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胤手里拿着一杯清茶,一身锦绣衣袍,坐在一个被夕阳照耀着的亭子内。
亭子里有数名侍女侍候齐胤,一个替他搧凉,一个正替他温热几上的清茶,余下数人目不斜视的守在旁边,齐胤不开口,她们决不敢乱动。
这亭子毗邻一个正在斜阳下泛着金光的湖,湖面光平如镜,湖中鱼儿在水中摆动着缀了金鳞的尾巴,湖岸长满了在风中轻摇着金枝的杨柳,在夕阳下,万物都镀上黄金。
齐胤呷一口清茶,伸手至腰间取出莫忌的发簪,银发簪在斜阳下变成了金簪,簪上有如头发般粗细的刻纹,缀了几颗蓝宝石,工匠造簪时,显然下了心思。
齐胤轻轻摸着簪上的细纹,彷佛感到正在摸着莫忌的秀发,心头又一阵荡漾。
他远眺湖上水禽沉思着,如今,莫忌在他心里是什么呢?是兄弟?还是……
侍女一声通传,把齐胤自沉思中带出来。齐胤抬头,只见侍女前后拥戴着莫忌,沿着小路靠近亭子。亭中侍女向着莫忌低首曲膝行礼,齐胤也站了起来。
莫忌一身淡红衣裙,头上束了数个鬟髻,插着数枚白玉长簪,踏着被夕阳铺上金地毡的小石路缓缓走向亭子。她就如踏着金色云彩下凡的女神,道旁金柳因她的美丽而回首,洞中鱼儿因她的美丽而跃然。
莫忌缓缓步至齐胤身前,如一朵在风中轻颠的淡红蔷薇。齐胤的心因她突突乱跳,但双脚却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莫忌见齐胤呆若木鸡的模样,微嗔道:“齐胤,你好大的胆子。即使是故交,也礼不可废。”在她口中虽是责备的话,但面上全无怪罪之意,甚至在眼神中吐露出一种特殊的喜悦。
齐胤呆了一呆,立时弯身行礼,但莫忌却立时扶起了他,微笑着道:“我跟你开玩笑罢了。”莫忌扶着齐胤时,自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突突乱跳的脉搏。
莫忌向着侍女们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侍女们行了礼,先后有序地退去。
莫忌把齐胤拉向亭子,道:“来,胤哥哥,今天我们以茶代酒,喝个痛快。”说着在亭子里坐下。
眼前人一颦一笑,都是上帝恩赐的最美国画,齐胤怎肯放过其中一幅?莫忌的说话,他充耳不闻。
莫忌被齐胤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道:“胤哥哥,在你跟前的莫忌早已不是男儿身了,干吗这样瞧着一个女孩子?”
本来莫忌极讨厌被人盯看,燕南归因为多看她一眼,就被她打得跪地求饶。但不知何解,齐胤的行为没有惹怒她,反而教她忐忑不安。
齐胤惊觉过来,道:“对……对不起,女王。”说着战战竞竞地坐下,坐下时还一时大意弄翻了茶杯,茶水往莫忌的衣裙泻去。
齐胤惊叫一声,未及反应,莫忌已微笑道:“不要紧。”说着一扬手中的手帕,茶水已被她以手帕接住了。
齐胤屡次失仪,低头道:“对……对不起。”
莫忌看着齐胤的模样,感到好笑,道:“胤哥哥,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说着伸手向齐胤额上摸去。
齐胤吃了一惊,莫忌白玉般的手轻轻按在他额上,他的心几乎在胸腔中跳出来。
莫忌道:“胤哥哥,你的额头很烫,要叫大夫吗?”
齐胤连忙道:“不用,不用了。”
莫忌牵着他的手,道:“胤哥哥,生了病就要看大夫,不然对身子不好。”原本已经意乱情迷的齐胤到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反手抓着莫忌的手。
莫忌吃了一惊,换在以前,她定会一掌杀了这无礼的家伙。但她现在却不想挣脱,甚至连她的心也跟着乱跳起来。
齐胤把莫忌的手放到嘴边亲吻,道:“我喜欢你,莫忌。我真的喜欢你!”
莫忌大惊,眼前一花,几乎昏倒。齐胤见状,立时上前把她拥入怀中。莫忌在齐胤怀中悠悠睁眼,她嗅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心中一阵意乱情迷,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待得莫忌醒转,已月出东山。她抬头一看,只见齐胤眐眐的望着她,正在轻抚她的脸颊。
莫忌脸上一红,挣开齐胤,道:“齐胤,你好大的胆子。”
齐胤面无惧色,道:“阿忌,我真的爱你。”
莫忌整理自己的发髻,道:“够了,齐胤,你我是好兄弟,永远也是。”
齐胤道:“忌,要是你讨厌我,刚才你已经杀了我,但是你没有,你也喜欢我,对吗?”
莫忌沉声道:“够了,齐胤。我念在大家是故交,才手下留情,以后要是你对我无礼,我绝不轻饶。”
齐胤道:“忌,难道你真是此等无情?”
莫忌道:“齐胤,我已不是男人,但亦算不上是女人,我只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另娶一个贤淑的女子为妻吧!”说着往亭外走去。
齐胤急追上道:“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莫忌转头道:“不!你会后悔的!没有人愿意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长厢厮守,没有人愿意的!”说着运起轻功往外奔走。
齐胤急追,但只见莫忌的身形越走越远,无法追上,他噗地跪倒路上,仰天长嚎……
莫忌运起轻功不住往前,不知奔了多久,才噗然跪倒地上呜咽着。
她不讨厌齐胤,绝不讨厌他。
她喜欢他,自那晚夜宴,她就深知自己也恋慕着这位胤哥哥。
但她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因为她是一个不完整的人。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历任女王,不是守身如玉,就过着极颓靡的私生活。因为她们虽拥有女王之尊,但心中的创痛却永不能回复:她们是不完整的,永远都是。
一个不完整的人,有资格拥有天长地久的爱吗?
齐胤真的永远不会嫌弃她吗?真的吗?
加上,当女王朝不保夕,即使她忌可以熬过即将来临的“天择”,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莫忌对着月亮哭诉:为什么总是世事多磨?为什么上天要给我这么多煎熬?
她自头上取下一枚白玉簪子,对准自己心房,心中默祷:再见了,残酷的世界。再见了,齐胤……
白玉簪子被莫忌运内力缓缓插入左胸,簪尖慢慢渗出殷红的鲜血,在月光下诡异而悲壮。
林间有一把声音拯救了她:“女王,在下密使零一七号。”
莫忌吃了一惊,忙收了簪子,回复平日冷静理智的本色,沉声道:“什么事?”
密使道:“莫青逃走了。”
莫忌大惊,但旋即怒火上心,冷酷地道:“给我报上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