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帆没有去过波憾岳阳城的洞庭湖,没有去过宏伟壮观的黄鹤楼,这时,她唯一想到的,是在槿茂中学读书时,那个河西的楼台,心情烦闷时,或偶尔想避开外界的喧嚣,她便会来此地,这里有许多楼台,来的人却稀稀少少,偶尔会见一两对情侣携手走过,这时,雨帆便会压低了头,似乎这样就能不被发现,对雨帆来说,这可是一个极佳的去处,在繁花似锦的大城市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是永远不变的景象,能找到这样一个能够避开喧嚣的地方,实属不易。那个时候,她总会想起同样不爱热闹的天宇,他会不会来呢?夜幕降临,湖面上野鹤的孤独的鸣啼声告诉她:天宇,是不会来的!她静静的翻着带来的书,沉浸在书海中,为她减轻了不少的苦痛和烦恼,一本书读完,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连走路都显得那样陌生,而生活也像是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这个时候,她可以不去想天宇,她会思考着接下来的规划,简单到如同一张白纸,回家,吃饭,睡觉…就这样,她淡然地一笑,向家中走去,家中可有殷切地等待着她的家人,有已经做好的可口的饭菜在等着她。雨帆想起网事,心胸中涌出了一丝痛意,惆怅与无奈,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冲的她很想流泪,她紧紧地皱了皱眉头,提笔写道:《待》楼台有净阁,思坐偶休憩,光透携尘来,未闻蛩音响。不久后,雨帆拿着诗默念了两遍,语文老师路过发现她已经写好,拿起看了许久,便收到身后。背着手继续走马观花地看着其他未完之作,雨帆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后悔写了,如此的平淡,定不是什么好文,可她的内心本就是平淡的,那轰轰烈烈的生活总是离她很远。
当收齐了班上所有的诗文后,语文老师开始了她的评分工作,分数最高的前五名诗文会被读出来供大家欣赏。岱琳的诗,无疑是要被她排在第一位的,十分的满分,她会碍于面子打出9.9的高分,这种奇特的思维早已被大家接受了。第一名是要放在最後念的,今雨帆想不到的是,评分第二名的诗正是她的《待》,雨帆疑惑地抬起了头,正好与语文老师那深邃的目光相触,她没有笑,看了雨帆一眼,接着便清了清嗓子后念道:楼台有高阁,思坐偶休憩,光透携尘来,未闻蛩音响。台下一时没有什么响动,偶见有人交头接耳地笑谈着什么。“对这首诗大家有什么见解?”灭绝师太站直了身体,用坚定的目光扫向台下,梁明第一个起身说道:“这首诗描绘了一派清幽的景象,其等待的……”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说了,转了一个话题说道:“楼台静思,总会带给人对生活的思考,这一份静谧,熟是难求”便坐下了,台下已有了一些笑语。一般情况下,灭绝师太会点岱琳起来回答问题,以表达他的“不一样的珍贵见解”而这一回,她却只是一带而过,随便讲了些诗中的妙处和不当之处。岱琳听完这首诗,心想:楼台上,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静坐思考,偶尔休憩,阳光透过来,看的见尘土飞扬,却不闻有人至。真真一个安静的去处,但不知是何方,待?蛩音不响,她又在待什么人?那个人为什么迟迟没有来?她心中一定住着一个人,那个总也没有走进她的世界的人。他猜不出那个人是谁,也没有再去猜测,他觉得这样的猜疑对雨帆也是一种不好的亵渎,他用手托着头,想着想着,不觉地呆住了,语文老师看出这诗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说出个所以然,且也没有多少人乐于去猜测那深层的意思,她会意了,这首诗表现出的一种少女朦胧的情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放下了,开始念最後也是最好的一篇,开口之前,她眼中放出光彩地看了看岱琳说道:“岱琳,你对你自己这首诗怎么看?”“岱琳,岱琳……”连着喊了两声,岱琳仍然沉醉在自己的思维中,无法自拔,同桌见他分神,便用手推了岱琳一把,岱琳这才如梦初醒,“老师叫你呢。”同桌说道。岱琳看了看语文老师望向他的眼,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来,你来讲讲你的诗”语文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岱琳想了想,说道:“这首诗是在岳阳楼的所见所闻阁所感,那天夜深的时候,在楼台上看到两只鸠雏,印象很深,今天一时有感而发”
“好,你坐”语文老师略显兴奋地走向讲台,岱琳坐下后,镇定的听着语文老师很有情感地朗诵着他的诗,班上一个爱搞怪的同学见机会来了,立马拍着手说道:“不愧是琳哥,写诗这样大气,又不失细腻的情感,好”灭绝师太虽平时不喜同学在课堂上胡闹,今日却极为同意那位同学的说法,于是对那位在往日一般以怒斥对待的同学笑面相迎。点了点头。课堂的气氛一下子由沉默变得有些喧闹起来,似乎大多数同学都不愿放弃这个可以放松一下而平时少有的机会,不久后,灭绝师太也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了,但仍然纵其谈论,因为,有人确在谈论着这诗冠之首,在念出岱琳的诗之前,雨帆早已做好了要认真倾听的准备,所以,诗文一被念出,雨帆就将其熟练地记到了心里,她想:这首诗中描绘的鸠雏,其状态被描绘地那样地可爱诗中若隐若现地透出一份孤独冷寂感,却仍不失大气,在他的诗中,雨帆似乎看到了水中鸠雏恩爱万般,互相抚弄的身影,而这样一景,恰又是一乐景,看来他心中早有一个人,那人与他很有默契,既不亲近也不疏离,然而,她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时而陪伴左右,欢谈笑语,想着想着,雨帆眼中透出一份哀伤,泪水如雾气般笼罩了她的眼帘,她想: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雨帆听出其他人都赞这诗用从容的手法道出了一热闹之景,果真是奇妙之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又一次泛起了一阵凉意。下课后,徐雯开玩笑地对雨帆说:“你和岱琳的诗可真像呢,她们说。岱琳写的是一派闹景,我倒不觉,明明是一个寂静之景,诗文可真是难懂啊,也只有诗的主人才会明白自己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话说,你的诗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看起来浅显易懂,但我觉得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你就讲讲呗”徐雯是个比较认真的女孩,她看出了雨帆和岱琳诗中的契合点的,雨帆却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徐雯激动等待的神情,只好无奈地说“好,拙作一首,竟引得你来猜疑,我就来说两句好了”
“嗯,洗耳恭听”
“小阁,是明喻也是隐喻,隐喻一个人地内心,尘土,并非屋的主人想要的,却会不自觉地飘落进来,而那个想见的人的脚步声,却是迟迟也等不来,想要的不来,不想要的却是偏偏要出现,这无疑是一件多么让人痛惜的事,你懂了吗?”徐雯猜测着那些人是谁,等的人是岱琳吧,是不是呢,那不想见的又是谁?徐雯对这很有兴趣却找不出头绪,最後脑部有点发麻了,她挠了挠头,转身笑着对雨帆说:“好难懂哦”雨帆只是摇了摇头,忽想法此诗一出,岱琳未必能懂,直白的意思是那样的明显,它的深意却无比隐晦,徐雯并非是真的不懂,见雨帆摇头,笑着推了雨帆一把“是不是要说: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呀,哈哈”雨帆挠了挠头,自慰地笑了笑,随着时间的流逝,此事也就此罢过,她似乎出现了幻觉,她看见岱琳用少有的灿烂的笑脸对她说:“雨帆,我懂了你的意思”
雨帆觉得自己或许是过于紧张了,总感觉岱琳对她淡淡的,其实,岱琳本就是个比较沉默的人,只是偶尔在少数人面前露出阳光的一面,秋过了,冬过了,灭绝师太仍在班上保持念着她俩的作文,契合之处也一样是只增不减,而一切都显得过分沉寂,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念他俩你的作文,那是理所应当,这个秋季,古默来过三次电话,雨帆得知古默在外地混得还是不错的,天宇的妹妹夏晴仍是锲而不舍地追求者他,古默也从接受中尝到了爱情地甜蜜。
当万物都沉寂下来,雨帆的心也从夏季的火热变得寂静。她开始认真地埋头读书因为,岱琳也是一副从来都不问世事地样子,雨帆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她自然不会向岱琳那般在课堂上恍惚地睡去,她的努力过后,在班上引起了一片唏嘘赞叹之声,物理成绩一次次地名列前茅,雨帆除了有一点略表其意的开心外,亦不多想,因为此事,梁明总会笑嘻嘻地称她:长发伽利略。雨帆开始时自愧难当,偶尔羞得满面通红,后来也渐渐地接受了,雨帆学会了沉默,而岱琳却仍是岱琳,丝毫未变。冬季,天空仍是像往常一样地灰暗,雨季迟迟不来,空气中偶尔显得无比干燥,时而会见到远方有成群的大雁飞过,雨帆想到了家,家中父母的关系虽不胜往前那般火热了,却仍然是一个融洽的氛围,雨帆埋头在书本中,一天一天,生活如同一张白纸,雨帆不敢抬起头,她怕一抬头,便会涌出泪水,打湿那一季的生活。她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岱琳时淡淡地笑着招手打一个招呼,谁也不明白谁的心意。
寒假前的最後一个午后,那是一个极为平凡的午后,雨帆一如往常地在教室自习着,埋头沉思于书本中的一个难题,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之后是一股轻到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的清风。岱琳轻轻地踱步过去,低着头说道“蛩音不响啊,蛩音不响”雨帆听得很真切,她想:岱琳是不是就以此回应了她的《待》呢,心中一番激动过后,忽又想到上午语文课老师刚刚讲到郑愁予的《错误》,里面有“蛩音不响,三月的春帏不揭”之句,脸脸又涨得通红,他也许只是路过时,随口呤哦几句罢了,果然,岱琳也似乎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仍是一贯的冷静,沉思,雨帆觉得自己有点天真了,岱琳那样优秀的人,对自己钟情?鬼信呢!他苦笑,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又回到了书海。
有时候,雨帆觉得学习是一种解救的办法,学习时内心就能变得沉寂下来,而不是浮躁。那些苦痛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最后一个学期了,而学校却要做一回班级调整,离开的最后一个下午,雨帆转过身盯着岱琳的书桌,愣了良久,即使那里的一切亘古不变,雨帆也铭记于心,“再也不见”,雨帆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路上,徐雯无语,一如久别前沉闷的空气,雨帆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离开那个曾今带给她过无限苦痛和欢乐的地方,她想到不久可能就会与徐雯分隔两地了一下首先开口说道:“徐雯,开心点嘛,又不是以后就再也不见了,或许我们还能在一个班呢”徐雯强硬地挤出一个笑脸后抑制不住地哭出来,泪水逐渐肆虐了她的脸颊,雨帆有点手足无措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徐雯“我会来找你的”徐雯渐渐停止了泪流,用雨帆递来的纸巾拭了拭残存在脸上的泪滴,露出凄然的一笑,无奈地说:人是会变的,知道吗?你与开学时比起来,变得冷漠了不少,像极了班上的某人。雨帆知道那个某人是个怎样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怎么自己竟无意中变成了那副模样?是成熟稳重了?还是做不回自己了?面对徐雯,她只好用积极的语言来劝慰徐雯,而又有谁看出了她的苦痛?
这个寒假,雨帆过得并不是那么舒坦,她拼命地安慰自己,而思念的双手却紧紧地压制着她,她时而会从梦中惊醒,满脸泪水,却不知原因,雨季仍是不来,大地也回不到过去的银装素裹,母亲是一个来自乡村的女人,虽然本性淳朴,在城市里也逐渐变世故了。当她看到雨帆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再见到雨帆最近总翻着一本叫《复活》的书,母亲忧心忡忡地问她:“雨帆,你是不是信了什么教?基督教?佛教?”雨帆被这一问搞得有点忧心了,她第一次想到:自己是不是改变的有点过了,内心充满了内疚,可周围的空气显得那样压制与沉闷,她不知如何开口了,披上外衣,在母亲离开后,平静地走到大街上,拼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豆大的泪滴仍从她眼中滚落下来,她觉得自己很无助。竟不知: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之后,我便成为了你的模样。那么,自从上次丽江一游的欢乐后,自己又何尝在得到过什么?心中的期望越大,现实的落差就越是欲盖弥彰,显得格外突出。她想念岱琳时内心是痛苦的,是岱琳冷傲的脾气被自己放大了?还是岱琳本就就不想理这位过分留意生活的人?走着走着,泪逐渐干了,心也空地再也泛不起波澜,雨帆抬眼看了看天,天空中飘着几朵很大的乌云,雨帆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一阵强风刮过,枯叶连同灰尘一起被扬上了天空,暴雨如期而至,雨帆没有躲雨,而是任雨水打在自己瘦弱的身躯上。无意间,与雨天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次雨天,都会驻足,都会听雨,感受这雨打在身上的感觉,总会想到:与天宇第一次的接触,不正是这样的雨天吗?那天的雨开始是倾盆之势,后来下得缠缠绵绵,就像在有意想留下雨中行走的人。用老家的话说,叫“毛毛雨”,那样的雨以后有过许多,却再也没有那时的感觉了,雨帆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通过雨来试探着自己的心境,心境变了,故而同样的雨,也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或者说,每一场雨,都是特别的。
也只有在雨天,雨帆才能感受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麻木能带走人的一些痛苦,却也同样地蒙蔽了那颗敏感的心,雨帆淋着雨回到家中,母亲又是一顿责骂,而这时,雨帆却能听出了母亲话语中的怜爱。
分班的结果出来了,雨帆看到自己的名字后,还未待看清在几班,便急切地从名单上找寻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看了一遍,没有,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她觉得身体一阵发凉,扶住了那面墙壁,才没有晕倒,这时,徐雯正好路过,本想开心地告诉她自己又和雨帆分到一个班的喜悦,看到雨帆似乎有些身体不适,便走过来问了一番,雨帆逐渐恢复过来,这时,徐雯才开心地说:“真好,我们走在一个班了,还有岱琳哦,梁明也在,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变动。”雨帆听了,心中一阵激动,立马站起身来,瞪大着眼睛又在名单上找了一遍。才发现岱琳的名字出现在第二张名单上。脸上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开心。她不知道,失望与希望之间,那是一种生活的折磨,开学了,老师换了一大批,灭绝师太却没有被换掉。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教定了岱琳这个学生,岱琳仍然是被推举为了班长,这时雨帆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厌倦了等待的苦痛,等待,有时候是一件多么徒劳的事,可她总也迈不出第一步,她看着岱琳的脸,总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种冷静与沉默,春游过后,灭绝师太又开始出诗题,游的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湖畔,有正在作的农家,亦有不怎样繁华的街市,岱琳这天由于一路上的说说笑笑,心情大好,他们在一处空地上放飞了一些风筝,有农人笑着走过来问他们是哪里的,风筝飞得很高,已经遥遥不可见了,农人笑说自己已经老了,已经看不清远方的风筝的形状。这里的人都很淳朴,岱琳于是灵感一现,作出一首:乍暖还寒时,放晴远天外,喧惹客家出,笑问可见无。语文老师听了连连夸赞,说他将那一派喧闹的景象生动地跃于纸上了,雨帆却略感悲切,岱琳的生活永远都是静默中带着喧嚣的意味,而自己的生活,则是一向地平淡如水,她想到丽江之游过后,岱琳一次也没有在她面前那样爽朗地笑过了,可见岱琳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影子,这次的春游,雨帆是和徐雯一起的,结果,雨帆走进了一间农舍,里面正值农忙,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般景象么?不觉地痴了,出来时天色已晚,同学们已经到了回校的路上,雨帆迷了路,只好在路边徘徊着,夜深了,她坐在路边,双手抱膝竟也沉沉地睡去了。天亮后,伴着鸟语轻细的啁啾声,雨帆醒过来,觉得腿脚一阵发麻,忆着来时的路,可路途遥远,她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但仍旧继续坚持走着,不久,路遇一位姓柯的先生,雨帆讲明情况后,柯先生眼中的善意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个好人,于是,雨帆这才安全得回到了学校。这一次的春游变成了她迷路的一旅,雨帆除了有一丝哀叹,同时也想到了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很多的,因为春游这一天恰值花朝,百花齐放,雨帆便做了一首:《花朝节辞柯踏青》,磁滨湖畔绿,一岸游春红,幸惹鸟语闹,笑我醒得归。表示自嘲,而其他人却没能读出那迷路的意味,徐雯说:你可真是有苏东坡先生那一种大气呢。雨帆这才讲出了自己迷路的事,徐雯听后,看着雨帆镇定的神情道:更像东坡先生那种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了,一晚上的挨冻,还能欣然赏着鸟语花香,你真是一个另类。雨帆自己不觉,听徐雯这样一说,竟也有点佩服自己的胸襟和意境了,显然,所有的人都没有读出这是一首以乐景写哀情的诗!原来,文学的魅影总是给人带来幻觉,谁也不会真正地懂谁,自己与岱琳文学上的默契,也有如泡影一般,那样的虚无缥缈,那样的脆弱,久而久之,便不复存在,留意者心头忍痛,不留意者便也再不会忆起,雨帆苦笑道:“要是自己能及到东坡先生一点的乐观也就好了,又怎会如此积怨于一身呢?”一派青涩,一派豁达,却正好绘画成了一幅朦胧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