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亮扶着徒弟高潜步出树林,来到小河边。一钩弯月映在河面,几点磷火在坟丘上闪现,四下里静谧无声。高风亮在河边放下两块石头,高潜踏在石头上,蹲下身去,掬一捧河水浇在脸上,顿觉清凉无比,双目中疼痛大减,正要伸手掬第二捧水,忽然哗啦一声响,自河水中钻出一人,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如毒蛇般刺出,直指高潜胸口。
高风亮大吃一惊,知道高潜双眼看不清事物,急忙伸手将他向旁边一推,长剑贴身刺过,余势未衰,哧的一声,正中高风亮右肩,力道强劲,足足刺入数寸之深,几乎已要穿肩而过。高风亮大叫一声,往后退却。
高潜听见声响,已知有人偷袭,眼睛虽然看不清,心里却早已算准对方所处方位,不及拔剑,长剑连鞘挺出。对方只觉胸口一凉,已被他的长剑刺到,一惊之下,向后便倒。高潜哪容他躲过,招式不变,人也跟着扑出。扑哧一声,长剑从那人前胸穿入,力透后背,鲜血喷出,染红河面。
高潜自己也跌落水中,河水甚深,一下就淹没了他头顶。高风亮疾步上前,抓住他浮在水面的衣角,用力一提,将他救上岸来。
高潜摸着师父的肩膀问:“师父,您受伤了?伤势重不重?”高风亮手捂肩头,咬牙道:“还好,没有刺穿肩胛骨,否则这只右手就算是废了。咱们快走。”
话未说完,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们杀死我五弟,难道还想走么?”声音极是尖厉,有若寒夜枭鸣。高潜听罢,不禁打个寒噤。高风亮扭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自己师徒二人竟已被数名黑衣人团团围住。抬眼往对方脸上瞧去,个个脸色苍白,面目狰狞,仔细一看,才知俱都戴着鬼脸面具。
他暗中一数,对方共有六人,加上刚才死在河中那一个,一共是七个人。心中突地一跳,想起一件事来,不由脸色大变,退一步,颤声道:“鬼面七杀?你,你们是鬼面七杀?”
对方哼哼冷笑道:“既知是鬼面七杀到了,还不快快拔剑自刎?”
原来这鬼面七杀,乃是江湖上名头最响,行事最为诡秘可怕的一个杀手组织。组织中共有七人,个个武功不弱,人人都戴着鬼脸面具,因而得名。这七人杀人,却与一般杀手行径不同,他们从不亲自动手取人性命,总是以武力逼迫对手自刎,哪怕将对手打得半死不活,也要留下最后一口气,折磨对手直到其无法忍受,或拔剑或撞墙或咬舌自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其武功之高,手段之狠,用心之毒。江湖中人一闻“鬼面七杀”这四个字,都难免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高风亮见来者果然是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鬼面七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道:“是那奸细请你们来的么?想不到堂堂鬼面七杀,竟会为鞑靼人卖命。”
鬼面七杀中一人接口道:“你不用套咱们口风,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是从中间人手中接到的指令,到底雇主是谁,是汉人还是鞑靼人,连咱们自己也不知道。”
另一人道:“咱们只知道杀了你们两个,就可以拿到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既知咱们鬼面七杀的名头,咱们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若想少受点折磨,就赶快拔剑自刎吧。”六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只有眼睛露出来,说话时只闻人声,具体是六人中哪一人开口,却一时难以判断。
六名黑衣杀手见高风亮二人并无动手自刎之意,登时眼露杀机,呛啷一声,一齐拔出兵器,四人使剑两人持刀,各自踏前两步,刀光剑影,杀气逼人。
六人互使眼色,正要一齐动手,高潜忽地连声惨叫,手捂双眼,在地上打起滚来。高风亮大吃一惊,急忙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了?”高潜双手使劲揉着眼睛,哀声叫道:“那女人在石灰粉中掺了毒药,用水一洗,反而痛得更加厉害。哎哟,哎哟”双手乱抓,恨不得把眼珠抠下来。哀嚎几声,眼中已流出血来。
高风亮脸色一变,心下着慌,急忙掏出三颗药丸道:“我这里有三颗清毒丸,一粒吞服,两颗嚼烂外敷,快。”
鬼脸七杀哪容高潜服药,寒光一颤,一柄长剑已闪电般递出,直刺他咽喉。高潜双目已盲,瞧不见事物,加之对方剑势迅疾,一时之间,竟不知闪避。高风亮大惊失色,挥掌疾拍,荡开长剑,手中三颗药丸也随之掉落。施袭的那名杀手退回原位,喜道:“老大,这小子的眼睛果然瞎了。”
老大点点头道:“很好,这小子成了一个废人,不足为患。老四老七,你俩去对付他,待他自刎之后割下他的人头血祭老五的亡魂。老二老三老六,咱们四个对付这老家伙。”
两名使刀的黑衣杀手道声“是”,突然蹿上来,隔在高潜和高风亮两人中间,双双举刀朝高潜砍去。待高潜侧耳辨出刀风,两柄钢刀早已砍到身上,情急中顺势向后一滚,虽然避过,身上却已留下两道长长的刀口。两名黑衣杀手见他果然瞧不见自己,不由大喜,一左一右,又挥刀直往他头顶砍落。
高风亮见徒弟双目已盲,接连遇险,不由大急,正欲飞身来救,使剑的四名杀手形如鬼魅,一晃而至,将他围在中间,四剑齐挺,向他攻来。
四柄长剑尚未刺到,就听身侧接连传来几声惨叫,扭头一瞧,只见旁边不远,使刀的两名杀手和高潜全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四名杀手和高风亮俱都大吃一惊,高风亮叫声“潜儿”,便欲抢上察看。鬼脸七杀中的老大横剑将他拦住,低声道:“老二,你过去瞧瞧。”
一名黑衣杀手点点头,缓步走去,见两名同伴胸口中剑,早已死去,一惊之下,心知有异,待要转身察看高潜的“尸体”,高潜忽地一滚,长剑贴地扫出。鬼脸七杀中的老大,老三和老六同时惊叫:“老二,小心。”却已迟了,只听喀嚓一声,老二双足齐踝削断,扑倒在地,长声惨呼。
高潜手持血淋淋的长剑,从地上一跃而起。高风亮见他双目大睁,神光湛然,大喜道:“潜儿,原来你没事?”
高潜笑道:“我双眼中溅入的石灰粉本就不多,掉进河中经清水一洗,早已好了,但为了对付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却不得不继续闭着眼睛装瞎子。我胸口被那女奸细刺中,伤势不重,却流了不少血。我趁人不备,双手在胸口沾上血迹,再往眼睛上一抹,倒也真像双眼中毒流出血来的模样。”
高风亮笑道:“好小子,倒是吓我一跳。”
高潜道:“徒儿知道一定会害得师父担心,只是若不这样做,要想一举杀死杀伤这三个家伙,只怕得另费一番周折。”
鬼面七杀这才知道中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七杀之中,老二老三本是亲生兄弟,老三一见兄长被高潜一剑斩成重伤,狂怒之下,手舞长剑,发疯般猛然扑上。他武功原本不弱,但激怒之下,心浮气躁,剑势一起,便即露出破绽。
高潜早已瞧得清楚,剑尖斜斜挑起,指向对方喉头,剑凝当胸,却并不递出。老三状若疯虎,势如旋风,猛扑而至,就似自己拿咽喉往他剑尖上撞来一般。
老三大惊,刹步不及,眼见就要遭遇一剑穿喉之祸,好在武功毕竟了得,一见情势不对,脚步未停,人已向后仰倒。高潜一剑刺空,手腕一沉,剑尖顺势往下一撩,将他小腹连衣带肉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老三震怒之下,长剑一挺,还想扑上前来。谁知一动之下,只觉腹中剧痛,好似五脏六腑都要从伤口处暴裂出来一般。一呆之下,立在原地,竟再也不敢动弹。
“好小子,武功不错嘛。”话音未落,唰的一声,忽然自老三身侧刺出一剑。高潜挥剑疾格,对方长剑并不与之相碰,招式使到一半,长剑一翻,来削他手指。这一下变招疾速,出人意料,高潜回剑自救不及,若不想五指齐齐削断,便只有松手弃剑。
高潜脸色微变,毅然松手缩腕,长剑脱手,眼见就要掉落地上,左足倏地伸出,托住剑柄轻轻一挑,长剑飞起,退后一步,复又抄在手中。抬头看时,这自老三身后出其不意攻出之人,正是七杀中的老大。只此一招,便将他迫得手忙脚乱,退后一大步,看来这老大的武功远非其他六名杀手可比。
老大剑尖轻颤,双目如电,盯着他道:“原来阁下是金剑门的人。”
高潜刚才使的那招叫做“龙王翘尾”,正是云南金剑门二当家金天演所传,想不到这老大竟一眼识破,并由此推断他是金剑门门下。高潜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心想既然你见识广博,本少爷今天就掂掂你的斤两。左手一捏剑诀,右手长剑一抖,挽出一朵剑花,花影未落,剑尖已自花心中刺出。
老大斜身滑步,长剑倒转,用剑柄在他剑脊上轻轻一敲,登时将这一招破了,顺势还了一剑,赞道:“这是雪山派的‘雪中送剑’,使得好。”高潜身形一转,左足虚踢,引开对方视线,双手握剑,划弧抡撩,剑势如虹,锐不可当。老大道:“抡撩身前之敌,足防对手反攻,攻守并进,这是少林梅花剑中的‘金刚解怀’。”
高潜毕竟年少,乍逢劲敌,斗得性起,竟一连变换了七八种招式,均是各门各派高手亲传的本门绝学。那老大不但眼光独到,一一识破,而且招式巧妙,破解起来也并不为难。接他八招,也还了他八招,一时之间,斗了个旗鼓相当。老大瞧着高潜,点一点头道:“年轻人如此博学,有这样的武功,倒也难得。只可惜”
高潜凝招不发,问:“只可惜什么?”
老大摇头道:“你虽博采众长,却未能融会贯通,为己所用,一遇劲敌,所学虽杂,却无一招可用。”
高潜暗觉好笑,心道:真是废话,本少爷的招式多得很,怎会无招可用?当下眉头微皱,问:“难道我招式中有什么破绽么?”
老大目光一闪,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却道:“年轻人,刚才我们已经动手过了八招,十招之内,我便可赢你。”
高潜只觉好笑,道:“是么?那你再接我两招试试。”话未说完,第九招已然递出,却是江南三大武林世家中霍家风雷剑法中的绝招。那老大只觉剑风劲疾,识得厉害,退后一步,不敢接招。
高潜心中一喜,第十招武当太极剑正欲接连使出,那老大忽地向前跃出一大步,长剑中宫直进,指向他胸口。高潜旧招使完,新招未起,丹田之中一口真气转换不过来,无以应变,只得斜身一闪,长剑贴胸刺过。老大暗使内力,剑尖向下一弹,登时扎中他大腿,深入数寸,疼痛彻骨。
高潜大叫一声,第十招“斩马式”这才使出,老大早已退开,说道:“你将每一派的绝招都使得中规中矩,毫无破绽,只怕连这些门派中的本门高手也不过如此。正是因为你过分用心,将每一门每一派的每一招都使得绝无破绽,这便是你最大的破绽。”
高潜心中一动,道:“哦?愿闻其详。”
老大嘿嘿一笑道:“反正你是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你所使的各派武功固然精妙,但各派武功风格迥异,或刚或柔或快或慢,而且内功心法也大不相同,你从这一派武功转入下一派招式之时,门派一变,风格一变,衔接之时,气势难免为之一滞。就算表面看来运转自如无懈可击,但内息受阻,气机不畅。若是敌人趁此机会反攻,只需轻轻一剑,亦可令你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高潜脸色微微一变,呆立不动,似有所悟。老大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你连害我五位兄弟,上前领死吧。”剑光一吐,长剑化作一道白虹,直向高潜缠绕而来。
高潜自出道以来,从未遭遇如此劲敌,登时收起轻视之心卖弄之意,沉下心来,施展高风亮所传本门剑法,与之抗衡。长剑当胸竖立,凌空挥出,将对方那道无形的剑虹斩为两截。双剑离合,又战了十余招,老大见他凝神应对,不再频换别派武功,一时之间竟无机可乘,不由大感懊恼,暗自后悔刚才不该好为人师出言指点,让对方有所觉悟。正自烦躁,忽听身后传来“啊”一声惨叫,正是同伴老六的声音。
原来在此同时,高风亮与鬼面七杀中的老六也动起手来。论武功,高风亮原本略胜老六一筹,但因右肩被刺,受了重伤,无力握剑,只得改用左手迎敌。反手使剑,大是不便,如此一来,反而渐处下风。那老六甚是狡猾,见他右臂垂下,不能动弹,便痛下杀手,招招攻他右侧。高风亮左支右绌,大是被动。斗了一会,终被老六绕到身后,接连两记重掌,拍在背上。高风亮吃此大亏,钢牙一咬,忍痛提臂,右臂一曲,肘尖向后,一个肘锤猛地撞出。老六以为他右臂已废,毫无防备,胸口被撞个正着,喀喇一声,连断数根肋骨。
老大猛然将高潜逼退半步,寻隙一瞧,只见老六正蹲在地上,手捂胸口,大口吐血,不由大吃一惊,眼见老六抵挡不住高风亮,自己与这年轻人相斗,虽略占上风,但若想赢他,也得在百余招以外,若高风亮趁机上前夹攻,自己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心念电转,早已将眼前情势估算得一清二楚,忽然纵声说道:“年轻人,今日暂且留你一条性命,日后再取。老二,老三,老六,咱们走吧。”“吧”字出口,人已跃出战圈,左手抱起双足被斩的老二,右手拎着腹部受伤的老三,领着胸口受创吐血不止的老六,大步向树林中走去。转瞬之间,已奔出数丈之遥。
高潜见那老大携了二人,居然还能奔行如飞,这份轻功当真罕见。正要提气去追,高风亮忽地颤声叫道:“潜儿。”
高潜听出声音有异,回头一看,只见师父脸色苍白,呼吸粗重,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诧异奔回,高风亮一直盯着鬼面七杀越去越远的背影,直到四人一齐隐入林中,再也瞧不见,这才松口气,忽然喉咙一响,“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人已向后倒下。
高潜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道:“师父,你,你怎么啦?”
高风亮口角流血,气息虚弱,道:“我背上连中两掌,五脏受损,再也挺不住了。”高潜急忙撕开他背后衣服,只见背上赫然印着两只乌黑的手掌印,隐隐发出腥臭之气,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五毒掌?!”
高风亮喘息道:“想不到那老六竟是练五毒掌的高手,潜儿,我,我不成了”话未说完,头颈一偏,竟然昏死过去。
高潜大惊,急忙背起师父,匆匆往榆林城赶回。
虽是黎明,夜色犹重。
高潜顾不得自己胸前,大腿受伤,背起师父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大将军府。王寇仇正在后门相候,一见二人这般模样回来,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将二人悄然领进后院房间,关上门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高潜将师徒二人遭遇女奸细和女奸细请鬼面七杀截杀他们师徒二人的经过简略说了,王寇仇听说他二人虽杀得徐镛抢回那张军事布防图,却未能抓住那名奸细,甚至连那奸细的真实面目也未瞧见,暗叫一声可惜,皱眉问:“你确定那奸细是个女的?”
高潜点头说:“是的。”
王寇仇收起脸上的失望之色,瞧见高风亮受伤不轻,忙道:“快将高叔叔扶到床上躺下,我去找大夫来看看。”
高潜将师父抱到床上,平躺下来。高风亮身子一动,悠悠醒转过来,轻声道:“少将军,不必叫外人进来,我中的是五毒掌,一般大夫瞧不明白。潜儿,拿纸笔来,我开张方子,你去给我抓药。”高潜道声“是”,忙递上纸笔。
五毒掌又称五毒手,由于在练此功时取五毒虫和入泥中而练,故以五毒为名。练此功前须预备清明时节河底泥土二十斤,此泥俗称泥中土,即夹底之泥,泥色黄白,后取赤蛇,壁虎,蜘蛛,癞蛤蟆,蜈蚣各六只,放入泥中用杵捣烂。再用铁砂,白醋各十斤,烧酒五斤,青铜砂二斤,在泥中搅匀捣实,铸成长方体。风干之后,将泥块放在一坚实桌面,每日晨昏用两掌拍打,力尽而止。如此每日练功不辍,五年小成,十年方可大成。练成之后,不但掌力非凡,而泥中药力浸入掌中,毒性极强,杀伤力更是惊人。一旦中掌,极难救治。
高风亮行医多年,自然识得厉害,却也知道这五毒掌其实是由少林派的铁砂掌变化而来,只是练习之时将细铁砂换成了赤蛇,蜈蚣等五毒虫,以增强毒性,所以救治之时需依治疗铁砂掌的秘方,再酌情加入朱砂莲,蛇莓,苦胆草等几味专克五毒虫毒性的药材。当下半躺在床上,写下一张药方,交与高潜。放下笔墨,又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王寇仇道:“大哥,你且留下照顾高叔叔,我叫小盈出去抓药。”高潜看了师父一眼,只得点头同意,将药方交给他。
半个时辰之后,小盈抓了一大包药材回来。高潜对着药方一一验看,见到并无差错,这才放心地让她拿到厨房煎药。
高风亮服药之后,呕出三口黑血,复又昏迷。高潜见他面色渐渐红润,知道处方正确,这才放心。
中午时分,高风亮伤情稍好,醒转过来,只叫肚饿。高潜忙叫小盈端来稀饭,喂给师父吃下。高风亮吃过之后,又沉沉睡去。高潜自己吃罢午饭,只觉头晕嗜睡,以为昨夜一晚未曾合眼,今日白天打起瞌睡来了。将碗筷一推,便伏在桌上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