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砚听萧灵臻说要保持现状,永远都留在这“梦灵居”里,心中一动,沉吟几许,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无法。无法永远都留在这里,我的爹爹妈妈,至今可能仍给萧圣月关在圣城的大牢中,我必须要逃出去。要逃出去来找人援救他们,从前是因为我功夫不到,所以没敢轻率外闯,但历经七年苦研,如今。如今我的本门武学,已经练至大成,我当具有可以独闯出城的能力与修为,所以。所以我实在不能再耽误了。近日之内,我便该要找机会离开圣城才是。”
吴秋砚其实早就想过,该是时候离开圣城,但却因为难舍对于萧灵臻的感情,是以始终无法痛下决心,也始终无法当面对萧灵臻开口这件事情,但今日瞧见萧灵臻师兄的出现,陡然警醒到自己与萧灵臻的身分矛盾,是绝对无法在恋情上开花结果,于是犹如当头棒喝,便决定要自这段爱恋中抽身而去,离开“梦灵居”与天外圣城。
萧灵臻听之惊慌,颤声问道:“你。你已决定要走?”
吴秋砚的眼目隐泛忧伤,叹了一口气道:“是的,我已决定要走。其实我早该走了,早该放手一搏,为了逃出这圣城而拼命一战了,但我的顾虑太多,总是想到一些放不下的东西,以致拖了这许多年,一直都没有走。但如今我的本门绝学已经练妥,实在没有理由再延迟下去了,我非得走。非得要离开这梦灵居,突破这圣城的禁制与枷锁。”
萧灵臻的眼眶,已深深红了两圈,哽咽说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要走的决心?”她其实早就知道,就算自己始终逃避,想尽办法拖延吴秋砚的去留,终究仍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心头难过,不知该要如何面对这失去心上人陪伴的以后。
吴秋砚嗯了一声,轻轻咬着下唇,目透坚定说道:“现在不论谁说什么,都不会更改我的决定,就算妳想要劝阻我,我也绝对不会退缩,因为我必须要救我的爹娘,不能因为贪恋自己的生命,而始终放任我爹娘的死活不管。”
萧灵臻的眼角噙泪,音声更咽说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知道自己不该再阻止你,但我仍然希望你听进我的几句劝语,这些话说来并不是要阻止你,而是要帮助你,帮助你逃离圣城时更加顺利,不致遇险太过。”
言及于此,萧灵臻伸手一拭泪水,又道:“我希望你。多缓五个月时间,再采行动。因为五个月后,圣城内部将有一些兵马调动,那时中原西土沿线,诸多曾为圣城大军攻破臣服的城镇中,将有大批的银两珍宝纳贡进奉,而我爹爹为保此次大举进献的路途安稳平顺,当会派出圣城中不少好手,南往护送,届时我猜测留在城内的兵力部署,应该会较寻常少掉三分之一左右,各种巡逻防守,自然也就疏弱许多,你若趁此机会逃脱,应该最不容易被人瞧见发现,就算不幸露了形迹遭到围捕,你应该也能突破这样的防守军力,在力拼之下仍旧逃出城去。”
吴秋砚听之,眼瞳一亮,说道:“妳说的。是真的?五个月以后,真有如此难得的机会?”
萧灵臻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我过去之所以一再劝阻你的行动,是因为真的缺乏适切的机会,这一回也是适巧碰上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进奉,才有这样劳师动众的兵马出使,这是过去七年所不曾遇过的圣城大事,难能可贵,你应当要好好把握。”
吴秋砚知晓萧灵臻一直以来,都是待他友善真诚,于是并不质疑,语带感激说道:“灵臻。我相信妳。我绝对相信妳说的话,也答应遵从妳的忠告,多忍耐五个月后才做行动,感谢妳告诉我这件事。另外也须感谢妳这些年来的庇护与照顾,如果不是妳。如果不是妳的话,我早就在圣城中死于非命。”
萧灵臻听至此处,忽地出言打断,眼透哀伤,说道:“你别说了。这些告辞的话你都先别说了。等到五个月后你即将离开的时候,再来跟我说吧!你如果现在说了。现在就说了的话,我。我会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我会承受不了。”言至此处,萧灵臻的泪水再也忍抑不住,一股脑儿溢涌而出,她慌忙将头别过,以手掩面拭泪,更突地转身疾奔,眨眼之间出了寝房外去。
吴秋砚目望萧灵臻的形影奔出,只觉内心一片酸楚,他眼瞳透着哀伤,却是暗暗将拳握紧,没有追出。
只因他不知道,就算自己追了出去,之后又能如何?
这是一段孽缘,一段于彼此童年懵懂的时候,不经意地开启的孽缘,现在二人都已经成熟长大,就该是时候将它割舍。将它斩断。
之后这五个月的时间,萧灵臻与吴秋砚的相处情形,有些莫名地别扭与不自然感,二人好似想要刻意地保持距离,却又始终于内心默默地关心着对方。
这五个月当中,萧灵臻离开“梦灵居”,前往东北隅之练武厅的频率多了,时间也渐拉长了,她似乎是让自身浸淫于武艺的修练当中,以藉此暂忘掉吴秋砚即将离开自己的伤痛,也似乎是想减少与吴秋砚直接面对相处的光阴,以免自己的情绪一再被涌动,满心的难过将要无从发落。
而也因此缘故,师兄冰心时常都能找到机会,借故将灵臻师妹自他们的练武处,一路护送回其住地“梦灵居”中,且每回护送都还会找足理由,特意在这一个“梦灵居”中逗留,不只总拉着萧灵臻的小手,要其陪着自己游逛花园,且还经常寻个亭石角落,与萧灵臻并肩坐下,聊谈说笑。
面对师兄的刻意接近,萧灵臻虽不主动,却也没有明显拒绝,时常就让他拉着自己的衣袖,在梦灵居的花园间漫步停留,萧灵臻的心头其实茫然空洞,好似并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却总勉强露出笑容。
至于冰心的刻意接近,其实也是别有目的,他之所以时常找萧灵臻谈天聚首,乃是想要藉此自萧灵臻的口中,探听出关于其父萧圣月的动静生活,想要从一些旁敲侧击所获得的蛛丝马迹当中,推测出这狂魔师父的日常作息与起居规律,以从中寻找出最有可能搏倒师父的机会与场地。
因为冰心与小雷也已经听说了,五个月后,将有一场西方诸城镇大规模进贡的举动,在此期间,将是圣城兵马最薄弱的时候,也将是他们师兄弟联手起义、叛城弒师的最佳时机。
冰心与小雷于是决定趁此良机,放手一搏,结合“圣城五子”之力,并联络他们暗中已煽动的城中势力,集体反叛起义,先须攻克圣城核心,并且诛杀掉城主狂魔,以迫使得余人在顿失领首的劣势下,不得不转向归顺,投降于冰心与小雷等“圣城五子”的阵营之下,乃致最终圣城得以改朝换代。
是以近日之间,冰心与小雷二人紧锣密鼓,暗中已联系部署好各方人马,严阵以待,直到那最适最佳的起义时间,终究到来的那一天。
不过“万事具备、惟欠东风”,虽然已经知晓大致反叛行动的发起点,会是在什么的地方、经由什么样的计画,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步骤,就是“诛杀萧圣月”这个圣城城主的任务,还有许多细节与要点,仍然欠缺掌握、仍然需要叛军首领冰心的拟计与决定。
“天外白煞”冰心,已经决定要由他来亲自动手,取下这个狂魔城主萧圣月的性命,他所仍然犹疑与未定的,是这个动手的场合与时机点,该要是在何时何地为好。
冰心其实已有自信,以他如今的功夫实力,当已具有单挑击败萧圣月的能力,不过战斗之间,若让外人介入援助,自己就未必仍然有此把握,一定能够成功杀死师父。
所以冰心自有算计,这个动手时地,最好能要是萧圣月一人独处、无法立即得到外援的场所处;至于这样的场所与机会,冰心虽然身为萧圣月的座下首徒,却仍然不敢说是十分清楚掌握,是以便想藉着亲近其女灵臻的机会,于攀谈间得到线索、得到一个足为所用的启发。
随着时间过去,起义之日的脚步逐渐进逼,冰心也终于获得了一个关键的线索,让他得以寻找到ㄧ个最适当的时间地点,去刺杀他的这位狂魔师父。
那是一个狂魔师父萧圣月,为了维持他的恶灵邪功修为,每月月初月中,循例都将于祀灵大殿之间,独自上香幽祭亡魂的时间点。
那是一个狂魔师父萧圣月,一直以来看重非常,一向对外都列为神圣禁地,且极端不准任何他人打扰闯入的场所处。
五个月后,与圣城城主寝居“月圣居”相连在后的“祀灵大殿”当中,清烟瀰漫,祭祀桌上的十数亡灵牌位前,香火群列如海,一名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神情诡异,正闭目合掌,口中唸唸有词地念着发音特异的经文咒语。
那是“天外狂魔”萧圣月,自修练旁门左道“幽冥玄舞”以来,按月都会郑重进行的一种祭鬼仪式。
萧圣月祭祷之间,诡异的神情更变狰狞,面上一阵青白相间,印堂处更是隐隐泛紫发黑,同时间萧圣月的心凝神出,已是达致一个“人鬼交接”的最紧要关头。
却在此时,蓦地殿后一阵白影闪动,陡然之间竟有一名人影如飞电般闪窜而出,直挺着利剑直向萧圣月疾狠刺来。
萧圣月骤然一阵警觉,骇然便自原先的神出境界,硬生生一个拉回,双目一张,已见一名俊美绝尘的青年男子,朝自己逼迫来一道剑尖寒芒。
这名青年男子,正是萧圣月的座下首徒,人称“天外白煞”,同时也是“圣城五子”之一的杀手冰心。
冰心与萧圣月师徒多年,本来就约略知晓师父的邪功特性,也早曾听说他有暗中祭鬼的习惯,只是师父对此行事一向神密遮藏,并不太让外人知晓细节作为,于是冰心为了计画这一回的刺杀行动,过去数月设法便接近了其女灵臻,与其多所攀谈,终于在假意随性的寻常闲聊当中,打听到了其父萧圣月的确切作息,而知这个他每月例行的祭鬼时间,就是在月初第一天的卯时一过。
冰心于是决定行动于此,今儿个天未破晓,他就已经暗暗藏伏于这厅殿的供桌之后,只待时机成熟,就要现身发难。
萧圣月陡见冰心行凶,既惊且骇,一惊冰心的突然出现,与自己的猝不及防;二惊冰心的剑法奇利,居然是超乎自己想象的迅捷程度。
萧圣月的“幽冥神舞”虽即引动,却是慢了半刻,于紧势间虽然预见了冰心的剑刃将走斜弧,可向旁避身却已动作太迟,登时“嗤”的一声,萧圣月的左肩已给冰心的剑刃一招划破,冒血如注。
萧圣月虽感痛楚,却是不哀一声,大掌一扑,便拨开了冰心的长剑剑身,狰狞着脸容便大斥道:“混帐!你想造反了?”
却见冰心绝俊的脸容上神情坚定,冷冷说道:“不错,我就是要造反!我不只要造反,且还要取下你的狗命!”说话同时,手底已经连出三剑,使得是家学“玄凌剑法”的招,催的却是无名老祖“冰心剑法”的劲。
萧圣月一听此言,心头大骇,不懂这个自己一向看重非常的座下首徒,为何竟要叛变,甚至还想杀了自己?
萧圣月骇然之间,更是满心疑惑,不由于脑海间一闪而过无数问言:“冰儿要杀我?这是为了什么?我在五位徒弟当中,可是最看好冰儿、也最倚重信任他的阿!甚至近日听说,他与我臻儿颇为亲暱,还动了想要招他为婿的念头,竟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会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