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冷月出现,冰心正自惊喜不已,但觉冷月已将于原先掩住自己唇嘴之手放开,回首一看,见冷月略一伸手比指向山壁面后,示意该处有路可走,要冰心随他而去。
冰心知晓冷月对己绝无恶意,点了点头以表同意,便见冷月一手按上他的肩臂,暗蕴了劲,便将冰心身子提带而起,轻盈巧跃,直拔向上,瞬时已飞上了山壁十数丈之高,到得半途,冷月双足踩上一个突岩小径,便顺着足下极窄之路,窜往山壁后方,疾行未久,到了山阴的另一面去,见一陡峻之坡,又牵带着冰心身形奔下。
本来那突岩小径极不好走,眼前这下降坡势亦是十分斜抖,看在寻常人的眼中,根本算不得有路可去,但冷月与冰心二人,都是当世极绝顶的高手,纵是如此险路,对他两人来说仍是得行之道,于是这么奔上跃下,点踏如飞,转眼到得坡底,见山背后已全是另一片风景,隐隐流水,清幽谷地,似乎与方才山壁前的区域整个隔绝开来,成一别有洞天之处,也自然甩脱那些风云楼卫士群的追捕。
冷月对此环境熟悉,知晓如此已是摆脱纠缠,便宽了心,关切问道:“冰心城主。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且还遭遇一群风云楼卫士的追捕?”
冰心听冷月称自己“冰心城主”,知他仍以为自己是心儿的哥哥身分,于是回以低沉口吻道:“我和师弟合谋计画,要杀害风云楼楼主江风毅,本来已近功成,却意外遭到一名风云楼武将的破坏,我杀江风毅不果,且身受多伤非轻,又惊动了风云楼众卫士追击,只得避退为上,向这山野上撤来,却没想到会遇上你。冷月,你又怎会出现在此?如此深夜时分,又是风云楼后山荒野之地,你何故而来?”
冷月答道:“我日前已找到恩师夫妇之子,得知他正以化名投身在风云楼里效力,便数度与他约见在这后山,暗中指导他武功,此事我不欲让风云楼其他人得知,所以每回与其碰面都在半夜,且地点总挑选在人迹罕至之边荒处,如我俩现今身处的这片谷地,便是我先前于无意间发现,注意到它与外颇有隔绝,极适合我私下授武,所以曾多次约见师父之子的地方。也是因此缘故,我今日意外撞见你时,才想到要带你退来山壁后的此处。”
冰心忍不住接口道:“没错,你的恩师之子吴秋砚,正化名燕秋雨效命于风云楼里,一身武艺就是因为得你指点之后,已臻高卓之境,就连我也难以败他。他就是今日突然冒将出来,阻止我杀死江风毅的人。”
冷月一讶,喃喃语道:“秋砚是今日破坏你计画的人?的确。他怎么说也还是风云楼的武将,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杀死他的主子,他的武功又较之前更为跃进,确实已非你能轻易对付。”
言及于此,冷月微一顿声,又疑问道:“但是冰心城主,你又何必坚持要杀江风毅不可?当初江风毅率众围杀你们,固有霸道不妥之处,然而你们天外双煞本就是中原正道极欲除之后快的眼中钉,江风毅会想趁着你们孤身南往之际,趁机杀敌立威,用心不难理解。既然你们终究平安脱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和副城主为何不能安分回到天外圣城去,暂放仇怨,仍非要置江风毅于死地不休?如此圣城与风云楼冤冤相报,要到何年何夕才能停息?”
冰心听冷月语带质疑,不愿他误会自己心眼狭小又心狠手辣,于是神情一肃,坦言相告道:“冷月。我之所以非要诛杀江风毅不可,绝非是因为记恨着他日前率众围杀我与师弟一事,而是江风毅这个人。无论如何留不得!他是与那混世大魔头萧圣月,暗中具有密切关系之人,若我所料不错,江风毅已经继承了萧狂魔的所有武功与精神意志,若是容他活在世上,势必会接续萧狂魔未完成的邪恶图谋,为整个武林带来一场偌大浩劫!”
冷月困惑,眉目一紧,狐疑问道:“江风毅。继承了萧狂魔的武功与意志,此话怎讲?”
冰心的表情严正认真,沉沉说道:“当时江风毅率众前来,围捕我与师弟,曾经一度与我正面交手,缠斗激烈,由于我与他的实力相差不远,以致为了求胜,双方都尽使浑身解数,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让我发现了他的功夫极有蹊跷,除了表面上名门正宗的路子外,更暗藏有不少旁门左道的技法,其中邪门诡谲的程度,居然与萧狂魔当年修练幽冥玄舞后的表现,是一模一样!他不只对于我的玄凌剑法是了如指掌,更甚至能够预见我的下一步防守行举,放眼天下世间,除了昔日的萧狂魔邪功有可能做到以外,当无第二人能够如此。所以当时我与便怀疑了这个江风毅,已然尽得萧圣月真传的可能。”冰心于是将当日在荆州北界的红土郊野间,与江风毅正面对决时的种种景况,都详述给冷月听了。
冷月愈听,神色愈是凝重,微微点头,沉吟思索不已,想到的是当初自己在西荒“铁鹰寨”时,遭遇江风毅刁难下战帖时,与其交手的种种情境。
思索之间,但闻冰心又道:“我知道我的臆测,说来很难叫人相信,毕竟天外狂魔与风云楼主这两个人,身分立场天差地远,虽然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过去却从未听说他们二者有什么关联,但我确实感觉到江风毅的身上,明显有着我狂魔师父的影子,为了揭开这项谜底,便与师弟策划了今日夜袭江风毅的行动,我想尽办法制造机会,让江风毅与我有单独面对的时刻,且施展手段,让他在我面前现出原形,结果。令我错讶万分的是,这个风云楼主江风毅,他似乎不光是萧圣月的密友或同门而已,也不光是承继下他的武功与意志而已,他甚至是个背负有萧狂魔灵魂在体的人。”
言至此处,冰心的情绪起伏波动,接着将自己如何以“兰陵剑”上的“桃源谷”水晶奇矿,测试出江风毅黑紫色级的过程,以及后来欲下杀手,却被突然赶至的吴秋砚干预阻止之情节发展,都叙述给冷月听了。
冰心详叙语毕,自嘲性地摇了摇头,轻叹一气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事、这些推论猜测,无不怪力乱神,你听之肯定难以置信,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认定江风毅这个人,绝对不能活在世上。”
冷月的目光一歛,开口答道:“你的臆测,纵来似多荒诞,但我并没有不相信你。江楼主这个人有问题,我亦是早有感觉,只是不像妳观察得这样透彻,以致并未想到他与萧圣月间的关系。”
冰心听之,登时一阵惊喜,脱口呼道:“冷月你。你愿意相信我?”
冷月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相信你,我甚至更佩服你的聪明敏锐,思虑入微,居然能够窥破江风毅的秘密。就连我自己身为萧圣月的血亲,在面对江风毅这个人时,也丝毫没有想到此一层幽冥玄舞的灵魂寄生奥秘。但在听了你的推敲之后,我的心底也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很可能是真的,江风毅的身上,真的有类似于我魔头父亲的特质在。”微一顿声,神情平和下来,看了看冰心又道:“但是冰心城主,如今你的行事已经败露,风云楼那方一定会有重重戒备,不管之后你想怎样继续对付江风毅,短时之内怕是都不可得了,所以我劝你暂勿轻举妄动,我们需得从长计议,复拟万全之法,方为上策。”
冰心收得冷月这一句“我们需得从长计议”,知晓冷月居然有欲支持他的意思,不禁更加欣喜万分,言词带点激动说道:“冷月,你不只愿意相信我,且还打算协助我对付江风毅么?”
冷月的目光幽幽,似含复杂思虑,淡淡说道:“坦白说。我并不愿意你直接杀了江风毅,不管他是不是我的魔头父亲所寄生。但如果经过确认,这江风毅真有如同我父亲一般邪恶的性格在,我就非得要阻止他不可!或许,我不取了他命,却至少废掉他的武功,让他再没有能力,危害天下苍生百姓。”
冰心雀跃,双目透亮,说道:“有你愿意帮我,我便不惧任何难题,哪怕江风毅发动整个中原武林都来保护他,我也一定会将他揪出来!至于要他不死,却废去一身武功,这个处置我可以同意。”
冷月沉然又道:“冰心城主,对付江风毅之事固然重要,但我想有些动作,或许可以做在前头。例如,我们可以想办法证明江风毅的身分可疑、居心不良,亦能先揪出江风毅在外合谋的同伙,破其奥援,并由此而昭告天下,让武林正道通晓明白,以示我们对付江风毅的决定,是公义为民,绝非徇私复仇,才能得到谅解,否则江风毅一旦遭受重惩,中原武林又将矛头指向圣城,只怕兴师问罪从此不绝,双方的冲突纷争又要扩大下去。”
冰心神色一黯,又叹了口气道:“我自然也想昭告天下,这个大魔头的阴谋邪图,但他已用风云楼楼主这个正道领袖的身分作为掩护,众人面前一派凛然大义,委实让人难以动摇他的形象,不论我怎样解释我的猜疑,所有人也只会当我妖言惑众而已。”
冷月摇了摇手,说道:“冰心城主不必绝望,此事必有解决之道,不瞒你说,我也曾经怀疑过这江风毅暗中有鬼,虽然当时尚未想到他与萧圣月间的关联,却已注意到他可能与前圣城五使中的幸存着,私有往来联系,因为我曾经差一点儿,遭受到黄土使及赤火使的陷阱谋害,而我认为这圣城二使之所以想要杀我,可能就是受到了江风毅的指使。”当下便将那日在“水月洞天”中,遭遇一票诡异敌军围攻的场景,都简述给冰心听了。
叙事稍毕,冷月的神情严峻,说道:“所以我为了厘清真相,一直藉助翠涵山庄的力量,想要找出那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赤火使,想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欲杀害我,又是如何训练出那一群半死不活的诡异部下?究竟这一切与天外狂魔萧圣月的授意有无关系,又与表面上置身事外的风云楼主江风毅有没有联系?”言及于此,微一顿声,目光一转诚恳,看着冰心又道:“但是翠涵山庄经我请托之后,倾力于江湖上追缉了许久,始终都没寻到赤火使的消息。冰心城主,我想这个赤火使过去长久,终究属于天外圣城效命的人,虽然在你掌权之后,他便已脱教,但你们圣城当中,或许仍有人对他熟悉,知晓该如何找到他,不知我能否拜托你,设法找出赤火使的形踪?”
冰心听此请求,沉吟几许,便点头道:“从赤火使的身上下手,或许是个好方法,如果能够找到这个人,或许就能证明江风毅与萧圣月的灵魂相系。此事我虽无万全把握,但可以尽力一试,以我所掌握的赤火使线索与人际脉络,设法将他行藏找出。”
冷月眼目透着期许,说道:“若得冰心城主相助,或许寻找赤火使这件事便得突破,我先谢过你了。”
冰心摇了摇手,答道:“既然赤火使的下落,是揭穿江风毅假面具的关键,那么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言谢。不过。除了赤火使以外,我还想到一个中间人物,是有可能替我们查出江风毅底细的,这个人物,就是你的好徒弟吴秋砚,他是风云楼中备受看重的武将之一,亦与江风毅的关系亲近,若是要他帮忙注意,或许能得许多江风毅犯行的蛛丝马迹。”
冷月沉吟几许,面态凝重答道:“秋砚既是我的徒弟,更是我的好兄弟,我若有事请他帮忙,他自然不会不答应,不过。经过今日这一场变故,秋砚的处境也将有变化,由你方才叙述听来,秋砚虽然救了江楼主一命,但却没有十分明显地与你为敌,甚至暗中还有留手之意,我想以江楼主的城府心机,一定已然看出此点,只怕从此不再倚信秋砚,甚至。我还担心他会对秋砚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