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破坏了我的好计划。”阿芙拉冷冷开口。“山野之王——就是那个怀抱竖琴的男人——不会容忍女人在他眼前被欺,他会在危急时救我,所以我设计安排了这一切,但你……”她的紫眸中恼怒和疑惑交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哀嚎之家?”
因为是你要我来,但吉森不能这样说,他不会让阿芙拉知道他记得一切。“我没有钱,所以来这儿讨债。”
阿芙拉横了他一眼。
“你想要接近他,那个山野之王”吉森的心底掠过一丝苦涩,“……为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但我想知道。”一定是那天鹅堡夫人命令她这么做,一定是。但阿芙拉的回答几乎击碎了他的心。“我喜欢他。”阿芙拉冷笑着,“他是山野之王,英俊而潇洒,一把竖琴更是能弹出人间疾苦,唱出人世辛酸,没有人比他更值得我喜欢,不是么?”
他吞下满腹苦涩。他原本满腔欢喜,为她而来,却遭无情对待。“你不该这样——”
“你以为你是谁?”她看起来像是在苦笑。
我是你男人,但他不能这样说。“我喜欢你,阿芙拉。”吉森回答,他勇敢地迎上阿芙拉的视线,但在对方的目光中,他却没看到自己期许中的脉脉深情。他的话反而惹来了阿芙拉的嘲笑。“呵,你喜欢我……”阿芙拉咯咯笑道,“我早该知道,对不对?”
琴声在此时响起,那是一首悲伤的曲子,时而悠扬,时而呜咽,时而忧伤。时而像是婴孩在哭泣,时而像是女人在叹息。悲伤攥紧了每个人的心,人们纷纷望向声音的方向。
“是山野之王。”阿芙拉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他,吉森也看到了。此时,那个清秀的男人骑在马背上,怀抱竖琴,低吟浅唱。旋律自他指间流淌。他身穿的灰色斗篷破旧不堪、积满灰尘,鞋子更是脏乱得看不出颜色。马儿缓缓行来,身后跟着马车和辎重车,之后是一支大军,人头攒动,队伍蜿蜒看不到尽头。凡是他所过之处,纷纷有平民加入队伍,却无一人喧闹,他们满怀虔诚,一脸敬仰,如痴如醉地倾听琴声。听闻加入山野之王的大军之人,虽然没有钱币可领,却至少不缺吃穿。为此,平民百姓恐怕早就在引颈等待。
阿芙拉转身要走,吉森抓住了她的手。
“滚开!”阿芙拉用力甩开他,“离我远一点!我只要看到你就会生气!”她朝着山野之王跑去,“大人!”她的喊声打断了琴音,“请您救救我!大人!”
“我认得你”山野之王挥手让队伍停下,俯视着她,语气温和,“你在客栈中被那个男孩带走。”他在人群中搜索,直到对上吉森的视线。“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阿芙拉。
“他和客栈的那些人纯属一丘之貉。”阿芙拉哀怨地说,“他的父亲占有了我,而如今,他居然也有此企图……大人,求您救我!”
她撒谎的本领越来越高明了,那一副委屈悲痛的神情和簌簌流淌的热泪,足以软化任何男人的心。吉森僵硬地站在原地,心头苦涩蔓延。
“我最恨欺辱女人的男人!”山野之王的一侧马上,跳下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他骂咧咧地走到阿芙拉前面,“告诉我,那个家伙是谁?在不在人群里?”
“我不敢说。”阿芙拉啜泣着,“他会打我,大人,他还会用鞭子抽我,我身上至今还残留着被鞭挞的痕迹,如果您要看……”她居然想要当众脱衣,但高大男人制止了她,“你不必牺牲你的尊严来证明此事,我相信你,琼斯维安大人也相信你。”他的恼怒几乎感染了整支队伍,人们纷纷叫嚷着要阿芙拉指出凶手。但阿芙拉表现得越发惶恐,只顾低头哭泣。
一个聪明诡诈的女人足可让千万男人为她出头,但若这女人心肠狠辣,也可摧毁任何一个男人。山野之王虽没言语,但目光却始终不离吉森,他的目光不同于天鹅堡夫人的寒冷,而是如同扑面而来的暖风,暖风中夹杂着诸多尖利的刀子。吉森只觉浑身刺痛,但他倨傲地看着山野之王,没有丝毫胆怯。他已经没有心去感受胆怯,那颗心经过阿芙拉的揉捏、敲击、拉扯早已变得粉碎。
高大男人通过山野之王的目光发现了他,“是你,小子!”他拨开前方之人,冲到吉森面前,一把将他提起,“是你欺辱这女人……”他给了吉森一巴掌,人群发生骚动,那是众人在叫好。“是你鞭挞她……”又是一巴掌,吉森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流出鲜血。“你这个孬种!”他用膝盖踢中吉森腹部,绞痛让吉森无法呼吸,但他一声不吭,自始至终毫无反抗。如果这是阿芙拉想要看到的,他让她看个够。她不该给他希望,却又赐他绝望。
他的右眼挨了一拳,金光在眼前闪耀,他的脑中嗡嗡作响。凭借另一只眼睛,他看到山野之王吩咐一个年轻男孩去搀扶阿芙拉,但阿芙拉不肯起,“大人,请您收留我,我无家可归,又饱受欺凌,求您可怜我,让我留在您身边,我愿意侍奉您,一直到死。”
她就那么爱这个男人吗?吉森痛苦地想,身体之痛可忍受,但内心之痛,却让他生不如死。那男人将他踢倒,嘴里兀自骂个不停。他在嘴巴啃到泥土时听到山野之王的回答,“这支队伍不收女人和孩子。”
“但您曾说人人平等——”阿芙拉乞求。
男人踢得他打滚,他的眼里进了尘土,视线变得模糊,手掌擦破了皮,膝盖也在流血。男人继续踢打、咒骂。山野之王的声音响起,“在享受权利时,女人自然和男人平等,但不可否认,更多时候女人和孩子需要男人的保护。”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大人。”阿芙拉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她不关心他,任由他被打,也不肯瞧上一眼。她刚爬下他的床,就开始竭尽心力去讨好另一个男人,甚至不惜置他于死地。“您的队伍中没有女人,这会带来不便。我会缝衣、做饭、照顾伤患,您需要这样的人。”阿芙拉道。
有人表示赞同,年轻男孩更是忍不住说道,“陛下,我们不如留下她吧。”越来越多的人替阿芙拉求情。通过模糊视线,吉森看到山野之王点头应允。
“停手,培迪!他快要死了。”山野之王似是此时才想起吉森。叫培迪的男人补上最后一脚,骂咧咧离去。吉森软软地瘫倒地上,如同一摊死肉。但他的神志尚清晰,不久,有一个女孩在他耳旁说话,“你为什么不解释?”是赛瓦,那个极地来的女孩子,她也来到了哀嚎之家。
解释?就算我解释,又有谁会信?他在心里说。
“听说山野之王温和睿智、公正严明。”赛瓦走开,稚嫩而尖细的声音自吉森嘴中发出,“瞧,今天他却把一个无辜之人打到半死。”顿时有人恐慌地尖叫,有人长吸一口气。“谁在说话?”培迪粗声问。
“是谁说话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说的是什么。”女孩的声音自培迪腹中传出,“你这个恶毒狠心的大家伙,应该被打死的人是你!”培迪惊讶地看着肚子,双手无措地摆动。“有种就给老子站出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他吼道。
吉森看到赛瓦自人群中闪出,昂首道,“是我。”
“死崽子!看我不打死你!”培迪冲上来。赛瓦的声音自山野之王口中传出,“住手,培迪!你怎能打一个孩子?她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山野之王皱起眉头,培迪尴尬地杵在原地。赛瓦咯咯笑了,“你是山野之王,自然不会允许手下欺负一个小女孩,对吧?我只是代替你把话说出来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山野之王问。
“赛瓦。”
“你说他是无辜的,有什么证据?”
“证据全都在那女人的心里。”赛瓦冷冷说道,“你最好小心这个恶毒的女人,也许有一天,你会死在她手中。”
山野之王轻笑,“他的父亲买走这女人,可是人尽皆知之事。”
“如果你让这女人脱光,就会知道谁在说谎。”
“我不能让一个女人在众多男人面前脱衣服。”山野之王显然不想在此话题上纠缠,毫无例外,他对女孩的技能更感兴趣。“你刚才——”
“众口悠悠。”赛瓦似乎很清楚对方要问什么,“只要我肯,我可以让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成为我的嘴。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或者想从我这学到什么,那就得允许我和爷爷加入你们的队伍。”
“山野大军不收女人——。”
“你已经收了一个女人。”
“——和孩子。”山野之王干干巴巴地续道。
“我不是孩子。”赛瓦倔强地宣称。“何况你这支队伍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的确。”山野之王道。“我允许你们同行——”
“包括他。”赛瓦说。视线模糊中,吉森看见赛瓦用手指着自己。“这样下去他会死,山野之王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之人这样死去,对吧?你要找人抬着他,让人医治他,让这女人照顾他——这是她应该做的,是她害得他几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