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柳暮婵言辞,冷月神色歉疚,轻轻声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把妳当做妹子,自然不敢逾越礼际。但我确实感谢妳所做的一切,只是今日情况,可由我一人担起责任,实在不该叫妳如此牺牲。”
柳暮婵摇了摇头,说道:“你曾经两度救我性命,我欠你甚多,为你牺牲一点清誉,那也不算什么,只是冷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干冒大险,非救天外双煞不可?”言及于此,一个顿声,目光直视冷月,又问:“若我所猜不错,江风毅口中的青衣人,应该确实是你不错吧?你之所以要救双煞,难道是因为你的情人心儿姑娘的关系?你是因为你的情人身在圣城,所以才这样偏心向着他们的么?”
冷月沉吟几许,抿了抿唇答道:“我之所以要救双煞,确实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心儿的关系。天外白煞冰心城主,是心儿的亲生哥哥,至于另个黑煞副城主,也是心儿的同门师兄弟,但除了心儿的缘故以外,我确实也还有其他考量,以致不愿天外双煞身死中原,尤其还是死在江风毅此人之手。”
柳暮婵听之ㄧ讶,喃喃语道:“你说你的情人心儿,是白煞冰心的妹妹?这倒奇了,我在庄里经手许多江湖消息,从来也不知道冰心有个妹妹。不过这一对天外双煞的身分背景,本来就像个谜,最当初如何窜起,又为何要嗜师反叛,江湖中臆测不少,却没人真切说得准了。”
冷月目光深幽,说道:“以我所知,天外双煞并非天生恶人,他们当初之所以加入天外圣城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消灭天外狂魔萧圣月,后来几年间,也是为了取信于师,才不得不杀害中原正道多位名士,直到有朝一日,终于找到机会,一举起义成功。我因此缘故,对于天外双煞颇有同情,毕竟若非他们的忍辱负重,潜伏敌营,最终反叛弒师成功,恐怕这个横行天下的大恶人萧圣月,至今都还活在世上,荼毒天下百姓。所以论起功过,两两或可相抵,我因此认为双煞罪不致死,只要他们从此带领圣城,安分守己,不再南侵中原,那便维持着两方相安无事吧!”
柳暮婵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对于天外双煞的认知,应当全来自于你的心儿姑娘,你对心儿有所偏爱,自然她说什么便相信什么。冷月,我早告诉过你,这个心儿姑娘是出身魔门的女子,不管她的本性是好是坏,都是与中原正道立场敌对之人,你不肯与她断了关系,一味地要跟她牵扯下去,到头来只会害到你自己而已!今次青衣人劫煞一事,就是最好的明证!我帮得了你这一次,可不确定还能再帮你多少次?”
冷月目光黯然,叹息说道:“我的名声是好是坏,其实我自身并不在意,如果我为了坚持去做心中认为对的事情,而非得要与一些人为敌,甚至弄得自己声名狼藉,我也无所怨悔。我唯一忧虑的事,是把其他不相干的人给牵扯进来,让其余无辜的人也受到连累,犹如此次事件,我本该要一肩扛起,却没想到会将妳拖下水,这是我所不愿见到的事。我甚至在想,我或许该要离开你们翠涵山庄,从此与你们划清界线,这样我日后的所作所为,才不会与你们山庄牵连不清。”
柳暮婵听之ㄧ惊,慌忙问道:“你说你想要走?为了什么?怎么突然这样说?难道是我爹爹赶你走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冷月忙摇手道:“自然不是庄主意思,他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更没有要赶我走,甚至他还说。还说要我做他女婿。只是我觉得这样发展下去,不太妥当,我不知道要如何对庄主交代,更深怕会辜负了妳,我不希望再伤害妳下去,我想设法还妳清誉,后再独自离开,此后一切作为,便与你们山庄无涉。”
柳暮婵目透幽怨,喃喃语道:“原来是我爹爹对你逼婚,但你不想娶我,这才急着想走么?”忽地语带哽咽,又道:“其实我待你如何,你自然知晓。但我也没强求你接受我,你又何必闪躲得如此急?”
冷月见柳暮婵伤心,有些不忍,摇了摇头,一叹又道:“妳误会了,我当真不是因为庄主要我娶妳,这才想走。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拖累你们山庄下去。”
柳暮婵美目一瞪,转哀为恼道:“你不准走!说什么都不准走!爹爹那边。我自会想办法去跟他说清楚,你放心,有我挡着,他绝对强迫不了你什么,顶多我说是我不愿嫁的,难道爹爹还会逼我成亲么?冷月,你不能走,你有留下来的理由。你愈是感觉亏欠我们山庄的话,就愈该要留下来,留下来帮助我和爹爹,对抗那风云楼的势力,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江风毅是怎样的嚣张霸道,盛气凌人,一副非要压过我们山庄的样子,如果我们庄中少了你这样的强手,迟早有一日会给江风毅骑到头上的!”
冷月迟疑,又是一叹说道:“江楼主的霸道,这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说我绝不愿让双煞死在他的手上,以助长他的气焰。”
柳暮婵点头道:“这就是了!所以你怎能走?你至少要留下来,多助我们山庄一把,直到我们的情势稳固了,不再有被那风云楼欺侮的可能,你才能走!”
听得此语,冷月神色凝重,暗想:“风云楼主江风毅,不只为人聪敏,功夫更是不可小觑,单论武艺,他确实还在柳庄主之上,甚至可说是整个中原正道里,除了我以外的第一高手。江湖武林,重武轻文,总以武学论定高下,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又足技压风云楼主,确实有可能不消多久,翠涵山庄的锋头就会被对方盖过。或许我应该再使上力,多替翠涵山庄立些显赫功勋,直到山庄地位已明显高出风云楼一截为止。”
于是冷月沉吟几许,终有决定,点头答道:“好,我答应妳,我会再多留于山庄一段时间,协助你们与那风云楼抗衡,至少不能让他们一楼独大,不把山庄放于眼里。”心中却想:“虽然如此。但我继续留在庄里的这段时间,须得与婵妹谨慎相处,不能再让别人误会,我与她有什么,也不能再让她为我伤心。或替我牺牲。”
柳暮婵听得冷月答应,稍微放下心来,说道:“大哥你一向重情重义,我知道你不会说走就走!”心中却想:“你留下来吧。不管为公为私,你都非得留下来不可,我们山庄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迟早我会要你明白,我与那个心儿姑娘的差异,我柳暮婵是能够在各方面帮助你的人,不像那个出身魔城的女人,除了带给你麻烦与灾难外,什么好处也没有。我一定会让你认清这一点,一定会!”
于是这对情感矛盾的男女,便在这翠涵山庄的小园中,各拥着心思、各怀着打算,却终究没能将这段孽缘斩断。
回说“天外双煞”,那一日分乘二骑,在冷月的掩护之下,成功逃离群敌追缉,出了林间,“白煞”冰心稍缓进速,不时回头,似乎是在担心着冷月处境。
“黑煞”赵天雷见此情状,自知冰心所念,胸中又酸又妒,暗唸:“冷月。你为什要突然出现?你可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要被你所救,你不出现,我便能为师兄而死,此后他的心里永远有我,你一出现,师兄的眼中心中,又只惦着你一个人而已。”虽有此想,却难启齿,而是跟着慢下速度,挨近冰心旁侧,语带催促道:“师兄,你怎缓下了?后方的敌兵,肯定有不少还正穷追着我们不舍,我们随时随地一个怠忽,都有被他们赶上的可能!”
冰心行进之间,目光仍回望着后方林际,目透忧心道:“这我自然知道,但是冷月。冷月他一个人留下来应付这么多人,不知会否有事?”
赵天雷并行在旁,神色严肃道:“不论有事没事,我们眼前也帮不上他,那些中原各派的人,本为杀我们而来,你现在若回头去帮冷月,反而更让那些敌人,见了目标更卯足劲,非要针对你去杀伐不止,到时冷月为了护你,处境或许更加不利,相反地我们两个,若是现在趁势逃离,让那些敌军瞧不得踪影,他们搜寻一阵后毫无所获,自然会想放弃,甚至连冷月也不想追了,毕竟他们对冷月所扮演的青衣人并无所悉,更无深仇大恨,跟他纠缠到底的决心,不会如我们这般强烈。”
冰心也知此言有理,并不辩驳,却是语带黯然道:“我也知道我帮不了他,就算回头去也只会更陷他于不利,但我很担心他。”
赵天雷见得此状,更觉揪心,他暗握紧拳,仍是持续催促道:“不论怎样担心,总是让自己先脱离险境再说!”话未说毕,已是伸手一拍冰心坐骑的马侧,催赶着马匹加速前进。
冰心本明利害权宜,也就没有抗拒,虽然心有所系,仍是顺着这股力道快马加鞭,又进了全速向前赶去,奔向远离敌军的径路上。
二人二骑,急奔许久,中途曲曲折折、上上下下,拐了不少人烟罕至、或岐岖难行的险道,以避后人追迹,马不停蹄,行了大半天的路后,估量早应甩开追兵,处境也较得平安之余,终于稍微缓下,再越过了一个小丘后,寻得该地有一小片密叶林,且伴一小池涓涓流水,这便决定停马饮食,略事歇息。
冰心左发际及左臂上皆有伤势,待欲处理,他下了马后,接近水池,自怀中取出棉帕,沾湿了些清水,擦拭起自己左发际的受伤处。
受限角度,冰心毕竟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全貌,虽然发际遭剑划伤处,已经停止流血,却有一些缠在发丝上的凝血,一时未得拭净。
却没想到,赵天雷此时行步凑近过来,抢过冰心手中棉帕,竟主动替他清理起血痕来,且清且是语带关心,轻喃说道:“这伤口我替你处理吧。我看得比你清楚,待理干净了,还须替你另上些药。”说话之时,神色温柔无比,且一对眼瞳深凌幽幽,竟是隐隐带着情意。
冰心讶异,更是莫名一股紧张情起,赶忙摇手道:“不必麻烦了,这种小伤,随意擦擦便是,也不用多敷什么伤药了。”
赵天雷却不停手,依旧轻手仔细地,替冰心擦拭血痕,说道:“若是他人,这种脸上的小伤也就罢了。但你的脸蛋这样漂亮,实在不应该有一丝污损,你以后别再这样拼命,别老是冲在前面,让自己受到损伤。你应该是要被保护,要被疼惜的。”言语之间,竟充满着怜香惜玉的不舍口吻。
冰心慌乱,内心怔忡不定,暗想:“小雷真的变了。他看我的眼神,说话的口气全都变了。莫非在经历了此次的危险之后,他已经决定不再掩藏。不再掩藏对我的感情?”心念及此,更加不知所措,自问着:“但我。但我该怎么回应他好?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作是兄弟、当作是亲人,我。我几乎忘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一般人的七情六欲,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把他当个男人对待,我总是习惯当他是我的小跟班。但现在,他显然已不愿意再做我的跟班。”
冰心脑际一片混乱之际,赵天雷已经清理完毕了冰心的发际,又向一旁略清洗了棉帕,说道:“除了你脸上的伤,你的左臂上也有剑伤,而且还是更深更长的伤,更是需得处理不可。”一边说着,一边竟伸手去探冰心左臂伤口处的衣袖,施力略一撕扯,让冰心的一道长长伤痕,完整地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