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父亲点破了自己的怀疑,柳暮婵目透晶亮,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我心里的想法,也与冷月大哥讨论过这样的可能性,但这江风毅可是个老狐狸,每次出现来为非作歹的人,都是那对圣城二使,江风毅自己根本没出面过,虽然感觉他们之间一定存有某种联系,却似乎不着痕迹,也没有什么明确证据。”
柳扬尘眉目紧锁,沉声说道:“的确。关于这个风云楼主与圣城二寇的关系,似乎都是单凭我们山庄的臆测与片面之词,而无明确有力的迹证可举。这样薄弱的怀疑点,就是想去向那个江风毅兴师问罪,也绝对只会遭他斥退而已,说不定还给他藉此安上罪名,对外宣称我们山庄是因眼红他风云楼主的功绩,这才罗织剧情。”
冷月在旁听言,附和说道:“庄主您的顾虑,确实有理,我们虽然感觉那江风毅有些可疑,却又难以在全无证据的情况下,向他追究此事,毕竟翠涵山庄与风云楼的争竞关系,人人皆知,江风毅若硬要扣上我们个栽赃诬陷的大帽子,我们也不一定洗得清的。所以晚辈认为,在当面向那江楼主质问此事之前,首要必须先抓到那名身为主谋的赤火使,赤火使与此二次事件都有关系,只要找到了他,相信要自其口中逼问出幕后真相,应当不是难事。”
柳扬尘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冷月兄弟你的建议,确实与我想的相同,其实自上回星野坡的遇袭事件以后,我便一直有派人去寻找那赤火使的下落,但那贼子似乎极会躲藏,就此销声匿迹,没再让人找着,竟没想到再出现的时候,便又偷袭了你与小婵。冷月兄弟你可放心,此事攸关江湖安宁、百姓福祉,我柳扬尘身为一庄之主,肯定会设法将此事厘清,不论天南地北,总要将那赤火使行踪纠出,不会容贼人逍遥下去。只是这一回无端把你牵扯进来,害你也一起遭遇危险,柳某当真过意不去。”
冷月将拳一抱,说道:“柳庄主客气了,您动用庄中如此多的人力,去替在下协寻众师父们的遗族后辈,此恩此惠,晚辈本该有所回馈,今次稍微替山庄涉险效命,那也只是理所应该而已,但盼庄主之后,若是收到了关于那赤火使的情报,且有什么是冷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还请不吝告知。”
柳扬尘闻言,自感欣慰,虽然冷月名义上是他“翠涵山庄”的庄中贵宾,而非编制成员,但所作所为、忠诚之度,已与山庄内的正式武将无异。
柳暮婵听之,却也暗暗窃喜,她知道冷月既然有意插手此事,代表其对山庄的责任心与归属感,都是深植了好几分,冷月显然已不当自己是个过客,却是置身其中的局内人。
柳暮婵的心思伶俐,自然暗中打着主意,想要将冷月留在身边,她知道冷月愈是向他们“翠涵山庄”靠近,就自然愈不会轻易离去,愈是向中原正道的势力靠近,就愈是远离那个他所承诺要回去的“天外圣城”,远离那个他所眷恋的“心儿”姑娘。
那日之后,“翠涵山庄”便有动作,前后又分派了不少人力,去追查那“赤火使”的下落,但那“赤火使”犯案之后,又再度如人间蒸发一般,不仅叫山庄之人天南地北,都找不着他的踪迹,甚至连两次事件中与他共谋行动的下属同伙,也都没有寻得影子。
与此同时,柳暮婵协助冷月联系众师父遗族的举动,却也没有搁置,前前后后又替他寻到了五位师父的宗门后代,以做师命遗言的传承与交代,但反倒是冷月最为关心的“乾坤正宗”掌门吴成忌之子吴秋砚,始终都没有传回什么明确的消息。
吴秋砚的下落,之所以一直未被“翠涵山庄”真切打听到的缘故,固然是因为吴秋砚的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藏躲在“风云楼”中伏而不出,以致外人无从得知他的身分之故,却也是因为“翠涵山庄”这一方,在柳暮婵的指示与授意下,并未对寻找吴秋砚此人十分积极之故。
因为柳暮婵知道,冷月在全部二十位师父的遗族当中,最重视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吴秋砚,只要一日寻他不着,冷月就绝对不能离开中原大陆,回返到他爱人所在的北方“天外圣城”,于是柳暮婵心有算计,不愿让冷月太快找到这吴秋砚,因此而吩咐下属,将“打听吴秋砚消息”的任务顺序,放到最为后面,至于打听冷月其他师父遗族的事情,则优先处理在前。
转眼之间,三个多月的时间又过去,“赤火使”的踪迹仍未找着,吴秋砚的下落也依然不明,冷月依旧待在“翠涵山庄”当中,多数时候静静练功,默默等待消息,间歇也有几回外出的时机,有几次是收到关于师父遗族的消息,而又与柳暮婵一同前往外地拜访,也有几次则是听说了庄内事多,人手正有些吃紧,便主动面见庄主,自荐说要替山庄出力,执办一些武将肩负的擒贼任务,以稍回报山庄礼遇自己的恩情。
冷月虽然一直耐心留在“翠涵山庄”,没有求去的想法,内心对于情人心儿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他有时忍不住想,是否该给心儿捎给信息,告知她自己平安无虞,也顺道问问心儿自身的状况,但这样的念头往往才起,冷月却又自我压抑下来,毕竟“天外圣城”怎么说都是中原正道的大敌,自己若是劳烦“翠涵山庄”的人,替自己去与圣城一方鱼雁往返,可不免带给他们麻烦困扰。
冷月于是按耐住了,忍着不去知道心儿的情况,只盼望自己的师命任务,能够早一日完成,而心儿也依旧遵守约定,届时仍然在圣城里等着他。
但却有那么一回,终究发生了某件事,让冷月想要关切圣城的心,再也按耐不住。
那是一个仓卒的午后,“翠涵山庄”的探子头丁峰,步履匆忙的自外头奔入庄里,急着要见庄主,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立即向庄主禀报,且这件事情牵涉重大,最好多人齐聚商议,是以也请庄内正有空的所有武将,也一起到庄主面前集合。
庄主柳扬尘听了报信,便立即召集众人,群聚在庄心“议事大殿”里开会,另外庄主千金柳暮婵,近几年来早就成为父亲处理庄务的倚重助手,是以一当听闻消息,也赶着来到议事殿中,至于冷月,虽然始终不是“翠涵山庄”的正式成员,但这几个月来的付出贡献,早也不亚于任何武将客卿,于是他一听说了这个消息,便也放下手边所有事情,前往议事殿中,想要知道有无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冷月听闻讯息的时间稍迟,是以也到得略晚了些,此时丁峰已在向庄主呈报起自己才刚听闻到的消息,言词有些急切说道:“秉庄主,属下收到驻守本州北境的密探回报,说是自前两日开始,本州北界莫名聚集有几大群人马,分别是来自中原正道各派的成员,听从了益州风云楼楼主江风毅的号召,齐聚往我荆州北界,欲做一件擒恶杀敌的大事情,此一事情风云楼发挥了极大的影响力,几乎召聚了中原正道过一半的大派,与他共谋行动,但因为风云楼一直与我们翠涵山庄关系不睦,是以明明我们山庄的距离最近,这个江风毅反而没有邀集我们参与。”
柳扬尘听之,眉目一紧,有些疑惑问道:“是什么样的大事情,值得风云楼主丢下他的益州势力范围不顾,大老远地捞过界来,管我荆州北界的事,且还不惜号召了这样多的门派,劳师动众又大张旗鼓?”
丁峰神色一肃,说道:“听说是江楼主收到线报,北方天外圣城的现今当家天外双煞二人,不知何故,忽于日前离城南下,入我中原疆土,可能将会在近日内,途经我荆州北界的地域,由于线报中,这双煞并未多带兵马,而是仅有二人行动,所以江楼主认为机不可失,想要一举将这二煞成擒,但又忧心这二煞的武功高强,单凭他风云楼之力或还不够,于是发动召令,要其余的门派一齐来助。”
丁峰此语一出,厅间众人议论纷纷,杂然说着:
“天外双煞居然会突然在我中原领域出现?而且未带任何兵马,这确实是大事一件,莫非是像一年以前,那白煞冰心,突然出现在我山庄附近,为的是夺兰凌剑而来,此回双煞的突然现身,也是意欲抢夺个什么中原宝物么?”
“但那一次的双煞现身,也不是只有两个人而已,他们身后还带了一小队的人马,总共也有十来个人吧!但那时的白煞冰心,确实也真够冲了,一马当先抢到我们的围阵里,以寡击众对付我们山庄六七名大将,虽然自身受了创伤,却也确实把那兰凌剑给夺走,当着我们的面前,扬长而去。”
“所以这也是那个江风毅,之所以要找这么多门派之人助阵的原因,他怕自己的风云楼高手虽多,仍无法对付得了那天外双煞,是以才发信号召盟友出马,希望能以人数之利,叫那双煞逃无可逃。”
“江风毅这什么东西,荆州北界怎么说也是我们翠涵山庄的地盘,他带人过来发起战端,居然连招呼也不跟我们打一声?当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本来就不把我们山庄看在眼里,而且还一心想要压过我们,我说他这次之所以广邀如此多的正道门派来聚,恐怕不只是要大家帮忙出力而已,他肯定还是想要众人做个见证,亲眼目睹他是怎样将那双煞正法,以更立他风云楼主的威名,哼哼,他算盘打得很精阿,确实那江风毅如果能当着众人之面,亲手诛杀天外双煞的话,他的声势可要立即大涨数倍,变成整个江湖的第一号人物!”
厅间群人议论之间,那冷月早在一旁紧张至极,惊然想着:“天外双煞。所以心儿的哥哥也在其中了?他们突然来到中原,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功夫虽高,却终究只有两个人而已。如果真让那江风毅率众围捕攻击,他们不一定能够逃得过的,偏偏江楼主又对他们恨之如骨,倘若捉到他们,一定立即痛下杀手。”
心念至此,冷月的背上不由涔出一把冷汗,握紧双拳,暗暗自语:“不成!我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怎么说那位冰心城主,也是心儿的哥哥。再说我若容江风毅杀了双煞,圣城与正道中原间的纷争,又将没完没了。”于是他未及将厅间众人的谈议听毕,便即将头一甩,转身踏着急步,奔出了议事殿中。
柳暮婵本来站在冷月的左近,也一直有在注意着冷月的动静,见冷月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径自离开殿中,不由心一揪紧,也跟着追了出去,却没想到冷月的行速飞快,柳暮婵才追到了山庄大门,便已不见冷月的踪影何在。
柳暮婵目透慌忧,一手按在心口,喃喃自问:“冷月你走的如此急,是因为听到关于那天外双煞的消息么?你究竟是在替天外圣城担心,还是在为你的心儿姑娘担心?你究竟是怕天外双煞前来危害中原,还是怕那江风毅计谋成功,顺利杀了这个天外双煞以后,会趁着天外圣城无人当家,进一步发兵去捣毁整个圣城,由此而危害到你的心儿姑娘?”
柳暮婵静伫当场,思潮起伏片刻后,终于也下了个果断决定,不再回到方才的议事殿中,却去吩咐仆役备来马匹,她翻身上马,驾骑离庄,追赶着冷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