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婵倒是讶异,竟没想到冰心在听了自己陷害冷月的手段以后,不但不对自己生气,更反是提出了这个请,她本以为这个情敌绝对会设法来惩罚自己,竟没想到会是如此低姿态的回应。
柳暮婵确实不知所措,她虽是冷月明媒正娶之妻,此际却反而觉得自己,好似破坏别人感情的狐狸精,于是别扭着神色,说道:“把冷月还给你?他毕竟是我正式拜过堂的夫婿,要怎么还?难不成要他把我给休了?”
冰心摇头,淡淡一笑说道:“谁说这世上,只有男人可以休女人?妳难道就不能,主动将冷月给休了么?毕竟像他这样,不爱妻子,又不履行夫妻房仪的坏丈夫,确实糟糕至极,实在早该休了!”言及于此,双瞳间晶芒闪烁,看望柳暮婵又道:“柳暮婵,妳与我都是自信能力丝毫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我可以不顾世俗眼光,闯入你的婚礼抢新郎,相信妳也一定可以,不顾众人议论,主动将自己不称职的丈夫休掉。”
柳暮婵心头一个动悸,看了看眼前已是回复一贯自信神采的冰心城主,不禁暗于心底生了赞佩,想着:“冰心心儿妳确实是个前所未见的非凡女子,妳的能力气度,让我忌妒又羡慕,无怪乎冷月他会是如此地爱妳。”
于是从来没在情场上认败过的“翠涵丹凤”,此际真的打从心底认输了。
因此见得柳暮婵神情凝重,思虑踌躇了几许后,终于答应道:“白煞冰心,我可以答应把冷月还给你,但我不是毫无条件地拱手将他让出,我要你用身上极贵重的一个东西来交换。”
冰心一愣,问道:“什么东西?”
柳暮婵将手一比,答道:“就是你现在腰间系着的配剑兰陵剑!这本是你从翠涵山庄抢来的宝剑,如今该要物归原主!你如果同意,我便也将抢来的冷月还你!”
冰心眉色一凝,手按腰间,思着:“物归原主?其实这把兰陵剑,本是属于我爹爹的东西,我才该是它真正的主不过我确实不想让中原群门那些人知道,天外白煞就是玄凌剑宗程掌门的血亲,以免污了爹爹昔日的英名,因此柳暮婵以为我这宝剑,夺之名不正言不顺,倒也不能怪她”开口问道:“这把兰陵剑,妳要来做甚么?莫非是觉得妳的沧浪剑法,非得要配上一把名剑,这才彰显得出威力么?”
柳暮婵哼了一声,说道:“我要这剑,才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爹爹而讨回去的,我爹爹说,这兰陵剑是他一向敬重的程兰亭掌门所有,自程掌门身故以后,我爹爹一直代管此剑,不容其落入恶徒手中,没想到此剑最后,却为你们双煞所夺,且还被你白煞冰心,不知用来杀害多少人过,他觉得是自己保管不力,以致让兰陵剑蒙了污名,他内心觉得愧对程掌门,时常私下为此难过在意,我做女儿的听多了这些,总是希望能替父亲减轻内疚,我若能将此剑自妳手上取回,就能让我爹爹开心。”
言及于此,柳暮婵音声一转哀戚,续道:“当初我与冷月成亲,可是举行了隆重仪礼,又经中原友盟多人见证,如今我若休了冷月,就算仍是处子之躯,人生中仍是有了失婚的大污点,不知要遭受多少人的异样眼光,我爹爹一定心疼我,一定会为了我难过,不知又要长出多少白头发,若是我能我能至少取回兰陵剑,让他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总是总是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不孝。”话至最末,已然带着哽咽。
冰心听之,真切地被打动了几分:一是为了“兰陵剑”落于自己手里,瞧在中原正道眼中,确实是有“宝剑入了恶人手”、“有愧原主程兰亭英名”的顾虑;二更是为了柳暮婵的自责不孝,为了她即将失婚而让柳扬尘伤心的愧歉,以致希望能用“兰陵剑”做为补偿的心意。
于是冰心不禁有些同情,又有些自我反省,思虑着自己若继续持有这把“兰陵剑”,是否真的合适?
却见柳暮婵的眼角边已经挂着泪水,神色不甘地手指冰心道:“妳不能这么贪心,甚么都想要赢,甚么都想要拥有!妳已经赢了冷月,妳已经拥有整个天外圣城,妳已有十分出色的美貌,更拥有天下第一的剑艺妳已经拥有了这样多,难道难道就连区区一个兰陵剑,妳都不肯让给我?”说到此处,几乎要哭了出来。
冰心胸口一闷,确实遭受到了深沉撼动,不禁佩服于柳暮婵的言语声音,确实极具影响力,于是不再迟疑,伸手一解腰间配剑,朝柳暮婵递了过去,说道:“好,这把兰陵剑还给妳。但是妳得答应我,你们山庄,须得保存此剑妥当,今后绝不容许兰陵剑,落入任何配不起它的人手里,污了程掌门之名。”
柳暮婵接过剑来,喃喃语道:“这个自然我就是为了好好保管此剑,这才要将它讨回,我已经要顾丢我的丈夫,岂能还连把剑都顾不住了?”
言及于此,柳暮婵的一对美丽凤眼间,又不禁连连滑溢出了泪水。
因为她知道,当自己接受下了这宝剑,就必须交出自己的丈夫
七日之后,柳暮婵安然回到“翠涵山庄”当中。
本来按照最初赵天雷掳走柳暮婵的计画,是要囚禁柳千金于天外圣城里,再私下通知冷月亲往圣城赎人,可在柳暮婵会面过城主冰心以后,情势发展已有不同,于是天外双煞最终决定,仍是将柳暮婵平安释回。
柳暮婵当初离庄之时,并未告知他人自己去处,所以翠涵山庄众人其实并不知晓,他们的柳千金乃是遭天外黑煞掳走,纵然多日不见柳暮婵踪影,满庄上下无不是心急如焚,可一时倒也没想到去向天外圣城要人,仅是对外发出天下寻人令,要所有武盟同道,都来协寻这个“翠涵丹凤。”
最终柳暮婵平安返庄,众人心里大石都是放下,尤其庄主柳扬尘本来忧心地茶饭不思,终于在见了女儿的安然归来后,始得一展愁眉。
柳扬尘见了女儿开心,可柳暮婵见了父亲,却反是一张美颜愁忧深郁,私下将父亲请到了东书房去,父女二人单独会谈了数个时辰,方才离房而出,而且行出之际,二人神情都是沉重非常。
柳暮婵才与父亲谈完事情,又去找了冷月会面,将他约至庄中一个小角落里,一对一单独说话。
这几日柳暮婵失去踪影,冷月身为她的丈夫,本来亦是颇为担忧,但在稍早已听闻妻子平安返庄的消息,心中大石总算放下,原本也想找柳暮婵关心几句,却见柳暮婵甫一回庄便与父亲私下聚议,关起门来多时不出,冷月不欲打扰,便只有按耐等待,终于等到妻子来找自己,说有极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
冷月终究是个忠良之人,对于柳暮婵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纵然并无爱情成分,仍是颇有责任挂心,于是见着柳暮婵容颜憔悴,便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发,目透关怀问道:“小婵,这几日妳突然不见踪影,我很担心妳,妳可有遭逢什么意外?是否有谁伤了妳?”
却见柳暮婵面色一沉,说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么?你可有当我是你妻子么?”
冷月的神色温柔隐隐,说道:“妳与我在众人面前拜过堂的,当然是我妻子,我对妳有份责任在,自然关心妳。”
柳暮婵哼了一声,说道:“责任?你对我是有责任,但是恐怕也只有责任你若真的视我为妻,那想必不管我做了甚么事,你都会支持我。”言及于此,忽地神色一转森沉,自身后行囊中抽出“兰陵剑”来,续道:“所以,若是这几日间,我透过管道,私下去找了心儿姑娘,将她约出谈判,且一时错手把她给杀了,相信你也会原谅我的吧?”说话之间,已将兰陵剑的剑柄连鞘,明白昭示于冷月面前。
冷月识得此兰陵宝剑,确是心儿爱逾性命之物,眼前却居然落入柳暮婵的手中,不得不惊骇万分地以为,柳暮婵所言杀了心儿一事是真,霎时间脑际如遭创击,身子摇晃欲倒,颤抖说道:“心儿妳说妳妳说妳杀了心儿?妳妳”当下只觉自己无法呼吸,几乎要昏厥过去。
却见柳暮婵美目幽寒,冷冷再道:“不错,我确实杀了心儿,我知道惟有将她除去,你才会对心儿死心,从此真正把心思放到我的身上,甘愿与我圆房。”
冷月只觉自己痛苦至极,一霎时鼻首红通、泪眼模糊,一手按住心口,一手却颤抖着比向柳暮婵,含怨带恨说道:“柳暮婵妳妳怎么能这样做?我都已经娶妳为妻,为什么妳还不放过心儿?妳可知道妳可知道心儿一死,我亦无法久活下去我连这条命都不想要了,又怎会把心思转放到妳身上?”
柳暮婵见得冷月如此痛苦,不怒反笑,但笑声中却有一股凄然之意,且笑且道:“心儿心儿,看来你真的是非常爱她!你一听说她的死讯,就是如此痛不欲生,倘若今天死的是我,只怕你一滴眼泪都不会流!”说罢伸出手去,扶了扶冷月那几乎站立不稳的身躯,续道:“冷月,你安心吧!你的心儿没有死!我虽然确实见到了她,却绝对没有杀她,不只没杀她,我还答应要将丈夫让给她,这把兰陵剑,就是用来交换你人身的,从此以后,这把兰陵剑归我,但你却不再是我的夫婿,我要将你休了,逐出我们翠涵山庄!从此与我两不相干!”
冷月一听心儿未死,登时由悲转喜,脱口叫道:“妳说真的?心儿没死?”
柳暮婵却是彻底绝望,大叹一口气道:“心儿没死,你就这么欢喜?但望世间,从没听说哪个人都要被自己伴侣休了,还会如此高兴的?”
冷月一愣,确实觉得自己反应不太妥当,喜色一收,略显别扭说道:“我知道心儿没死,确实欢喜,我又知道妳没当真为我杀人,自然更开心小婵,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妳若要将我休了,我问心有愧,自无异议,但我和妳我和妳毕竟曾经我已毁了妳的清白,此后又若不做妳丈夫,妳可如何存颜于世道间?”
柳暮婵将牙一咬,蓦地一揭上臂衣袖,明白露出那红点如墨的守身印记来,说道:“你并没有毁了我的清白那日我二人衣衫不整,共枕一床,虽然确实做了好些亲热之事,但你并没有犯入最后一道,你终究没有夺了我的贞节之躯”
冷月骤知此事,虽然讶异非常,可悬于心上多时的禁锢枷锁,陡然间得到一个解脱,真是说不出的轻松欣慰,居然也忘了怪责柳暮婵的蓄意隐瞒,反是紧紧握住柳暮婵的玉掌,感激说道:“小婵,谢谢妳!谢谢妳愿意告诉我这件事!妳可知道我为了这个酒后大错,曾经自疚过多少回?如今得到解套,我真是真是说不出的轻快”
却见柳暮婵美目幽幽,仍是充满感叹道:“你我成亲三月多,何曾见你如此快乐?你成为我夫婿这段日子来,又何曾真心谢我一句?我今日见你如此,真的对你彻底死心,我知道你不爱我,再怎么勉强也改变不了。”
冷月神色歉然,说道:“是我让妳失望了不只让妳失望,亦让妳父亲失望”他本不擅辞令,于是虽想说些安慰之语,却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柳暮婵听得冷月提起父亲,说道:“我爹爹那边,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他知道这桩婚姻由始自终,你都是被迫,他怪责我太过偏执,竟用如此激烈手段,强逼你身不由己如今我爹爹了解始末,对你只有深怀愧疚,他不会去怨你一分的他还语重心长地教训我,说坏了我名誉的人是我自己,怪不得其他人”
冷月听之,虽然庆幸柳庄主明理,却更感激柳暮婵的据实以告,不禁又握紧柳暮婵的娇掌,说道:“小婵多谢妳不只对我坦承,更还替我向你父亲澄清,能得你们父女的理解宽容,我确实心安踏实许多。”
却见柳暮婵泪眼迷离,哽咽说道:“冷月我以前不懂爱,却被人严词教训了一顿,说是如果真爱一个人的话,会希望对方过得好,哪怕自己会伤心彻底,也要成全对方欢喜那我现在愿意成全你了,愿意对你放手了,是否足以证明证明我是真心爱着你的?”言至最末,珠泪如泉涌下,几乎泣不成声。
冷月感动,大臂一揽,将柳暮婵紧抱在怀,说道:“我知道妳是爱我的,一直都是知道的请原谅我在认识妳之前,便已将心给了出去如果我是先认识妳,我想我一定会爱上妳。”
柳暮婵无语,一对美目轻闭,任由泪滴滑溢,玉臂双环,亦将冷月紧紧回抱。
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地,以妻子的身分,拥抱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