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厅间众人更加哗然,相互言语来去,议论纷纷,都说江湖间早有传闻,这个“翠涵丹凤”与冷月侠士的关系暧昧,早有儿女私情,这下子庄主千金亲口证实,真是再假也没有了。
冷月听得柳暮婵之语,当真心境复杂非常,他明明知道柳暮婵说的是谎话,却当场坚决否认不是、明白承认更加不是,于是只有神色为难犹豫,张唇启口,似欲言语,却又一时说话不出。
“风云楼主”江风毅,倒是首先出声,提手直指着柳暮婵,目光犀利,语带质疑斥道:“说谎!妳在说谎!柳大千金,妳这是信口雌黄之言,意在掩饰那冷月小子的罪行,意图混淆众人视听,妳可别想骗得过我!”
面对江风毅的质问,不待柳暮婵回答,庄主柳扬尘已是一个抢步过来,身形挡在女儿之前,怒目直瞪着江风毅道:“江楼主,请你放尊重一点!就是因为你一再咄咄逼人,质疑冷月少侠的说词,才迫使得我女儿小婵,需得牺牲自己的清誉,以替冷月少侠做出证明,你可知道她这一段证词,有多么伤害到她一个黄花闺女的名声?她都已经做到这样,你居然还不满意,竟要得寸进尺,继续质疑下去?”言及于此,目光扫过在场中人一遍,续道:“敢问在场所有英雄,你们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姑娘,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又有哪一家的名门千金,会说这种损及自己清白的谎?”
柳扬尘此言一出,厅间群人皆觉有理,尤其几位掌门自家里也是有女儿的,更加能够认同此语,纷纷点头同意,都说:“名门闺秀,清誉珍重,这确实不是可以拿来儿戏的事。”“翠涵丹凤柳千金,家世显赫又美貌绝伦,何必要说这样损及自己声名的谎?”“其实柳千金与冷月少侠两情相悦,想要私下幽会,那也不算什么罪过,只是此等事情,确实不便当众公开,以免叫人道上长短,冷月少侠之所以不肯明说此事,宁可承上江楼主的怀疑,似乎也可理解。”
此时冷月也终于按耐不住,往前踏出一步,直对着江风毅说道:“江楼主,我冷月自出江湖以来,行事俯仰无愧,自认一直守在公理正义的道上!今日之事,你要我提出清白证明,我受限于种种顾忌,确实不知如何取信于你,只能以我冷月自身人格担保,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天下苍生之事!江楼主,你怎样怀疑我都可以,但你绝不可以污辱到我翠涵山庄及柳家小姐的名誉!”这一段言语,说来倒是铿锵有力,也确实理直气壮,冷月当时之所以非救“天外双煞”不可,固然有部份思虑,是基于爱人心儿情面的关系,却也有极大比重的原因,是希望能够化解掉江湖间的一场战祸,希望不要因为“天外双煞”死于正道诸门之手的关系,又让好不容易暂得平和的“天外圣城”与“中原正道”两方,再起杀戮动荡,致叫苍生百姓,又陷入提心吊胆、日夜难以安居的乱局中。
柳暮婵但闻父亲及冷月的先后言语,都是颇具力道的发言,更见诸派掌门在听闻了如是说词之后,似乎都有些立场动摇的表情,知晓在场群豪都已经被影响了心绪,而不再全偏向于“风云楼”那一边。
柳暮婵趁胜追击,更道:“江楼主,我知晓贵风云楼与我们翠涵山庄之间,早有诸多往来上的嫌隙,但你也不能因此缘故,就蛮横不讲道理,一当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就净想赖到我们山庄的头上,欲把敝庄相关人士牵连进去,却缺乏什么明确证据,这样实在难以服众,更无法不让人觉得你是藉此公报私仇!”
柳暮婵的这段言语,亦是犀利无比,群豪连续受得柳家父女及冷月的言语影响,纷纷内心作用,开始有了些打退堂鼓的想法,皆觉这“风云楼”江楼主的作为是有些过分了,而自己门派若继续随之起舞,似乎也不很适妥,更不知道该怎样去对“翠涵山庄”交代了,于是议论四起,轻声摇头都说:“唉,倘若人家冷月少侠,确实不是那个青衣人的话,我们一伙却把他及柳千金逼到如此地步,可过分了些。”“不只对不住冷月少侠及柳千金,恐怕对于柳庄主及整个翠涵山庄来说,也是太过无理野蛮了。”
江风毅为人深沉灵敏,此时稍一瞥眼,目望左右同盟,见他们神色反应,便知风向正在转变,只怕自己带着“风云楼”再闹下去,也将得不到在场其余掌门的支持。
江风毅心中震撼,暗想:“好啊,这个翠涵丹凤,当真也不简单,她居然拿自己的千金名誉,作为冷月小子的不在场证据。她是中原闻名的大美人,这丢出的证据强度,确实非同小可,这下子反倒变成了她们是对楚楚可怜的小情人,而我江风毅却是个把她们逼上台面的大恶人了?”
江风毅至此,已知情势变化急遽,需得暂且收手,方为上策。
于是江风毅不得不收敛锐气,目光一扫眼前“翠涵山庄”众人,沉沉说道:“今日之事,江某或有鲁莽,但也请各位念在我风云楼才刚痛失多位爱将,而义愤心急着,要揪出杀人凶手之故,不予计较。”
言及于此,江风毅转将目光投注在庄主柳扬尘的面上,续道:“柳庄主,关于青衣人的身分一事,至今仍然真相未明,但为免多扰贵山庄的清闲,我江风毅愿退一步,答应带领所随众人先行离开,不求非在当下,理出个清楚明白。但我江风毅誓言,迟早一定会把这次事件的始末,完整厘清,如果到了后来,终究让我查出那个与天外双煞勾结的青衣人是谁的话,我江风毅胆敢保证,绝对不会让他消遥在外!”言至最末,视线却又一个横移,刻意投射到了冷月的面上。
柳扬尘知道江风毅,已有暂且罢休之意,便将手一提,点头说道:“待到来日,江楼主真有明确证据之时,我翠涵山庄随时敞开大门欢迎你来查彻,至于今日,江楼主便请回吧!”
柳扬尘说毕此言,便将大臂一挥,示向周围下属,提音说道:“送客!”
江风毅嗯了一声,没多客套,便即将身转过,提手一令,带着“风云楼”众向外退去。
情势发展至此,带头的“风云楼”都已甘愿暂时先罢手了,其余跟随而来凑热闹的正道掌门,自然更无纠缠之意,于是纷纷都向庄主柳扬尘,稍微行了些略带歉意的告辞礼数后,逐一领众而去,退出山庄之外。
不消多时,这些诸门外客,已经全数离开,柳扬尘目光沉重,看向庄门之外,静默许久之后,摇了摇手,对仍集聚庭院间的众下属说道:“行了!没事了!大伙儿都回到各自岗位上,各忙各的去吧!”
庄主令下,群人纷纷散去,独留冷月及柳暮婵在场,连同柳扬尘共三个人,一时静伫各立,相望无语,气氛似乎颇为尴尬。
柳暮婵首先有了动作,却不是多说什么,而是红着满满一张俏脸,看了看冷月后又看了看父亲,含羞带怯地将头一瞥,居然转身跑掉了去。
冷月见柳暮婵跑开,神色更显尴尬,似乎有些愧疚、更有些无措,终于他鼓起勇气,向柳扬尘鞠躬行了大礼,说道:“庄主,今日之事,是冷月牵连了整个山庄,还拖累了庄主以及小姐,真是太对不起,冷月心中,委实万分过意不去!”
柳扬尘神情严肃,摇头说道:“风云楼与我翠涵山庄,早有争竞关系,本来相互就不和睦,几个月前,你又连败他们楼中多位高手,连同一向自恃甚高的江风毅在内,江楼主因此怀恨在心,会想借故找你麻烦,这也不能说是你的过错。”言及于此,语气一转,又道:“其实你并无做错事,我也没什么好怪你,只是我的女儿小婵。唉。其实她与你两情相悦,私底下的互动紧密,这我早有耳闻,但她毕竟是个名门千金,今日为了替你证明清白,竟把你们暗中幽会之事,拿到台面上来当众公开,这实在不是多么好听之事,传出去可于她的声誉有损。”
冷月神色中颇现紧张,说道:“庄主你误会了,其实我和婵妹不是那样的关系。但庄主也请放心,我一定会再去找小姐商量此事,看之后要怎么对外澄清,以不伤及婵妹的名声。”
柳扬尘仍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事也没什么好澄清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只要名正言顺,又岂有他人置喙的余地?所以,我只要你负起责任,给我宝贝女儿一个名分,取她为妻,并在我山庄盛大举行一个公开的婚礼,就是对于世人一个最好的澄清。”言及于此,神色转为平和,拍了拍冷月的肩膀,微笑又道:“冷月兄弟,其实我一直非常欣赏你的身手及品格,期望能正式纳你成为我山庄的一员,既然你也与我女儿互相钟情,那便择日结为连理,从此亲上加亲,你就是我柳扬尘的乘龙快婿。”
冷月听之甚讶,惊想:“原来庄主真切相信了婵妹方才的话,也当真以为我与婵妹两情相悦。他居然还说要让我们成亲?这可不成,婵妹虽然待我极好,但我对她不是那种感情,再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于是不禁面露惶恐,忙摇手道:“庄主,关于与婵妹成亲一事,我。我不行的,我虽然敬她重她,也非常感激婵妹替我做的一切,但我始终当她是个妹子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柳扬尘听之,神色骤变,原先的笑容陡然收起,脸面一沉,好似强抑怒气在道:“冷月兄弟,事已至此,莫非你还不愿对我女儿负责么?难道你与她的关系亲密,只是抱持着游戏的心态而已么?难道是我看错了你,你不是个正人君子,却是玩弄女子感情的薄幸人么?”
冷月见得柳扬尘不悦,不愿再出言争辩,暗想:“罢了,柳庄主不明就里,只道我与婵妹真是时常幽会。他已误以为我与婵妹有个什么,却听我说不愿与其成亲,只道我负心薄幸,自然就非常生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再跟庄主多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需得由婵妹自己,亲口来向庄主解释,这个误会,才有真正解开的可能。”于是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庄主息怒,冷月绝非负心之人,只是觉得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需得谨慎办理,所以希望能有个时间缓冲,而不急于一时,我会再找婵妹私下讨论,一定会给庄主一个适当交代!”
言及于此,冷月向柳扬尘深深鞠了个躬,又道:“庄主放心,冷月不是无情之人,绝不愿去辜负自己心爱女子的情意。”
柳扬尘听之,只道冷月顺了自己心意,原先的怒容缓缓收起,点头说道:“好,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不急于一时,你是该先与小婵好好商量一番。还请冷月兄弟体谅我身为一个父亲的立场,是以对你言重了些。”
柳扬尘却不知道,冷月口中的“心爱女子”,其实不是他的宝贝女儿柳暮婵,却是另有其人。
冷月先与庄主言谈过一阵子后,稍晚时分,又转而去寻柳暮婵的踪迹,希望能对她说些内心话,并感谢她今日挺身而出,化解了自己差一点遭人为难的处境。
冷月于庄中寻觅一阵,始在东首一处园间,看见柳暮婵的孤身形影,他望了望四下并无旁人,正是方便说话,便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向柳暮婵走去。
冷月走近过去,轻轻唤道:“婵妹。今日之事,我。”
未待冷月说毕,柳暮婵已将手一提,打断他的言语,俏脸一侧,微现愠色道:“今日之事,我知道你很感激,你来找我,肯定是要对我说出许多郑重感谢的话,并且再多补充一句:其实我不必如此做。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冷月轻叹一气,说道:“妳果真聪明,我要讲什么,妳都已经先知道了。”
柳暮婵目光哀怨,悠悠说道:“你要讲什么,我自然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的言语中都充满感激,却也只有感激。你从不与我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