫,一只大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高潜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低头瞧时,才知有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哨兵,正躲在草垛中睡觉,自己躲进来时,正好踩在他身上。那醉汉被他踏醒,也大吃一惊,一面大叫,一面伸手抓他。
高潜不待他叫出第二声,早已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的哑穴。但是终究迟了一步,欧阳猛等人听见呼叫,一齐回头,瞧见草垛背后影影绰绰,似乎藏得有人,心中一凛,大喝一声:“什么人?”一齐亮出兵器,回身扑至。
高潜见行藏败露,再躲无益,钢牙一咬,顺手夺下那醉汉的腰刀,自黑暗中猛然跃出,避过欧阳猛,扈标和宋剑飞三人的攻势,迎向走在最后面的欧阳灿,刀锋一展,袭卷他右边肩头。
欧阳灿走在众人之后,完全没有料到对手竟会来得如此之快,一惊之下,肩膀一抖,乾坤圈蓦地弹出,圈住对方钢刀,顺势一翻一绞,喝道:“还不撒手?”正要趁势将对方钢刀夺下,忽听胸口喀喇一响,已被对方左手挺出的刀鞘撞到,肋骨折断,嘴角流出血来,急急向后退去。
欧阳猛,扈标和宋剑飞三人回转身来,将高潜围在中间。欧阳猛那晚曾在将军府大厅内协助捉拿高潜,所以相识,一见之下,已隐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横刀怒道:“好小子,竟敢越狱而逃,胆子不小哇。”
宋剑飞惊道:“他就是刺杀我们大将军的刺客么?嘿,可不能让他跑了。”
欧阳猛曾与高潜交过手,识得他的厉害,又见他一出手便先声夺人重创胞弟欧阳灿,心下已有几分气馁,朝扈标使个眼色,低声交待道:“扈兄,点子有点扎手,你快回营房,请少将军调八百名弓箭手来将这草料场团团围住。”
扈标心中不以为然,把嘴一撇道:“谅这小子也没什么大的能耐,咱哥儿几个在此足以应付,又何需惊动少将军。”
欧阳猛为人精明,处事稳重,知道高潜干系重大,万一被他从自己手上逃脱,自己办事不力的罪名可就大了。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先将高潜拖住,只等少将军带领援兵一到,再将他一举成擒。偏偏扈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青,不能明白他一片苦心。
欧阳猛只好把眼一瞪,喝道:“扈兄快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大将军和少将军面前大家都不好交待。”他是五品武将,扈标只是六品骑校,官大一级压死人,扈标虽然心头有气,却也不得不听令而去。
草料场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哨兵。见到这边有人打斗,立即有一队哨兵跑过来探看究竟,其余哨兵却半点不乱,依旧各司其职,往来巡视,以防中了敌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高潜见罢,一面暗赞王越治军有方,不愧为一代将才,一面却又暗自庆幸,若这些兵丁一拥而上,自己倒是难以应付。
欧阳猛朝宋剑飞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将高潜夹在中间,凝神待敌,却不动手。高潜知道他俩是想拖住自己以待援兵,眼见扈标已去,王寇仇很快便会得讯赶来。自己若不趁此机会杀出,对方兵马一到,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也难脱身。当下大喝一声:“让开!”刀鞘脱手甩出,掷向挡在身前的欧阳猛。
欧阳猛住旁边一纵,轻巧避开。高潜动如脱兔,飞掠而去,直奔大门。忽听一声冷喝:“退下。”宋剑飞长剑圈转,卷向他双足。
高潜看清剑势,眉毛一扬,道:“风卷残云?原来阁下是四川青城派的高手,不知与石清道长怎样称呼?”宋剑飞出生在川中,正是青城派的弟子,他刚才使的这一招正是本门剑法中的杀着“风卷残云”。他听高潜一语道破自己的师承来历,心中暗吃一惊,答道:“石清道长是在下的大师伯,如今已是青城派掌门。”
高潜道:“在下曾与石清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曾教过在下青城剑法,我使出两招给你瞧瞧像是不像。”左手剑诀一捏,右手以刀为剑,钢刀翻转,刀口朝上,似撩似刺,缓缓攻出,待刀尖距对手只有三寸之时,突然加速,斜刺对方右肋。
宋剑飞惊道:“这是本门绝学青城夺命剑第十招‘翻云覆雨’。”提剑一封。谁知高潜招式一变,刀尖斜引,欺至近前,刀柄从肘下钻出,反撞宋剑飞前胸。宋剑飞左掌平推,抵住刀柄。高潜刀势一沉,顺势砍向对方大腿。
宋剑飞无可招架,往后疾退,只听“哧”的一声,衣裤还是被刀尖挑到,破了一条大口子,露出白晃晃的腿肉,模样甚是狼狈。宋剑飞叫道:“这是倒转乾坤。”心下更是骇然:这少年竟将本门剑法使得比我还好,真是邪门。他却不知,当年石清道长为报瘸腿怪僧救命大恩,曾暗传两招青城派剑术绝招给高潜,高潜单只练习这两招,自然使得比青城派的弟子好些,若叫他再往下使,他却不会了。但这两招先声夺人,已将宋剑飞镇住。
欧阳猛见宋剑飞一人抵挡不住,急忙纵身上前,呼的一声,大刀圆抡,拦腰横斩。宋剑飞剑走偏锋,从旁协攻。两人合力,威势大增,高潜连退三步,终被逼回原地。欧阳猛和宋剑飞二人武功虽高,若是单打独斗,却要逊高潜一筹。但二人联手,攻守有序,却不易突破。
又斗了片刻,高潜随手夺来的这把钢刀又薄又轻,越使越不称手,已被欧阳猛的宽背大刀震得歪歪曲曲,刀刃上也被碰豁好几道缺口。他隐约听见外面脚步杂沓,号令声声,显然是王寇仇已经得讯,正带人赶来。此时不走,将再无机会。可眼下被欧,宋二人死死缠住,急切间想要脱身,却已不能。
正自心焦,缠斗中一眼瞥见先前被他打断肋骨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运功疗伤的欧阳灿,忽地计上心来,蓦地转身,持刀向他扑去。欧阳灿身受重创,无力招架。欧阳猛大叫道:“休伤吾弟。”凌空一翻,自高潜头顶越过,落在欧阳灿跟前,横刀相护。
高潜见他中计,心中大喜,忽地一个筋斗向后倒翻而去,直朝大门外扑去。宋剑飞挥剑相阻,以他一人之力,却已留不住高潜。
高潜钢刀朝他迎面一晃,人已从他左侧擦身而过,一步跨出大门。欧阳猛情知中计,想要再上前拖住他,已然不及。
高潜出得大门,有如鸟出樊笼,心情大畅,正要疾奔而去,忽听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快似流星,迎面射至。
他脸色一变,急忙向后一仰,闪避过去。谁知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箭羽已如飞蝗一般,紧随其后,疾射而来。高潜大吃一惊,仓促之间无处躲避,只好将钢刀圆抡,荡开箭羽。但箭如雨至,实在防不胜防,稍一不慎,肩头连中两箭,手臂一麻,钢刀把握不住,掉落在地,人也哎哟一声,倒退一步,复又跌进大门里边来。
只听一声吆喝,王寇仇早已领着数百名弓箭手气势汹汹闯进来,呼啦一下,将高潜团团围住,张弓搭箭,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将高潜射成一只刺猬。
王寇仇背负双手,神情倨傲,上下打量高潜一眼,冷声笑道:“原来你便是高风亮那狗贼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背信弃义,卖主求生,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你能从大牢逃出,也算你有几分本事。今日本少将军亲自在此压阵,你要是能从这草料场活着出去,我便从此不再姓这个‘王’字。”目光往欧阳猛,宋剑飞身上一瞟:“刺伤大将军的刺客就在眼前,你俩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少将军一到,弓箭手一来,欧阳猛顿时松口气,底气更足,胆气也为之一壮,与宋剑飞相互使个眼色,一左一右,一刀一剑,蓦地朝高潜扑去。
高潜肩膀中箭,手中又失了兵器,空手临敌,顿时被二人迫得手忙脚乱。站在王寇仇身侧的扈标担心被欧,宋二人抢去头功,顾不得落下以多欺寡的口实,也跃上前来,加入战圈,熟铜棍一举,带起一股劲风,猛然往高潜头顶砸下。
高潜见他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左掌一挥,荡开棍头,猱身欺近,右拳击出,打向扈标腰眼。眼看就要打到,却听脑后风响,欧阳猛的大刀早已劈至,只得缩腕避闪。扈标大怒,抢上一步,熟铜棍直朝他裆部挑来。高潜暗骂一声“卑鄙”,因要荡开宋剑飞当胸直刺的长剑,脚下稍缓,大腿已被棍端扫中,痛得他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欧阳猛见他步法已乱,心中大喜,大刀横削,左手五指箕张,直往他衣背抓来。
高潜双手正被宋剑飞和扈标的剑棍缠住,无暇应付欧阳猛的攻势,眼见对方刀抓齐至,自己已无幸免,不由把眼一闭,暗叫老天无眼,自己大仇未报,竟要命丧仇人之手。
忽听不远处的哨兵惊慌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马惊了,马惊了!”
原来这草料场中间堆放着草料,北面是关押战俘和军中犯人的监狱,南是大门,东西两侧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马厩,里面饲养着上千匹战马。这时却不知怎的,马厩中围栏大开,数百匹烈马竟一齐惊跳出来,纷纷朝大门口奔去。几个马伕在后面大声吆喝,想要阻住奔马,却险些被马蹄踏到。
刹时间,只听马匹嘶鸣,蹄声滚滚,马群融合到一起,有如洪水猛兽,势不可当,向南奔涌而来,只一刹间,黑压压的马群便已近在眼前。
明军弓箭手尽管脸色大变,人人危惧,但因平时训练有素,并不慌乱,立即调转方向,摆出迎战鞑靼骑兵的阵势,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放箭射马。
王寇仇脸色一变,喝道:“休要放箭,这是咱们自己的战马。大伙快快退开,让它们过去。”数百名弓箭手得令,立即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此时欧阳猛把大刀架在高潜脖子上,左手早已拿住他脖颈后面天柱,风府等数处大穴,令他动弹不得。拖着他,也向后退避。刚一退上台阶,马群便已如狂风骤雨一般,呼啸而来,正好与他擦身而过。欧阳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倘若再迟片刻,他和高潜二人只怕已被踏成肉酱。
正暗自心惊,忽见纵情驰骋的马群中有一匹黑色健马离队而出,猛然朝他冲撞而来。欧阳猛大惊失色,他已退至高墙边,再也无路可退,情急中挥刀砍出,忽然想到这是明军军马,无论砍死砍伤,都要受到责罚。刀至半途,忽地一翻,用宽阔的刀面往马头上平拍而去。
刀未拍到,忽地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倏地自马腹下钻出,双腿夹住马身,身子探出,双拳齐发,打向他胸口。欧阳猛瞧见那人戴着头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不由心头一凛,情知不妙,刀锋回转,斩向那人双手。
那人变招神速,身子一翻,双臂已从刀背上面探过来,一把抓住他左臂中的高潜,喝声:“走!”高潜便被夺了过去。二人共乘一骑,瞬即融入马群,直往大门外冲去。
那蒙面人策马撞人,出拳,救人,均在一刹之间完成,欧阳猛醒悟过来,待要去追,马群早已冲出大门,在外面的大路上奔得远了。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几名马伕吓得脸色发白,从别处牵来快马,拿着套马杆,急急追出。
马群一路无阻,在大路上纵情狂奔三十余里,才渐渐慢下来,再走一阵,终被后面的马伕追上。
几名马伕使尽浑身解数,才将奔在最前面的头马套住,将马群慢慢赶回。回到营房,一点数目,正好少了一匹大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