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毅见得下属赶至,又见冰心受创涌血,登时大喜过望,忙催促吴秋砚道:“燕秋雨,快!你快出手去杀了这个大魔头!只要你杀了他,从此便扬名天下,中原武林人人尊敬!这是你一战成名的大好机会!”
吴秋砚听闻鼓吹,并未动作,却是神色犹疑,暗想:“这个冰心城主,是恶是善,我至今未能确定,虽然他是魔城领袖,江湖有名的杀人恶煞,但听冷月大哥说,他当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倘若他真不是邪人,我却助江楼主杀了他,不但可能有负仁义之处,更对不起冷月大哥的遵嘱。”于是脸露为难,终究没有下手。
江风毅本是极为敏锐之人,这当头立即看出了吴秋砚的迟疑,于是一边急喊着:“燕秋雨,你再犹豫什么?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杀了这个冰心恶煞,难不成是要放过他?”一边又提音向那些纷赶而至的“风云楼”卫士们,催促喝令道:“快!你们快一拥而上,去抓住那个冰心恶煞!先别管我伤势,全部都先去对付他再说!”
听闻此令,“风云楼”众卫士应声遵从,无不朝冰心所在包围过去,本来有多人见着楼主伤势严重,尚欲趋前关心搀扶,却也给江风毅的一番催促以及摇手驱赶,所喝令地纷纷转向,不得不以将眼前大敌冰心制服,作为当下第一要务。
冰心见着情势瞬转,已是变得对己极为不利,瞧来今日要杀目标江风毅,已是绝不可为,灰心之余,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安危正视,暗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若今日被擒于此,岂不是正好趁了江风毅的意?”于是决定走为上策,当下忍着内伤,将“冰心剑法”连续开展,一招“百鸟朝凰”纵横四方,气势动魄逼人,又一招“独掉江雪”斜掠穿引,进路诡奇百变,连续逼开欺近身周的“风云楼”众卫士。
冰心人剑灵动,起伏飞梭,暂且于群敌包围之中,突破出了一道隙径,他为求脱身,并无恋栈之意,且战且行,一路突围向西,陡然间双足力蹬,形影腾起,以家传“风飞砂”身法跃飞而去,向后山的一角棘林间避窜。
“风云楼”众卫士见状,忙又抢上追赶,楼主江风毅这时更是焦躁,即使自身仍然伤重虚弱,仍是忍不住大力呼喊:“快点!快去追捕那家伙!绝对不可以让他给逃走了!一定要杀死他!你们一定要杀死他!所有人都赶快追上去,将他擒拿住,没有完成使命的话,都别回头来见我!”江风毅深恨冰心已久,不论平时他是如何冷静理智,这当头也陷入一种疯狂急心的状态。
此令一出,“风云楼”众卫士自然更不敢怠慢,无不用上自己最快速度,加紧追赶敌人而去,当场,唯一一个没有明显动作的“风云楼”下属,就唯有化名“燕秋雨”的吴秋砚而已。
江风毅见吴秋砚没有动作,眉目一紧,语带质疑问道:“燕秋雨,你还不去追赶那个冰心恶煞吗?以你如今实力,已与那恶煞相差无几,倘若再加上其他同伴助力,绝对可以将那恶煞手到擒来!”一边说着,一边手掩伤口,自地上缓缓站将起来,肃目瞪视着吴秋砚。
吴秋砚看视后山,目望众人奔去形影,握了握拳,却终究没有跟去,反是回过首来,趋近至江风毅的身旁搀扶。
江风毅内心有气,知晓吴秋砚这是不愿听令的意思,不禁一把甩开吴秋砚意欲相扶的手,语带斥责道:“燕秋雨,你这是干什么?打从方才你与冰心恶煞交手开始,我就发现到你有诸多留情保守的地方,现在有这么个绝佳机会,能够一举除掉这个恶煞,为天下良民百姓除害,你又居然没有把握,任凭这个恶煞在你眼前逃走?你这么做,可对得起江湖正义,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么?”
吴秋砚目中有愧,轻叹一气说道:“江楼主。请原谅我,我无法确认这个冰心城主,究竟是善是恶,加上两年多前,我曾经败在他的手下,当时对他便有承诺,五年之内不能与他为敌,所以我虽然不容许他杀了你,却也不愿轻易违背誓言,去做出伤害他的举动。”
江风毅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你不愿违背自己两年前的诺言,所以才不下手杀他,但以我所想,你之所以不愿去对付他,甚至不惜违背我一再吩咐的原因,绝对不是这样单纯而已。你已经受到那恶煞的妖言蛊惑,相信了他的说词几分,你甚至开始怀疑我江风毅的为人,所以才不愿听从我的命令,燕秋雨啊燕秋雨,枉我之前这样信任倚重你,你居然轻易受到邪人煽动,反过来怀疑我的清白了?”
江风毅的言语,倒是直中红心,说来吴秋砚之所以不愿听令,虽有一部份是因为自己对于冰心两年前的承诺,以及冷月大哥曾经当面叮嘱的言语,却也另有一部份的情由,是出于自己对这主子江风毅的信任,已在冰心方才的指证历历与言之凿凿当中,逐渐受到动摇,让吴秋砚开始怀疑江风毅的为人,是否未如其表面上那样正义。
吴秋砚于是并未回语,神色间更有愧欠,暗想:“江楼主说得对,我确实是因为别人的言语产生动摇,所以对江楼主再也不如之前信任尊重,这才无法听从他的号令。这段日子我在风云楼里,江楼主对我十分器重礼遇,但我今日既然当着他面,有如此胳臂向外弯的表现,想必让他失望到了极点,此后不论江楼主的为人如何,我都势必不能在风云楼里留待下去,就算最后证明了江楼主的清白,证明他确实仍是我心目中足堪效命的大英雄,我也再无任何颜面,继续投在他的门内。”于是将手一拱,俯首歉然说道:“江楼主教训的是,燕秋雨确实有负于江楼主过去时日来的信任与倚重,委实不配再任职于您的麾下,担任武将之职,所以燕秋雨今日在此,便亲自向您请辞谢罪,即日起我燕秋雨,自除风云五将的头衔职守,并放弃于风云楼内所享的一切礼遇,全面退出风云楼阵营,此后在外一切作为,便与风云楼无关系。”
江风毅一听甚讶,原先怒目严厉的态度,霎时有些软化下来,眉目一锁,沉吟几许,咬了咬下齿后,说道:“你要辞职。你是我新近才拔擢上的风云五将,又身手如此高超,前途无量,你若要走。将是我们风云楼的损失。”说罢摇了摇头,望着吴秋砚深深看视,长叹一气又道:“燕秋雨,算了。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你毕竟救了我的命,护主有功,又于我有恩,我相信是那冰心恶煞,一再妖言惑众,挑拨我们主从间情谊的关系,才让你一时分不清是非善恶。你就先别急着辞职了,我没有要批准,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吴秋砚心意已决,依旧坚持道:“江楼主,你别劝我,就算你大人大量,不计较我今日的纵放敌人,我于自己内心终究过意不去,这个风云楼我虽然喜欢,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下去了。”言毕,又再深深向江风毅做了个揖礼示敬,竟似当场就要告辞退出,从此不再归他“风云楼”所属一般。
江风毅见状一急,说道:“燕秋雨,你别这么冲动,我们风云楼还需要你这人才,我也需要你的诸多协助,你可不能说走就走。”言语未尽,蓦地“呃”的一声,便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来,身形似欲跌呛倾倒。
吴秋砚瞧得如此,自然担心不已,忙伸手搀扶住江风毅的身体,说道:“楼主,别说这么多了,还是让我先搀你回去,好好疗伤歇息才是。”心中亦想:“看来江楼主的受伤极重,我还是先别急着提出辞呈,以免一再刺激了他,眼前要紧,还是该先护送他回楼养伤,待到他伤势稍稳,我再自请离去不迟。”
江风毅见吴秋砚不再坚持,稍稍安心,点了点头,同意吴秋砚的提议,当场便容吴秋砚搀着自己的虚弱之体,缓缓步返来时路去。
这一途上行走之间,江风毅的思绪错杂来去,一是挂念着他的“风云楼”众下属,不知会否顺利逮到冰心,一又虑想着吴秋砚的身分背景,想到他身为宿敌吴成忌之子的事情。
燕秋雨、吴秋砚。你既然是吴成忌的亲生儿子,又学会了如今这样厉害的武功,我怎能让你轻易离开“风云楼”呢。
另一头,冰心负着身伤,避往深山方向,到了一个坡角,他见着山壁上的藤草后,隐约似有一隐蔽处,便腾身跃了上去,缩藏在一凹陷窝里,让蔓草遮挡住自己的形体,凝神注目,暗暗观察后方“风云楼”卫士追赶的动静。
但见那群卫士,在这坡角处失了冰心的踪影后,一时站立原处,个个左顾右盼,在无法确定敌人的去路下,便立即组成了三五小队,往各个方向散开,分头搜索,上探下看,欲找目标形迹。
冰心避在暗处,自然不愿给那些追兵找着,他声息不动,内心却有思量:“看来吴秋砚那家伙,并未随着这群风云楼卫士追来,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以那小子如今能使天地无极的实力,单要对付他我就极为吃力了,更别说再去应付其他人。但这些风云楼卫士们,人多势众,我真要一个人处理起来,也是颇为棘手,虽然我自认自己,于眼前以寡击众起来,也未必会输,但冲突之间总免不了死伤多少,我想要取的命本只有江风毅一个而已,多杀这些风云楼的杂鱼们,对我来说并无意义。”于是按兵不动,并不现身杀敌,只愿这些不属自己目标的“风云楼”卫士们,能在搜索无功后自行离去。
冰心按耐久时,却见那些卫士们毫不放弃,左来右去,只有探看搜查地更加仔细,却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甚至逐渐扩大寻人范围,有开始向山壁上搜迹的举止。
冰心暗觉不妙,忧心着自己的行踪,终将给这群锲而不舍的追兵发现,于是紧紧握住剑柄,已有大干一场的准备,心头盘算着:“我与小雷事先约定好,要在山阴处的石桥前会合,我等会儿举剑现身,便这么一路杀往山下吧,届时伤亡多少,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够杀出重围,我于奔途间再朝山阴处发出信号令箭,让小雷他们前来接济我,接下来的局面,就能够重新归于我们的掌控。”
计画已定,冰心提紧了剑,直身便要窜起,却在此时,蓦地背后一个形影闪至,一手蕴劲压紧了冰心的身,另一手更是重重摀住了他的嘴。
冰心大骇,没料到自己方才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着周遭动静,居然还会于神不知鬼不觉间,给人无声无息地接近,这下子遭人从后偷袭,可是全然落入了下风不利,正因此而满心惊错,并怪责自己太过大意之际,忽然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低低响起:“别作声,是我,你跟我来。”
听得此音,冰心的愕然恐慌,霎时一转而为说不出的惊喜交集,只因这个耳畔之声,虽轻虽低,却是他轻易可以辨认出来的语音,乃发自于一个他内心朝思暮想的人。
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