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归海飞已把浑身力气凝聚在双腿之上,他正要问一个问题,以转移流虬王的注意力,伺机突然制住他。这时,唐小雨又说话了:“大王,若你们要杀他们三个,那我也不会独活的。临死之前,我只想问问你的儿子。我们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我们只知道他叫莫天郎,是我们船上的大副。我想问莫天郎一些问题,可以吗?”
“可以。”流虬王说。
“莫大副,我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唐小雨说,“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到中国的,到中国的目的又是什么?”
莫天郎转头看了一眼流虬王,流虬王向他点了点头。莫天郎说:“好,反正你们无论如何都跑不掉,迟煮早煮都是一样。我就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们吧,否则,你们怕是死不瞑目,死后魂魄不散。”
莫天郎说,他的父亲,也就是流虬王,名叫蔡滔天。莫天郎的本名,叫蔡击浪。在这个在建立在汪洋中飘荡木排上的“国度”,国王,已经不是纯粹的世袭制了,因为他们深刻的知道,只有强者,才有能力带领大家平安地生活,才有可能有力地抵御说不定何时突至的敌人。
流虬王的继承方式,分选拔和世袭两种。
选拔,是每隔十年进行一次。二十岁至六十岁的男子,都可以参加国王选拔赛。项目是比武和捉鱼比赛,得冠军者为王。对于人来说,武艺和捉鱼,都需要智力与体力相结合,才能达到一个较高境界。通过比赛,这两者都得第一者,可当二十年的王;若是只有一项得第一,比如比武得第一,捉鱼没有得第一,那么,这两个第一的人,轮流当十年王。其中一个当王之时,另一个做相国。综合比赛得第三名者,做大将军,第四名至第十名者,根据自身素质的情况,分别被授予其他职位。
世袭,就是父退子承。但不是一般地退,也不是一般地承。当上流虬王后,可以和多名女子有性关系,但前提是,女子必须自己愿意,流虬王不可强求。有一些女子,很崇拜王,会自己主动献身,以希望自己能生个优良后代。但是,如果该女子生了个女儿,是她的福气;如果生了个儿子,则很有可能给她造成终生痛苦。凡是流虬王所生的儿子,除了前面三个外,其余的王子,在年满五岁那天,几乎就是他们的死期。
因为,在流虬王有了三个儿子后,就要把后面生的儿子扔进大海中。从第四个王子开始,在他们五岁生日那天,流虬王叫人在孩子的屁股上,烙上一条龙形印,再把他扔进大洋之中,任其自生自灭。若得不死,该孩子年满二十岁之后,如果能回到巨龙排,做满两年王储后,父亲正式把王位禅让给他。屁股上那条龙形烙印,就是流虬王认子的记号。
这样做的目的,其一,王子若能平安回来,证明他的体力、智力都是合格的,同时,上天也是眷顾他的,可以做王;其二,是防止流虬王的后代过度繁衍。整个流虬渔香族人数本就不多,如果王的后代过度繁衍,就会造成近亲繁殖,人种质量下降。再一个,也有可能引发内乱。
如果,在新流虬王的任期内,他的哥哥或弟弟回来了怎么办?那新回来者,就要跟流虬王进行比武和捉鱼比赛,王胜了,继续为王;王输了,让位。
一百多年来,被抛入大洋的流虬王子,二十岁以后又回来者,只有两位:蔡滔天和其子蔡击浪。即莫天郎。原本,今年就应该进行流虬王选拔的,刚好王子蔡击浪回来了,选拔赛就取消了。现在,蔡击浪开始在父亲身边做王储,学习政务,两年期满,将继承王位。
蔡击浪,是流虬王的第七个儿子。
二十二年前,蔡击浪五岁生日那天,他的左边屁股蛋上被烙上一条无角龙后,被父亲蔡滔天亲自扔进了大洋中。然后,庞大的巨龙排由十条巨大的海洋蚺在水下拉着,毫不留情地离开了这个在海中扑腾着的可怜小王子。
因为数千年来的遗传基因关系,流虬国的少数民族渔香人,基本是天生识得水性。一岁的渔香族孩子就会游泳,四五岁时,就可以在水下潜伏好几分钟。
被扔进大洋后,小蔡击浪在洋面游啊游,下意识想游到某个小礁或小屿之上,可他整整游了一天一夜,大洋之中,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小蔡击浪渐渐支持不住了,只能仰躺在海水面上残喘。正当他的神智即将脱离躯体之际,头顶传来一阵“嘎嘎嘎”的叫声。蔡击浪微微睁开眼,但见一只巨大的嘴巴,向他咬了下来。本来身体就极度虚弱的小蔡击浪,经这么一吓,昏了过去。
当小蔡击浪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窝棚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风吹雨打之声。
过了良久,风雨渐停,罩住蔡击浪的窝棚忽然移开了,他觉得奇怪,坐起来一看,见自己的面前,蹲着一只大怪鸟。一只鸟翼、鱼身,鹰爪、兽头和生着一张庞然大嘴的鱼兽鹰。蔡击浪左右顾看,见自己身处大洋中的一片小礁上。刚才所谓的“窝棚”,原来是鱼兽鹰为他遮挡风雨而支起的翅膀。
鱼兽鹰见他醒了,用一条腿站了起来。它的腿少了一条。独腿鱼兽鹰翅膀一展,往天上一冲,再头下尾上,像块大石头般,栽入大洋中。几秒钟后,鱼兽鹰从水里冒了出来,大嘴里,已经叼着一条十多斤重的鱼。它翅膀又一展,飞到小礁上,把鱼放在小蔡击浪身边。
小蔡击浪早已又渴又饿,抱起大鱼,胡乱一阵大啃。流虬国的渔香族,是一个独特的民族,他们喜欢吃生鱼生虾,当然,也吃熟的,但熟鱼熟虾对他们来说,反而不够鲜美。
小蔡击浪很快就吃饱了鱼肉,生鱼肉多汁,他也不觉得口渴了。见小蔡击浪不吃了,独腿鱼兽鹰叼起他吃剩下的鱼,兽头一仰,脖子一哽,就把十多斤重的鱼囫囵吞了下去。然后,独腿鱼兽鹰张开硕大的嘴,把小蔡击浪含进了嘴里。那巨嘴,几乎完全容纳了这个五岁小娃娃的整个身体。把蔡击浪含进嘴里后,鱼兽鹰翅膀再一展,飞升而起,一路往北飞去。
蔡击浪被鱼兽鹰含在嘴里升上天空,他偶一睁眼,往下一看,顿时头晕目眩,又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见自己又在大洋中的一个小礁之上,独腿鱼兽鹰像上次那样,又叼鱼给他吃。
如此,流虬小王子蔡击浪,被独腿鱼兽鹰叼着,一路北飞,一路叼鱼喂他,慢慢地,小蔡击浪被鱼兽鹰叼着飞在天上,也不觉得如何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蔡击浪在天上看见,身下的汪洋大海中,游弋着一艘木船,而鱼兽鹰,正在往那艘木船俯冲。距木船尚有好几米高时,鱼兽鹰把嘴一松,“砰!”小蔡击浪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失去了知觉。
此片海域,离南中国海,尚有数千海里。
那艘孤独的木船,是一条来自中国南海孝儿岛的渔船。渔船上,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叫莫有根,妻子叫文阿妹。是年,莫有根已四十八岁,文阿妹四十三岁。
孝儿岛上的渔民莫有根,在二十五岁那年,与二十岁的渔家女文阿妹结了婚,两口子婚后多年无子。在中国南方沿海一带的渔民和农民,传宗接代观念比较严重,如果一对夫妻开始生的都是女儿,很多人会想方设法一直生下去,直到生下儿子,或生不出来为止。而孝儿岛,此观念更是严重,没生儿子的夫妇,会让人瞧不起,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何况,莫有根和文阿妹,连个丫头片子都没生下一个!
在莫有根三十五岁、文阿妹三十岁那年,莫有根的父母再也不能忍受不“下蛋”的儿媳,逼着莫有根与文阿妹离婚。而莫有根和文阿妹,经过十年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虽然未生孩子,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莫有根不愿跟妻子离婚,但又实在承受不了来自家庭和乡邻的压力,终于,在一次跟父母大吵之后,莫有根连夜带着妻子,驾起自家的渔船,扬帆启航,一路向南,经年累月,不觉飘流到了印度洋。
莫有根的父母有三个儿子,也无须他回去尽孝。两口子就在这大洋上过起了漂流无定的日子,再也不想回去,除非生下儿子。大洋中,有的是吃的,遇下大雨,把雨水收集起来,就是淡水,雨水缺乏的时候,就去一些荒岛采摘椰子,多汁的椰子是绝佳的天然饮料。吃鱼吃腻了,就用鱼跟过往的商船、渔船换点大米白面、猪肉清油。
日出日没,潮涨潮落,转眼间,莫有根夫妇,已经在印度洋中度过了十三年。生儿子,算是无望了,他俩打定注意,就在这大洋上终老一生。
那天,文阿妹在舱中补衣服,莫有根在甲板上补鱼网。补着补着,莫有根听见头顶传来“呼呼”的声音,抬头一看,好家伙,一只比信天翁还要大上十倍的大怪鸟,径直向他俯冲下来。莫有根连忙钻进舱中躲避,刚钻进去,甲板就传来“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呼呼”之声远去。两口子小心翼翼地走出舱门,一看,大惊,外面甲板上,竟然躺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全身赤裸,肤色黝黑,一动不动的躺在甲板上,不知死活。莫有根连忙掐他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悠然转醒,眼睛睁开,待看见是两个陌生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文阿妹砍开一个椰子,喂小男孩喝下,然后问他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父母叫什么?小男孩一概不能回答,说出的一串串话,夫妻俩听着音调熟,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流虬国七王子、小男孩蔡击浪,被鱼兽鹰从近十米高的地方扔下来,身体居然没有什么大碍。
这小男孩,是一只大鸟叼来的,来得神奇,来得神秘,莫有根夫妇认为是老天爷或妈祖娘娘赐给他们的儿子,于是决定把蔡击浪收养起来,取名“莫天郎”,即天降儿郎之意。
莫有根夫妇决定,让莫天郎完全“变”成自己的儿子后,就起驾回航。他们开始教莫天郎学说汉语,莫天郎很聪明,仅半年时间,就能用汉语与养父养母交流了。莫有根两口子清楚,一般的孩子长大后,五岁之前的记忆,是留不下多少的,而这个孩子,可能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他们要把他完全“变”成自己孩子的意思,就是想等莫天郎基本忘记他幼时之事时,再带他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