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新娘子的美丽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艾丝兰娜身着为她量身赶制的礼服,纯白色的丝制纱衣上,袖口处有着浅蓝色的素雅镶边,领口下方镶嵌着晶亮的碧色玛瑙,衬托着艾丝兰娜的碧色双眸。蓬松而柔软的浅蓝色纱裙底部,缀有一圈细密的白珍珠。她的一头浓密的长发被高高挽起,白色的发网上,颗颗亮闪闪的珍珠闪耀动人光泽。她的小手臂是裸着的,手腕处戴着一串银色手链,脚踝处亦然。
“她简直美得让人窒息”在对着某位领主举杯时,琼罗说。大厅内觥筹交错,欢歌笑语,嘈杂喧嚣。祭司长大人面子不小,除去那些大大小小的领主,王城中的贵族大臣们连同女眷也来了不少,就连首相大人苏摩亚安也派他的总管雷果送来了贺礼。他得招待好这里的每个人,这是父亲的命令。他看向端坐在新娘座位上的艾丝兰娜,对这位领主说,“瞧,我是多么幸运啊!我真得好好感谢我的父亲。”
“她可一点儿都不开心。”这位领主喝多了,说话含糊不清,“你瞧,她……她像是在哭哪!”
没错,她看起来真像是要哭出来了,但在艾丝兰娜脸上,琼罗看到更多的是愤怒。这女人虽然不得不屈从,却从内心里恨着他。不知道洞房花烛夜,女人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他。想到此,他忍不住摇头,急忙把这不吉利的想法赶出脑海。说到底,这可是他的大喜之日。
他朝着艾丝兰娜走去,脚步有些踉跄。他喝多了,他意识到,但他才喝了几杯酒而已,他拍了拍头部,那里正隐隐作痛。“艾丝兰娜——”他扶着艾丝兰娜的座椅扶手站直,想要找出一些话安慰这女人,却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他应该安慰她,他掠夺了他,用一种蛮横无理的方式。
一切都是卡瑞德安排的,他让琼罗如此说,并如此做,他不知原因,也无法抗拒,因为卡瑞德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而他要做卡瑞德的儿子,就该付出一些代价。
“滚开。”他听见艾丝兰娜低低地说。
“就这么对你的夫君说话?”话一出口,琼罗就后悔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果然,艾丝兰娜的脸色更加阴沉,她挑起眉毛,一字一字地道,“我把你当畜生。”
“畜生?”琼罗苦涩地笑了,“我的公主,我怕是连畜生都不如,至少畜生不会活得像我这么痛苦。”他的舌头像是不属于他自己,“我宁愿自己是个畜生。”
她恨恨地踩了他一脚,疼痛从脚趾传到心脏。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来,大厅中的人都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但他的眼角看到有人在窃笑。“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痛苦。滚开,畜生。”艾丝兰娜道。
琼罗哈哈大笑,“亲爱的,你就这点本事吗?”
艾丝兰娜愤而起身,扬起手臂,给了琼罗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样如何?如果你还嫌不够,我很乐意再赏你一个。”
琼罗捂着被打的面颊,这女人下手真狠,一下子把他从醉意中打醒。他咧开嘴笑,凑近她,她企图再次扬起手臂,却被他紧紧握住手腕。他意识到,这出闹剧该及时结束,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父亲一定气得要发火。
“艾丝兰娜”他低下头,在她耳根说,“夫妻之间的事还是应该到床上来解决,如果刚才那一巴掌还不足解你心头之恨,今晚就请你尽情虐我,如何?”他邪恶地笑着,“噢……我的公主,尽情地奴役我吧!我一定不会反抗。”
有一位领主爆发出大笑,接下来,所有的人都笑了,很显然,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在闹别扭。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婚期未定,公主心念夫君,等不及婚期就送上门来,婚礼中却任性耍起小脾气——女人总是喜欢耍性子,尤其是漂亮女人,在场的男人中又有哪一个没吃过女人的苦头?
艾丝兰娜咬紧嘴唇,脸色煞白,“我发誓,我会让你——”
“别那么大声”琼罗制止她,“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一直到婚礼结束。”他用一只手臂环住公主的肩,咧嘴对众人笑,仿佛这对小夫妻有多么恩爱,他用只有艾丝兰娜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做,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会传诵艾丝兰娜公主的美名,说她如何野蛮无理,又是如何不懂礼仪、刁蛮任性,这会让你的国家和你的父王难堪。你的父王早已经接到了消息,我想他应该会派人来参加婚礼,如果赶得及的话。懂了吗,我的夫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我简直无法在这儿多呆一分钟。”她道。
“你会的,我保证你会的,除非你想让你的洞房花烛夜格外难忘,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半是威胁地说,“婚礼很快就会结束,很快,我保证,当然不是用我的荣誉,琼罗根本就没有什么荣誉!他只想着快点儿入洞房。”他咧嘴笑着,当看到艾丝兰娜的脸蛋变得越加惨白时,一丝愧疚掠过心头。
他执起她的手,她的手又软又滑,“你只要乖乖的,我不会难为你。”她一语不发,只是用愤恨的目光看着他,他松开手,扫视大家,“瞧,我的夫人还在生气哪。”他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康特没有来,如果她看到自己娶了漂亮又尊贵的艾丝兰娜公主,不知会作何感想。领主们带来的女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琼罗从旁经过时,心里忽然有些酸溜溜,从此,他也有了女眷,却不是康特。女人们的目光追随着他,他统统报以迷人一笑。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想必自己和艾丝兰娜男才女貌,极为般配,诸神就该如此安排。他咧嘴笑着想。
父亲的身边坐着吉吉特和德柯,在公开场合,这两人一向和父亲寸步不离。大姐怀抱黑猫,和她的夫君阿伊德城城主邱菲索坐在距离父亲不远的地方,二姐远嫁边疆,因为路途遥远并没有来。当琼罗走近时,卡瑞德的脸上极为难得地出现了笑容。
“父亲”琼罗道,“我还差一位好姐姐呢,她去了哪里?”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见到拉曼鲁曼,起初,他还以为这女人又跑出去和男人鬼混,因此并未多加在意。但弟弟的婚礼,就算是再忙,拉曼鲁曼也一定会抽空参加。
“她不会来了。”卡瑞德的面容冷了下来。
“为何?”
“不要和我提她”卡瑞德的脸上现出一丝愠怒,“至少不该在你的婚礼上提起。”
“出了什么事?”琼罗询问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大姐闷闷不乐,“还不是为了男人?她这人啊,嫌父亲给她挑选的夫君不合心思,居然半路逃婚了。我真不明白,莫莱兹可是挪廉家的第三子,年轻英俊不说,迟早都要继承爵位和封号,希伯亚挪廉公爵不会让委屈他的任何一个儿子。”
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人选,能够和萨尔国的挪廉家联姻,其重大意义不亚于琼罗娶了位公主。挪廉家掌控着的可是萨尔国的半壁江山。看起来,父亲可不止在自己身上下了狠功夫。“拉曼鲁曼为何要逃婚?”难道是因为她爱上了那位新男友唐恩?
大姐刚要开口,被父亲一眼瞪得闭了嘴。“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儿子,你有更重要的事做。”卡瑞德看向漂亮的新娘,“看紧她,让她给你生个儿子,这能抵御来自外界的任何流言蜚语,他们看到的是你们如何相亲相爱。这也能让那位国王收起任何不切实际的心思。”
是在担心莫塔米国王会前来兴师问罪吗?琼罗想。“我的好父亲,婚礼还未结束,您就急着要抱孙子啦?”他尖刻地说。转身面对众人,彬彬有礼地颔首,“诸位,恕我冒昧……”他环视众人,咧嘴露出他一贯的招牌笑容,“我这位夫人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你们瞧,她都快坐不住啦,再不抱她入洞房想必就会急出病来——”
“是你急着想入洞房吧?”一个粗大嗓门道。
女人们用尖利的声音嚷着要他和新娘子喝交杯酒,否则就不会放他们走。在哄笑声中,众人簇拥着他走向艾丝兰娜,他微微犯愁,担心公主不会乖乖地跟他喝交杯酒。但艾丝兰娜却率先从仆人手中拿过酒杯,眼神凌厉地扫过他的脸,“拿过你的酒。”她道,声音冰冷。
琼罗乖乖拿起酒杯,他只想迅速结束这一切,这种心情甚至比艾丝兰娜的还要急切。两人双臂环绕交叉,他呼吸着艾丝兰娜身上的甜香,将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艾丝兰娜则是轻轻啜了一口。
看热闹的人们还嫌不够,“瞧呵!我们娇羞美丽的新娘在等着夫君的吻呢……”不知谁嚷嚷着,艾丝兰娜秀眉一蹙,一脸愠怒,胸脯起伏。琼罗颇是为难,在她耳根低语,“我保证这是最后的节目。”在她发怒之前,他迅速吻了她的面颊一下。
但人们却在抱怨他吻的不是她的唇。
“够了!”琼罗制止,这是自己的婚礼,不是这些人随心所欲的玩闹场所,“我要带她离开这儿,让开——”他拦腰抱起艾丝兰娜,不客气对两边围观的人说。人群反而更开心了,他们纷纷嚷着,“瞧我们的新郎猴急成了什么样?”没有人让开,琼罗只得用尽力气向外挤。艾丝兰娜被迫只能环住了他的腰,否则她一定会被人们扯下去。她紧紧靠着他,呼出的热气喷到他脖颈上,他有些迷乱。除了康特,他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任何女人。
就在这时,越过一张张扭曲兴奋的脸,他看到了鲁曼鲁曼。
姐姐静静站立在大厅门口,身上罩着一件乳白色的天鹅绒披风,有着精美的刺绣花边。波浪似的棕色长发被束在脑后,鹅蛋脸越发显得娇俏,但她的脸色很不好,苍白得像是大病过一场,嘴唇亦没有从前红润。在看到琼罗的目光时,她勉强一笑,哀伤爬上了她的眉梢。琼罗从没见过拉曼鲁曼如此忧郁,即使是在他刺瞎了还是她男友的临坦时,她也只是愤怒多于哀伤。
他不得不放下艾丝兰娜,迎向拉曼鲁曼,大概是见他表情庄重,人们很识趣地让开一条路来,他走近,低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是去问我们的好父亲吧。”拉曼鲁曼大声说,似是要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她走向卡瑞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个端坐在椅中两鬓花白的老人。
“你杀了艾玛”拉曼鲁曼字字咬牙,“你让琼罗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你还想让我嫁给一个瘸子……”
霍罗亚皱眉,“莫莱兹不是瘸子。”
拉曼鲁曼不理她,继续盯着卡瑞德,“我求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就是你为你的儿女们谋得的幸福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们好,为我们安排一切,实际上我们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为了你的权势和地位,你甘愿牺牲一切!”
“闭嘴!拉曼鲁曼,你不能和父亲大人这么说话!”霍罗亚站起来,厉声道。黑猫在她臂弯发出尖利的叫声。
“为什么?”拉曼鲁曼冷笑,“因为你那风流成性的丈夫?我敢打赌他爱每一位曾躺在身边的妓女,唯独不爱你,这就是我们的好父亲做的好事!”
霍罗亚肥胖的双颊涨得通红,她那位丈夫亦是尴尬地垂下头。
“你不是我女儿。”父亲冷静地开口,在他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波澜,他很少在这种场合公然发怒。
拉曼鲁曼的身躯有片刻的僵直,目光中闪过一丝讥讽,她在笑,“诸神在上,这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这是我儿子的婚礼,你不该站在这儿。”父亲的语气决绝。
“这是我弟弟的婚礼。”
“你既不是我女儿,就不是他姐姐。你没有资格站在这儿。”父亲强调。
“我应该站在这儿,祭司长大人”拉曼鲁曼道,她环视众人,语气中有一丝胜利的味道,“我是来参加您儿子的婚礼的,以莱纳亲王的使者身份。我们的亲王大人还送来了贺礼,同时还让我带来一个消息,他的儿子唐恩会在下月举行婚礼,届时,还望祭司长大人能赏个脸。当然,亲王大人也欢迎在场的诸位。”
琼罗几乎惊讶到不能呼吸,“好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琼罗。”
这句话刺耳极了,他曾经肆意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想到被他放走的女人阿芙拉,想到已经尸骨无存的艾玛,他打了一个寒战,周身变得寒冷。究竟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又或者,究竟怎样才是对的?我曾经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完全忽略了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伤害,还一直信誓旦旦地认为那是自己该做的事,现在想来,那简直是混蛋行径。他苦涩地想着,哀伤萦绕心间。
卡瑞德紧抿着嘴角,一眨不眨地盯着拉曼鲁曼,“很好,请转告亲王大人,我一定会派人带去贺礼。”
“亲王大人希望您能亲自前去。”拉曼鲁曼道。
“他没有权利命令我。”
“是的,他没这种权利,但你总该去看看他的儿子娶的是谁。”
强烈的预感冲击着琼罗,他忽然想到,唐恩要娶的不是别人,而是姐姐拉曼鲁曼。她对父亲的邀请是给父亲的最后机会,也是她的最后机会。
卡瑞德僵住片刻,继而审视了拉曼鲁曼一眼,“我没兴趣。”
拉曼鲁曼的眼底滑过一丝哀伤,有那么一瞬间,琼罗甚至觉得她就要落泪了。父亲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回绝了女儿。而女儿的婚礼,父亲理应出席,除非他真的舍弃了她。他的回答让拉曼鲁曼彻底断绝了念想。
“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亲王大人。”拉曼鲁曼道,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在转身离去之前,她叹了一口气,“真遗憾呢,祭司长大人,你失去了和莱纳亲王做亲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