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仔细地给恬恬做了各种检查后,冲方静点点头,“你女儿的眼睛恢复得很好,我一会给你开点药带回家吃,你记得每周带她来复查一次就可以了。”
“我女儿可以出院了吗?”方静紧张地盯着医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兴奋得快疯了,“可以出院了!恬恬可以出院了!”她蹦着跳着,完全忘了自己是三十一岁的女人。
“妈妈,你在笑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方静的嘴角一直没有断过笑,这时听女儿问起,她笑着亲下她的小脸,“傻孩子,妈妈是为你高兴啊。”
回到家把恬恬安置好已经到了九点多,她给女儿盖好被子,信步走到阳台上。外面的月色真美啊,她叹口气,恬恬的眼睛是好了,可是为了她做手术办的房贷和借来的钱怎么还?透过窗户,她望眼已经睡熟的女儿,我还是等她的眼睛完全好了再去找工作,免得又出什么差错,我就是把自己杀了都弥补不了啊。哎,要是我毕业那会回到县城,现在有份稳定的收入,也不用愁成这样,我当初怎么就没想明白?她不由得想起叶锋,她摇摇头,我都结婚有小孩了,他多半也结婚了,说不定也有个小孩,所以才会同情我,还是忘了吧。
她虽然这么想,可到底抗不过内心想被人拯救的渴望,她进屋里从包里翻出他的名片,要是他能给我安排份工作就好了。她把名片塞回包里,又做梦了,人家凭什么给你安排工作?再说了我连医师证都没有,我怎么上岗?
她折身回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他能安排呢,我为什么不试下?那么耻辱的事我都做了,还怕丢这个脸不成?她正准备翻身起来,恬恬突然转过身来,一手搭到她的身上,嘴里喃喃地像是在叫妈妈。是不是我把她吵醒了?方静忙转身轻拍女儿的背,一直到确定恬恬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拿下女儿的手,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屋。
“是,是叶锋吗?”电话刚接通,方静激动得差点把电话掉在地上。她暗骂了自己一句没用,赶忙调整自己的声音,以免电话那头的叶锋听出了她的异样。
“你是?”
她有些尴尬,捏着话筒的手不觉抖了下,“我是方静。”最后那两个字变成了轻叹,他怎么就忘了她的声音?
“哦,方静。”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是方静啊,你女儿的眼睛怎么样了?要不转到我们医院来吧。”她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你就打电话过来了。”如果叶锋在面前,方静确信自己会不顾一切地上前拥抱他。“我们医院刚成立不久,需要各方面的宣传推广,你女儿就算是我们医院义务扶助的对象吧,当然,作为回报,你女儿在我们医院的检查全部免费,用药嘛,国内的全部免费,进口的只需付成本费,这可是很优惠的条件,你考虑下。”像是怕她拒绝,他急急地又补充道:“这对你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你想想,你女儿光检查就需要多少钱?何况还要用药呢?互利互惠嘛。”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利的条件,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可是收了我的定金。”
“定金?”方静一下没醒过神来。
“就是那两万啊,我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何况我跟朋友刚合伙开了医院,哪有那么多的闲钱?”
方静一阵眩晕,这就是她期盼的结果?这梦也破灭得太快了点吧。“行,不过,你得给我安排份工作,否则没门。”她心里凉透了底,说话自然就没有最初的好声好气。
“工作?噢,要不你去保健室吧。”
“我没有医师证。”泪水冰凉地爬下来,方静努力挺直背,不让自己垮下去。
“那,那去收费室吧,收钱你总会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出了差错可得照单全赔。”
“好。”方静说完挂了电话。她慢慢地把电话搁回原处,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我的梦啊。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方静有了工作,恬恬又恢复了笑容——就这么过吧,方静暗忖,我还求什么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变化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她再次陷入烦恼和痛苦之中。
“嫂子,你还是我嫂子吗?我看你这个嫂子就要改称呼了吧?我就说呢,恬恬动手术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原来是找到了靠山,难怪不把我哥放在眼里,我哥比起人家大老板算啥?”余小晔倒豆子样地数落完,方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什么大老板?小晔,我跟你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恬恬动手术是要很多钱,那是我把房子做了抵押,又找我爸妈亲戚朋友借的钱,你怎么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我无中生有?你自己看看,报纸上可啥都登出来了。”余小晔气势稍微弱了点,把报纸往她手里一塞,恨恨地说:“可不是我乱说,都是报纸写的,难道人家敢凭空捏造?”
方静顾不得辩驳,急忙打开报纸去看,在首页最下面醒目地标着《人间有爱:博通医院义务救助女孩恢复光明!》,里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博通医院在知道余姓小女孩身患不幸后,为了保证女孩换眼手术的成功率,不忌同行,把女孩送到某医院,并特意去请北京的专家来做手术等等,文章的最后以女孩的母亲方女士的几句话作为结尾:“博通医院,博爱通达的好医院啊!以后不仅我们全家,我们的亲戚朋友,我都会劝他们去博通医院。”
方静气得浑身发抖,这叶锋简直岂有此理!把她的付出剥夺了不算,连四医院的功绩也给抹杀了。“太过份了,简直是胡说八道,走,找叶锋去!”余小晔说声好,“我也去。”
“这是宣传,懂不懂?我们医院是义务援助了你女儿啊,不是给了你钱,还免费给你女儿复查眼睛吗?”叶锋打了个哈哈,“言词是稍微过了点,可也有事实在内不是?再说了,这样写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对不对?”余小晔瘪瘪嘴,正想反驳几句,方静忙扯下她的衣服,她才昏了头,冲动地跑上来,现在她冷静下来,想想叶锋说的有些道理,就放柔了语气说:“叶院长,你要刊登这个,事先也该通知我一声,这么冷不丁冒出来,叫我怎么跟我的亲戚朋友交代?我可是找他们都借了钱。以后有这事,还是先告诉我一声好点。”叶锋睃眼余小晔,点头答应了。
“他们给了你钱?”刚出院长办公室,余小晔就故意大着嗓门问。
方静有点火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难道恬恬眼睛瞎了,就称你的心、如你的意了?”她甩下余小晔,冲进电梯里。饱汉不知饿汉饥,恬恬的眼睛复查、用药要钱,恬恬读幼儿园要钱,房贷和借来的钱要还,我就一双手,难道要我去偷去抢?她心里忽然有了悔意,不该带小晔去找叶锋的,万一她添油加醋地到她爸妈那去乱说,她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嫂子,嫂子,真生气了?”余小晔从后面追上方静,方静别过脸不理她。“我就这么个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嫂子,你是怎么联系到这医院的?是认识那个院长吧?”方静火冒三丈,好啊,来套我话了是吧?她冷着脸说:“我哪有你那本事认识这些有钱人,是一个好心人帮我联系的。”余小晔不作声了,好一会她撇撇嘴,说:“谁知道呢。”说完她也不等方静,径直走了。
担心什么,什么就来,余小晔上午生气地冲走,方静就知道不妙,果然下午等她下班回到家,余爸爸和余妈妈已经等在门外了。
“方静,我和你爸爸这次来,一个是看看恬恬,另外是想和你谈谈。”余妈妈看眼余爸爸,继续说:“哪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自己的子女幸福,我们也不例外。你爸爸的意思,女人嘛,在家就要做个贤妻良母,才不弱了我们余家的名声。”方静听着就来气,可是苦于对方是长辈又不好顶撞,就勾着头不说话,任他们说。
窗外一片蝉鸣声,天气热了,恬恬的眼睛可不能发炎了。方静耳朵在那里,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我们这么说也是为你好,好了,我们要去看看小晔了。没事,你别到处逛,把家里整干净点,才像个家。”方静心里烦躁得恨不能请他们马上出去,可是她终究做不出这种事,只好点点头,假意听进去了。
送走了两老,方静心里像是有蚂蚁在啃着咬着,很难受,她就去找了块抹布,跑到阳台上去擦玻璃。“我叫你说,我叫你说。”她狠狠地用力擦着玻璃,就像在蹂躏某种愤恨。
“小心,别掉下来。”
方静探头一看,是华姐,她想缩回头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可是她能吗?她挤出个笑容,“谢谢华姐。”华姐挑挑眉,“我正要找你,我上来再说。”几个过路的听见她们说话,望了眼她,又去望了眼华姐,撇撇嘴走了。
完了,我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方静心里苦苦的,却又不能略掉华姐即将上来的事实,她把手里的抹布一扔,去厨房洗净了手,打开了大门。
“这都是真的?”华姐把手中的报纸往桌上一扔,不无讽刺地说:“要是真的,你怎么好好的良家妇女不做,偏去做我们这些贱女人做的事?”方静难堪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她期期艾艾地解释道:“恬恬的手术是很成功,可是还需要复查,还需要用药维持着,我也是没办法啊。”华姐显然理解了,“算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她轻叹口气,“可怜的女人。”
“什么?”方静惊恐地瞪着华姐,一个风尘中的女人说她可怜?
“好之为之吧,只是以后都不可能有这个价了。”华姐自嘲地摇摇头,“或许你根本不需要这个以后。”方静茅塞顿开,忽然明白了,“这事影响到你了吗?华姐。”
华姐呆住了,她的眼里渐渐有了泪花,“你真是一个善良又可怜的女人。”她捏了捏方静的脸,“好之为之,我走了。”
我可怜吗?方静摸着被华姐捏过的部位,我可怜吗?
风波似乎并没有到此就打住,因为余小晔的那声嚷嚷,医院里先是悄悄传出叶锋和方静是同学,所以叶锋才这么关照方静的小道消息,接着演变成两人相见恨晚,关系暧昧,等方静听到这些流言时,已经是他们俩哪天去哪开房,门没关就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等等。方静最初觉得有些好笑,他们有这么不知廉耻吗?到后面,她心里就有些害怕起来,他们是去开过房啊,难道那天竟有人看见了?她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形,除了那个托着托盘的服务生和那个站在服务台的小姐,没有别的人啊,难道是有人在门后面悄悄看到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决定去找叶锋沟通下这件事,毕竟他是谣言的男主角。
“叶院长,最近的一些传言,您听说了吗(丁香书院小说)?”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那些谣言,如果他不知道呢,他会不会误会我有那意思?她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叶锋已经承认知道此事,“恩,我听说了。方静,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要去做解释,碰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还像现在这么大大方方地来找我。”他露出丝冷笑,“我会查出是谁散播的这些谣言,至于你,你就当是听了个笑话,听过了就算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事实是我们之间根本就没发生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方静心里亮堂了,那晚他们确实没做什么,“知道了,只是你夫人那……我很抱歉。”叶锋生气地剜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吗?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夫人那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好了,去上好你的班,你的工作做得不好,那才是百口莫辨。”他说完低下头继续忙他的工作。
“那,那我先走了。”方静很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平静下来,相反,她受到更大的打击,叶锋已结婚的事实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