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砚不再忍抑、不再顾忌,兼程驾马,一路北往,途间仅做必要歇息,而不多余停留,历经数个昼夜,终于到了“天外圣城”,将坐骑停放在邻近郊野,徒步行至圣城的大门前。
此时城门前的众多卫士,见着吴秋砚的形影出现,立时举兵成列,团团阻在前头,其中一个象是侍卫长的带刀武者,更踏步走将过来,朝吴秋砚严词喝道:“来者何人?到我圣城欲为何事?”
吴秋砚历经种种失望打击,如今心思转变,不再贪恋生命,面对眼前群兵阵列,心中毫无惧意,站开脚步,将拳一抱,坦然便道:“在下乾坤正宗子弟吴秋砚,是前任掌门吴成忌及其妻唐恩谛之独子,望能求见圣城城主!”
那侍卫长上下打量了吴秋砚几眼,嘿嘿冷笑二声,说道:“求见圣城城主?你可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多少人都想要求见我们城主?可惜实力不济,全数都让我们城主请了回去,至于你嘛。哼哼,你真是我见过最为胆大,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小子,别人来我圣城踢馆,至少都还知道带些人手,就只有你。只有你是一个人孤身前来,当真不怕死的很!”
吴秋砚摇了摇头,沉声答道:“在下来此圣城,本就不打算活着回去!还请阁下看在小弟所交奉出的一条烂命上,替我通报城主。”
那侍卫长依旧冷冷笑着,说道:“替你通报城主,是没什么难度,但我们城主不一定有空见你,也不一定想要见你,若是他拒绝了你,我们也只能以武送客。”说罢,略向左右下属一个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不容他有任何捣乱作为,我去报告主子,不一定多久回来。”听闻两旁众卫士,齐声领命应是,这便回身行去,顷刻消失形影。
吴秋砚于是就在守门卫士的严密监控下,于圣城的城门前静伫枯等,他虽然有些惴惴不安,却也颇讶异于新任城主的行事作风,瞧来是与萧圣月有些不同,居然没有下令这些守城卫士,一见任何不明人士,就直接擒捕入手,亦或驱赶迫走,而能容让自己这等无权无势之人,在他圣城门户之前,逗留如此之久。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带刀武者打扮的侍卫长,才又重新现身门前,迈步行至吴秋砚的面前,哼了一声说道:“小子,算你运气好,我们城主正好有空,也说愿意见你,你跟我来,却别想暗施什么古怪!”说罢,左右朝众卫士瞥了几眼,示意下属几人,随己而去,以一同监视这个吴秋砚的行动。
吴秋砚于是在那侍卫长的带领下,以及身周另外三名卫士的监控中,一路行经圣城城区,来到一座高耸肃穆的大殿前,上有深刻石匾的三个大字,写道:“宣令厅。”
吴秋砚随着指引,进入宣令厅中,但见中央走道,铺一暗红绒毯,漫漫延于满厅,道旁两侧,则各罗列士兵十数,队伍整齐划一,排站前后。
又见厅端的中央主位,是一张精刻华美的龙纹大椅,上头正坐着一个白衣逸影,是个年约二十初头,容貌俊美如玉的文秀青年,神情淡漠中带点沉凝,腰系长剑,气宇瞧来很是不凡。
吴秋砚识得此人,也知晓他的身分,因为吴秋砚曾经在萧灵臻的“梦灵居”中,见过这名青年多次,更对其俊美漂亮的脸蛋印象深刻,故只一眼便知,他就是萧圣月的昔日座下首徒,亦即贵为当今新城主的“白煞”冰心。
主位一旁,另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宽敞副席,则坐着一名肤色略黑,身着豹纹短衫,两臂袒露,样貌稍显粗犷的青年男子,瞧来亦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明显身形魁梧得多。
吴秋砚虽未见过此人,倒也猜得他是冰心师弟,昔日萧圣月的座下次徒,人称“天外黑煞”的赵天雷是矣。
冰心见吴秋砚行入厅间,目光稍微在他身上游移几眼,将手一提,启口问道:“你说你是乾坤正宗吴掌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来我圣城又是什么目的?”他说话时表情冷漠,音声平淡中却显沉稳,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息气。
吴秋砚对于冰心此人,其实颇有复杂观感,有几许不满,却又隐有几分佩叹。
不满的是,当初在“梦灵居”中所见所闻,知道冰心此人,是有意去亲近萧灵臻的身周,刻意讨取这师父千金的欢心,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冰心此举,也不过是在搏取萧灵臻的信任,并利用萧灵臻的单纯,以遂其报仇目的而已。
毕竟萧灵臻是吴秋砚深爱的女人,吴秋砚自然不会喜欢见到,有人去欺骗她。
但吴秋砚佩叹的却是,冰心这人年纪轻轻,胆识能力,竟是如此不凡,靠着一股决心毅力,竟然能推翻那“天外狂魔”的黑暗统治,将萧圣月这个正道人人闻之色变、又耐之莫何的惊世魔头,一把自城主位上拉落,又一剑送他丧命。
若非如此,若非这个“天外白煞”的叛乱发起,可不知萧圣月这个世大魔王,今后还要能嚣张于天下间多久?
吴秋砚虽然对这城主冰心,怀有正反两面的一些纷杂思绪,却是深切记得自己的来访目的,当下并不多生他语,而是直截回答所问,抱拳说道:“回城主,我叫吴秋砚,确实是乾坤正宗掌门吴成忌的儿子,我之所以来城求访,为的便是找寻我父母的下落,他们八年多前,曾被擒入城中,自此音讯不明,在下怀疑他们至今仍然活着,可能尚被关在圣城中的某个角落。”
冰心听言,眉尾轻轻一动,依旧一贯冷漠答道:“八年多前,前任城主曾经在南侵中原的关键一战获得胜利,并因此大举擒入一票中原名门之士,但那时我尚未入城,并不确知他是如何处理那些敌营战犯,这些年来,虽听闻他私下有一秘密地牢,却因位置隐密,又只让几名亲信知晓开锁方式,所以,我也并不知道这个监牢的确切详情,包括如何进入,以及其中关有了谁,更遑论知晓那些被关之人,至今是否仍存活着。”
对此言语,吴秋砚倒不怀疑,毕竟昔日就连萧灵臻贵为城主千金,也同样不晓这些地牢详情,所以猜想这个冰心之言,或当属实,他虽身为前任城主座下首徒,也未必知晓昔日中原义士的生死下落。
但吴秋砚千里来此,自然不会轻易断念,于是抱拳依旧,再度言道:“虽然如此,但我爹爹妈妈这些年来,既无被圣城释放出来的消息,亦无传出已遭处死的噩耗,所以仍具有一定的可能性,至今尚被关在城里,我希望城主仍容许我,在城区里搜索寻人,若确实毫无所获,我便死心放弃,愿意离开圣城,自此不再纠缠。”
听得此言,坐于冰心一旁的赵天雷,登时噗嗤一声,竟忍不住笑了出来,盯着吴秋砚的正经脸面,且笑且道:“真有意思,你小子什么兵马都没有,也不知道有什么筹码索求,来到我圣城第一件事,居然就说要搜我城区?”言及于此,瞥眼望了望身旁的冰心,又道:“师兄,这么有趣又大胆的小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说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好?”
冰心的唇角,此时亦微微上扬,却不似赵天雷那般地不以为然,轻轻颔首几许,反而若有几分肯定吴秋砚的勇气之意,凛然答道:“不怎么办,就照我们这几个月来,面对各方上门索事之人的同样一套方法处理,同样一个老规矩执行。”说罢站起身来,踏步向前,一抽腰间长剑,眼瞳间精芒熠熠,看望吴秋砚道:“这规矩就是,只要你能在单挑决斗的情势下,战胜我手中的剑艺,我便会答应你的请求,任你搜索城区,但若是无法胜我。我也只会按照惯例而做,不予任何优待通融,请你吴秋砚打道回府,五年以内,不许再来我圣城打扰!”
他之所以限期五年,倒非针对吴秋砚而言,而是基于过去数月,常有中原武林人士,听闻圣城易主,前来挑衅踢馆,让他在衡量情势之下,所公订下的一个胜负规矩。
因为冰心行事之风,虽远不若萧圣月的残忍霸道,却也并非轻易妥协之辈,他面对中原门派基于宿怨,而上门来的种种刁难,虽然不欲藉此启战,却也不容对方予取予求,于是订出一个单挑决斗之规,且立下对方若然战败,便五年不得再来的限制。
一旦有这五年约束,他“天外圣城”便能得到一个暂时的缓冲与清静,但若不订下这五年之限,而是严格要求来者,败战后便“永远不得再来圣城”,相信对方会嫌条件过苛,便不愿意答应此约,如此将无法按照冰心所愿,去单凭一挑一的胜负作结,却非要两方人马,相起冲突战端不可了。
所以冰心这段期间,面对城外人士的诸多挑战,都是采取这同样的规则与条件,叫对方欣然接受,愿意以此定夺进退。
而立下战约之后,冰心也屡屡遂己所愿,赢得赌注,不仅总以自己手中剑艺,战胜每一回敌营所派出之决斗高手,且每每迫使正道代表碍于尊严,只有愿赌服输,答应他一伙人五年之内,不再出现。
吴秋砚听此规矩,倒不觉得刁难,毕竟以他如今势单力薄,这个冰心城主,根本可以不理会他,直接一声令下,号令众卫,将他逮捕驱逐便是,甚至一个心情不好,当场便以优势军力,将他斩首示众,那也未尝不可,实无必要以其城主之尊,却容自己对其挑战,且还一对一地亲手过招。
吴秋砚早知敌众我寡,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圣城,竟没想到这新城主的作风规矩,还挺出人意料,虽然没有一口答应己求,倒也留予了自己一拼机会。
虽然知道这个“天外白煞”,当非什么简单角色,吴秋砚心怀希望,再渺茫的机会也不放过,于是并不推托,站开脚步,双臂提举,已展起“浩然乾坤功”的备战架势,说道:“冰心城主,我同意你的规矩,也决定向你挑战,或进或退,都以这一战的结果定夺!”
但见冰心与吴秋砚间的对决态势,是一触即发,一旁的赵天雷观战座上,微微笑着摇头,暗想:“师兄也真是的,根本嗜武成痴,使剑使上瘾了。之前几次,是有大队人马上门捣乱,他说为了不扩大事端,所以用一对一的方式解决纷争,那便罢了。现在呢?现在这上门者,才不过是个听都没听过的臭小子罢了,势单力薄的一个人而已,哪有半点儿对我圣城的威胁性呢?师兄却也跟他单挑决斗个什么劲啊?直接一声令下,把他轰出去不就得了?真是的。他根本只是好胜,只是喜欢把所有挑战者都打败的快乐而已。”
心念至此,赵天雷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在冰心的秀逸身影上,默然自语着:“算了。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去做吧,他说要当城主,我便乖乖让他当了,也不与他争位。他说当上城主之后,不要迁入狂魔师父那充满晦气的月圣居里,而要选择灵臻师妹的梦灵居大花园去住,非把月圣居留给我去栖宿,我也欣然同意他了。总之他要什么,我都成全他,只要他能欢喜,他能快乐,我什么也都依他。”思绪涌动之间,一对凝瞳目光,不自觉地温柔非常。
但此时冰心卓立绒毯道间,是背对着赵天雷的所在位置,是以丝毫没有瞧得,他的师弟静坐在后,正用一种异样柔和的眼神,在深邃瞧望着他。
央道上,吴秋砚与冰心各伫一方,正面对峙一阵子后,吴秋砚首先发难,足踏飞步,腾身而起,同时浑然蕴起乾坤气劲,如灌双臂,游身旋拳,盘往冰心的颈躯要位。
冰心见招拆招,毫不迟怠,劲走剑上,暗蕴“冰心剑法”中的号令周息之法,却使一式“玄凌剑法”中的“百鸟朝凰”,以剑为凰,振翼展翅,穿击吴秋砚的胁下体躯,且令剑周回荡气劲,作为百禽,纷啄吴秋砚的手脚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