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砚隔着门帘,虽然听得清楚议事内容,却愈听愈是不懂,暗想:“什么天外双煞早有预谋,什么当年帮助山庄杀死圣城的黑水使?莫非四五年前那翠涵山庄的风动林成名一役,居然是天外双煞暗中相助所致?”
此时但闻议事厅间,庄主柳扬尘的音声响起,问那探子头丁峰说道:“丁峰,依你与手下所查得的消息,是否天外狂魔萧圣月,就是死在白煞冰心的剑下?”
丁峰答道:“依属下所得消息,确是如此不错,听说白煞冰心的剑艺高绝莫名,似乎远远出于萧圣月的意料之外,所以萧圣月疏忽防备,便遭徒弟一剑穿心而亡。”
柳扬尘沉吟几部A又喃喃自语说道:“白煞冰心的非凡剑艺,在当年他出手杀死黑水使的时候,就已足见端倪,那是一个来路不明,看不出师承何派,却极为惊世厉害的剑法。但我没想到的是,他那时夸下海口,说三五年内定要亲夺萧圣月的性命,如今居然真的实现、真的做到。”
吴秋砚在门帘外听得讶异,暗想:“原来这个圣城黑水使,当年是被自己人冰心所杀?原来这个白煞冰心,这个灵臻口中十分机敏果断的大师兄,早就怀有叛心?”
但闻柳扬尘的音声又起,继续问道:“丁峰,以你所查消息,可知圣城易主之后,那圣城五使中剩下来的四使,各自生死又是何如?莫非也与萧圣月一起,死于战乱中了?”
这“圣城五使”毕竟是萧圣月的心腹大将,也个个都是身怀绝艺的辣手人物,所以柳扬尘自想追究他们的生死下落,以知前任城主的残存势力,如今究竟尚剩几分?但那“五使”当中的“黑水使”,多年前早已身亡,所以如今还需关心的,自然只有其余四使。
丁峰答道:“以属下的众眼线们,所探听回报来的消息,是说叛变之时,圣城四使中的黄土使及赤火使,当时领有任务在外,并不置身城里,也因此未参与到圣城内乱的这一役,那天外双煞似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专挑这个时机点举兵动手,趁着萧圣月的心腹将领只余一半,有机可趁,便一举揭竿起义,获得胜利。所以四使中的黄土使及赤火使,因为不在当场而避过一劫,并未亡于战乱之中,但另外的白金使及青木使二人,就无如此幸运,确实死在了叛军发起的战祸里,听说也是天外双煞所给予的致命一击。”
柳扬尘听之,微微颔首,喃喃语道:“所以前任圣城之主天外狂魔萧圣月,已丧命于叛乱之中,而其原先的座下大将圣城五使,如今也死了超过一半,这原本叫中原大陆,人人胆颤心惊的天外圣城黑暗势力,因为内乱内鬨,居然一眨间就是削弱大半,如今只有圣城五子这些个后辈当家,似乎已不像之前萧圣月的统治时期那样,叫人听之色变、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此时厅间忽有成员接口,说道:“庄主,不如我们就趁着天外圣城势力大弱的这段期间,出兵北讨吧?圣城五子近年来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杀我同道高手甚多,也早是恶名昭彰的魔头人物,中原名门间,一直以来想要对付他们的正道义士,相信绝非少数,此时魔城战后陷入乱局,正是出手最佳时机,想必道上人人都有此想,磨拳擦掌,我们可不能让其他人抢占了先,捡走便宜!”
此语一出,厅间众人群声附和,纷纷说道:
“不错,我们翠涵山庄如今已为中原正派领袖,有如这种斩妖除魔、为名除害的大有为事,可千万不能落了人后!”
“是啊是啊,从前天外圣城在萧圣月的带领下,烧杀掳掠,残侵我中原大陆,让我们这些抗魔义士,活在恐怖阴影之中,吃了好多年的憋,这下子终于逮着机会,好好还他一笔,不如就趁此机,我们翠涵山庄起兵北伐,一举歼灭魔教,扬名立万,名留青史!”
众人愈说愈是起劲,却见柳扬尘将手一提,以稍平激情,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众客卿先莫激动,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我并非不痛恨魔教,也并非不想为民除害,而是对于这个居为圣城新主的天外双煞,有些身分上的疑虑,依当年风动林间所见,他们似乎不是邪门出身,却是为了报仇目的,而处心积虑拜入萧圣月的门下,以得师机会,我甚至怀疑。他们自身可能是正道中人的后裔,因为至亲曾经惨死在圣城的侵略下,才致他们背负如此决心,投效敌营卧底。”
言及于此,柳扬尘神色严肃,目光扫过厅间众人一遍,又道:“所以,这是我还不想对天外双煞动手的原因,毕竟他们虽然恶名昭彰,当年风动林间,却确实救了我们一行人的性命,而我山庄也是自此一战成名,因歼灭了黑水使的伏击魔军而声名大动,一跃成为中原正派的领导地位。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山庄经此一役,是欠了那天外双煞一笔恩情,我若出兵去对付那天外双煞,未免有些恩将仇报。再加上我的心头确有疑虑,这天外双煞会否是我正道同盟,从前故友的遗族后裔?若是贸然杀了他们,事后却真发现此事,恐怕我的良心,将更过意不去。”
柳扬尘此语一出,厅间群员无不静默下来,相互看望,皆觉庄主此言有理,也都认为自己方才的一味鼓吹战斗,是有些被激情冲昏了头,就因为受到“天外狂魔”骤死的大好消息鼓舞,一时兴奋太过,这才想要打铁趁热,发兵北讨,歼灭魔城。
但他们刚才可都没想到,这个圣城新主“天外双煞”,虽然多年来于江湖间恶名昭彰,当初可是在“风动林”里,救过他们在场每个人的性命阿!
念及此点,忽然有人便低下头来,暗暗楫鼎韟菑v的恩将仇报之念。
吴秋砚愈听愈是惊心,暗暗默想:“真没想到。翠涵山庄成名一役的风动林之战,居然深有内情?原来黑水使一行,当初之所以会被击溃,却是因为天外双煞作为圣城卧底,倒戈相助的缘故?所以这两个人,这灵臻口中的大师兄及二师兄,其实也非真正的恶人么?真是愈听我愈错乱,都要正邪难辨了。”
此时庄内的首席武将,天水日长虹蓝天军,忍不住也发言道:“庄主,当年天外双煞,虽于我们在场这些人有恩惠,但那毕竟只是白煞冰心及黑煞赵天雷的个人作为,而不代表所有圣城五子,更不代表整个天外圣城的作风行事。总的来说,不论天外双煞的出身如何、正邪如何,那天外圣城的整体形象,还是个大奸大恶的黑暗势力,还是我们翠涵山庄乃至中原正道的敌营组织!若只为了顾忌昔日恩情,不愿对双煞发起攻击,却连带把整个圣城势力,都一起纵容放过,似也非明智之举。毕竟同盟里的其他门派,多数都不知道当年风动林里的事故详情,不知道我们之所以想对双煞留手几分的原因。我怕到时,人人都对那圣城喊打喊杀,正道群门里,就只有我们山庄按兵不动,会给外界不知情人,胡乱猜测看扁,说是我们山庄胆小怕事呢!”
柳扬尘微微颔首,说道:“蓝武将的担心有理,我也不是要毫不作为,对天外圣城从前种种罪恶,纵容放过。我只是在想,要怎样在伤害最小的情况下,去达成我们所希望的目的,或酗ㄔH直接攻打圣城的方式,相拼战火,却去与这二个圣城新主天外双煞搭上线,交涉谈判,相谈所需条件,希望能迫使他们立下和平协定,从此不再南侵中原,除了释放如今仍囚在圣城里的一些正道义士,包括乾坤正宗的吴掌门夫妇在内,另外还需交出一些名单上的圣城罪恶人物,以容我们山庄制裁发落,如此示诚,或可交换我们翠涵山庄的同等和平允诺,答应会约束能力所及的中原正道,不予大举北讨。”
吴秋砚听得这一句“释放如今仍囚在圣城里的一些正道义士,包括乾坤正宗的吴掌门夫妇在内”,几乎感动得眼众ㄖ眲y将下来,没想到这个柳庄主是真把此事放在心上,而非当初随口敷衍答应而已。
吴秋砚不禁暗想:“梁伯私下与我聊谈时,多有提及,这位柳庄主本身确是个极具侠义及理想的正派人士,当初立庄宗旨,也是十分正大光明,只因太过宠信爱女,这些年来才让庄务的发展,逐渐偏了方向,看来确是如此。柳庄主听来确是一个仁义公道之人,不为了好大喜央A就去消灭对己有恩的天外双煞,也不因为想要避战,就不理会那些尚还可能被囚城中的同盟生死,他终究是记得我爹爹妈妈的,也终究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心念及此,又是感激又是感动,深觉自己对于这柳庄主的一贯尊敬,毕竟是没有看错。
此时却闻厅间,又一纤细的女子声音响起,说道:“爹爹,我赞同您的一半想法,却不赞同另外一半。”听来正是“翠涵丹凤”柳暮婵的声音。
柳杨尘近年来已颇倚重他的爱女,替他打点诸多庄务,所以对于柳暮婵的各种见地,也都极为认真重视,便提手说道:“小婵,妳有什么看法,直说无妨!”
柳暮婵轻轻一个拱手,环视厅周,出声答道:“我也认为我们翠涵山庄,最好不要与那天外双煞,相起战端才好,各位想想。我们其实是有把柄在那双煞手中的,当初我们山庄之所以声势窜起,就是在风动林间一战成名之故,因为江湖上的大多数人,都以为诛杀黑水使的战央A就是在我们山庄将领的身上,所以把荣誉归给了我们。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次战役的胜利,其实是天外双煞的突然倒戈所致。倘若我们现在,去傻得与那双煞为敌,动了他们的城局,难道他们不会心生报复,对外昭示当年风动林的事件真相?难道不会抹黑我们翠涵山庄,是篡了他们诛杀黑水使的戊牷A揽在自己身上,以图利来日的江湖声誉么?”
柳暮婵此语一出,犹如当头棒喝,原本力主趁着乱局,要对那“天外圣城”北讨灭剿的几名要员,一副恍然大悟又如梦初醒的模样,纷纷点头说道:
“是了,那天外双煞可也不是什么善类,倘若遭受危害,绝不可能毫不反击,恐怕城灭之前,也非要咬我们山庄一口,把我们打成窃人它W,以成就己利的狡诈份子!”
“的确!这的确是个隐忧,毕竟我们山庄这几年来兴起太快,正道同盟间也多的是人眼红,极想要打击我们的如日中天,倘若听天外双煞放出了这个消息,肯定要落井下石,加油添醋,编派我们山庄的不是。”
“我们怎么都没想到此点?只想着要如何去对付圣城,还是小姐思绪清楚,想得透彻。”
柳暮婵三言五语,已得厅中众人肯定,她环顾一笑,又再续道:“所以我认为,现阶段最好都和那天外圣城,保持一种相安无事的距离,既不主动讨战,也不上门要求什么条件,毕竟自风动林一役以后,这四五年来那天外双煞,丝毫不曾对外界提及当年真相,代表着他二人与我翠涵山庄之间,已有一种长久默契,互相不揭疮疤,维持一个对等平衡。因此我不觉得,试图去破坏这个默契平衡,会是良策上策,我认为就保持现状,不去与天外双煞交涉任何事情,不谈判不索求,以免往来之间风声走漏,仍让当年风动林事件真相流传出去,辗转为外界所知。”
言及于此,柳暮婵目光一透犀利,目望父亲柳扬尘,语气更加坚定说道:“所以我所不赞同父亲的那一半,指的就是后头那意欲谈判条件,以将正道盟友接回一事。我认为爹爹。不应理会这事!毕竟那都是些已被擒走多年的江湖人士,早就没有任何光环价值,种种生死下落,理应任其门人亲人自负,岂有要我山庄出人出力,以代为讨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