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声将拉曼鲁曼从梦中唤醒。
“琦露亚?”她喊,随即意识到,女仆已经在今天一早离开了亲王堡,如今听候她差遣的只有一个叫凯特的女仆。她唤了女仆几声,毫无回应,她猜想凯特一定也已离开。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她身边的女仆已经走掉了好几个,其中唯有琦露亚坚持得最久。
在她离开之前,曾来和拉曼鲁曼告别。“小姐,我很抱歉。”当时的琦露亚一脸愧疚,“但我必须得走了,这里不安全,我无法在胆战心惊中过活,血灵几乎让我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她的眼里跳跃着惧怕、惶恐之光。“在此之前,我不相信你口中所说的异物,但如今……我亲眼看见一个血灵将我伙伴的脖子咬断,那女人的血喷出来……噢,我无法说下去,我会做噩梦……”
“这里的确不安全,狩猎林成了他们的营地,整个亲王堡就要变成死堡。”拉曼鲁曼苦笑着,“但哪里安全呢,琦露亚?血灵四处出没,绝不止在一个亲王堡内活动,没人知道哪里安全。”
“他们知道”琦露亚的眼里燃起希望之光,“有一个卖鱼的商贩告诉我,他知道该去哪,他和他的同伴同样想要离开蜜饯,我们会逃离死亡和恐惧的深海。拉曼鲁曼小姐,你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会有那个地方,琦露亚。”拉曼鲁曼忧郁地回答,“我曾在伊诺整理的笔记中读到过关于末日的种种先兆和猜测,但我不以为然,因为太多人喜欢为虚妄之事而忧愁。但如今,血灵的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我们是他们的食物,终将会被他们慢慢吞噬掉,没人能抵挡住那东西,他们甚至无法被杀死。瞧,琦露亚,这才是末日。”
“我不相信这是末日”琦露亚悲伤地摇头,“纵然血灵夺去了我同伴的性命,毁掉了我的生活,但我还活着,不是吗?我该为了那一线希望去争取。您也是,拉曼鲁曼小姐。”
“我知道,但我宁愿守在城堡中,好过到外面直面血灵。我只需保护好自己,不让他们发现我。”一想到谢里尔死在狩猎林的那晚,拉曼鲁曼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不是里多昂反应快,趁着血灵吸食谢里尔之时将她拉起来,并关上狩猎林的栅栏门,拉曼鲁曼一定会死在血灵的尖牙下。
里多昂救了她一命,但若不是谢里尔为救她挺身而出丢了性命,她也会死。自她看到那双血眼,那东西就盯上了她。而谢里尔,这个谨守誓言的勇士,用他的生命回报了唐恩。
琦露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得走了,拉曼鲁曼小姐。”
她最终没能留住女仆。这之后,里多昂代替女仆为她送来了午餐:煎小黄鱼和两片面包。这位内务总管在前一天带领几名骑士去城里购置了足够让堡内所有人吃上一年的食物。之后,所有人都猫在城堡牢固的房屋内。白天如此,晚上更是如此。血灵喜欢在晚上出没,王城中人人皆知,于是不止亲王堡内,几乎王城中每家每户一到晚上都会窗门紧闭。亲王堡的房屋建筑牢固、分布着圆形小窗,如今,所有房间一律拉上厚重窗帘,到了晚上更是禁止灯火,以免吸引血灵。
听闻莱纳国王成了囚徒,终日被琼斯维安关在一间门窗牢固的房屋内,任何时间都不得外出。琼斯维安城此行为是为了保护国王,但人人都猜想,他是想趁机篡夺王位。但血灵的出没打消了人们对他的注意,毕竟各人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性命,他想要王位,随他去拿。而拉曼鲁曼和唐恩的婚礼也无限期拖延,实际上,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嫁出去的可能。
今晚亲王堡喧嚣异常,拉曼鲁曼甚至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恐惧的大喊。出了什么事?她在心里问。亲王堡内的仆人和守卫们跑掉了大半,唐恩的谋士们也离开了一部分。在誓言和生存之间,他们理智地选择了后者。剩下的谋士住在距离拉曼鲁曼较远的米尔楼。唐恩曾派人来请她住进谢兰楼,那是唐恩居住的地方,但拉曼鲁曼拒绝了——她不想每天一睁眼就见到唐恩。而现今,如她所愿,她已经两天没见到唐恩。事实上,自从血灵出现,唐恩就很少跑来找她。
有男人大呼救命,声音恐惧而尖锐。此时,每个人都应该在房间内,难道血灵竟然铁窗而入?这想法让拉曼鲁曼浑身颤抖。黑暗中,她摸索着走到窗前,将厚重的褐色织锦窗帘轻轻拉开一道缝,透过镶铅的玻璃窗,她朝外看去,夜浓得像墨,她什么都看不到。
呼救声再次响起,却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孩。之前那男人一定已经血尽而亡,拉曼鲁曼想,血灵冲进了房间,要夺走亲王堡内所有人的生命。忽然,一团遥远、模糊、时强时弱的光芒进入拉曼鲁曼的视线,她的心跳加速,全神贯注地注视那团光芒,越来越近,她终于明白那是火把,有人正高擎着火把向这边走来。
“是谁?”她隔着窗户大喊,她如此激动,以至于将窗帘倏地全部拉开,让自己在可能是血灵的家伙之前曝光。“来这里!这里!”她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暗自祈祷事实不至于让她绝望。
仿佛有风吹过,火把陡然发亮,映亮了来者的头盔,纯钢打造的面罩在火光下闪耀着冰冷光泽。面罩几乎罩住了这人的整张脸,除了眼鼻口,脖颈更是保护得严丝合缝。若是血灵要吸此人的血,一定会不知从哪里下口。
火把渐近,那人的脚步声也渐近,沉重而铿锵有力。他一定从头至脚穿着厚重的铠甲,拉曼鲁曼已能听到盔甲摩擦发出的声响,并感受到此人沉重的呼吸。她不清楚此人是否听到她的呼喊,但此人的确是朝她走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喊,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通过窗户传递出去。
那人在她窗下站定,“拉曼鲁曼小姐”他大声说,拉曼鲁曼一听到里多昂的声音,一颗心倏地踏实许多,但显然,里多昂带来的可不是好消息。“我们的门窗对他们没用,拉曼鲁曼小姐。”里多昂的语气沮丧。这么久以来,拉曼鲁曼第一次见到里多昂丧失信心和斗志。
他果然带来了让我绝望的消息,拉曼鲁曼想。“然后呢?”她问。
“恐怕狩猎林内的血灵已经在今晚全体出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里多昂道,他左右四顾一番,继而从厅门进入,拉曼鲁曼听到他爬楼梯的声音,于是她等在门口,当脚步声到达门口时,她迅速打开门,让里多昂进入。
借着火把的光,她看到里多昂的手里除了火把还有一种类似弓弩的小型武器。里多昂将火把插入墙壁的凹龛内,武器则随手丢到床上。他揭下面罩,现出他苍白的面容。“他们不止擅于攀爬、行动迅捷,力量更是大到能将我们的门窗打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严肃地说道。
“但我们能去哪儿?”拉曼鲁曼把房门关好,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尼维埃,我听人说起过尼维埃。”里多昂回答,“尼维埃没有血灵,那里有个天鹅堡,住着一位天鹅堡夫人,她有对抗血灵的力量。仆人们都这么说。”
“天鹅堡夫人……”拉曼鲁曼喃喃,她知道这个名字,不久前她曾在《传闻》中读到关于天鹅堡夫人的传说:这女人身怀异能,一双手能驱除百病。很多人前去寻找,却几乎没人能找到她,甚至没人见到她的天鹅堡。拉曼鲁曼将此记录,归类在《传闻》里。而如今……这传闻竟成了现实?“但据说没人能找到她。”
“总有人会找到她,拉曼鲁曼小姐。”里多昂道,他脱掉钢丝手套,继而是沉重的纯钢打造的护臂,然后是胸甲,并将它们放到床上。“血灵能撕裂铁窗,但对付这种纯钢却也无能为力。我只找到男人的铠甲,我知道你穿上一定不合适,但总好过没有,拉曼鲁曼小姐。”
“为什么要我穿上它?”
“你要去尼维埃,盔甲能保护你。”
“你要我穿着盔甲逃跑吗?”拉曼鲁曼的心都要碎了,“这东西如此沉重,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你当然能做到,除非你想死在房间内。”里多昂不客气地指出。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自米尔楼的方向传来,拉曼鲁曼痛苦地闭上眼睛,瑟瑟发抖。“不,我做不到”她几乎要哭泣,她从未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是如此软弱。“他们不会因为我穿了厚重盔甲就放弃我的血,我总有脱下盔甲的时候,他们会盯着我,会在有机会时果断结束我的生命。或许,他们还会强行扒掉我的盔甲,我根本没力量同他们对抗,而他们很聪明,会想到这么做,不是吗?”
“我们有武器。”里多昂伸手一指,“我会教你如何使用它。”
“就是这东西?”拉曼鲁曼失色道,“你想让我相信血灵会害怕一个小小弓弩?”
“他们当然不会,但我们虽无法杀死他们,却可以将他们活捉。这东西——”他拿起武器,“你瞧,这支类似羽箭的东西末梢连接着一段绳索,而其尖部则可以像花瓣一样盛开,当你——”
“我不想听这些。”拉曼鲁曼打断他,“我不认为这小东西能够救我的命。”
里多昂沉默,许久,他轻叹一声,“你不打算离开?”
“离开也是死,何必?”
里多昂低头烦躁地踱步,并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她没听到。“你确定不离开?”他忽然直视着她问。
“是的,你走吧。”拉曼鲁曼答,“你只管离开,穿上你的铠甲,不必管我。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包括唐恩大人?”里多昂问。
“提他做什么?”拉曼鲁曼惊讶,“我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他一定早已把我忘了。”
“他不会”里多昂肯定地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他绝对没有抛弃你。如果你不离开,唐恩大人也不会,那些谋士也会留下来。拉曼鲁曼小姐,我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但你想一想,如果这么多人因你而断送生还的希望,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唐恩……他难道没走吗?”
“他正在等着你。”里多昂语气沉重,“跟我走,拉曼鲁曼小姐,我会带你去找他和其他人,他们会带着你找到天鹅堡夫人。既然你认为无论如何都会死,为何不能站出来面对死亡?”
我在害怕,拉曼鲁曼苦涩地想。她曾经无数次鄙视恐惧死亡之人,但当死亡真正来临,她忽然发现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恐慌。她宁可瑟缩在屋内等着死亡来找她,也不敢站出去直面恐惧。这是懦弱的表现,她清楚这一点。
“别再犹豫了,你一定能逃掉,还会找到天鹅堡夫人。”里多昂卸下护腿和甲裙,“快,拉曼鲁曼小姐,他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更不会让你成为血灵的目标。”
“他们……”拉曼鲁曼低喃,她将胸甲穿上,瘦弱的身躯无法撑起胸甲,但她还是继续穿上护臂、护腕和甲裙。“你不和我一起走吗,里多昂?”
“当然”里多昂稍稍犹豫,“我当然要和你一起走。”
“你让我穿上铠甲,那么你呢?”
里多昂没有回答她,反而朝着敞开的窗帘走过去,“你暴露了自己,拉曼鲁曼小姐。”他不满地说道,“你刚才不该那样大声地呼唤我,这样会引来血灵——你听到刚才的惨叫了吧?那孩子就是这样做才遭到血灵的攻击。希望我的到来没有让血灵注意到这儿。”他谨慎地向外张望,确定没有异常才将手伸向窗帘,轻轻拉合,厚重的窗帘完全能将火光与外面的黑暗隔绝。
“我……”拉曼鲁曼牵动嘴角,苦笑,“我太害怕了,里多昂,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她将带有护颈的头盔戴上,并将面罩合拢。沉重的盔甲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她担心自己可能会无力支撑。头盔太大,用来给眼睛视物的那道缝几乎快压到她的鼻梁,她只好用双手把持住头盔,让其稍稍向上,这样自己才能看清眼前。
“很好,拉曼鲁曼小姐。”里多昂满意地说道,他向她走来。就在此时,两人都听到窗外传来嘎巴嘎巴的声响,仿佛恶魔在扭碎某人的胳膊。继而,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响起,碎片飞溅时让厚重的窗帘鼓起。之后,整个窗帘被一只干瘦发黑的死人的手拽下来,抛在地上。那东西的速度如此之快,两人刚刚反应过来,血灵就已经跳进了屋子,并将木柴棒一样的手臂伸向里多昂。
恐惧的气息顿时弥漫,拉曼鲁曼仿佛置身于深不可测的洞底,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一如濒死者绝望的挣扎。她想要催促里多昂快跑,
她呼吸急促,想要催促里多昂快跑,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她眼睁睁地看着里多昂像只小鸡一样被血灵扭断了脖子,鲜血喷出来,染红了半面墙壁以及被怪物抛在地上的褐色窗帘。血灵将嘴凑上去,纵情畅饮,陶醉而深情。而里多昂,他眼睛瞪得极大,直直地注视着拉曼鲁曼,眼里的光渐渐熄灭,那份空洞和冰冷让拉曼鲁曼如坠深渊。她几乎快要窒息,恐惧如一堆黑色的虫子,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她全身。她甚至忘记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做。
当血灵满足地抬头,一双血红眼眸看向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逃跑,但双膝已然发软,不停颤抖。盔甲愈发显得沉重,她的呼吸变得迟钝而沉重,终于,双腿不再坚实而牢固,她跌坐地上,钢甲发出锵然巨响。
怪物松开手,里多昂的尸身软绵绵地卧倒,被扭断的脖子触目惊心地暴露,拉曼鲁曼能看见支在外面的粗细不匀的血管,以及猩红血肉。血灵朝她走来,红眸亮得诡异。他一定吸食了太多人的鲜血,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不会在意再多吸食一个人的鲜血。拉曼鲁曼恐惧地想。面罩垂下来,黑暗充斥了她的视线,她慌了,黑暗加深了她的恐惧。鼻罩也滑落下来,她的呼吸在面罩内回响,呼吸如此粗重,她几乎听不到面罩外的声音。
但她手忙脚乱地将面罩推上去时,血灵已经消失。
她不敢相信,茫然地四顾张望,却没有看到血灵。她恍然意识到,是盔甲救了她的命,里多昂将盔甲给了她,保护了她却牺牲了自己。他骗了她,他不会和她一起走,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眼泪滑落,她说不清这是因为痛心还是感激,抑或只是单独为了心底的恐惧。她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声音,担心这会将血灵唤回,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又告诉自己,血灵不会再回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脖颈,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落泪,变得湿冷。
泪水让视野变得模糊,惨死的里多昂在她的视线里变成茫然的景象。很快,她停止哭泣,紧闭双眼,将泪水挤出眼眶。已经有两个人为了她而死,这注定她应该活下去,不是吗?她这样想,于是站起身。双腿仍然有些发抖,她忽然明白真正的恐惧不是面临死亡,而是面临死亡时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反复吸气,呼气,心跳渐渐平缓,双腿也不再打颤。她扶正头盔,戴上钢丝手套,并抓起武器。最后,她望了可怜的里多昂一眼,拿起火把转身向楼梯走去。
纯钢盔甲太过沉重,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背着一座大山,不但脚步迟缓沉重,身躯也几乎承受不住负荷。她咬牙坚持,竟然走下了楼梯。我并不是无能为力,瞧,我做得很好。她这样对自己说,心中燃起勇气。
但当她站在外面,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夜色如墨,火把映亮狭小范围。里多昂说过要带她找到唐恩及其他人,但却没来得及告诉她去哪里找。或许她应该去谢兰楼,于是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谢兰楼的方向走去。亲王堡内已经恢复安静,整个城堡都在回荡她沉重的脚步声。沿途她没有遇到任何人,当到达谢兰楼时,她呼唤唐恩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回答。
他走了,或者他死了。拉曼鲁曼绝望地想。她无助地伫立原地,亲王堡内霎时陷入死寂。但这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嘈杂的脚步声突然传来,微弱如同远方凌乱的鼓点。
她依稀听到盔甲的摩擦声和微弱的人声,一颗心无法遏制地狂跳。有人来了!她激动地想,他们会看到她,因为她拿着火把,她只需站在这里等待。但她可没有那份耐心,她毫不犹豫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掠过,火把蓦地一亮。她大吃一惊,高擎火把茫然四顾,没发现任何异常。她松了一口气,继续迈动双腿,火把却在此时骤然熄灭,视野里顿时一片黑暗。
“谁?”她尖声问。余风吹进面罩,眼睛一阵干涩。
没有回答,她屏息凝听,除了远处的脚步声,她听不到其他。蓦地,眼前的黑暗中亮起两点红光,深幽而可怖,亮如星斗,红如鲜血。她颤抖着后退,血灵无声向她靠近,血红双眸透露出冰冷和残酷。
那东西移动得如此迅速,脸颊几乎就要贴上她的面罩,她虽看不到,却似乎感受对方肌肤的冰冷,和口中呼出的死亡腐朽的气息。一双手拖住了她的头盔,有力而快速,她来不及阻拦就被摘掉了头盔。死亡和寒冷扑面而来,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嗅到了肉体腐烂的气味和臭泥坑的味道。面前的血灵若不是死在臭泥坑,就是在死后被人扔进其中,而且死了太久,身上可能已经爬满蛆虫。
她几乎要呕吐,但她明白这不是呕吐的时候,她裸露的白皙颈部一定极其诱人,因为那双血眼正将视线停放在她的脖子上。
她将已熄灭的火把掷到血灵的脸上,但那东西连头都不偏,只是眨了眨血眼。接下来,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失声尖叫,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东西低下头,呵出的冰冷气息拍打着她的脖颈。她抓住武器,试图发射弩箭,慌乱中只听一声脆响,弩箭离弓,射中了血灵。那东西恼怒地低吼,血眼瞪得极大。拉曼鲁曼趁此时逃脱对方手掌,转身要跑,箭尾连接的钢丝绳索忽然绷直,一头在她手中,一头则深陷血灵腹中。她试图抽出绳索,却发现根本抽不出,而血灵也为此烦躁地怒吼。她想要丢掉武器,却忽然发觉自己只要松开紧扣机关的左手,那绳索就能继续延长——这武器一定经过特殊设计,内置了较长绳索,更像是为了对付血灵而特别制成。
她想跑,但沉重的盔甲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血灵很快扑上来,她跪下来躲过一击,随即匍匐前进,冰凉的手却拎起她,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又是一声脆响,那是弓箭射入血灵身体的声音,随即,不知什么原因,血灵突然松开她向后急退。“绷紧绳索,拉曼鲁曼小姐!”有人呼喊,那是谋士尤森的声音。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自己。她看过去,只见前方数十只火把快速移动,很多人正赶往此地,脚步声纷乱杂沓,又沉重轰鸣,使得整座城堡都为之震动。而有一支火把距离她最近,火光在冰冷钢盔上跳跃,尤森的脸隐藏在面罩之下,他在催促,“快,拉曼鲁曼小姐,我们必须把他控制住!”
拉曼鲁曼茫然地看着他。血灵在此时已经扑到尤森身边,只一拳就把尤森打倒在地,火把随之跌落。“按下机关!让绳索绷紧!”尤森再一次呼喊。
她恍然大悟,左手扣动机关,绳索自动收回,很快,她通过绷紧的绳索感受到了血灵的重量,但她可没有力气将血灵从尤森身旁拽离。她咬牙坚持,总算为血灵的行动增添了阻力。之后,有三人及时赶来,纷纷在不同方向将弓弩对准血灵,箭矢射出后,他们迅速将绳索绷紧,几个方向的力量钳制之下,血灵居然动弹不得。
她长出一口气,额头竟已是大汗淋漓。穿戴钢盔的谋士赶来,接过她手中弓弩,她精疲力竭地退后,几乎虚脱倒地。人们蜂拥着将血灵包围,其中两人用钢索将血灵团团捆绑。怪物徒有利亚,却无法将钢索咬断,更无法为自己松绑。
人一人拾起她落在地上的头盔,向她走近。
“拉曼鲁曼”这人说,“你还好吗?”
“唐恩?”她惊呼,瞬间泪如泉涌,她惊诧于自己竟是如此渴望见到唐恩。“你去哪儿了?唐恩?”
“我们在制造武器和铠甲。”
“我以为你抛弃了我。”她哽咽着道。
“我不会”火光闪烁,他的浅棕眼眸时暗时淡,“我永远不会。”
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语言,拉曼鲁曼想。她忽然想要他的拥抱,“抱我,唐恩。”
他的眼眸瞬间亮如星辰,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由于火把的缘故。他张开双臂,却在即将拥抱她时顿时,目光踟蹰。“拉曼鲁曼”他一定在抽动肥硕的鼻头,“我真的可以?”他问,语气欣喜一如见到糖果的孩童。
她扳着唐恩的肩膀,踮起脚尖,将唇凑上去。“当然可以,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