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方静心头一惊,有好一阵没见余小晔了,她怎么来了?“小晔。”
恬恬早一溜烟跳下床,蹦过去抱住余小晔的腿,兴奋地叫嚷起来:“我又看见了,姑姑,我又看见了。”余小晔一把抱起她,“哎哟,恬恬又重了。”恬恬咕咕笑着亲了她一下。
毕竟血浓于水啊!方静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没在脸上露出这层意思,“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余小晔放下恬恬说:“还不是为我那死老哥的事。”
方静的心往下一沉,他还是没忘离婚的事,好啊,你们拿钱来我就离。“是吗?为了什么事?”她冷冷地扫了余小晔一眼。后者有些不自在地转头捏了捏恬恬的小脸,“乖,姑姑渴了,去帮姑姑掰个香蕉来。”恬恬高兴地答应了声,跑回病床边掰了只香蕉来。
“嫂子,有什么话我们到外面说。”
方静心想这事早晚都得解决,说说也好,她拦住举着香蕉跑回来的恬恬,“乖,妈妈和姑姑有点事,你去隔壁柳爷爷那听讲故事,好不好?”恬恬不满地来回看了她们两眼,“你们大人事真多。”余小晔听了这话笑起来,“恬恬像个大姑娘了。”方静脸上一阵烧,瞪了女儿一眼,“你倒是去啊。”恬恬翻下白眼,冲她做个鬼脸,这才往隔壁跑去。
“你哥是不是想离婚,叫你来做说客?”方静掰开香蕉,吃了起来。
余小晔见她拿一副晚娘的面孔对待自己,心里很不痛快,可碍着余军交代她务必来,她只好耐下性子说;“嫂子就这么想离婚?”方静一听,火冒三丈,“什么混帐话?是你哥……”
“得了,得了。”余小晔的耐性被磨光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我哥这个月底准备出海,这是他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说是你辛苦了。”她撇撇嘴,“叫我转告的话我转告了,要我办的事我也办了,拜拜。”
方静暗捏下信封,不是很厚,应该不是钱,难道是余军知道错了,写的悔改信?她的心不觉软了下来,“小晔,好不容易来一趟,说说再走。”她怕小晔马上就走,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那头还要你生个男孩吗?”
“可不是嘛。”方静的问话勾出了余小晔满肚子的牢骚,“为了生孩子我请了那么多假,这下好,本来在调度室的把我调到了传达室,再这样下去,我这份工作折腾没了,他们就高兴了?”
“你跟你老公说啊。”
“说个p。”提起谢水运,余小晔气不打一处来,“他跟他妈完全是一个鼻孔出气,说什么在农村那体力活就非得男人干,丫头片子长大了总要嫁人,嫁了就没这个姓了。这都TMD什么封建思想,我有时想干脆离了,让他找个农村老大妈生儿子去,看他就快活了?”
“别啊。”方静香蕉也不吃了,去床头柜上另外掰了只香蕉递给余小晔,“离婚了你再找,顶到头也不过是个二婚的,不是苦了孩子吗?”
“我说嫂子啊,你现在跟我哥闹成这样,不一样苦了孩子吗?”一句话把方静说变了脸,她心里暗暗恨道,我好心劝你,你倒数落我的不是。“那离吧,长痛不如短痛,我跟你哥也是,等他出海回来我们就离了算了。反正没有他,我和恬恬照样过得蛮好。”
余小晔吓了一大跳,“嫂子,不会是你另外有人了吧?”
“啊呸。”方静有点生气了,啐了她一口,“是你哥有人了,不是我。”余小晔这才明白是自己说错话惹恼她了,她笑嘻嘻地过去挽住方静的手说:“嫂子,我就这么一个直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认真了?”她正想再劝几句,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掏出手机瞄了眼,立刻按了接通键,“什么?这个月怀上一定是男孩?大师说的?好啊,好啊。”挂掉电话,她喜笑颜开地亲了方静一下,“太好了,有希望了。”
方静忙不迭边擦脸边往后退了几步,“疯丫头,你不是说不想生吗?”
“什么啊,我发泄发泄不可以啊?”余小晔两眼放光,“我走了,为谢家传宗接代贡献光和热去了。”
方静除了摇头,也懒得劝了,反正劝也是白劝。送走余小晔,她转头就见恬恬一脸惊疑地在看着她,她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么重骂她,“恬恬,来,抱抱。”她伸出手,恬恬没有犹豫,几乎是她伸出手她就扑进了她的怀抱,“妈妈,你要生弟弟,还要恬恬吗?”这话把方静的心都给揉碎了,“傻瓜,妈上哪生弟弟去?”她不知怎么想起了叶锋,如果她和他……她不敢再想下去,躲避什么似地把头埋到恬恬的肩上,“妈妈有恬恬就够了。”恬恬这下高兴了,重重地亲了方静三下,“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孩子可真容易满足啊,方静除了叹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军的信封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公证书,大意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屋都给女儿。方静看得直冷笑,他们还有什么财产?想着自己还得负担每月的现房抵押贷款,她很后悔当初没有卖掉房子,这下好,她还款,却让余军做了好人。
因了这些,她心里就对叶锋寄予起希望来,电视剧里不是常演男主角不管女主角怎么样都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吗?如果他逼着华姐告诉他她的电话或者地址,然后带着玫瑰花过来,她是该含蓄地拒绝,还是半推半就?
“妈妈,你在笑什么?”
女儿的问话惊醒了幻想中的方静,她有点尴尬,忙掩饰地摸下女儿的脸,“妈妈是因为恬恬的眼睛好了高兴啊。”
恬恬怀疑地看着方静,摇摇头说:“骗人,妈妈骗人,妈妈在想别的事,是不是在想弟弟?”方静有点无地自容了,她板起脸,“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她瞄眼小灵通,都快一天了,他怎么还没打过来?她的心情一下变得很恶劣,言语间不觉放严厉起来,“妈妈是你的妈妈,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恬恬害怕地缩下脖子,“妈妈,对不起,我不敢了。”方静的心隐隐疼起来,她才多大啊?她不自然地笑笑,“只要你乖点,妈妈永远都是爱你的。”恬恬点点头,忽然问了句让方静心跳漏掉两拍的话:“爸爸是不是以后都不是爸爸了?”
方静被问得呆住了,好半天她才勉强定住心神说:“爸爸怎么不是爸爸了?”她不想和只有五岁的女儿讨论这个问题,“妈妈照顾你不好吗?”
“好啊。”恬恬摇晃着小脑袋说:“我有妈妈就好了。”她嘟起嘴,“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呆在这。”方静何尝不想女儿能早点出院,可这事由不得她,“恬恬乖,把眼睛治好了再回家,要不眼睛坏了,又看不见了。”恬恬吐吐舌,“不要,恬恬不要看不见。”方静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不会的,医生伯伯的医术很高明,会把恬恬的眼睛治好的。”恬恬又高兴起来,“我长大以后也要做医生伯伯。”方静哑然失笑,“好了,该吃药了。”恬恬的小脸垮下来,“又要吃药?苦死了。”好不容易哄着恬恬睡着了,方静起身捶下有些酸麻的腰,带个孩子可真累啊,比上班累多了。
“医生,请问下我女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再观察一个星期,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就可以出院了。”
方静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后,欢天喜地地回到了病房。昨晚不是碰到叶锋,她再这么继续下去,早晚会染上毒瘾,那时候最可怜的就是恬恬了,她越发觉得遇见叶锋是老天爷见她可怜派来救她的,她的心里不觉生出了许多幻想和企盼。
奇怪,为什么这么痒?她想忍着,可是浑身上下乃至心里都麻麻的、痒痒的,她的脸色大变,我终还是上瘾了!她忙去护士办公室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往家里赶。
进屋她鞋都没顾上换,就去里屋找了根比较粗的麻绳,照电视里演的那样,先把自己的脚捆在一起,然后左绕一圈,右绕一圈把手缠起来,末了她用双手扯紧绳的一头,用牙咬着另一头,她不知道自己陷到了什么地步,也不敢马虎,把绳子都打成死结。
干完了这些,她喘着气躺在地上,来吧,该死的,来吧。
内心似有什么在抓挠,“药,药。”她疯了似地想站起来去找药,可是脚一歪,她摔倒在地上。她的脑子里不期然滑过叶锋的脸,她低下头,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啊”
时间漫长得像根本没有走动,她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只要能够着手腕,她就狠狠一口咬下去,汗很快湿透了她的衣服和头发……
身上的麻、痒渐渐消失了,方静松开咬着的手腕,长吐一口气,昏了过去。
“静,你留下好吗?”余军神情憔悴,满眼哀求地看着她,“我受不了离别的痛苦,你留下好吗?”方静为难地咬咬下嘴唇,就在半个小时前,她妈妈异常激动地告诉她,已经托熟人帮她搞到了县人民医院,要她马上回家办报到手续,以免夜长梦多。
“你不爱我,你一点都不爱我。”余军生气地走了。
“我求你,你就留下好吗?你的工作我爸妈已经求人办去了,这个月底肯定能搞好。”见她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余军的脸色很难看,“方静,我对你可是真心的,可是你对我,一点都不真心。”
“不,是你!”方静气极而泣。
“砰”她一头撞到鞋柜上,她几乎是立刻就醒了。月光透过窗棱照进屋里,她想站起来,立刻又撞了鞋柜一下,她这才想起手脚还捆着。她低下头用牙去咬手上的死结。她的腮帮酸疼得厉害,可是绳结似乎动都没动,她不甘心地瞪着绳结喘了一口气,又低头去咬。
汗水一滴一滴和着她的眼泪滴落下来,第一个绳结解开了,她吐掉嘴里的血,低下头去咬第二个死结,这次没用多少时间就解开了,她快活地三下五除二地去掉了手上的绳子,半欠起身爬到电视柜前摸出剪刀。
我熬过了,她心里充满了欢喜和骄傲,她精疲力竭地往地上一倒,任手脚的酸麻侵袭上来。真累啊,她闭上眼睛想,我躺会再起来,只躺一会,可是不多久她就睡着了。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没有余军,没有梦。
第二天一早,方静把自己和家里简单地收拾下,就准备去医院,她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华姐,“快进来!”她惊慌失措地四下瞧了瞧,一把把华姐扯进屋里。
“有事么?”方静心里打起了小鼓,叶锋给了她两万足够撑到恬恬出院,所以见华姐来她虽然心里明白肯定是为那事而来,却又心存幻想希望是叶锋想找她。
“废话,没事我会上你这良家妇女的门?”这话说得厉害,方静的一张脸变得煞白,“华姐,别这样说,都是有儿女的人,你该理解我的不得已啊。”华姐的脸色这才好看点,她掏出烟,“来根?”方静摇摇头,华姐耸耸肩,扯出一根,把烟盒往桌上一扔,“1000,已付订金。”方静心头一动,难道是叶锋?她陪上笑脸问:“是前儿个那主吗?”
“怎么,喜欢他那套套?”华姐一脸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你要真喜欢,我可以帮你联系。”方静羞得连脖根都红了,“华姐就会开玩笑。”她心里暗叹口气,算了,她肯定不会说实话,我也别做指望了,幸好我有他的名片,也不怕联系不上。“华姐,真对不住,医生说这几天是关键时期,熬过了,下周我女儿就可以出院了。”
华姐狐疑地盯着她观察了好一会,见她一直没变神色,哦了声,“行,那我回绝了。”她站起身,“准备去医院吧?那我走了。”
方静心里巴不得她快走,也不留她,起身殷勤地打开门,“这阵真是多亏华姐了。”华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她转了转眼珠,没有说出她想说的,“有事来找我。”她说完,拍拍方静的肩,走了出去。
阿弥陀佛,她可走了。方静正想关门,对门那屋的门忽然开了,“别跟她来往,她是那种女人。”对门的老太太探头望了楼下一眼,“哐”地把门又关上了。方静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进屋拿了包,把门锁了,就匆匆忙忙朝医院赶去。
当班护士正在给恬恬梳头发,见方静进来,放下梳子说:“好了,你妈妈来了。”她冲方静暗示地眨下眼,“恬恬早上死活不肯打针,说是你不要她了。”
方静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六级地震,就因为昨天那几句话,恬恬以为不要她了吗?她的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她心里难过得恨不能剖心剥肺给女儿看,“妈妈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你吗?”想起这阵所受的、所经历的,她的眼泪流得更欢,“你这么说,妈妈很伤心,很伤心。”女儿伤心,我可以安慰,我伤心,谁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