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躺在礁石上。
阳光刺眼,脸颊在发热,但海风吹得她浑身凉透,冰冷的海水拍打着她的脚踝,海鸥在不远处低旋觅食。她将头扭开,避开强烈的阳光,触目所及是一片汪洋大海,海水的气息夹杂着风的怒吼迎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起身时,不适感遍及全身。我死了吗?阿芙拉下意识地想,海风呼号,惊涛拍案,仿佛在给她一个答案。之前的一幕在脑海浮现。
在狂风和暴雨的袭击下,她所乘坐的船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片树叶,随波逐流,飘摇不定,一个巨浪翻涌而来,给了船儿一个结实的拥抱。那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在消逝,人们发出绝望的呼喊,喊声忽然被海水吞没。她死死抓住船舷,却被迅猛袭来的海浪击中,挣扎中,她紧紧扣住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衣箱把手,将头探出水面呼吸,海水太冷太咸,她试图爬到衣箱上面,但衣箱太小,又左摇右晃,她失败了。接下来,又一波海浪袭来,她失去了知觉。
我还活着,她清醒过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充盈心间。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身下的礁石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处突起,涨潮时她要紧紧抓住礁石的凹处才能避免不被海水卷走。极目所及尽是蓝得发黑的海水。
是礁石救了她的命,但她一点儿都不想表示感激,眼望苍茫大海,心头尽是担忧与恐慌。也许会有船,她对自己说,我这么好运气,风暴都不能夺走我的命,又怎会在这样一处礁石上饿死?诸神不会让我这样死去。她眼巴巴地望着海面,期待能看到船的影子。
喉咙干渴得似要冒烟,腹中更是饥饿难耐,饥饿让她愈发感觉寒冷。时间缓慢流逝,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当暮色渐浓,海面上氤氲着淡淡雾气时,她终于发现了船帆的一角。那是一艘渔船,船帆在海风中鼓胀,桅杆挺立海天之间。阿芙拉摇臂呐喊,但她如此虚弱,以至于呼喊都变得无力。幸而渔夫早就注意到了她。
那是一个健硕、有着红发红须的男人,他用他健壮的手臂抱起阿芙拉,搁在甲板上。当阿芙拉用干裂的唇说出“谢谢”时,他哈哈大笑,络腮胡跟着颤动。
真庆幸碰到的不是一个坏人,当渔夫带着阿芙拉去客栈,答应给她温暖的晚餐时,阿芙拉这样想。
客栈中的人稀稀落落地分坐在长凳上。坐在门边的瘦高男人最先和渔夫打招呼。“特丁,我瞧你今天是钓到大鱼啰。”
“除了瞎子,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叫特丁的渔夫答。他在一张空桌上坐下来,视线落在靠墙壁而坐的男人脸上。“我说拉莫尔……听说你最近手气不错,就连领主老爷的小姨子都想要和你双宿双栖呐!”
“有谁肯接手,我情愿出几枚金币。”此人下垂的嘴角泛着苦笑,他已经喝到双眼通红,但仍然端起酒杯,将满满的黑啤一饮而尽。他胸前绣着提拉斯国的白猫纹章,白猫的眼睛是黑色。在提拉斯,属于皇室的白猫纹章通体浑白,一对金眼。其余领主虽然秉承了白猫纹章,却不得不变换下局部颜色以区别身份。
“没人愿意在她那对肥硕的乳房中窒息而死。”一个声音嘟哝着。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
“拉莫尔,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乔安努,那家伙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有人提议。
“我找过了。”拉莫尔神情沮丧,“那家伙居然要我出十个金币。”
“可怜的拉莫尔”特丁大笑起来,“听说领主老爷还要让他的小姨子嫁给你呢,啧啧,我敢说,你可是帮了领主老爷天大的忙,他一高兴,你今后可就要飞黄腾达啦。总之……”他像是在宽慰对方,“付出总会有收获。”
“可不是嘛,你这个马房总管可是做到头啦,领主老爷说不定会封你为骑士噢。”坐在门口的瘦高男人道,他的眼睛瞟向阿芙拉,似乎不怀好意。阿芙拉别过头,恰在这时,酒保打扮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这人脸上生着麻子,绿豆般的褐色眼眸掠过阿芙拉的脸,神情古怪,“今天的晚餐有黑麦面包、培根、烤洋葱、煎小鱼……特丁,要请这位小姐吃些什么?”
特丁看向阿芙拉,漆黑的眼眸带着抹笑意,“小姐,您的意思?”
“黑麦面包和煎小鱼”阿芙拉舔了舔干燥的双唇,“谢谢,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先喝点什么。”
“老奶妈特酿的葡萄酒如何?我敢打赌这儿的酿酒手艺最好的人肯定是我们的老奶妈。”麻脸小子道。
“这点我承认。”特丁耸耸肩,这一次,特丁没有征求她的意见,“那就老奶妈特酿。”
阿芙拉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黑面包有点儿硬,但完全不影响阿芙拉的胃口,她几乎是狼吞虎咽般吃光了面前的食物。如麻脸小子所言,老奶妈特酿的葡萄酒味道醇香,余味悠长,她不顾形象地几口喝光。因为吃得太急,她开始打嗝,酒香从胃里涌上来,从嘴里跑出去。
有人在帮她轻敲后背。
“谢谢——”阿芙拉说,接着打了个响嗝。
那人从背后绕出来,坐到长椅上,一只脚踩上来,膝盖撑住下巴。他衣着华贵,发如亮蜜,织锦黑衫上绣着白猫,同样是黑眼。他盯着她,一如饿狼盯着猎物,赤裸裸的欲望一览无余。“看起来不错……特丁,你他妈为什么总是这么好运?”这人说,他抓过桌子上的空酒杯摆弄,目光却一刻不离阿芙拉。
阿芙拉有一种被人剥光衣服的错觉,她不安地挪动身体,避开对方视线。这人却伸出手,捏住阿芙拉的下巴,用力一扭,“小妞儿,你叫什么名字?”
很痛,眼泪在阿芙拉眼眶里打转,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对方,胆怯地将眼睛看向别的方向,“阿芙拉。”
这人似乎很满意,他笑着松开手掌,“很好,我是德尼普,这儿的领主老爷是我的叔叔。跟着我,你会感觉到荣幸。”他转向特丁,“我出五个金币,老兄。”
“大人,餐后甜点还没开始呢。”特丁不情愿地说。
“抱歉,我已经等不及了,特丁,我瞧你们也吃过了晚餐,人也到得差不多,何不现在开始?阿芙拉小姐,你觉得如何?”德尼普抛给她一个飞吻。
阿芙拉垂下头,她心知不妙,“大人,我——”
“我出八个金币。”一个粗暴的声音盖过了阿芙拉的话语,阿芙拉抬头,看见一个满面红光的醉汉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嘿,酒鬼,你确定你不会中途睡倒吗?”德尼普大笑起来。那醉汉咧嘴一笑,忽然重重趴倒在桌子上,起了鼾声,惹得四周一片哄笑。
“我出十个。”德尼普静静地说,他的目光环视在场所有人,自信满满,“我敢打赌这是迄今为止的最高数目,不会有人想超过我。”接着,他的视线落在阿芙拉脸上,“妞儿,你该以此为傲。”
“我不是妓女。”阿芙拉红着脸说。
“很快就是了。”他邪恶地笑,将金币拍到桌上。“这儿是哀嚎之家,小姐,这儿的人都喜欢听哀嚎——尤其是女人的哀嚎。”
阿芙拉的心一沉,她听过哀嚎之家海岸,这儿的领主是一个疯子,追随他的也全都是疯子。他们乐于寻找各种乐趣,并不惜将痛苦加诸于他人身上。“你不能强迫我。”她无力地说。
“强迫你的可不是我,要卖你的人是特丁。”
阿芙拉看向特丁,语气中充满乞求,“大人,请不要这样做,我可以做您的仆人,为您洗衣、烘烤面包、照顾牲畜,求您不要把我卖掉——”
特丁耸耸肩,将金币一个个捡起。“这件事可不是我说了算,你要问过领主大人的侄子,或许他一时心软,会把你收做侍女。我只负责拿钱,有人愿意给,我当然高兴拿。虽然我也想听听你的哀嚎,但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听金币的撞击声。”他掂掂金币,使之发出清脆声响,继而环顾四周。“看起来没人肯多掏一个子儿,德尼普大人,这妞儿归您了。”
“很好”德尼普起身对着阿芙拉伸出一只手,“美丽的小姐,请跟我走吧。”
阿芙拉红了眼眶,低头沉默不语。特丁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硬将她从座椅上拽起。随即,德尼普拦腰把她抱起,脸上挂着让人不安的笑。她能感觉到对方力量之大,同时也预感自己大难临头,她闭起眼睛,不愿去看眼前那张令她反胃的脸。
德尼普抱着她上楼,靴底和硬木板接触,发出冰冷声响。身后传来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声,夹杂着酒鬼的震天呼噜,有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评价起她的脸蛋和身材,有人笃定地说,德尼普会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征服。嘈杂中,她听见一个雄浑的男人声音说,“两个金币,我赌德尼普会被这妞儿踹下床。”
“奥伦克,我看你是疯了,没有德尼普降服不了的女人。何况他今日面对的又是一头小绵羊。”特丁在说话,“我和你赌,三个金币。”
之后,阿芙拉被带到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内,厚重的窗帘像一堵墙,将烛火困在屋内。德尼普将她扔在床上,烛光闪烁,他的黑色眼眸泛着饥渴与兴奋之光。
他解下腰间佩剑,搁到桌子上,开始脱衣服,“妞儿,你瞧,你让我情难自禁了。”
阿芙拉缩到床脚,“不,我不能——”
“你没有选择”德尼普的笑意味深长,“外面那些家伙正等着我把好消息带给他们呢。你一定已听出来,这儿有一场赌博,我和你是这场赌博的关键。这里的人总喜欢在茶余饭后找一些乐子,而特丁毫无意外地常常带给我们惊喜,比如你。我敢说你是他钓到的最大的一条鱼。我的好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会让那些支持我的朋友失望吧。”他用一只手解腰带,“听我说,你何不当做一场享受?我会让你毕生难忘。”
“不。”阿芙拉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她的反抗那么软弱无力,以至于德尼普只是发出一声轻笑,就扑了上来,他扒她的衣服,她无力挣扎,发出痛苦的呓语般的声音,“不要这样,求你……”
“不如省下力气来让大伙听听你的哀嚎。”德尼普轻蔑地道,他将她压在身下,热辣辣的双唇肆无忌惮地吻上来。
“不。”阿芙拉道。这一次,她语气坚决而冰冷。“我会让他们先听听你的哀嚎。”她如此说,张口咬住德尼普的耳朵,像只狼一样撕扯猎物。德尼普大叫着,双手胡乱抓挠,她只是狠狠咬住。当对方挥拳打向她的脸时,她用力闪躲向一旁,伴随着皮肉撕扯的声响,和德尼普爆发出的嚎啕尖叫,此人的耳朵和脑袋分了家。
德尼普哀嚎着滚落床下,阿芙拉趁机穿衣下床,扑向房门,很快,她将男人的嚎叫关在了身后。走到拐角处,嘴里的咸腥味提醒她,那家伙的耳朵还在嘴里,她厌恶地将其吐到地上,以最快速度踏冲下楼梯。
大厅里的人均以震惊的目光盯着她。对此她不以为然。她用衣袖擦掉嘴角的血迹,径直朝大门走去,途中还顺手抓起了某张桌子上的黑面包。
德尼普在此时冲到大厅,阿芙拉听到他的咆哮。“抓住她,快给我抓住她!”
“大人,您害我输掉了五个金币。”特丁嘟哝着。随即,抱怨声四起,看来输家可不止特丁一人。没人阻拦阿芙拉,看起来他们都不愿意帮助让自己输掉金币的领主侄子。
看来我应该感谢那个让他们输掉的男人,阿芙拉想,她咬了口黑麦面包,嘴里血腥仍在,她稍稍皱眉,硬生生就着德尼普的鲜血把面包吞到了肚里。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帮她打开了门。
“小姐,感谢你帮我赢到了二十三枚金币。”雄浑的男人声音说。
是他,我记得他的声音。阿芙拉转头,看到了一张瘦削有如陡峭绝壁的男人的脸,精短而坚硬的胡茬子显得此人极为干练,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仓促点头,冲着对方笑笑,正欲出门,这人却伸出手臂拦住她,“小姐,你还不能走。”
阿芙拉狐疑地看向对方,这人冷酷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环视大厅,“按照规矩,没有被征服的女人理应平安走出这里,我们很清楚这一点,德尼普大人。”他将最后那人的名字咬得很重。
这番话让阿芙拉眉头舒解。
“但是需要有人来将这位小姐带离这里。现在,我愿出十个金币,有谁会比我出价更高吗?”这人说,没有人回答。“很好”他看向阿芙拉,“小姐,您现在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