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月一路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路给城中卫士抓带进了一座幽暗阴黑的地下室里,到了一间占地偌大的铁牢前头,卫士们先动手将重锁解下,开启牢门,又将少年冷月给一把丢了进去以后,再度闭门上锁,回首无情而离。
冷月哭着朝那些卫士们离去的形影吶喊,只盼他们能再回头一顾,却终究难得所愿,冷月声已嘶哑,也哭累了力气,终究颓然于牢门口倾倒下身子,放弃挣扎,泪洒无语。
却在此际,黑牢中缓缓有人接近,听似两名男子的声音,相互喃语说道:“没想到,这新来的人,是个小男孩啊?嘿嘿,瞧来还挺可口的,年轻孩童的肉质,一定鲜美。”“一个小男孩给关在地牢里,能有什么作用?要帮忙挖地道出去,也出不了几分力,要想在出去之后帮忙对抗敌军,更是没点功夫实力,还不如拿来喂饱我们这些成年高手,做出点微薄贡献,才是实际。”
冷月初入牢中,尚还没及摸清这间偌大牢房里的景况,闻声回首一瞧,竟见两名神色诡异的中年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瞧自己,且还一路逼近过来,眼瞳中都是不怀好意,两人四手更是一齐前伸成爪,好似要把自己擒抓就逮。
冷月虽然不识眼前二汉,但也瞧知这二人的居心不良,睁眼惊恐,骇异想着:“这两个人要干麻?他们说起什么肉质鲜美的?难道。难道他们把我当成食物,是想要吃了我么?”虽知处境不妙,却也无处无力可逃,只有将身形退缩到牢门之上,后背紧贴着那一面厚铁所铸的栅壁栏杆,准备领死。
却在此时,二位大汉后方的牢房远处,忽然又有另外一名男子的形影现身出来,这男子的移步极快,眨眼之间已飘忽而至二汉身畔,出手各抓住了他们的一臂,沉声呼喝道:“堂堂蓝鹰红鹄门的第二、三号当家,居然想要欺侮一个年纪还没自己一半的小男孩儿?真是见笑!”说话同时,两臂蕴劲一甩,外观动作虽小,内藏之劲却是沉实无比,当场已将那两位恶汉的身形逼出四五步外,远远离开了少年冷月的所在。
那二位“蓝鹰红鹄门”的大汉,给来人用劲震退之后,连声咆哮说道:“吴成忌!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在这个黑牢鬼地方,萧恶魔给大伙儿的食粮都故意缺乏,让我们所有人都凄惨饿着肚子,几乎都要活活饿死!你却老是自以为正义地说三阻四,不让我们自行设法取粮!”“吴成忌!上回你已经阻止我们吃了那个奄奄一息的通天门糟老头,这回又阻止我们吃了这个小娃儿!你明明知道大家千方设法,想要挖掘地道出去,正是需要体力的时候,为了生存活命,必须牺牲掉最无用处的老人与小孩子,你却还想高举什么仁德正义么?”
那位被唤做“吴成忌”的男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哪有阻止你们取粮?你们平常要抓地牢里的耗子昆虫为食,我可有挡过你们么?通天门的常掌门,那时虽然重病奄奄,可还有口气在,我不让你们将他活活吃了,是为了给老前辈留点最后的尊严,到了后来他真的仙逝,一堆人抢着分食他的尸体,我可还有多说什么吗?”
冷月惶恐之间,听得这三人间的对话,更是骇异到不能自己,错乱想着:“什么?这些人长久给关在这地牢中,城主父亲又故意不给他们足够粮食,以致他们为了饱腹,居然什么老鼠生物都吃?甚至。甚至还吃起了人肉么?”心念至此,方才惊觉自己给丢入的这只黑牢处,根本就是个人间地狱,根本就是个人伦惨剧的上演场景!
那二位“蓝鹰红鹄门”的大汉,听闻吴成忌的言语,却又再接连咆哮回语道:“吴成忌,你搞清楚,现在大家身陷囹圄,处境都是一般难堪,你别以为你从前中原第一高手的名头还管用着!别以为所有人都还会以前那样,尊崇礼遇你!现在大伙儿吃都吃不饱了,活命都来不及了,谁还要理会你的号令!”“吴成忌,你每多护一个老人小孩,这狱中就要多一个壮丁饿死,间接拖累了我们挖掘逃生地道的的进度,到时我们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全部死在这里的话,这笔帐就要大大算你一笔!”
吴成忌又是嘿嘿冷笑二声,说道:“你们以为萧圣月那家伙是傻子么?他为什么留得我们的命在,不直接杀了我们?为什么给我们粮食,却又故意给得不够?他就是要我们苟延残喘,要我们为了生存而自相残杀,要我们因为忍受不住种种身心的煎熬而向他投降就范!我们愈是因此而内鬨,因此而争吵冲突,就愈是趁了那萧圣月的心意,到时不待密道挖好、不待我们活着逃命出去,自行内部就先瓦解毁灭了!”
言及于此,吴成忌行步走到了少年冷月的面前,以其高瘦结实的体躯,挡护住了身后那跌躺在地的瘦弱冷月,双臂展起攻守架式说道:“总之,这个小男孩我是保护定了!从今日起,我吴成忌每日多挖三尺,当作是替这个小男孩赎命的代价!你们谁要不服,就来与我拼命!”
“蓝鹰红鹄门”二位大汉听得此言,相互看望一眼,又交头接耳了几语之后,同声说道:“吴成忌,这是你说的,每日多挖三尺,让其他兄弟省些体力,作为替这男孩赎命的代价!不过,你也只能护着这个男孩的活体,若然有朝一日他病弱而死,尸体就非得捐献出来,成为大家的粮食!”二汉说完之后,又各自直瞪了吴成忌一眼之后,转身同时离去。
吴成忌见得二汉远走,回身蹲低下来,目望眼前尚自惊恐未定的男孩冷月,微微一笑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地会给抓入了这牢房里?”
冷月此时,在牢房四方幽幽微微的煤灯照耀之下,方才看清了这个救下他性命的男子,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这个叫做吴成忌的人,是名约莫三十四五岁的中年男性,肤色稍黑,身形高瘦健实,五官飞稜却又端正如刻,容态间虽然有些端严之色,仍可明见其样貌颇为俊朗,眉眼间英神俱现,甚具不凡之气宇飞扬。
冷月见这男子不单救了自己性命,还是这样温柔慈蔼地在对自己关心问语,不禁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咽声说道:“我叫冷月。我是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狠心抛弃,而命人将我抓了进来。”言及于此,哀痛欲绝,泣不成声。
当此之时,一旁又忽有一个清丽的人影接近过来,先是向着吴成忌说道:“成哥,你怎地把这孩子给弄哭了呢?”跟着便紧凑到冷月的身畔,轻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安慰说道:“孩子,没事了,你别哭,不管你之前曾有怎样痛苦的遭遇,不管这黑牢里是怎样可怕绝望的地方,我和成哥。我们夫妻会保护你,不让这里的其他人有机会欺负到你。”
冷月听闻安慰,再度抬首注目,见着眼前是一名三十初头的美妇,身形婀娜,看望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温柔,和方才的吴成忌一样,都予人一种慈爱无限的温暖之觉。
冷月虽然亦不认识这名少妇,但从其言语之中,不难听出她便是吴成忌的结发妻子,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两夫妻一起落难在此,给萧圣月同样关入这个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
吴成忌望着妻子,目中尽是深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她白皙的纤手,说道:“恩谛,妳也和我一样,想要保护照顾这个叫做冷月的孩子么?不论我做什么,妳总是会支持我的决定,我真欢喜,也真幸运有妳为妻,只要有妳在我身旁,什么黑牢地狱,对我来说都像天堂一样。”
那名唤做“恩谛”的美妇,闻言颊间一红,羞声说道:“成哥,当着一个孩子的面,你怎地这样肉麻的说话?我自然是极同情这个孩子的遭遇,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就给抓入这黑牢里,都是可怜无比,再说。这孩子和我们两个失散在外的砚儿,年龄相差不远,又同样都是个男孩子,让我一见到他,就好似见到了砚儿一样,自然忍不住想要关心与照顾他。”一边说着,一边亲暱地去牵过冷月的小手,柔声说道:“来吧,孩子,你以后便跟了我们,做我们的孩子,也许不一定吃得饱穿得暖,但至少我们夫妻会保护你,不让你活在恐惧之中。”
冷月忽地受此关爱,只觉内心感动无比,他自从进入“天外圣城”以来,看到听到的,都只有各种残酷的打击,何曾像现在这样,居然能够受到一对恩人夫妻慈爱关怀地对待,远远比他的恶魔父亲,待他要好上千倍万倍,于是感激涕零地紧紧握住了那美妇的纤手,朝那美妇及吴成忌连声称谢道:“谢谢。谢谢,谢谢你们这样待我好。等我想到如何报答,等我有了这个能力报答,我一定会。一定会好好回报你们夫妻的恩情。”一边说着,一边早已泪眼模糊。
吴成忌走上前来,深情无比望了妻子一眼,又慈爱满满地看了冷月一眼,跟着牵起冷月的另外一只小手,夫妻一同带着冷月离开这牢门处,朝向黑牢深处的一个角落走去,那儿铺着有一张茅草所编织的陋蓆,是他们夫妻俩人一惯栖居之所。
到了蓆上,三人先后落坐下来,围成一圈,开始相互认识的过程与言谈。
吴成忌考量冷月的心情应当尚未平复,便不急着详问他的身世际遇,反而是主动介绍起了他与妻子的姓名与身份,说道:“孩子,你已经告诉我你的名字,便让我也说说我的名字,我叫做吴成忌,是出身中原武林里乾坤正宗的子弟,内人叫做唐恩谛,则是出身中原名门飞羚山庄的门人。我们夫妻一直以来,都是天外圣城城主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便设下陷阱,抓到了我们一家三口,押解到这天外圣城,囚禁发落。”
冷月听到吴成忌说及“一家三口”,又回想方才吴成忌夫妻二人的对话之间,亦曾提及他们膝下有一年龄与己相近的孩子“砚儿”,忍不住便出言问道:“吴。吴叔叔,你说你们一家三口。你和阿姨原来是有个儿子的,是么?那他。那他人呢?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冷月的问语才出,忽然又有些后悔起来,深怕吴成忌夫妻二人的这个儿子,其实已经遭遇到了什么不测,以致幼年亡故,那么自己这么个直言相问,不就是触动到了他夫妻二人的伤心之处么?
却见吴成忌眼瞳深幽,长长一叹说道:“我们夫妻,确实有个儿子,名叫秋砚。那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被抓入城中,准备要被呈带到城主面前,我们夫妻却在途间找到机会,趁着守卫对于孩子疏于注意,设法帮助了砚儿脱困逃走,要砚儿务必找到出路,逃出这个黑暗之城,而坚强活命下去。砚儿脱困未久,守卫便即发现孩子不见,一大票人赶着要去追寻,我们夫妻虽受绑缚,仍然尽力以搏,拼命着不让那票守卫追出,希望能多挡他们一时也好。虽然我俩夫妻,最终仍然不敌,且还给先后打倒在地,但也因此而替砚儿争取到了些逃命时间,让他没有立即就被那些守卫抓住带回。只是。只是砚儿此后孤身一人地,在那圣城间逃躲穿梭,虽然懂些武艺,仍是处境凶险万分,也不知道他最后有否找得一个离城之路,当真顺利地逃了出去?还是终究落入那些坏人的手中,遭受到难以想象的严刑峻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